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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碎屍

第二章 碎屍

莊園園一眼瞥見嚇得躲在角落裡的月月:「她是誰?」
一顆被啃光了臉的人頭懸挂在熊嘴下,一綹頭髮叼在熊嘴裏。散發遮掩著紅赤赤的爛肉,一直拖到地上。
負責人陳科長說:「王隊,我們10分鐘前接到一個報警電話,想讓您聽一下錄音。」

帶著好奇,他拉開抽屜,再沒有看到其他照片,無法證實照片和毛平的話哪一個更準確。
下午其餘的時間,王樹林一個人待在辦公室,他在心裏想象著案情進展的各種可能。壞事傳千里,上午剛找到屍塊,不到下午三點,那幫敏感的記者就跟綠頭蒼蠅一樣追著屍臭,蜂擁到公安局。
「她是孤兒?」羅炎麟心驚。
鍾法醫返回公安局,把屍塊扔進沸水中,煮掉皮肉,收集了一堆碎骨。
王樹林倒不在乎警隊多出一個人手。不過,他對這位所謂的什麼專家頗為不屑。他認為專家都是一些只知道坐在電視機里夸夸其談,浪費時間的傢伙。
看見毛平,數年不見,他也沒有表現出特別驚喜,只是微笑地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那隻熊看了一眼,沒搭理。
小女孩的家租住在三樓左側一套不太起眼的一室一廳。
「這種事在其他城市不是沒有發生過。」王樹林說,「個別遊客不守規矩,喜歡跨過欄杆逗動物玩耍。碰上運氣不好的把自己命都搭上了。」
老公安往往相信橫死的人都有忿怨,死得越慘,怨氣越深,也越恐怖。

前天接到熊池裡發現人頭的報案后,他就預感不妙。毛平提出的那些質疑他並不是沒有察覺。幹了近30年刑警,憑直覺他也知道那絕對不是普通的意外事故。何況,死者是一位女性,不小心失足墜落的可能性極小。
他看了看相片右下角的電子數碼日期:2011年3月25日。
他並非沒見過屍體。調到派出所任所長之前,他曾在刑警隊干過兩年,抓殺人犯時見過齜牙咧嘴慘死的被害人。今天卻不知為什麼,一想起上午看見的那顆頭,特別是那捧長發,他的后脊樑就陰冷陰冷的。
歐青仁不露聲色,說:「您想去沒必要徵求我的意見。我只是出於好心,幫鄰居照看孩子而已。」
毛平對羅炎麟說:「看來我那位還是蠻不錯的,我得趕緊跟她登記。萬一煮熟的鴨子飛了,將來碰到這麼一位母夜叉,我肯定得英年早逝。」
從那以後,他心裏沒有再恨過一個女人,也沒有再愛過一個女人。
他的手微微顫抖。他知道,這個女人並不是在沖他微笑。
羅炎麟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希望Y市公安局能配合他抓捕日籍在逃犯。
老孫沒走,他覺得那東西形狀很奇怪。他繞著熊池走,儘可能靠近那隻熊,可熊屁股衝著他。他又咂巴嘴,又拍手,胖傢伙總算通些人氣兒,磨磨蹭蹭地轉過肥大的身子。
「……其餘的在人民公園山上……」
「她搬到這裏來不超過三個月。我看見過她本人,哪有照片里那麼漂亮。臉色蠟黃蠟黃,還特胖,渾身都是贅肉。」
王樹林又找來了昨天和前天值班的飼養員,做了兩份筆錄。加上老孫,一共三份筆錄。他又跟鍾法醫研究了半天,不停點頭。
也叫丘山公園。
他瞅著女孩生氣勃勃的身影,使勁兒咽下口水。
「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羅炎麟稍稍沉吟,問:「她叫什麼名字?」
歐青仁知道她什麼意思,他指著小女孩說:「你看看她都多大了?我畢業才3年。難不成我剛上大學就……」
沒有臉皮的頭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相貌。分不出哪裡是眼睛,哪裡是鼻子,哪裡是嘴。一攤長發讓人猜測可能是女人。
羅炎麟說:「那位歐醫生相貌出眾,女人緣肯定不錯。他女朋友也並非那麼討人喜歡,他何必非得低聲下氣的?」
王樹林下眼皮的肌肉跳了幾跳,對書記員說:「立刻通知高強、謝斌,讓他倆各帶三個人,還有物證科的。對了,還有鍾醫生。告訴他們緊急任務,馬上集合。」
兩人站在馬路邊等計程車的時候,毛平細講了案情。
直覺告訴王樹林,這個年輕人城府極深。
下班后,莊園園沒來接歐青仁。她已經兩天沒給他打電話,歐青仁打過去的電話也無人接聽,看來前天晚上真把她氣到了。王娜見歐青仁獨自回家,甩開鄒春強跟他一起擠公車,歐青仁並未拒絕。來者不拒,去者不攔。
「你是說她還會回來?」
一個接線員按動開關。沉默了幾秒鐘后,傳來一陣輕微的喘息。似乎有些緊張,或者激動。
羅炎麟沒表態。
隔著一張平面的相紙,羅炎麟卻被這女人眼中流露出來的東西深深觸動。
毛平住兩居室,正好有一個房間可以騰出來給羅炎麟。豐盛的晚餐后,兩人敘舊閑侃,一天就這樣度過。
那隻熊還是沒理。
「什麼?」
https://read.99csw.com請您說清楚。您遇到了什麼困難?」
路燈照在女孩的皮膚上,浮起粉紅的光暈。他彷彿能透過那一層嬌嫩的皮膚,看到她纖細的血管中那一顆顆活潑遊動的紅細胞。
「沒有。」
看羅炎麟一臉不解,毛平解釋說:「這孩子原本有一個媽媽。聽口音是外地人。好像在飯店當服務員什麼的。一個月前離家出走後就沒有回來,扔下這麼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沒人管。」
王樹林說:「是菜刀嗎?」
王樹林面露難色,說:「Y市雖然只是一個中小型城市,但人口也有好幾十萬。知道逃犯行蹤還好辦,如果只是沒有目的地排查,恐怕短期內沒什麼效果。而且,我們刑警隊剛剛接手了一件難度極大的惡性案件,目前抽調不出警力。」
他捏著鼻子,用方便袋包手,把那截手臂拿出來。在飼養員的幫助下,用一斤豬肉從熊嘴裏換出那顆爛糟糟的人頭。
王樹林心裏不太高興,但還是跟著書記員一起去了110報警監控室。
「這傻子。」老孫笑罵,拿起一個窩頭,使勁扔過去。
他想不出毛平找他能有什麼事兒。而且不僅他一個人,他身邊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戴眼鏡的陌生人。
歐青仁看著遠處的月月,她坐在小板凳上不知鼓搗著什麼。他說:「你帶了那麼多年畢業班,收入自不必講,10萬對你來說不算多。兩周之後你拿不出來,那就用不著再跟我說了。」
「您已接通,請說話。」接線員在錄音里說。
歐青仁嘆了口氣:「沒有人照顧她。總得有人對她好點兒吧。」
毛平跟男人打招呼。男人應聲,顯得十分隨和。
女孩今年上高三,每天晚自習8點鐘放學,一個人步行回家。他跟房東老太太聊天時提到過,孩子晚上沒人接不安全。老太太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和諧社會哪有那麼多壞人?沒事兒。
莊園園使勁一跺腳:「你要是不想去,就永遠都別去。」
「死因呢?」
他說他叫但丁。但丁算他媽什麼名字?他怎麼能稀里糊塗把自己的電話給一個陌生人呢?
羅炎麟皺了皺眉:「她不會是認識什麼有錢人,把孩子拋棄了吧?」
他摸摸下巴,沒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通常飯桶早就見底兒了。他挨個把熊頭數了一遍,才發現有一隻蹲在遠處沒過來。
「我說是你……」莊園園總算記得旁邊還有兩個陌生人豎著耳朵,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歐青仁沖羅炎麟和毛平無奈地搖搖頭,也跟著下樓。
年輕爸爸笑了:「你怎麼不說我跟歐也妮·葛朗台一個姓?再說我哪裡算什麼醫生?」
王樹林說:「一個女的想自殺,選擇讓狗熊吃掉?」
然而,誰也無從預料,一場災難的序幕已悄然拉開……
毛平手下一名片警插話:「有沒有可能是自殺?」
莊園園鼻子一哼:「你心疼了?」
「狗熊消化能力雖然強,也不至於連衣服、鞋子、首飾這些東西一起消化了。」
10:23
他心一沉。
「給你兩周時間。」歐青仁說。
佐川一政一邊翻看原版日文書,一邊等電話。打了一個盹兒,醒來時手機仍然沒有動靜,他有些喪氣。他看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八點半了。中午在單位吃了餿飯,這會兒開始鬧肚子,他揉著肚子下樓溜達。
毛平臉色忽然變了變。
「鄰居?」莊園園狐疑。
歐青仁說:「鄰居的孩子。」
羅炎麟一直都是怨恨遲菲菲的。那個只知道向喬凱擺手,討好他一個人的女孩,那個故意冷淡喬楨的女孩。是她離間了這對相依為命的孿生兄弟。他曾經後悔過,為什麼不趁著熄燈時爬到遲菲菲床上掐死她。
毛平說:「如果遊客逗熊時不慎跌落,通常應該在遊客相對較多的時間段吧。可假如那樣的話,肯定會有其他人看見。為什麼遲遲沒有人報案?也就是說,死者來時要麼在黎明,要麼在深夜,四周根本沒有人。可是,誰又會在這個時間里看動物呢?」
熊似乎在笑。
「你是傻了嗎?我在問你……」
「我也懷疑這件事。不過法醫說,殘骸上只發現動物啃咬的痕迹。」
「不知道。」毛平故意逗他,「你不是高級犯罪心理分析專家嗎?你不妨猜猜看。」
照片里的女人應該就是女孩媽媽,又像女孩姐姐。讓羅炎麟頗感意外的是,這個女人如此年輕,也就二十二三歲年紀。不僅如此,這女人有著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容貌,一雙眼睛猶如綿羊般純粹而寧靜。唇角淡淡笑意中隱藏著些微憂悒……
陳科長解釋:「王隊,打電話的人用的是公用電話,到底是什麼用意我們也猜不透。但又不像惡作劇,會不會……」

老孫這回看清楚了。
王樹林和毛平都笑了。
羅炎麟揶揄道:「怎麼著還能被狗熊給吃了九*九*藏*書?莫非是動物保護組織的志願者跟動物們的親近方式不當?」
山坡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所有隊員朝著一棵樹集中。
王樹林焦急地等待,一有結果,他就來到法醫室。
「很深的剁痕,可見兇器很有分量,還有其他刀痕比較尖銳。我猜是用菜刀斬斷骨頭,再用鋒利的刀子刮肉。」

不管什麼分析師,他從未聽說光憑兩片嘴唇就能抓住罪犯的。
歐青仁的眼神讓羅炎麟感覺有點兒奇怪,哪裡奇怪他一時也說不清。他隨口說:「你女兒很可愛。」
結賬時毛平堅持掏錢。送走王樹林,兩人在回家路上,羅炎麟問,你現在怎麼這麼有錢,不是搜刮民脂民膏來的吧?毛平說,這是我一個月工資,愛信不信?羅炎麟說,你老婆能答應你這麼破費?毛平說,我們還沒正式結婚呢,她現在不敢管我。
他陰冷的表情充滿威脅。
倒是那個小女孩喜歡趴在草地上,看到什麼抓什麼。抓住了瞧一瞧,冷不防就塞進嘴裏。男人趕緊掏出手帕,把女孩嘴裏的東西拿出來,和聲細語地告訴她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做完這些男人抬起頭沖毛平無奈一笑。
王樹林心裏納悶。
但他比毛平想得更深。年輕人只喜歡不停提問,然後紙上談兵,卻不知道如何行動。按照他多年的辦案經驗,走訪排查是最老套,也是破案效率最高的偵破手段。把各種證言證詞綜合在一起,進行合理的分析判斷——環境、涉案人、事件經過,一一列出,挑出幾個嫌疑人,找出相關物證對比,逐步縮小範圍,最後剩下的那一個自然就是罪犯,案子就水落石出了。反過來講,一旦這種方法失效,破案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昨天,做過三份筆錄之後,他就知道極有可能碰上了一樁懸案。
通過我,進入痛苦之城,
王學泰打了個寒噤,連忙說:「我知道,我一定儘快。」
「失足墜落?」毛平看了看熊池邊上半人高的欄杆。
莊園園余怒不消「:行啊,你倒還記得我是誰。我還以為你想說我是你表姐呢。」
毛平早早來到Y市火車站出站口。列車準時抵達,羅炎麟身著黑色呢子大衣,拖著精緻的拉杆箱出現,在人流中有一種鶴立雞群的風度。
歐青仁把莊園園拉過來:「你對一個小孩兒那麼凶幹什麼?」
正在老孫納悶的時候,他看見那傢伙從身旁水池裡叼起一個東西,一步三搖地走過來。
孤兒們從來都不會撒嬌,他們必須從小學會跌倒后自己爬起來。他們必須學會看大人的臉色行事,這樣才會得到更多的食物,更新的衣服。喬楨跟喬凱雖然是孿生兄弟,但是喬楨並沒有從哥哥那裡得到更多的關照。喬凱多半的愛護都給了遲菲菲,較少的一半分給了弟弟。
「哦?」羅炎麟想象不出照片上的女人如何能轉變成毛平描述的樣子。
——但丁
小女孩沉默地瞅著她。
他對毛平說:「我贊同你的想法,我不認為是失足墜落。」
羅炎麟說:「她裡外的衣服還有化妝品都擺放整齊,空旅行箱也在。看上去,她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啊。」
鍾慶順說:「能夠看出骨頭上有大量刀剁刀刮的痕迹。」
他說:「其實,我倒真覺得這件案子有些蹊蹺。」
毛平想拉羅炎麟上樓回家,羅炎麟忽然來了興緻,他問歐青仁:「我想去孩子的家裡看看可以嗎?」
老孫是近視眼,眯縫眼睛看了半天。那東西掛在熊嘴下來回晃蕩,看不清到底是什麼。
王學泰慌了,跑上去攔住他:「錢你放心,我想盡辦法也要給你弄來。」
王樹林一看那顆人頭不禁皺眉:「這是怎麼弄的?」
王樹林用手指揉著太陽穴:「你能確定這些骨頭和那顆頭屬於同一個人嗎?」
毛平唏噓:「Y市都趕上戲台了。昨天剛有一個被狗熊吃了的,現在又冒出來一個日本殺人犯。」
鍾慶順愣怔了一下:「隊長,你是指罪犯?」
毛平是丘山街道派出所所長,公園在他管轄範圍內。接到報案,他驚得直接從被窩裡躥出來,扔下迷迷糊糊的女友,披上衣服第一時間趕到人民公園熊池。
通過我,進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王樹林來到辦公室,剛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劉書記員急匆匆進來報告,110報警台那邊找他過去。
她走近幾步,小女孩兒退到牆角里,瞪大驚恐的眼睛。
「我問你話呢?你叫什麼?」
他一輩子無權無錢,現在居然能命令這麼一群龐然大物,也算自得其樂。
歐青仁遲疑了一下,回答:「她不是我女兒。」
11月6日,星期日
「就兩周?」王學泰掏出疊成四四方方的手帕擦臉上九九藏書的汗。
「我會做一下骨骼的切片提材,進行DNA測試,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什麼話你自己清楚。我剛才在樓下親眼看你領著她上樓。你憑什麼對鄰居的孩子那麼親?」
過了足足1個小時,王樹林問鍾法醫:「怎麼樣?」
就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毛平來找他。
歐青仁搖搖頭。
人民公園。
房間里比較簡陋,由於女主人多日不在家更顯髒亂。
女孩看見他,禮貌地打招呼:「叔叔好。」
「……其餘的在人民公園山上……」
天氣冷,有群人一邊凍得哆哆嗦嗦,一邊聚在小區路燈下玩撲克。他無聊地看了一會兒。一抬頭,看見房東老太太的外孫女放學歸來。
人民公園。
鍾慶順想著隊長莫名其妙的提問,下意識看了一眼冷藏櫃。女人的頭就在裏面。
王樹林問毛平:「你只找到了這兩件殘骸?」
羅炎麟想了想,說:「那樣的話,除非被害人自己脫|光了衣服跑進動物園,跳到熊池裡。」
歐青仁面露尷尬:「你聽我解釋。」
「外地來打工的?」
毛平介紹羅炎麟:「高級心理犯罪專家。」
羅炎麟奇怪的舉動引起毛平的注意:「你在找什麼?」
他的肚子開始擰勁兒地疼。
Y市公安局。
主管業務的王經理偶爾入工作車間巡視,檢查新員工的工作狀況,順便講幾句鼓舞士氣的話就去約見客戶了。
除了法醫,其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站得較遠。
6歲以前,他生活在孤兒院,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他從未見過他們的生身父母,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拋棄。從記事起,他的人生就充滿了危機與期望。
羅炎麟不解。
毛平最後進屋,正要關門,一個人突然闖進來,差點撞到毛平身上,毛平驚得往旁邊一閃,看清是一個女人。
歐青仁向滿臉驚訝的羅炎麟與毛平介紹:「這位是我女朋友。」
他掏出手機。空白的屏幕令他再次失望。他的目光開始變冷,暗暗咬牙,你要是敢耍我,我就先宰了你。
明知道是難以偵破的案件,與其徒勞耗費人力物力,不如從一開始就偃旗息鼓。這樣還不會造成不必要的社會恐慌。他盼望那個心狠手辣的傢伙能有自知之明,從此悄然隱跡。他盼望那通電話只是一個惡作劇。
王樹林說:「小鍾經過檢查斷定,殘骸上都是動物啃咬過的齒痕。死者死亡時間不超過3天。在這3天里,三位飼養員都沒有發現附近有人爭鬥、吵架、或者形跡可疑,基本可以排除他殺可能,推測是遊客失足墜落熊池,被狗熊咬死後吃掉了。」
鍾法醫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創口上布滿了蒼蠅卵,但還沒有變成蛆。現在是深秋,埋屍體的時間大約不超過兩天。」
「藍香琴。」羅炎麟又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女人。
毛平看了一眼小女孩,正蹲在沙發邊鼓搗著什麼。他說:「你不曉得,那女孩叫莊園園。人家爸爸可是開酒店的大老闆。」
11月7日,星期一,9:04
她的眼神無比單純,卻又隱藏著秘密。
「我又不是變魔術的,什麼都沒有我怎麼猜?再說,又不是刑事案件。」
莊園園問:「你姓什麼?」
王樹林疑惑地看著他。
「只有這些。」
然而,他忽然想起,自己連那個人都不認識。
計程車開到毛平家,下車以後,羅炎麟神色已經不像剛才那樣輕鬆。
羅炎麟說:「你在現場不是沒有發現任何衣物嗎?」
他吞了一口口水。肚子又在咕嚕咕嚕叫。他忍著便意,從日文書里拿出一張照片,對比一下女孩,似乎有點兒像。
羅炎麟似乎沒聽見他說什麼,注意力落在房間里少得可憐的傢具上。他從靠牆的桌上拿起一個相框,照片里是那個小女孩跟一個女人的合影。背景是海岸大堤,女孩的頭髮被海風吹亂,笑得很甜。
「先生,您沒有把話說清楚,您要……」
他的好奇心更加強烈,索性打開衣櫃,翻開箱子。雖然不太禮貌,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好像只是希望能進一步了解那個相片里的女人。
歐青仁立刻打斷:「不可能。孩子的母親很本分。」語氣里似乎很反感羅炎麟的說法。
「呵呵。」王樹林笑了,「你沒看見這些可憐的傢伙天天吃的都是什麼。比現在和尚吃得還素。扔給它們百八十斤肉,它們都得搶瘋了。」
毛平又說:「王隊,還有一點,你注意到沒有?」
鍾慶順小心翼翼翻弄那顆頭,過了好半天,站起身跟王樹林說:「死者頭上和胳膊上遍布啃咬的傷痕,骨頭都被咬碎了,是狗熊襲擊的,沒錯。」
刑警隊8個人,物證科5個人,加上一個法醫,拉成一直線,從山腳向上搜索。
夜裡,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一會兒夢見那個同學,一會兒夢到在水裡游泳,四read.99csw.com周全是墨綠墨綠的水草。他一口氣潛到水底,猛然看見水草長在一顆顆女人腦袋上。每一顆頭都沒有臉,都是空白的。
派出所的片警們都沒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面色慌張。毛平仗著自己是公安大學出身,身先士卒,領著一個膽子大的片警把所有熊舍檢查了一遍,發現一段被啃剩半截手掌的胳膊。
方便袋鋪在地上,人頭和手臂放在上面。
他直覺地抬起頭,看見那個小女孩站在門口,手扒門框,直直地注視著他。

女孩沒有覺察出他的異樣,乖巧地擺擺手:「我上樓了,叔叔。」
毛平說,明兒我去接你。一邊暗自吃驚,難道跨國罪犯躲藏到了這裏?不知是什麼來頭?
「奶奶的。你還挑食?」老孫又扔了一個窩頭過去。
他在養父母家迅速蛻變,成為一個異常聽話乖順的孩子。他的懂事遠遠超過了同齡孩子。他從來不向父母索取,反而從小就很勤快。上學之後,他刻苦讀書,與所有人相處融洽。只有不時得到父母、老師的讚許,他心中的壓力才會減輕。而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危機,使他覺得好像得到的一切都可能轉瞬即逝。他必須不停努力,維持他所獲得的一切。每一次看到那些向父母耍潑的孩子,他都沒來由地感到心驚,替他們擔心被惹怒的父母拋棄。
「那不過是你的假設而已。」王樹林不以為然,「世界上無聊的人本就很多。誰敢保證沒有那樣的人?我小時候在農村長大,經常深更半夜鑽墳塋地練膽量。你說,正常還是不正常?何況現在還有幾個人到動物園看動物?今天星期六,你看周圍有幾個人?沒有目擊者也屬正常。」
歐青仁沒接話。
雖然心有懷疑,想想王樹林的分析也不無道理。畢竟,斷案不是推理小說,普普通通一件案子出現在了頭10頁,看看後面還有300頁,准知道還有下文。何況人家刑警大隊長和法醫都達成一致了,自己一個小小的片警何必討人嫌呢?
毛平忍不住走上前問:「王隊長,有眉目了?」
羅炎麟說:「一個參与綁架殺害自己親妹妹的日本籍女留學生。我得到線報,她很有可能就藏在Y市。」
毛平看著他。
他晃動手裡的窩頭,急不可待的大肚皮們紛紛轉圈,有的甚至不等他做手勢就開始轉。他哈哈一樂,接二連三丟下窩頭。直到最懶的那隻也叼了一塊坐在地上,桶里還剩下不少。
半年之後的今天,她丟下自己的小女兒,消失了蹤跡。
王樹林看著那堆依然冒著熱氣的骨頭,冷不防問鍾慶順:「你覺得我們能不能抓住那個人。」
鍾法醫挨個塑料袋檢查,兩隻手微微顫抖,臉上滲出一層冷汗。他畢業三年,在Y市公安局做了三年法醫,這樣恐怖變態的刑事案還是頭一次遇到。
11月2日,星期三,下午
「不是,可也差不多。」
他們幾個人前腳剛上樓,沒注意到有一個人緊緊跟在後面。
王樹林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隨意地點了點頭。
3月25日,她神情愉快,光彩照人。
9:03
「我如果不來,你是不是永遠都想不起要解釋?」
羅炎麟點點頭:「歐醫生,看來你跟孩子的母親很熟悉啊。」
在他的從警生涯中,那種天生帶有犯罪傾向的罪犯較為罕見,卻最難對付。他們通常像蛇一樣耐心盤踞在草叢深處,在意想不到的時刻迅速出擊,之後銷聲匿跡。資料科備份的歷史懸案,無一例外都是這類犯罪。
「是嗎?我看你很疼愛她,還以為你們是父女。」
在所有人都發愣的時候,女人幾步走到歐青仁面前,嘖嘖冷笑:「你真行啊,歐青仁,我一天不給你打電話,你就忍一天。我兩天不給你打電話,你就忍兩天。」
「那你說是怎麼回事?」歐青仁也動怒了。
11月5日,星期六,晨。6:12
羅炎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看不出他對王樹林的話是贊成還是反對。
今天輪到老孫當班。他提著一桶攪和著豬大油的窩窩頭給熊池裡那幫大肚皮開早餐。狗熊看上去笨,其實相當聰明。老孫閑著沒事就喜歡逗弄它們。他拿著窩窩頭,在空中畫一個圈,下面的熊馬上抬前爪直起臃腫的身軀,原地轉了一圈,他把窩窩頭扔給反應最快的那隻。
下班后,三人去附近酒館吃了一頓。王樹林挺能喝,酒一蓋臉,對毛平和羅炎麟就親近了很多,拍著胸脯說了一些大話。
莊園園也知道自己有些胡攪蠻纏,於是說:「明天我爸過大壽,你去不去?」

王學泰立刻變成苦臉,他小心翼翼地說:「我一個普通高中老師,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我想能不能……」
歐青仁單刀直入:「錢呢?」
九九藏書毛平插話:「她母親還沒有回來嗎?」
王學泰只好滿臉堆笑。
沒人說話。只有物證科的技術員們機械地按動相機快門,記錄現場。
毛平把年輕的爸爸介紹給羅炎麟:「這位是我的鄰居。跟歐陽鋒是直系親屬,叫歐青仁。本市著名醫生。」

「家人一定很難過吧?」
毛平向他介紹,陌生人是公安部犯罪行為分析專家,來Y市公幹。王樹林估計這人不到30歲,對專家的頭銜並不感冒,倒是公安部的名頭挺壓人。
小女孩一言不發。
歐青仁教新員工如何對清理好的屍體進行脫水處理。在這之前,屍體已經被浸透了福爾馬林,他們把屍體浸入低溫的丙酮凍液中,用技術手段排出屍體里的福爾馬林,用丙酮液進行置換。
山腳是動物園與遊樂場,沿坡向上有稀疏成片的槐樹林。動物園免費向遊人開放,每年林業局撥款,給飼養員們開固定工資。
歐青仁一怔,定定打量了羅炎麟片刻,伸手跟他握了握手,轉頭看著在草地上玩耍的女孩。
中午,毛平請王樹林和鍾慶順吃了一頓便飯。他們下午帶著人頭人手回去寫案情報告。然後聯繫本地報社,在報紙中縫登上尋人啟事。註明,如一個月內無人認領,屍骸自行送往火葬場。
「還沒人認領呢。」
王樹林站在熊池邊,背對那群只知道吃東西晒太陽的肥畜生,看著隊員們一塊塊草坪,一棵棵樹地檢查,心裏怦怦敲鼓。
「這是什麼話?」
毛平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看一眼羅炎麟手裡的相片,說:「很漂亮是吧?告訴你,那是騙人的。」
她故意裝出氣呼呼的樣子甩頭就走,踩著高跟鞋咣咣地下樓。
他的眼神立刻變得直勾勾。
直到晚上吃飯時,毛平仍不由自主地回想那顆噁心的腦袋。偏偏女友今天心情愉快,做了一盤四喜丸子,特意多放了肉,每一個都跟拳頭差不多大,肉呼呼地擺在眼前。他強忍著沒吐到桌上,又不好駁女友面子,只好閉眼往嘴裏塞。
「熊啃的。」毛平說。
羅炎麟站在一旁,沒人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然潮濕。
「你爸爸過壽?」歐青仁裝作不知。
她正在對照相的人笑。
「姓藍,好像叫什麼……對了,藍香琴。」
接下來是一陣忙音。
毛平說:「搞心理學的嘴都像你這麼損嗎?那案子就發生在我的轄區。我親眼看見了屍體,那叫一個慘,被吃得就剩一個頭和一截胳膊了。」
幸運的是,在他實施計劃之前,他被人收養了。因此,他沒有成為新中國歷史上最年輕的殺人犯。
「我說你奶奶的還跟我擺譜兒,原來是有小灶兒啊。」
羅炎麟接著問:「孩子的爸爸呢?」
通過我,進入萬劫不復之人群。
晚飯後,他接到一個電話。曾經的公安大學同學,為了追查一名外國籍逃犯,明天要來Y市,提前跟他打個招呼。
歐青仁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歐青仁被她說得氣不得,笑不得。
老孫手裡提的桶「咣當」一聲掉到地上。
他溫和地點點頭。
毛平忽然建議:「乾脆你們合作,兩個案子放在一起處理不就行了。羅警官可以幫王隊長你們分析案情,你們在排查兇手時,稍微留意那個日本女人。這不是兩全其美?」
「蹊蹺?」羅炎麟似乎來了興緻。
物證科的技術員們,從一棵歪脖的槐樹下刨出了三個擺放整齊,鼓鼓囊囊,包裹緊密的大號藍色塑料袋。
「皮肉很碎,像是被什麼利器撕碎了。具體得回去進一步檢驗骨頭再說。」
王樹林沒說話。
如果不是慕容雨川調查,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外人看到的只有他光鮮的外表和矚目的身份。他像普通人一樣在和睦的家庭里成長、學習、走向社會,他的養父母也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對待。關於人生初始的經歷則被他永遠封存在記憶深處。
Y市刑警隊長王樹林帶著法醫鍾慶順隨後趕來。
歐青仁說:「據說在老家,但不知是什麼地方。她丈夫整天不務正業,還經常打她,她走投無路才帶著孩子跑來外地生活。」
兩人說說笑笑走到樓下,看見一個年輕爸爸帶著小女兒在樓下玩。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月月依然坐在樓門外。歐青仁知道,她等的不是他。
「找我過去?」
毛平說,你小子飛黃騰達就忘了本,現在才想起來看我。羅炎麟說,我不是特意來看你,是我要抓的人跑到了這裏。毛平大笑,給了他一拳,說:「你小子說話還是那麼渾啊。」他忍不住問,「你要抓的國際逃犯是什麼來頭?」
毛平瞥了一眼地上瘮人的頭顱,說:「這裡有個小問題。」
「只剩一顆頭和一隻胳膊。難道狗熊吃得這麼乾淨?」
人民公園。
他沒有馬上上樓。半小時之後,王學泰心事重重地下班回來。他遠遠看見歐青仁就想溜,但歐青仁已經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