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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Nearside 01.Bullet

第一部 Nearside

01.Bullet

所以這也沒什麼問題——只有麗塔的家人才這麼想。實際上當然是非常有問題的。
進屋子也講究方法。先開門再進屋,那是禮貌的做法。進了屋子再開門,那就有點不太聰明,我想。如果要再惹出開槍之類的麻煩,那就更糟糕了。
「首先有個前提,」詹姆說,「麗塔的腦袋裡進了子彈。這一點克拉克先生也證實了。」
我們總被推來擠去。推向這裏,擠向那裡。
麗塔離家出走的那一天,她來到我家,像往常一樣為三年前的事道歉,告訴我她要走了。她說要乘末班火車,我把她的小小行李堆在自家車裡,把不情不願的詹姆也一起塞進來,決定送她去車站。
第一個趕來醫院看我的是詹姆,但他臉上沒有了那種奇異幻想的表情,我去見麗塔之前的那種羞怯的表情也毫無蹤跡。他嘴裏冒出來的話,只是在質問我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會一個人去找那個腦子壞掉的女生?以及對麗塔家人的憤慨,容忍那樣的女兒帶槍。還有就是對麗塔本人的咒罵,罵她連槍都管不好。顯然有什麼地方變了。
麗塔那樣子是有原因的,詹姆扔給我一枚五美元的硬幣說,原因在她的腦袋,裏面有顆子彈。他指了指太陽穴,然後像是尿完尿似的抖了抖身子。
這個情況我可沒想到,不禁有點狼狽。詹姆到底和她說了什麼?是極富色彩的話,說自己愛上她了?還是相當神經病的話,一點色彩都沒有,說她的過去時間線之類的?還是他在這個女生面前得意忘形,說漏了嘴,說我對她很迷戀?要是最後這種,半邊卵蛋大概不夠做供品。
我在椅子上扭動屁股,正琢磨該怎麼開頭的時候,麗塔端了茶回來。不愧是麗塔,大拇指插在茶杯里,杵到我的面前,然後低聲嘟囔說,我聽到了。
「不然還能是什麼?」
不管怎麼說,詹姆是我認識的最聰明的男生,麗塔是個腦子長得和常人不一樣的女生。
「在我們所處的時間里,她還沒被擊中。因為沒有被擊中的經歷,所以她只是個腦袋裡有子彈的女生。
詹姆去了麗塔被人從未來狙擊的某個方向,這一推測我至今都支持。在支離破碎的時間中,麗塔與詹姆會不會又在某處相遇呢?想到這個,我就不禁發笑。那種事情,發生了也沒關係吧。不管怎麼說,時間已經變得粉碎,順序性和一貫性都變得亂七八糟。紛紛揚揚的碎片之一是詹姆,另一個是麗塔。在某處宇宙時空中,碎片相撞,於是兩個人再度相遇。
大概就是怎麼回事?我一頭霧水。
事情以麗塔的左輪手槍走火做了了斷。麗塔的槍被沒收了,我們兩個的家人之間做了各種交流。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
沒人能夠腦袋裡進了子彈還沒事,我回答說。詹姆漲紅了臉叫喊著說:「所以才說她厲害啊!」
哎,我叫喊道,哎。我叫了一遍又一遍,興奮起來,自顧自地叫下去,哎——
「但願如此。」詹姆重重點了點頭。
我張大嘴巴,盯著詹姆。這當然不是因為感動,而只是有點發獃。真不知道這小子是吃什麼長大的,居然會想出這樣的解釋。明天早飯還是別碰玉米片了。詹姆最愛吃那玩意兒。至少要加上酸奶才行,我想。玉米片這種東西,明明是給一般人吃的,詹姆偏要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也真是夠怪的。
我不太相信那個醫生。他總喜歡指著地平線,教育迷路的https://read•99csw•com小羊羔。而且話說回來,對於醫生這個職業,我都不大相信。
或許我的記憶是真的,但就算是真的,如果沒有任何人相信它是真的,那也沒有意義。至今我都在想,那也許只是以某種程度的某個東西按某種不知什麼形態的方式獲取滿足吧。
理論就算了,我嘴裏嘟囔著爬起身,沒聽說過用理論勾引女生的。詹姆勾引女生那是一把好手。他用的就是理論這種玩意兒嗎?
從那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她。至少在這一側的未來。
聽說麗塔的消息,是在很久之後的事情。她一直寄宿在遠房親戚處,就連父母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和她溝通交流,只是像個玩偶一樣問什麼她答什麼。在那場意外不知消失於何處之前,實際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麼才能知道。
詹姆盯著我看了半天,一臉嚴肅地說:「你不是腦袋壞掉了吧?腦袋裡面進了子彈還能安然無恙,會有這種人嗎?」我慢慢眨了兩下眼睛,再也沒說什麼。
「很好,那麼假設麗塔成功射殺了那個未來方向的槍手——」
這個想法說不上是推測還是瘋狂,讓我十分感動。再說清楚點,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們被猛力推向那邊,撞上什麼東西又彈回來。我相信是這樣。身體之所以沒有被擠扁,原因很早以前學校里教過。那是因為身體裏面也有各種力量往外推擠。我們身處重力井底部,頭上又是厚厚的大氣層,之所以沒被壓扁,就是這個原因。
這話的邏輯我完全沒繞過來。我認認真真地想,為什麼要在一切東西都碎成片、堆成山、到處都粘著不明液體的鬼宅麗塔家吃飯呢?我緊皺眉頭,手指抵著額頭,努力思考。這個任務還是饒了我吧。我抬起頭,迎面是兩頰緋紅的麗塔的臉。
抱歉,告辭。
我也想過這個記憶是不是我自己創造出來的。說到底這是最有可能的。基本上,這件事情在細節上總有些怪異。如果麗塔預先就被擊中了,那麼我和麗塔對話的時候,房間里不應該全都是血嗎?即將被擊中的時候,還有剛剛被擊中的時候,麗塔應該都不可能和我正常對話。雖說麗塔家裡一直都是黏黏糊糊的很不尋常,但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也並沒有明顯的血跡。
到底發生了什麼,後來我仔細想了想。麗塔的腦袋裡飛出來的那顆子彈,本來應該是筆直朝未來逆行,筆直飛回到槍手的槍口。但不知什麼緣故,我剛好站在那條直線上,於是逆行的子彈就擊中了我。
「那個女生的腦袋裡啊,」我指著右側的太陽穴說,「這裡有顆子彈哦。」
結論只有一個!詹姆大叫著爬起身,手臂指向天空,不知道想幹嗎。
「我實在想象不出她被擊中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我無法說明。因為從麗塔的腦袋裡射出來的圓柱體刺入我的左胸,我失去了意識。
詹姆說完了自己的理論,被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我就問了問他這件事。麗塔怎麼說?詹姆漲紅了臉,抓起一把草,揉成一團扔出去,然後跑掉了。所以我搞不清具體情況。不過無所謂了,像他那種扭扭捏捏的九-九-藏-書男生,我想也不會那麼單刀直入地去問吧。雖然他可能想過把麗塔的頭蓋骨切開檢查。
抱歉,告辭。我朝藍天大笑。
瘋狂的時間結構大概猶豫了剎那,然後選擇了最輕鬆的解決方法。麗塔沒有被擊中,因此麗塔的腦袋裡沒有子彈。也就是說,詹姆沒有為這件事煩惱。我不知為什麼隨隨便便跑去了麗塔家,倒在麗塔的瘋狂子彈之下。
我正要彎下腰去看麗塔的頭上的洞,麗塔的身子突然跳起,直立起來。我嚇了一跳,也跟著跳起,像狗一樣張開雙手,試圖安慰麗塔。
這裏的問題在於,子彈的射擊方向。如果來自未來的子彈能夠擊中麗塔,那子彈必然要從我的背後射過來。但是子彈從我胸前射來,被擋住了。我的後背沒有傷,也就是說麗塔沒有被擊中。本應該返回未來的子彈被我的身體擋住了,沒有回到手槍里去。換句話說,槍手沒有射齣子彈。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麗塔低頭說。
「這也有可能。」
「我為什麼開槍,詹姆猜對了。」
「不管怎麼說,麗塔的腦袋裡如果有子彈的話,那她確實是被槍打了吧?」
我的好朋友愛上了怪異的女生。雖然有點怪,但戀愛這種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的吧。只是這麼點小事,我那好朋友就能腦補出這麼一大攤異想天開的理論。其實麗塔的小腦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最快的莫過於直接去問本人。當然,不是去問她未來的子彈有沒有把時間搞亂,而是問她到底喜不喜歡詹姆。這是最重要的。問這個就足夠了。
但如果我的理論正確,詹姆重複了一遍。
這是什麼意思?能在啄木鳥的橡樹倉庫上不斷鑿出準確彈痕的神奇女生愛上了某個人。拒絕她就會被打成馬蜂窩。被打成馬蜂窩的會是誰?是詹姆。
我朝詹姆的勇敢身姿潑了一盆冷水。眼瞅他那伸向天空的手臂一點點垂下來。
那時候發生的反正肯定是場鬧劇。
「所以這就是她亂開槍的原因。如果她能在被子彈擊中前擊中那個射擊她的人,事情就解決了。那人應該處在她的未來方向上,所以只要向未來方向開槍就行。好在子彈一般都是朝未來方向前進,至少比朝過去方向射擊簡單。」
回想起來,那件事發生的剎那,與「事件」的發生完全重合了。如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受害者和那麼多慘劇堆積在那一剎那,我大約會堅持說,在麗塔家裡發生的才是「事件」吧。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在麗塔家發生的只是「事件」的衍生現象,並不是「事件」本身。
「我們應該會看到子彈從麗塔的腦袋裡反方向飛出來,朝槍手的槍口反向前進,一直退回到槍管里,左輪倒轉,扳機收回。」
大概是這樣的,詹姆用手指頂住太陽穴,然後又把手指挪開,沿著貫穿太陽穴的直線越離越遠。
所以我帶著獻上半邊卵蛋的覺悟,去拜訪麗塔。要是把兩個全都搞掉,那肯定不行。不過如果只搞掉一個,為了好朋友,我就犧牲一下吧。雖然我覺得麗塔是個腦子長得和常人不一樣的女生,不過還是相信她不至於失敗到一槍打穿兩個卵蛋的地步。
「我沒想到有人能和我做出同樣的推論。」
如果那顆子彈射穿了我,大概就沒問題了。我會當場死亡,子彈會回到手槍里。但是子彈被我的口袋擋住了,我撿了一條命。
「我感覺自己好像知道未來不會再見到你們了。read•99csw.com
當然嘍,本來就沒有目標,當然就是這樣。
詹姆的身影雖然從我所在的現在與未來中消失了,但一定生存在粉碎時間的某處。不管怎麼說,他可是被野牛踩了腳指頭也不會哭的男子漢。雖然這麼說有點兒誇張。
在這件事情中產生的讓人不明所以的時空構造的不明所以的解決方法,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允許我保留了這件事的記憶。關於這一點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明白。
我懷疑詹姆是整個美洲大陸最聰明的男人,看起來整個美洲大陸最聰明的女人也在這裏。真蠢,這兩個人。「所以我想讓你幫我帶話給詹姆。問問他,下一次,禮拜五,在我家一起吃飯好不好?」
聽到什麼?我抬頭問。視線對面的麗塔說,我聽詹姆說了。
「有人從未來開槍擊中了麗塔。幸或不幸的是,子彈卡在了頭蓋骨里。但是因為子彈的衝擊,麗塔在她媽媽肚子里的時候,就開始朝時間的反方向前進。」
「因為好多事情都是不明不白的。」
這就是那時發生的事情。
女生當中流傳著一個傳說,說她射殺了常年在叔叔卵蛋里築巢寄生的蟑螂。不過我們都知道蟑螂不可能長在那種地方。否則的話,我們大概全都偷偷養什麼金龜子或螳螂去了。
再寫幾句詹姆和麗塔後來的情況,這份記錄就結束了。
「有幾種可能。一種是就這麼留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更有可能的是,過去一下子全變了,她腦袋裡的子彈也沒了。麗塔本來是從出生的時候出生的,但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超越時間的存在。實際上到底會發生什麼,不等到真正發生的時候,誰也不知道。」
「她腦袋裡的子彈會怎麼樣?」
老實說,我有點驚慌失措。麗塔乾脆抽開椅子,讓我直接摔到了地上,我這才站了起來。
我追問了一句。詹姆一臉落寞。
麗塔在事件之後被軟禁了一段時間。後來也是因為我幫忙求情,說是並沒有什麼大事,不到半年又開始在外面活動了。麗塔的腰上不再插槍了。有段時間還能在當地食品商店看到她幫忙的身影。但到了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她就離開了家。那時候「事件」已經產生了正式的影響,所有一切都變得亂七八糟。她離開小鎮的傳聞沒多久就被遺忘了。
我一邊試圖爬回椅子上,一邊拚命想該怎麼問。我不能讓麗塔當場開槍斃了我,但又實在想問。
我一點也不明白。
「理查德,詹姆。我總覺得在其他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兩個名字。不是在這裏,而且也不是在這邊。但我完全不知道是在哪裡。」
我有個理論,詹姆站在我旁邊說。
當地人都知道麗塔的毛病,輕易不會靠近她家。而且這裏通常也沒有別的人來。
麗塔的眼神飄移不定。隨後,她的頭朝時間的反方向彈去。
不管怎麼說,在適當的地方做出適當的妥協,有助於保持精神健康。
「而那顆子彈一出生就在麗塔的腦袋,這是麗塔的嬸嬸說的,所以肯定也沒錯。」
然後,我親眼看見,她的頭偏向一側,長發紛亂,頭上開出一個小洞。
要是腦袋裡進了子彈,我問,總應該是什麼時候射進去的吧,不然就太奇怪了。
詹姆大概是這一帶最聰明的傢伙,而且我相信他大概也是北美大陸最聰明的傢伙,但很可憐的是,他在兩周前愛上了麗塔。我知道不能從蘋果堆里減掉熊,不過這傢伙太傻了,腦袋裡減九-九-藏-書掉智商,就只剩下失態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他是這方圓一百千米當中最聰明的傢伙。
我左胸中彈卻活下來的原因,唔,其實也不用說太多吧。多虧了詹姆還我的五美元硬幣。這個原因太普通,太無聊,不值得刨根問底。這種事情總會發生。只要有五美元,就能夠擋住子彈。當然,作為效果絕佳的護身符,我把那枚彎曲的硬幣又給了詹姆。
我之所以如此相信,也是有原因的。但其實不需要原因我們也能相信某個解釋,而且如今沒有原因的情況越來越多,所以我想這一定是很特別的。
「我的理論是這樣的:麗塔從某個方向的起點過來,但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未來方向的子彈擊中,拐到了過去方向的軌道上。由於子彈的衝擊,她的時間逆行了,被封閉在今天她媽媽的肚子里。」
麗塔,她在朝錯誤的方向開槍,詹姆斷言道。
詹姆皺眉沉思。
「我要改變這件事,」不知怎麼,詹姆又一次熱淚盈眶,「我愛麗塔。那是我的責任。」
「麗塔還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就被槍打了?」
我一邊說沒有那回事,一邊覺得我們三個人對此都非常清楚。
三個人默默等待汽車的時候,麗塔忽然喊了我們的名字。
即使是一直面對著無數難以理解的現象的我,也在一無所知中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向麗塔。麗塔跳著奇異的舞步,緩緩倒在地上。
我能想到的原因之一,是時空構造本身也嫌麻煩,因而給出的解答實在不能說是很完美。因為我在那個時間點上,剛好是個奇點。大概是吧。雖然這個說法等於什麼也沒解釋。
腦袋裡沒有子彈的麗塔,詹姆感受不到她的魅力。而對於子彈沒有做出同樣推測的詹姆,麗塔也沒有興趣。將來也許會相互喜歡的兩個人,在某個未來的方向上,永遠地失去了交會點。但是,避免麗塔被擊中,這不正是詹姆的願望嗎?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時候說這話的詹姆會淚流滿面。
原來如此,我想。怎麼應付蠢蛋,自古就有竅門。要是不順著他的話說,他就會跟你沒完沒了。
詹姆拿手指戳進我大張的嘴巴,宣布說,重要的在於接下來他要講的話。
而且,我再沒有聽到過麗塔的消息。本來也沒有用心去打聽。
如果我的理論正確,詹姆還在堅持。
理論,我叫喊道。我決定,誰要是說了「理論」這個詞,我就管誰叫「耗子」。於是我自顧自地「耗子耗子」叫起來。
麗塔經常開槍,準頭自然就好。周圍有很多男生——不對,應該說是很多男人嘲笑過她,下場就是褲襠上開了槍眼,卵蛋差點廢掉。沒人知道麗塔為什麼能夠準確掌握卵蛋的位置,明明連當事人自己都經常搞不清。
房間牆壁和地板上的紅黑色液體朝麗塔的頭部飛來,湧向麗塔頭上開的小洞。然後我看到,從那小洞逆行出來的小小子彈的底面,以慢動作向我飛來。至少我覺得自己看到了。朝麗塔頭上的洞飛聚而去的血,被吸進頭蓋骨里,然後小洞就那樣消失不見了。
我「哦」了一聲,朝詹姆伸出手去。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自己真蠢,我拿手掌直拍自己的額頭。不愧是詹姆。全地球最九_九_藏_書聰明的男人。在麗塔的兇狠瞪視下,我心裏想的好活接連不斷往外冒。什麼那真是可喜可賀、怎麼說這都是致命傷、你真厲害等等等等。那傢伙不可能不來吃飯,我保證。別說不會不來,來了之後那傢伙就不回去了,等等等等。哎呀,這話還是由當事人自己說出來更好,我多嘴說出來可不是好事,大概肯定不是好事。麗塔終於把手伸向左輪手槍,大概是要阻止我嘴裏冒出來的神經錯亂的無休無止的胡言亂語,突然卻像被什麼東西打中似的,踉蹌了一下。
「就是說,那個什麼,你,那個——」
我無可奈何,只能閉嘴聽他說。可是詹姆不知怎麼哭了起來。看來理論這玩意兒真的很厲害啊。詹姆可是個馬蜂蜇了大腿都不會哭的男子漢。雖然這麼說有點兒誇張。
詹姆最終沒有在自己的故鄉戀愛,他去紐約讀了大學,然後在那裡發現自己不再是什麼北美最聰明的天才了,不過反正也不是他自己這麼聲稱的,所以並不在意。大學畢業后他在東海岸輾轉,搞不清中間經歷了什麼,總之不知什麼時候進了聖達菲的什麼研究所,後來好像參加了西海岸時間束歸還作戰行動,也就是所謂的「D計劃」,再後來隨著包含聖達菲在內的北美中西部的消失,從此音信全無。
我經常會想,連同北美中西部一起從我的未來消失不見的詹姆到底去了哪裡。「事件」被解釋成時間自己粉碎自己的事件。雖然覺得這個解釋什麼也沒解釋,聽了解釋也什麼都不明白,不過那也無關緊要吧。
麗塔是個完全沒辦法交流的女生,誰都搞不定。她在後院里的時候尤其可怕,經常會拔出腰上插的左輪手槍,抬手就是一槍。不過也沒有瞄準什麼人,就是隨便開一槍。她家的房子外面裹了一層銹跡斑斑的鐵皮,但是所有能打碎的東西還是都打碎了,不能打碎的東西也只是沒打碎而已。
一生下來就有子彈啊,他嚴肅地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詹姆一把拉住我,右臂圈住我的腰,伸腿把我絆倒。
我不是這個意思,詹姆沒有看我,自言自語地說,麗塔在和未來的某個人相互射擊。
迎接我的麗塔,並沒有威脅我說馬上滾否則就給我肚子上再開一個肛|門,而是把我讓進了客廳。不知怎麼,好像還有點落落大方的樣子。感覺像是發條鬆掉的手錶,齒輪的咬合不斷鬆脫似的。
問我還想不想卷進那個亂七八糟的關係里?
可不單是有子彈啊,詹姆,她的腦袋上真的開了一個洞啊。
詹姆這小子在我旁邊坐下來,抱住膝蓋。我都快變成耗子玩的滾輪了。然後他說,他喜歡麗塔。這話我昨天就聽過。而且說實話,兩分鐘前也剛聽到過。自從愛上麗塔以來,詹姆都說了一千遍了,我只是強忍著沒指出而已。兩個禮拜能說一千遍,我覺得有點太多了。
她的腦袋裡有顆子彈。
或者,那是逝去的少年的每日之夢。它確實和少年做的夢太相似了。「事件」以前的人,更會有這樣的夢。
詹姆出乎意料地溫和回應。
詹姆露出一副「你怎麼這麼蠢」的表情看我。
看到我們沒有回頭,她沉默了半晌,然後又喊了一次。
聽到這話,我頓時在心裏大叫,太好了!不過,我正要趁勢換個姿勢、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麗塔這話的意思在頭腦里擴散開來,讓我滑到了椅子下面。「耗子」勾引女生也不是這麼勾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