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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章默美眼圈一紅:「我以為在隊長的眼裡,我永遠一無是處……」
儲漢君說:「程程,你也去吧。默美一個人侍候不了她。」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餐廳,餐桌上已擺了幾樣精美的菜肴。廖雲山招呼:「來,坐下。」等廖雲山先坐下,肖鵬才坐下。廖雲山打開酒瓶,肖鵬忙站起來搶:「特派員我來。」
說著話,章默美幫著儲蘭雲七手八腳地收拾完了。儲蘭雲抓住章默美的胳膊:「趕緊走。」
廖雲山:「儲漢君能不知道誰是303嗎?不可能。303爭取的是他,不是你我,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誰是共產黨?但除非他做了選擇,否則不會撬開他的嘴。而他的選擇將會是什麼?會有誰嫌富愛貧嗎?我無法掩耳盜鈴……並不只有你是小丑,我才是最滑稽的小丑。你我……都是生不逢時。」
儲漢君點點頭。章默美走進書房。儲漢君說:「默美,你去勸勸蘭雲……」
肖鵬欽佩地說:「特派員是我最敬佩的師長。」
「蘭雲!你這樣有什麼用啊?老爺明天會再給你買一條的。」
肖鵬問:「我讓你想的事,你想得怎麼樣了?」于阿黛:「一無所獲。」肖鵬:「什麼意思?」「隊長讓我分析是誰走漏了消息,導致303不與陳安接頭。說實話,我分析不出來。」
肖昆點頭:「對。你立刻去發報請示,我希望當面彙報和請示。」賈程程站起來:「那徐傑生呢?如果陳安沒有供出徐傑生,只有一種可能,是他要抓住徐傑生這根救命稻草。如果那樣,沒有思想準備的徐傑生必然對我們產生極大反感,爭取工作可能就回天無力了。」
賈程程:「不是一回事。」「怎麼不是一回事,就是一回事。」
章默美說:「不能這樣走,你裝成胃疼的樣子,我陪你去醫院。」儲蘭雲這會兒百依百順:「行。」章默美:「院里碰上誰,無論問什麼你都別說話,你一說話准露餡。」儲蘭雲:「我聽你的。」章默美:「趕緊,彎下腰,裝成疼的樣子。」
于阿黛沉默,想了一會兒:「我覺得……這三個人里,章默美的可能性最小。」「為什麼?」肖鵬問。于阿黛:「雖然她知道陳安是地下黨,但她不知道誰是303。」
肖鵬悲憤地拿起酒瓶往大杯子里咕咚咕咚倒了一杯酒,拿起來一飲而盡。
肖鵬說:「你很神秘,賈小姐。」賈程程笑了一下沒說什麼。「能做到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人並不多,尤其是女人。」
章默美說:「外衣就別帶了,到香港再說吧。拿兩件內衣,能塞進包里的。」
于阿黛坐下。
肖昆思索一陣:「不要那麼悲觀程程,你想想,黨組織之所以要爭取徐傑生北上,是有深刻原因的,並不會因為陳安叛變,徐傑生在國民黨內岌岌可危的地位就能改變,要發生的事是一定會發生的。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們沉下心來,等候風的出現。」
看見儲蘭雲有氣無力的樣子,賈程程嘆口氣:「你一晚上沒睡啊?」
看見章默美在窗前往外看,儲蘭雲不解,坐起來:「你看什麼呢?」
肖鵬一聽,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行!」
陳安突然說:「特派員,我知道303是誰!」廖雲山一愣:「誰?」陳安:「我幾次求見您,都被肖鵬攔住。因為他怕我告訴您,303是他的親哥哥肖昆。」
廖雲山:「你是不敢說。好,我說。」他拿起酒杯:「先幹了這杯。」
章默美:「隊長懷疑是我泄露了消息?可我並不知道303是誰。」
章默美:「我不會像你想得那麼狹隘。」儲蘭雲:「那如果我有事求你,你會幫我嗎?」章默美點頭:「當然。」儲蘭雲低聲:「幫我逃走。」
肖鵬站起來,把錢放在桌上,「不過,我從不強人所難。」
肖鵬笑:「我也是想到了這兒。」廖雲山:「你馬上去辦。不要讓章默美知道其中緣由。」肖鵬立正:「我明白。」
自從接頭失敗,肖鵬的心裏就沒踏實過。他現在只有恨,恨303,恨陳安,恨儲漢君,也恨自己。他像一隻再次上滿發條的鍾錶,毫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馬上開始了下一步的工作。打發走章默美,他回辦公室,一個一個地叫人到他這兒報到。于阿黛匆匆趕來,剛到門口,見特務林少魁垂頭喪氣地出來,與于阿黛碰個照面卻一言不發走去。于阿黛奇怪地看著他的背影,這時肖鵬開了門,看見了她。于阿黛忙立正:「報告隊長。」肖鵬一點頭:「進來吧。」
廖雲山坐下,看著陳安:「你現在是不是非常後悔,當初一時衝動,參加了共產黨?」
肖鵬盯著這個令他滿意的部下:「你根據什麼認為她不知道誰是303?」
儲蘭雲哭得眼睛已經腫了,床上放著婚紗,正拿著剪子狠狠地鉸婚紗。
肖鵬一揮手:「一個無恥的叛徒,神人共棄,這是他應有的下場。」
儲蘭雲流淚道:「我恨他!他愛我是假的!他愛的是他自己的名譽!自私透頂!」
賈程程:「用你的話說,已經端到了我們面前,就夠了。」
賈程程看著肖昆,有些傷感:「我總是不如你……」
侍應生過來。
還沒待賈程程回答,肖鵬點著她:「別讓我失望。」
賈程程不知說什麼好:「你喝酒了吧?」肖鵬:「怎麼?我有醉意嗎?」賈程程搖頭:「不過,你喝得不少。」肖鵬笑了:「不是有句話,叫借酒消愁愁更愁嘛。賈小姐,要是願意,我請你喝咖啡怎麼樣?」
肖鵬:「我無顏以對特派員。是我過於自信驕傲,低估了303,上了他的當,被他戲弄了。責任都在我。」
賈程程始終不說話。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肖鵬:「做生意不會是你的長項,知道你更適合做什麼嗎?」賈程程看著肖鵬。肖鵬:「你更適合做特工。」
儲蘭雲看她進來不高興:「你怎麼又進來了?」
肖鵬反問:「不知道?」章默美說:「我怎麼會知道?隊長並沒有告訴我,陳安何時接頭,跟誰接頭。」肖鵬冷笑:「我也並沒有告訴你陳安是地下黨,你怎麼知道的?」章默美直視肖鵬:「隊長話裡有話,不妨直說。」
賈程程看著儲蘭雲,不知如何回答。這時,門被推開,章默美出現在門口。看見賈程程在,章默美好像有些失望。
章默美說完匆匆走出。
廖雲山:「你呀,身上混雜著自傲和自卑兩種特性,此消彼長。你以為靜看風雲是生就如此嗎?那你就錯了。你沒有看見我在你這個歲數時的躁動不安。常常在夜深人靜時read.99csw.com,為了求得心緒寧靜,整夜整夜臨摹字帖,為的是平靜己心。人說見字如面,人如其字,字釋我心,都是說字跟人內心有極大關係。你還需要歷練。」
肖鵬:「你偷換概念了,咖啡不是感情。」
肖鵬囑咐:「另外,你帶儲蘭雲去碼頭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章默美點頭:「我明白。」肖鵬:「你去吧。」章默美:「隊長……我替儲蘭雲謝謝你。」
于阿黛:「這不是分析,這是猜測。除非證據確鑿,否則沒有根據的猜測是非常可怕的,它會導致人心渙散。」
儲漢君自然睡不著,他坐在書房裡,獨對一盞燈火,心情無比沉悶。
儲漢君的語調流露著痛苦:「二十幾年前,你師母和陳家太太相差幾天生下一個男孩,就是陳安。而陳家生下蘭雲。因為陳家已有七個女兒,祖母盼孫心切,我就提議把兩個孩子互換,併為他們指腹為婚。蘭雲三歲的時候我們一家來到上海,從此之後,蘭雲沒有再見過親生父母……你師母也沒有再見過陳安。你師母去世的時候死不瞑目,就是因為臨死之前都沒有見陳安一眼,她留下的遺囑也只有一句話,要我答應她,一定讓陳安和蘭雲成親……」
賈程程坐在儲蘭雲床邊,摸摸儲蘭雲額頭,放下手。儲蘭雲抬頭問:「我是不是快死了?」賈程程笑笑:「你以為死那麼容易哪?」儲蘭雲:「很容易。我媽有天說胃不舒服,結果不到一個月就死了。我今天胃也不舒服,很可能也快死了。」賈程程:「別胡說了。你死了,儲先生怎麼辦?」
肖鵬不語看著陳安,解下腰帶。陳安驚懼地說:「我沒撒謊!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就知道這麼多……」
儲蘭雲恨恨地說:「我死也不會嫁他的。」
燈突然滅了,屋裡一片漆黑。他們都知道,是地下共產黨在破壞上海的供電系統……
廖雲山揮揮手:「你去吧。我單獨跟他談談。」
肖鵬:「讓你分析之前,我已經給了你三個有嫌疑的人,林少魁,章默美,儲漢君,只有這三個人有可能知道陳安是叛徒,事情的前後經過你也都知道了,難道你會分析不出誰的可能性最大?」
兩人一出房門,正碰上走來的阿福,阿福嚇了一跳:「小姐,怎麼啦?」
肖鵬喝道:「住嘴!」
肖鵬:「這次接頭密之又密,我們卻撲了個空,不僅又被303戲弄了,還暴露了陳安叛徒的身份。真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肖昆打斷她:「取消這道命令。」
儲蘭雲傷心地說:「因為現在你可憐我,誰會恨一個可憐的人哪。」
廖雲山的話戳到陳安的心窩上,陳安止住哭泣。
章默美勸道:「你怎麼能這樣說老爺?他也是不得已。」
鄭乾坤開門見山:「群生,你不請,今天我和儲先生、韓先生也是不約而同地想來拜訪你。時局動蕩,又接連不斷發生各樣禍事,我們想……」
肖鵬琢磨著:「生活書店……與越興茶樓完全相反。」
章默美趕緊說:「蘭雲胃有點不舒服,我陪她去醫院看看。別告訴老爺。」阿福轉身就跑:「不告訴老爺那怎麼行?」
肖鵬遞給章默美一張條子:「你拿著這個條子去碼頭找林一峰,他會給你一張頭等艙的船票。」
徐傑生尷尬地笑笑:「韓先生批評得是,我這樣說自有苦衷,不得已而為之,還希望諸位能理解。儲先生,你說是不是?」
章默美被她逗笑了:「有點過。自然一點。」
賈程程又去敲儲蘭雲的門:
徐傑生打斷鄭乾坤:「請三位先生來我徐宅,我萬分歡迎。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莫談國事……」
經過認真地思索,肖昆做出了一個在當前應是十分重大而又十分危險的決定。他匆匆趕回商行,賈程程正在這兒等他。一見面,賈程程就報告說:「我已經通知除奸隊了,只要陳安從特別行動隊出來……」
肖昆說:「理由過一段我會告訴你的。」賈程程有點急切:「可你想過沒有,陳安被派來的任務是協助你爭取儲漢君和徐傑生,留著陳安,無疑是把徐傑生推到危險境地……」肖昆點頭:「我知道。」賈程程:「知道你還取消這道命令嗎?」
章默美回頭,看著她:「我不恨你。不能說從來沒恨過,但現在我不恨你。」
肖昆打斷她:「寧可任務失敗,也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那不是我們共產黨的工作作風。我心意已定,只有儲先生心甘情願地跟著我們北上,我們的爭取工作才有意義,否則就與國民黨並無二致了。」
章默美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別喊!」儲蘭雲小聲地:「我已經想好了,只有逃走才能不嫁給陳安。默美,幫我買一張去香港的船票,幫我逃離上海去香港我姑姑家,我會報答你的。」
儲蘭雲哭著嚷嚷:「我就是不講理!我情願跟你換!你當儲蘭雲,我當章默美!我換得了嗎?」
肖鵬恭敬舉起,看廖雲山先喝了,自己才喝下。
肖鵬痛苦地說:「別說了特派員……」
章默美:「應該說很好,賈小姐善解人意,很尊重我。」她的話是出自真心的。
他說著拿出檯球,肖鵬急忙上前碼放檯球。
肖鵬匆匆走去。
門外有特務報告:「隊長,廖特派員請您到檯球室。」
肖鵬不語。
廖雲山開門走出。陳安哆嗦著舉起兩隻流血的手看著,絕望地閉上眼睛靠在牆上。
賈程程看著成心不講理的儲蘭雲,無奈地說:「唉,我怎麼說你好。」
廖雲山:「你在物質上已經高人一等了。你以為鬧革命很符合新潮流,可以讓你在精神上也高人一等。可沒想到,革命會讓你今天走投無路,生不如死。」
肖鵬抬頭望著天空,天空沒有一絲雲,是純靜的深藍:「等你這個過程就已經很讓我心滿意足了,至於能不能等到,那是天意,不是我關心的。」
章默美低下頭:「那我還是那句話,請求上前線。」
廖雲山居高臨下地看著陳安:「你這樣的軟骨頭,只配過錦衣玉食的少爺日子,當個寄生蟲。可你偏偏認識不到這一點,因為你習慣於俯視眾生高看自己,當少爺滿足不了你的虛榮心,你還想當革命的領袖,成為新時代的先鋒。」
賈程程笑了:「以後別喝那麼多酒了,就到這吧,我真擔心你會迷路呢。再見。」
肖鵬收住皮帶。廖雲山走進來,冷冷地說:「打死他,只需要一顆子彈就夠了。」
肖鵬:「如果她有恩於你,你無以回報,這個時候,你發現她是共產黨,九*九*藏*書你會報告嗎?」章默美一笑:「我說會,隊長相信嗎?隊長應該知道,這種假設沒有意義。」肖鵬冷笑:「連假設你都不敢面對,更何談事實了。」章默美冷冷地看著肖鵬。肖鵬問:「你為什麼用這種目光看著我?」章默美:「因為我在想……如果隊長喜歡賈小姐,這時候意外知道她是共產黨,隊長會怎麼辦。」
賈程程低頭匆匆走著,沒有看見不遠處肖鵬站在車前看著她。快走到肖鵬面前了,賈程程感覺有什麼不對,一抬頭,愣住了。
儲漢君嘆氣:「出了陳安這樣的逆子,是我家門不幸,還有何顏面說東道西哪?群生,我今天來,心情非常複雜。一方面,我想請你幫忙,能不能讓陳安回家,我親自管教;另一方面,我想親自北上與中共商談,想就此事與徐校長商量……」
章默美:「換洗衣裳呢?到香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儲蘭雲一愣:「這個我還真沒有想到……」
這話戳了肖鵬的心,他不由得心頭一凜,看著章默美的目光變得有些興味。沉默了一會兒,他說:「你認為我會怎麼辦?」章默美:「在我看來,信仰並不完全是理智構成的,愛情也是一種信仰,只不過愛情僅僅屬於自己。而對於一個軍人來說,個人的意志必須服從國家。你希望自己是能夠犧牲愛情忠誠於國家的人嗎?基本上……誰也不希望自己面臨這樣的考驗,成為這樣考驗的勝出者。」
章默美一愣:「你說什麼?」儲蘭雲擦掉眼淚:「你告訴我,你恨我嗎?說真心話。」章默美轉過頭:「你這是哪和哪啊。」
肖昆無言以對。
肖鵬哈哈大笑:「上當了吧。這一關你沒有過,你失敗了。我在跟你開玩笑。」賈程程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別把我當成你的隊員,我沒有受過這樣專業的訓練,我會當真的。」
兩個人走出咖啡廳。肖鵬說:「不開車了,我陪你走回去吧。」賈程程看看遠處:「不近哪。」肖鵬看著她:「我不會迷路的。」賈程程笑了一下:「那就走吧。」
三位客人被讓進客廳,大家坐下。
賈程程一把抓起電話撥號:「肖昆,是我。蘭雲可能跟著章默美跑了!」
兩人慢慢向前走去。月朗星稀,天氣涼爽,倒是個散步的好時候。
廖雲山又是一愣:「陳安,你可要知道,你這話意味著什麼。」
肖鵬目光轉向章默美:「你和賈程程的關係怎麼樣?」
監禁室的門打開,黑暗中照進一道光線。肖鵬狠狠地把陳安扔進監禁室,陳安撲倒在地上。肖鵬跟進來,一腳把門踢上,屋裡只有高處的天窗射進的幾縷光線,顯得森冷陰暗。肖鵬仇恨的目光彷彿要把陳安燒死。陳安驚懼不安地看著肖鵬,隨著肖鵬一步步逼近,他一步步地向後退,退到牆角,退到無路可走。
肖鵬一愣。
儲漢君:「為什麼?」見章默美欲言又止,「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瞞著我?」
肖鵬尷尬一笑,不語。
儲蘭雲閉上眼睛:「他有陳安就行了。」
廖雲山拿起桿:「好長時間不打了,活動活動。」肖鵬:「您知道,這東西我不靈……」廖雲山:「在美國沒有好好學學?再說,不打怎麼知道,拿起桿。」
門突然開了,廖雲山站在門口:「肖鵬!住手!」
徐傑生說:「至於國共的勝負結局,不用我說,三位先生都是心明眼亮之人。於我,這個話題避之惟恐不及,是讓人黯然神傷的。但於三位先生,卻是不得不直面,不得不正視的嚴峻現實。我的話已經超出了我的身份,只是三位先生都是我敬重之人,我願意破戒,以誠相待。」
章默美高興地立正給肖鵬敬了個禮:「謝謝隊長!」
「蘭雲。」無人應。她又提高了一點聲音:「蘭雲。」這回儲蘭雲有氣無力地回答了:「我已經死了……」
賈程程卡住了,少頃:「我無言以對。陳安叛變,對我們的打擊已經夠大的了,本以為拿到那份絕密文件,爭取儲漢君的工作會順利得多。現在不僅事與願違,甚至向相反的方向發展。陳安活著,在廖雲山的手裡,儲漢君就有可能向廖雲山低頭。我在儲先生身邊工作這段時間,看得非常明白,儲漢君是個非常傳統的知識分子,禮賢恭儉讓是他恪守的道德原則,他不會為自己的利益向誰低頭,但面對陳安,這樣一個有恩於他的陳家唯一的兒子,他可能會出賣自己的原則。畢竟感情和理智的界限是非常模糊的。」
見章默美進來,要說的話說不了了,儲蘭雲賭氣又躺下了:「你們都出去吧。對不起,我心煩意亂,想一個人靜靜地呆會兒。」
章默美抬眼看著肖鵬。肖鵬繼續說:「馬上回儲家,隨時待命。」章默美只有一個字的回答:「是。」
說著一飲而盡,肖鵬猶豫了一下,也一飲而盡。
沉了一下,肖昆緩緩點頭:「取消。」
陳安嘴咧了兩下,無聲痛哭。
章默美接過:「是。」
廖雲山顯得興緻勃勃:「肖鵬,今天我請你喝酒。」肖鵬又是一愣。廖雲山:「我知道你平時喜歡喝點酒。我今天也想喝。走,我讓餐廳做了兩個你愛吃的菜,喝酒去。」
這邊肖鵬闖進廖雲山卧室,把情況一說,廖雲山立刻把手一拍:「讓儲蘭雲走。如果能把儲蘭雲帶到台灣,儲漢君的工作就做成了一半。」
廖雲山正在往球杆上擦松香,看見肖鵬進來,笑著:「陪我打一會兒檯球吧。」
廖雲山:「只是我們沒有先知先覺,在失敗之前沒有認識到。明白我的意思嗎?」肖鵬搖頭:「不太明白。」廖雲山:「說起來是一個303,其實303身後有一群看不見的人。」
儘管是戰亂年代,上海人也是會享受的。咖啡廳環境幽暗,三三兩兩的客人各自坐著,喃喃私語。賈程程隨肖鵬進來,找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廖雲山:「敗將敬殘兵。幹了。」
于阿黛仍面無表情:「隊長,理智和感情是不可能截然分開的。」肖鵬笑了:「看來你和章默美平時經常交流,你們的看法有共性。要是讓我說,感情必須服從理智,因為我們是軍人,我們對國家負有責任。」于阿黛:「隊長所教的是。」
廖雲山放下酒杯:「不管我有多不願意,我也必須承認,如今的共產黨不是從前的共產黨,甚至不是三年前的共產黨。隊伍壯大之快之強,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這是因為我們不願意想,不願意承認,更是不願意相信。泱泱黨國,百萬大軍,無數精英,裝備精良,竟然會打read.99csw.com不贏小米加步槍的泥腿子。這簡直是曠世奇談,荒唐至極。然而……」廖雲山沉了半晌,才接著往下說:「這是事實。人最無法改變的就是既成事實。什麼叫勝者王侯敗者賊?現在就是。黨國曾經的驕傲早已是千瘡百孔,無以遮羞,我們卻死攥著不放,因為,我們錯誤地把它當成了我們的尊嚴。」
章默美趕緊示意她別再說什麼。儲漢君嘆氣,不再說什麼。章默美扶著儲蘭雲出了儲家大門。儲漢君往回走去。賈程程也轉身欲走,突然,她感覺有什麼不對,想了想,她快步向大門走去,出了大門,外面已經沒有章默美和儲蘭雲的蹤影,賈程程突然明白過來,趕緊跑向客廳。
她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該拿什麼呀?」
陳安絕望地看著廖雲山。廖雲山站起來:「我暫時要留著你。」
廖雲山:「不說就能迴避嗎?就能不去面對嗎?現在的共產黨已成氣候,無數精英趨之若鶩,甚至陳安這樣的垃圾也要奮勇爭先。那麼303背後,有多少人,有多少個看不見的303?我們根本無法計算。」
章默美收住話頭。「章默美,我對你絕望。我已經看得非常清楚,你,永遠都不會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
于阿黛:「我沒明白隊長的意思。」
廖雲山:「什麼叫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在明他們在暗。表面上看,上海在我們的掌控之下,而實際上,我們已經處在劣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是誰的大廈將傾……」
肖鵬笑了,打開車門。
肖鵬走出,屋裡只剩下廖雲山和陳安兩個人。陳安哆嗦著放下兩隻流血的手,慢慢靠牆坐在地上,眼淚流下來,絕望地哭泣。
賈程程說罷轉身走去,肖鵬看著賈程程越走越遠的背影,心裏感到說不出的矛盾痛苦。
肖鵬點頭:「雖然你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但我希望,這番話是出於你的理智,而不是出於你的感情。」
肖鵬:「噢?陳安命懸一線,儲先生還這樣勤勉忘我?可欽可敬。」
廖雲山躲開肖鵬:「坐下。」
賈程程無奈地說:「其實我挺想讓你失望的。我包里還有儲先生給我布置的工作,就是現在干,也得到半夜了。」
說到陳安,賈程程不說話了。儲蘭雲欲起,賈程程費力地把她扶起來。儲蘭雲說:「賈小姐,我不騙你,我真的覺得自己不行了……」
章默美出現在門口:「老爺,您找我?」
章默美為難地:「老爺,我的話……蘭雲怎麼會聽呢?」
于阿黛進了肖鵬辦公室,肖鵬把門關上:「坐下吧。」
說著要走,肖鵬喝道:「你給我站住。」肖鵬冷冷地,「打開你所有的警覺器官,進入特級戰時狀態,查出要跟陳安接頭卻沒有出現的303,才是你要面對的真正考驗。你願意服輸嗎?向一個隱蔽的對手。」
猛然聽見這個消息,廖雲山面無表情看著陳安,心裏卻疾速盤算琢磨著。很快,廖雲山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看著陳安:「這是不可能的。你太低估肖鵬,更是低估了303和303背後的人。知道肖鵬跟你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是他有血性,有忠心,而你是空的,你什麼都沒有。」
章默美說:「誰說也沒用,她不會願意嫁給陳安的……」
廖雲山搖搖頭:「這隻不過是第一回合。不要先傷了自己的志氣。」他再次給肖鵬倒滿酒:「你是有能力的,這我非常清楚。我廖雲山雖不是一個常勝將軍,但肯定不是一個常敗將軍。跟你一樣,我不習慣失敗,非常不習慣。今天下午,我一個人在操場走了整整一下午,我想了很多問題。肖鵬,我想明白了,這次接頭失敗是必然的。」
儲漢君問:「默美,蘭雲怎麼啦?」章默美說:「她說胃不舒服。我看可能是沒吃飯的緣故,我陪蘭雲去醫院看看。」
章默美確定賈程程走向書房了,趕緊走到儲蘭雲床前,掏出船票:「你看這是什麼?」
儲蘭雲卻不依不饒:「說。」
肖鵬:「我猜你不會喜歡往咖啡里加任何東西。」賈程程一笑:「恭喜你,猜對了。」兩人同時笑起來。肖鵬:「猜是一項基本功,我在美國上學的時候,反跟蹤課訓練最多的是對直覺的捕捉。」賈程程看著肖鵬。肖鵬:「其實這需要天分,不完全是訓練出來的。」
儲蘭雲虛弱地說:「睡不著。」
陳安強撐著:「我、我不是已經說了嗎?一定是303讓儲漢君替他去接頭的……」
幾乎一夜間,儲漢君老了許多,皺紋里多了愁苦:「我今天之所以告訴你這一切,並不是要你理解我,而是因為我信任你,讓你看見我心裏的軟弱。我無法戰勝骨肉親情的牽絆而大義滅親。」他沉默了一會兒:「你把這個秘密爛在心裏吧,不要讓別人知道。」
肖鵬拿起桿,廖雲山一桿打進一個球,肖鵬也支杆凝神注視眼前的紅球,一桿,球入。廖雲山又一桿球進,肖鵬一桿球打飛了。
章默美說:「難道隊長不厭惡陳安那個叛徒嗎?陳安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為什麼非要讓儲蘭雲犧牲一生的幸福……」
肖鵬看了一眼章默美,馬上向另一方向走去,章默美跟著肖鵬。肖鵬低聲問:「什麼事這麼急?」章默美把儲蘭雲讓她幫她逃到香港的事說了,肖鵬一下子站住:「噢?」
章默美苦笑:「你看看你,我只一句話,惹出你這麼大一堆來。你可以隨便罵我說我,你沒有不對,但我要是恨你,你就會認為我忘恩負義對不起你,你講理嗎儲蘭雲?」
肖鵬:「現在你只面對我,你不會渙散我的人心。于阿黛,你是個頭腦非常冷靜的人,你不可能沒有分析沒有看法,我要求你……必須說。」
儲漢君說出陳安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讓肖昆無比震驚,本已向門口走去的他回身看儲漢君,發現儲漢君臉上是絕望的神情。肖昆緩緩走回來,坐在儲漢君對面。
儲蘭雲點點頭。
肖鵬愣了一下,揮手讓于阿黛離開,自己疑惑地走向廖雲山辦公室旁的檯球室。
肖鵬看見,賈程程熟練地翻開酒水單,指著其中一種:「一杯。你呢?」她把酒水單遞給肖鵬,肖鵬也指了一種。
賈程程無話可說。肖昆:「你趕緊去,取消剛發出的命令。」賈程程斷然地說:「這個決定一定要上報,並且得到許可。」
章默美:「我請求隊長允許我幫儲蘭雲離開上海。」
肖昆搖搖頭:「殺了陳安易如反掌,卻不是現在。」賈程程:「那是什麼時候?」肖昆:「儲先生read•99csw.com能邁過感情這道障礙的時候。我們必須給他時間。」
肖鵬看著章默美,突然心裏一動,想起什麼:「儲蘭雲要去香港?」章默美點頭:「對。」「你等等,我去請求特派員,馬上答覆你。」章默美喜出望外:「是。」
章默美上前道:「蘭雲,老爺讓我來勸勸你。」儲蘭雲不說話,只是狠狠地剪。章默美走來奪她手中的剪刀。
儲蘭雲又換了一副表情。章默美笑著說:「就這樣吧。」
章默美趕緊按住她的嘴:「快收拾,別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你走不了,我也沒法交待。」
章默美說:「兩點多的時候,肖老闆來給儲先生送新配的眼鏡,儲先生不在,他等了一會兒。儲先生回來之後情緒非常不好,突然讓儲蘭雲馬上跟陳安結婚……」章默美仍觀察著面無表情看著遠處的肖鵬:「這個時間段儲家發生的事兒,就這麼多。」
陳安索性說下去:「我知道。接頭當天,在車站肖昆與我擦肩而過,事後我才從儲蘭雲口中知道,他見過我的照片。之所以沒有在車站跟我接頭,是因為他看見了肖鵬。我說的句句是實話,一定是肖鵬告訴303不去接頭的,一定是肖鵬!」
章默美一愣:「不知道。」
她背上儲蘭雲的包,攙扶著儲蘭雲走出去。
兩人只好站住。
儲漢君黯然:「徐校長已經儘力而為了,是我儲某再次強你所難。」
肖鵬立刻回到操場,告訴她:「特派員同意了。」
賈程程苦笑:「我們沒有的,恰恰就是時間。我一天天地在算,我們還有……」
肖昆心情沉重,點了點頭。
肖鵬介紹:「這家咖啡店專營德國咖啡,我在國外喝習慣了這種風味……」
賈程程發現,今晨儲家的氣氛是壓抑的。沒有人說話,甚至也沒有人走動。她路過餐廳門口,看見裏面餐桌上擺放著早餐,桌前卻空無一人。她站在那兒想了想,向儲漢君書房走,見書房門半掩著,儲漢君在屋裡來回踱步。賈程程走到門口看見他,猶豫了一下,又轉身走去。儲漢君低著頭,也並沒有叫住她。
章默美想了想:「我、我去試試吧。」
儲蘭雲馬上聽話地彎下腰捂著肚子,皺起眉頭。
章默美:「離開儲家之前,賈程程說,她忘了叔叔讓她從肖老闆公司開一張支票,怕叔叔誤解肖老闆,匆匆走了。生活書店那個方向是賈鴻谷公司所在地。」
陳安擦了把眼淚,抬頭看廖雲山。廖雲山冷笑:「有今天,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章默美看著賈程程。賈程程站起來:「那你就好好歇著吧。」這樣一來,章默美也只好跟賈程程出去了。
陳安一下燃起希望。
章默美無語。儲蘭雲抬起頭:「默美,你恨我嗎?」
廖雲山放下酒杯,拿起筷子:「人生得意須盡歡。人生不得意才是常態呀。」
儲蘭雲這麼一說,章默美又心軟了:「行了行了別哭了,哭能解決什麼問題呀。」
徐傑生家大門緊閉,門前的哨兵荷槍實彈,任何人不準出入。今天,從南京歸來的徐傑生把儲漢君、鄭乾坤和韓如潔三位請到家中,說是久別小聚。
章默美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我怎麼向老爺交待?」儲蘭雲恨恨地說:「借口!還說你不恨我,我如果是你的親妹妹,你會看著我往火坑裡跳嗎?!如果我是你的親妹妹,別說讓你幫我買張船票,就是讓你為我死你恐怕也會願意的!遠近親疏不言自明,是我自己不知趣,你不落井下石就算對得起我了,我還得寸近尺地讓你幫我!我真是自討沒趣!」
儲蘭雲看清是船票,大喜過望:「去香港的船票!」
肖鵬:「特派員是將帥之人。我第一次看見您,就被您那種靜看風雲的氣勢震懾住了。我的心裏一直暗暗把您當作楷模,只是我……朽木難雕,不成器。」
廖雲山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肖鵬默默幫他倒上。
韓如潔打斷儲漢君:「對不起儲先生我要打斷你。事到如今,您為什麼還抱有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國共勝負結局已定,只是時間問題。如果您再要北上和談,恐怕只能被廖雲山理解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了。」
賈程程愣了:「為什麼?這是你命令的,怎麼一轉眼就變了?」
章默美想了一下:「雖然我確實不知道陳安與303今天接頭,但我感覺到陳安情緒異樣。一上午他幾乎在屋裡沒出來,這和往常大不一樣。所以我按照隊長的指示一直盯著賈程程。陳安離開家之後,賈程程也要走。我想辦法拖住了她,後來她還是走了……」一邊說,章默美一邊觀察著肖鵬。
還沒待章默美說話,儲蘭雲急不可耐地說:「你們就別再煩我了行不行?我求你們了!」
看著痛不欲生的儲蘭雲,章默美嘆口氣,在一瞬間,她彷彿有了主意:「蘭雲,你別著急。我會替你想辦法的。相信我。」
肖鵬咬著牙:「說,303為什麼沒有來接頭?」
于阿黛:「這顯而易見。章默美最早知道陳安的真實身份,她知道誰是303,就沒有接頭這一幕了,陳安也許早就死於非命。」肖鵬沒說話。于阿黛又說:「剩下的兩個人我沒法分析,因為隊長非要我分析,就是逼我妄自猜測了。」
肖鵬加重口氣:「你並沒回答我的問題。」章默美:「如果隊長的問題是一滴水,那麼我用江河回答了你。」肖鵬不語。章默美說:「我請求歸隊。」肖鵬不假思索:「不批准。」
廖雲山:「政治風雲的起伏,你一竅不通,表面的官樣文章什麼都不能說明,這一點你更不會懂。在政治上,你是一個白痴。」
走廊上,章默美和賈程程各懷心事,走了幾步站住。章默美說:「是老爺讓我來勸她的。」賈程程:「讓她冷靜一下再說吧。」章默美說:「唉,我和你不一樣……對了,老爺剛才好像在找你賈小姐,你過去看看,我試著讓她去吃點東西吧。」賈程程點頭:「也好。難為你了。」
廖雲山心滿意足地把桿扔在案上:「寶刀尚未老嘛。」肖鵬放下桿:「肖鵬自愧不如。」廖雲山:「你的心緒這樣起伏不定,怎麼能打好球呢?其實,任何一種競技考的都不僅僅是技巧,更是人心,修養,氣勢。」
韓如潔這番話讓大家一時無語。過了會兒,徐傑生說:「儲先生,陳安的事,我愛莫能助。此次面呈蔣公,雖然給足了我面子,但我心裏非常明白,只是面子而已。陳安的生與死全在廖雲山一念之間,我無能為力,還請儲先生諒解。」
九_九_藏_書以說是靈機一動,章默美向外走的時候真的有了主意。當然,她不敢自己作主,天一亮,她就借故出門,直奔特別行動隊。當銳利的哨聲劃破凌晨天空,特別行動隊員們從樓里迅速跑出,沖向操場準備訓練時,章默美站到了肖鵬的面前。
章默美攙著儲蘭雲快步向大門口走,剛到大門口,儲漢君和賈程程趕來了。儲漢君焦急地:「蘭雲——」
儲蘭雲一骨碌下地:「還用收拾什麼。」她跑到箱子前打開箱子,拿出錢:「我早準備好了,帶著錢就行了。」
韓如潔打斷徐傑生:「徐校長,國事可以莫談,但是不可能莫想莫做莫選擇,所以你那莫談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聽了儲漢君這番話語,肖昆心潮起伏,不知說什麼是好。
章默美向儲蘭雲的房間走去。走到門口,輕輕敲門、推門進去。
「什麼叫不得已?難道我不嫁陳安,陳安就會死嗎?」章默美張口結舌。儲蘭雲:「我不嫁陳安我爸就活不下去嗎?有這兩種可能嗎?這不是自私是什麼?!」
院子里很靜。校長待客,沒人敢喧嘩。只有一隻不知名的小鳥,在枝頭無拘無束地蹦跳著,叫著……
章默美笑笑。支走賈程程,她趕緊進了儲蘭雲的房間。
三人各懷心事,均無話可說。屋子裡氣氛沉悶起來。徐傑生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知從何說起,只好自己端起茶杯喝著。
鄭乾坤嘆道:「是啊,是去是留,已迫在眉睫啊。」
說著走出書房,儲漢君狐疑地看著章默美的背影,心情愈加沉重。
賈程程顯得饒如興味:「是嗎?那你猜猜……」沒待賈程程說完,肖鵬接上話:「我猜你心裏喜歡我,你卻一定要抗拒這種感情,至於為什麼,你我的答案未必一致。但是我告訴你,你以後會愛上我的,因為……我對你沒有要求,我喜歡你,就夠了。」
肖鵬咬牙切齒地說:「我決不認輸。」
肖鵬:「你剛才讓我猜你什麼?」賈程程:「你已經猜中了,至少有一部分。」肖鵬笑容收住。賈程程:「不早了,我們走吧。」肖鵬:「咖啡還一口沒喝呢。」
肖鵬心情複雜,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望。他當然不敢在章默美面前流露。對於賈程程,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愛上她了,可這種愛,隱隱地讓他感到危險,感到在什麼地方有什麼不對。
韓如潔:「其實無所謂去留,只有去與去。是去台灣,還是去跟共產黨北上。諸位想想,留在上海等於被動選擇了共產黨,廖雲山能甘心嗎?所以,無論哪種選擇,我們都是要離開上海的。我的話直,但卻是大實話。」
陳安接頭失敗,肖鵬又一次受挫,他在調查另一個環節。操場上章默美被叫到遠離隊員的地方,肖鵬站住,轉向章默美:「你知道陳安和303接頭失敗了嗎?」
肖鵬盯著章默美:「你依據什麼認為我懷疑你?」章默美:「那還用說嗎?否則隊長匆忙命令我回來,又以這樣質問的口氣,能為哪般?」肖鵬沉默了一會兒:「陳安與303定在中午一點半接頭。在這期間,賈程程在幹什麼?」
賈程程大吃一驚,肖鵬:「請原諒我這樣直率,今天有這個機會,我就要抓住,因為很可能明天,你就會在我的墓碑前哀悼我,這誰也說不好。」
章默美固執地說:「我自己去找廖特派員。」
肖鵬問:「她去哪了?」章默美:「出了儲家,門口沒有洋車,她走了大概一百米,在福興路口上了一輛人力車,人力車向生活書店那個方向去了。」
廖雲山走到門邊:「因為我有殺,和不殺你的權力。」
賈程程驚異地:「肖鵬?」肖鵬:「很意外?」賈程程左右看看:「你不是在這等我吧?」肖鵬:「那我還能等誰?好長時間不見了。」賈程程笑了:「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我經常住在儲家,要是今晚不回來,你豈不是白等了。」
賈程程:「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儲蘭雲搖頭:「我爸給我媽請了上海最好的醫生,我媽還是死了。醫生沒用的。」
陳安膽怯地小聲分辯:「我不是不交代……」
賈程程推門進來,見儲蘭雲合衣躺在床上,地上扔著剪壞的婚紗,賈程程撿起來放在椅子上。
儲蘭雲若有所思:「賈小姐……」賈程程看她:「嗯?」儲蘭雲看著賈程程,欲言又止。賈程程:「怎麼了?」儲蘭雲想了想,還是說不出來。賈程程:「有什麼話想說嗎?」
肖鵬只好坐下。廖雲山把酒倒在肖鵬面前的杯子里,自己也倒滿了。放下酒瓶,端起酒,肖鵬也忙端起來。
賈程程平靜地看著肖鵬,肖鵬也看著她,賈程程無奈地笑了一下:「隨你怎麼想吧。不要太遠了。」
肖鵬的皮帶狠狠掄下來,陳安捂著頭慘叫。肖鵬的皮帶又抽下來。陳安捂著腦袋滿地滾。
章默美收好剪刀,把被儲蘭雲剪爛了的婚紗疊起來,坐在床上看著痛苦的儲蘭雲。
賈程程:「那你說呀。」儲蘭雲終於說出口:「你和肖鵬熟悉嗎?」
章默美見狀:「快走!」
看著這個永遠冷靜的女孩兒,肖鵬若有所思:「其實,當一個人追蹤的目標是他不願意追蹤的人,會很痛苦。但如果他發現這個目標根本就追錯了,會更痛苦,會迷茫。」
章默美倔強的要求又觸動了肖鵬,肖鵬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好好想想,如果陳安真的沒有任何價值,特派員為什麼不殺他?」章默美眼神冷漠,不語。肖鵬:「其實,你這樣的請求挺讓我感動。儲蘭雲那麼侮辱你,你卻不恨她,還能為了她的幸福寧願犧牲自己……」
侍應生走去。肖鵬說:「我才發現,賈小姐經常來這兒嗎?」賈程程:「過去跟我叔叔談生意,偶爾過來。」肖鵬:「冒昧地問一句,賈小姐為什麼要離開賈氏公司?」賈程程:「肖老闆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嗎?」
賈程程本能地想擺脫了,她看了一眼表:「不早了……」
儲漢君接著說下去:「誰知道命運如此弄人,陳安……竟然成了共產黨員……又竟然成了共產黨的叛徒……」
廖雲山說到這兒,看著肖鵬。肖鵬避開了廖雲山的目光:「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肖鵬支吾:「我、我不知道。」廖雲山:「你知道,不妨大胆說出來。」肖鵬:「特派員高估我了,我真的不知特派員所指。」
侍應生來上咖啡。
儲漢君疲憊地說:「我了解蘭雲,事到如今,她哭也哭累了,鬧也鬧夠了,總要有個人把她從這條死胡同里領出來。默美,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