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6

6

她能聽見斯特來克在自己的屋子裡走來走去。他也許要和埃琳約會。他從來沒談起過這段關係。要不是某天埃琳親自來到辦公室,羅賓恐怕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也許直到斯特萊克戴著結婚戒指來上班的那一天。
「真可愛。」羅賓覺得那姑娘需要鼓勵。
話說回來,她想起來又能怎麼樣呢?查詢兩個不知道在哪兒的男人,筆記本電腦能做的相當有限。羅賓在偵探事務所幹了這麼久,已經知道,一個人只要用假名,生活得艱苦一點,偷住在別人的空屋裡或租房住,不去登記投票,躲過電話號碼簿是很容易的。
「借過一下!」一個想拿香腸的暴躁中年婦女說。羅賓道了歉,退到一邊,驚訝地發現自己手裡正拿著一包雞腿。她把雞腿扔進推車裡,快步走到超市另一端,在各種酒水的包圍下暫獲寧靜。她拿出手機,給斯特萊克打了個電話。鈴聲剛響第二次,他就接了。
「不,給你的。」
斯特萊克為什麼會認為他這個從前的繼父(羅賓覺得這個稱呼怪怪的,畢竟他只比斯特萊克大五歲)是寄人腿的可能人選?羅賓不知道斯特萊克上一次見到那個他認為殺了自己母親的男人是什麼時候。羅賓對老闆了解不多。他不愛講自己的過去。
一九九八年,惠特克用刀威脅同事,獲刑三個月。
「嗯,當然——」
「你去翻精神病抽屜了!」
萊達·惠特克於一九九四年死於過量使用海洛因,惠特克被控謀殺了她,但最終被無罪釋放。

「吃完飯,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
二〇〇五年,惠特克因販毒入獄。
本條目可能包含原創性研究內容。
——藍牡蠣崇拜樂隊,《燃燒的傳心術師》
他們安靜地吃了意麵,沒人提起薩拉·夏洛克、斯特萊克或雅克·伯格。她早上還下定決心要馬修親口承認,之前對鬈髮表示讚賞的是薩拉,不是她。現在那股氣勢已經消失殆盡。馬修帶著歉意開口時,羅賓覺得這是對自己成熟忍讓的獎賞:
「很可怕九_九_藏_書吧。」他低聲喃喃,吹在羅賓頭髮上的氣息很溫暖。
她坐在床上沉思了幾分鐘,帶著背叛老闆的想法,在搜索欄里打出「萊達·斯特萊克」,然後帶著前所未有的愧疚感,輸入「裸體」二字。
衛生間的風扇開始嗡嗡作響。羅賓驚跳起來,關掉頁面。馬修最近有了用她電腦的壞習慣,幾周以前,她正好撞見馬修在讀她發給斯特萊克的郵件。羅賓想到這一點,重新打開瀏覽器,刪掉瀏覽記錄,又點開系統設定,考慮片刻后,將密碼設成「別怕死神」。馬修一定猜不到。
「精神病函?」
羅賓回到家時真的累壞了。讓她吃驚的是,馬修正站在狹窄的走廊里等她。
她曾經帶著歉疚搜索過斯特萊克的歷史,讀過惠特克在維基百科上的詞條。現在她更加仔細地讀了一遍。詞條開頭是慣例的免責聲明:
「我想這麼一封信也許和現在的情況有關係,」羅賓壓抑著語氣說,「有些人就是想砍掉自己身上的某些部位,這是一種醫學現象,名叫……可不叫『精神病』,」她補上一句,提前堵住斯特萊克的話,斯特萊克大笑起來,「還有另外一封信,署名用的是首字母縮寫。那封信挺長的,不停地說你的腿,還說要補償你什麼的。」
被控阻礙死者下葬的惠特克已經失去之前流浪者的英俊氣質。他變胖了,推了個粗暴的平頭,留著鬍鬚。沒變的只有那雙間距很寬的眼睛和毫無懼意的自負氣息。
「嗯,有個姑娘說她想砍掉自己的腿。她寫信來徵求你的意見。」

惠特克在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為幾支激流金屬樂隊彈過吉他,寫過歌詞,其中包括康復藝術樂隊,惡魔之心樂隊和死靈樂隊。
我的頭腦著了火,這有什麼可奇怪的?
「寄給你的?」斯特萊克問,語氣突然嚴肅起來。
「哦,在維特羅斯應該沒事。」
「嗯,」羅賓盯著禿頂男人逃走的背影說,「聽著,這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剛想起來:過去幾個月里,我們收到過幾封奇怪的信。」
「別,」她說,「別開玩笑了。我不懂你怎麼有這個心情。」
被控殺死妻子的年輕read•99csw.com惠特克腦後束著骯髒的馬尾辮。他穿著黑色西裝,打著領帶,看起來有種落魄的魅力,個頭高得足以俯視包圍他的大多數攝影記者。他的顴骨很高,膚色暗沉,大大的眼睛間距格外寬:那樣的眼睛往往屬於吸多了鴉片的詩人,或信奉異教的牧師。
羅賓看著照片里一身皮衣的七十年代搖滾歌手,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的頭髮和斯特萊克一樣,濃密,黝黑,拳曲。她想起雅克·伯格和薩拉·夏洛克,心情低落。她想查查斯特萊克提到的另外兩名嫌疑人,但不記得他們的名字了。唐納德什麼來著?還有個布希么的古怪姓氏……她的記性一直很好,斯特萊克經常誇獎她。但她現在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
「如果要補償我,應該送條男人的腿過來。把現在這條裝在我身上,我會看起來像他媽的傻——」
個人經歷
羅賓的手指挪回鍵盤上,輸入「埃里克·布魯姆」。
二〇〇二年,惠特克因阻礙屍體下葬入獄。與他同居的卡倫·亞伯拉罕死於心臟衰竭,惠特克將她的遺體藏在兩人同居的公寓里,時間長達一個月。
傑弗·惠特克
「你買東西了!」馬修見到她手裡提著四個鼓鼓囊囊的購物袋,說道。羅賓感覺到馬修的失望——他做的好事得不到應有的讚賞了。「我給你發了簡訊,說我會去維特羅斯!」
那是張黑白照片。年輕的萊達把雙手舉過頭頂,長長的黑髮垂下來,遮住胸部。羅賓光看縮略圖,也能在黑色的三角區里認出那行花樣字體。她微微眯起眼睛,彷彿讓照片模糊一點就能減輕心虛,然後點開大圖。她不想再放大圖片,也沒有這個必要。「鹽小姐」幾個字清晰可辨。
「你還好嗎?」
本條目需要補充更多來源。
Blue Öyster Cult,『Flaming Telepaths』
「她想砍掉自己的腿。」羅賓口齒清晰地複述,在旁邊挑選粉紅酒的女人https://read.99csw.com驚恐地瞥了她一眼。
羅賓聽見一陣熟悉的窸窣聲,隨即是洪亮的咣當聲。
惠特克由祖父母撫養長大。他的母親帕特里夏·惠特克未成年就生下了他。她患有精神分裂症。惠特克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他曾因拿刀捅傷教職工而被戈登斯敦中學開除。他本人聲稱,他被學校開除后,他祖父把他關在一間工棚里三天。但他祖父否認這一指控。少年時期的惠特克離家出走,度過一段艱苦的生活。他說自己曾當過墳墓挖掘工。
一九九五年,惠特克因為毆打罪和意圖綁架自己的兒子被捕。當時,他的兒子由他的祖父母撫養。他因毆打祖父被判緩刑。
「你再說一遍?」
「我不懂你怎麼就不能。」他溫和地說。
「只有在睡著時。」年輕母親露出虛弱的微笑。
一九九一年,惠特克認識了萊達·斯特萊克,她是喬尼·羅克比和里克·范托尼的前女友,當時正在為考慮簽下死靈樂隊的唱片公司工作。惠特克和斯特萊克於一九九二年結婚。同年十二月,她生下一個兒子,名為斯維奇·拉維·布魯姆·惠特克。一九九三年,惠特克因為吸毒被死靈樂隊解僱。
「我沒看到,」羅賓說,「抱歉。」
「別這麼說。」
Is it any wonder that my mind's on fire?
「沒問題,」羅賓說,「反正我也打算早點睡。」
當晚,羅賓在回家的路上格外警惕,偷偷觀察車廂里的每一個男人,與記憶里遞給她那個可怖包裹的黑色皮衣高個子進行比對。她第三次和一個穿著廉價西服的瘦小亞洲男人對上目光,亞洲男人滿懷期待地沖她微笑。在那之後,她就一直盯著手機,手機只要有信號,她就在BBC網站上四處瀏覽,和斯特萊克一樣,也想知道那條腿什麼時候會上新聞。
「我的老天,」斯特萊克嘟囔,「你還不讓我叫他們精神病。你覺得她真的做了,現在把腿寄給我,通知我一聲?」
羅賓下床,把熱巧克力倒進廚房的水池裡。她突然想起,自己完全忘了查「挖掘工」特倫斯·九-九-藏-書馬利的信息。當然,要找一個倫敦歹徒,警察要比她和斯特萊克更有效率。
「是啊。」羅賓說,伸手摟住他的腰。
無所謂了,她走回卧室,睡眼矇矓地心想,反正不是馬利。
圖片布滿整個屏幕。兩個不同的惠特克出現在法庭上,時間相隔八年。
羅賓把這一頁讀了兩遍。今晚,她很難集中注意力。信息進入她的頭腦後會滑到一邊,無法被她完全吸收。但惠特克個人史的某些部分跳了出來,詭異得讓她無法不在意。為什麼會有人願意把屍體藏在家裡一個月?惠特克是害怕再次被控謀殺罪,還是另有原因?死屍,四肢,分成幾塊的冰冷肉體……她喝了口熱巧克力,做了個苦臉。那味道彷彿是放了香料的塵土。她為了穿上婚紗后能顯得苗條,已經一個月沒碰過真正的巧克力了。
「維特羅斯。」
本條目存在多項問題。
音樂生涯
「你在哪兒?」
馬修伸出手臂,向前邁一步,將她摟在懷裡,表現出的寬容態度讓羅賓不禁又生氣。但羅賓必須承認,他和平常一樣英俊:一身深色西裝,濃密的金褐色頭髮向後梳去。
穿西裝的男人們獨自往購物籃和購物車裡扔加熱就能吃的速食快餐。職業女性步履匆匆,抓過貨架上煮一下就能餵飽全家的意麵。一位神色疲憊的母親推著尖叫的嬰兒,在貨架間轉來轉去,像只暈頭轉向的飛蛾,無法集中精神,購物籃里只有一袋胡蘿蔔。羅賓沿著貨架緩步而行,神經格外過敏。這裏沒有人長得像那個一身黑色皮衣的男人,沒人在一旁埋伏,想象著砍斷羅賓的腿……砍斷我的腿……
早期經歷

傑弗·惠特克(一九六九年生)是個音樂家。他以在上世紀七十年代與「骨肉皮」萊達·斯特萊克結婚聞名,並於一九九四年被指控謀殺了她。惠特克的父親是學者、傑出服務勳章獲得者蘭道夫·惠特克爵士。
她沖了杯低熱量熱巧克力,帶著本《紅秀》雜誌上了床。但她無法集中精神。過了十分鐘,她起床去拿自己的筆記九_九_藏_書本電腦,回到被窩裡,在谷歌上搜索傑弗·惠特克。
羅賓一直抗議他用這個詞統稱那些來信。斯特萊克自從解決了第二樁謀殺案,聲名遠揚,奇怪的信件越來越多。有些語句相對通順的信會直截了當地要錢,以為斯特萊克富可敵國。還有一些人希望斯特萊克幫助解決一些詭異的私仇,他們似乎把所有時間都用來證明異想天開的理論。那些需求和願望寫得邏輯不通,語句支離破碎,讀信者唯一明白的是,寫信者患有精神疾病。最後一類寫信者是認為斯特萊克相當迷人的男男女女(「這才叫精神病呢。」羅賓如此評論)。
她在超市裡慢慢走,她抵抗了一天的疲憊捲土重來。最累人的部分是決定吃什麼。如果能跟著別人列出的單子買東西,她會覺得很放鬆。羅賓和那些全職上班的母親一樣,尋找適合快速烹飪的食材,最後拿了好多意麵。她在結賬處排隊時,發現前面就是之前帶著嬰兒的那位年輕女人。嬰兒終於哭累了,睡得很死,拳頭胡亂攤在兩邊,雙眼緊閉。
「信里說什麼?」斯特萊克問。
一個禿頂矮個男人在羅賓身後仔細瀏覽雪莉酒貨架,目光與她的胸部平行。羅賓往旁邊挪了一步,結果他也跟過來。羅賓怒視對方,男人臉紅,走開了。
羅賓慢慢翻動網頁。很快,她在心裏稱為「斯特萊克的惠特克」的照片中,夾雜了其他上過法庭的惠特克的圖片。一個名叫傑弗·惠特克的美國黑人將鄰居告上法庭,指控對方總是任由他的狗到自己的草坪上大小便。
她當時大概正和斯特萊克打電話。他們也許是同時去超市的,只不過她有一半時間都躲在酒水區。
「你不該稱之為『精神病抽屜』,羅賓。這對精神疾病患者可不尊重——」
她把馬克杯放回床頭柜上,手指重新在鍵盤上擺好,在圖片搜索欄里輸入「傑弗·惠特克,審判」。
「明天見。」她說,忍不住露出微笑,在他的大笑聲中掛斷電話。
下班四十分鐘后,她在離家最近的車站下了車,走進旁邊的維特羅斯大超市。家裡的冰箱幾乎空空如也。馬修不喜歡出門買菜(在他們倒數第二次爭吵時,他否認這一點)。她很確定,馬修是覺得她的工資還不到兩人總收入的三分之一,這些他不喜歡乾的日常瑣事自然是她羅賓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