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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萊克看了手錶一眼。他今晚和埃琳有約。他已經交了兩個月的這位女朋友正在經歷一場難熬的離婚,其過程彷彿國際象棋大師賽,每一步都是令人心驚的險著。已經與她分居的丈夫非常富有,斯特萊克第一次跟她回家后才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的公寓俯瞰攝政公園,寬敞,鋪著木地板。根據他們協商好的撫養權安排,她五歲大的女兒不在家時,她才有空出來見斯特萊克。他們每次約會,都選擇偏僻、幽靜的餐廳,因為埃琳不想讓已經與她分居的丈夫知道她另有新歡。這樣的安排對斯特萊克尤為合適。在普通人尋歡作樂的夜晚,他往往得在外面跟蹤別人不忠的伴侶,這是多年來阻礙他發展戀愛關係的難題。何況他也不想和埃琳的女兒搞好關係。他沒對羅賓撒謊,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小孩說話。
Lyrics by Patti Smith
他伸手拿過手機。他在赴晚宴前,還有幾件事要做。
——藍牡蠣崇拜樂隊,《薇拉·傑米尼的復讎》https://read•99csw.com
他想找的第二位老朋友的生活軌跡幾乎與哈德亞克正相反。讓斯特萊克失望的是,第二個電話也沒人接。他留了幾乎完全相同的留言,掛了手機。
他見過不少殘缺不全的屍體。它們或在集體墳場里默默腐爛,或帶著剛炸出的鮮血躺在路邊。斷肢殘臂,血肉模糊,骨頭粉碎。特別調查局,皇家軍事警察的便衣分支負責的就是非正常刑案。他和同事們到現場后做的第一件事往往是開玩笑。你只能以這種方式面對支離破碎的死者。清洗遺體,再將其放進鋪好綢緞的棺材,那是特別調查局所無福消受的好活兒。
他把羅賓的椅子往電腦拖近些,打開電腦,盯著開機界面出神。違背他的意願浮現在腦海里的,是他母親的裸體。都有誰知道那塊刺青的存在?首先是她的丈夫,然後是在她生活里進進出出的那些男友,還有在他們非法居留過的公寓和流浪過的骯髒窩棚里,所有見過她換衣服的人。在托特納姆酒吧里,他還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但他沒告訴羅賓:萊達也許拍過裸read.99csw.com照。以她的性格,這一點也不奇怪。
帕蒂·史密斯作詞
他刪掉萊恩的名字,輸入「諾爾·布羅克班克」。英國叫這個名字的人比唐納德·萊恩少一些,但斯特萊克還是一樣撞上死胡同。有一位N.C.布羅克班克二〇〇六年獨居於曼徹斯特,但如他果就是斯特萊克想找的人,記錄里顯示他和妻子分手了。斯特萊克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地獄由悔恨建成。
他盯著剛清空的搜索欄,滑鼠毫無表情地沖他一閃一閃。然後他又用兩根食指打字法,打出「唐納德·萊恩」。
因為如果是她,那就是他斯特來克的錯。
第一個電話沒人接,轉入語音信箱。他留了言,叫以前在特別調查局的同事格雷厄姆·哈德亞克給他回電話。他不知道哈德亞克現在是否還在職。他們最後一次通話時,他正要轉職去德國。
幾個小時以後,斯特萊克目送羅賓安全坐上地鐵,回到辦公室。他坐到羅賓的辦公桌後面,在一片靜默中陷入沉思。https://read.99csw.com
Blue Öyster Cult,『The Revenge of Vera Gemini』
他本打算關機,臨時改變主意,比搜索母親裸|照時更不情願地輸入「布里塔妮·布羅克班克」。
Hell's built on regret.
棺材。裝人腿的紙箱看起來相當普通,無法查明其生產地。也沒有可以據其追查前一個收件人的痕迹。什麼都沒有。整個箱子包裝得那麼整齊、謹慎、乾淨,最讓他不安的就是這件事,而不是那條可怖的人腿。這種細緻入微、幾乎像外科手術般精準的作案手法讓他膽戰心驚。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移動,但他只打出「萊達·斯特萊克」和「裸」,便用食指生氣地反覆點刪除鍵,把所有字全都消掉。這可不是正常人會想涉足的領域,不是你會想留在搜索記錄里的字眼。但遺憾的是,這也不是可以派別人去做的事。
他看了手錶一眼。該換衣服出門了。
臉書和Instragram網站上都有同名者,同名者在他九*九*藏*書從來沒聽說過的公司工作,在自|拍照里燦爛地笑著。他仔細檢閱那些照片。她們大多都是二十多歲,她應該也在這個年紀。他可以排除黑人姑娘,但無法再通過其他數據排除任何人,不論她們都是棕發、金髮還是紅髮,長相漂亮或平凡,在照片里笑容燦爛、臉色陰沉還是對鏡頭一無所覺。沒有人戴眼鏡。她是否覺得拍照時戴眼鏡不夠漂亮?她做了近視激光手術?她也許根本不用社交網站。她一直想改名來著,斯特來克記得。她也許根本不在這些人裡頭,而原因很簡單:她死了。
斯特萊克不禁自問,收到這條腿會對他拚命經營的偵探業務造成怎樣的影響?後果恐怕不堪設想。網路搜索是社會地位的殘酷晴雨表。很快,在谷歌上搜索「科莫蘭·斯特萊克」,首頁結果不會再是對他兩次成功破案的大肆宣揚,而是無情的事實:有人給他寄了一部分碎屍。他有至少一個非常不好惹的仇敵。斯特萊克自以為很了解民眾,至少很了解私人偵探賴以生存的那一部分——他們沒有安全感、戰戰兢兢又飽含憤怒,很難信賴一家曾收到過人腿的偵探事務所。在最好的情況下,read•99csw•com新客戶會覺得他和羅賓光應付自己的事就已經夠忙了;在最糟的情況下,他們會以為兩人出於莽撞或無能,捲入了遠遠超過自己能力範圍的麻煩。
不可能是她,他心想。然後他又想:千萬別是她。

叫這個名字的人不少,特別是在蘇格蘭。根據萊恩的年紀、在他服刑期間出現的房租和投票記錄,他仔細地把其他人依次排除,最終鎖定一個人。對方似乎在二〇〇八年住在科比,和一個名叫洛蘭·麥克諾頓的女人同居。根據記錄,洛蘭·麥克諾頓現在自己住在那裡。
他向後癱倒在羅賓的椅子里,開始思考此事可能的後續發展情況。警察很快就會要求民眾提供情報,沃德爾已經答應斯特萊克,在開發布會前通知他一聲。如此荒誕殘忍的故事一定會變成新聞,媒體肯定興趣濃厚。他想到這裏,非常煩惱,因為這條腿寄到了他的辦公室。如今的科莫蘭·斯特萊克很有新聞價值。他在倫敦警察廳的鼻子底下解決了兩起謀殺案,而那兩起案子就算沒有私人偵探參与也已經備受矚目:第一個案子的受害者是位年輕漂亮的女人,而第二個案子則是詭異的儀式性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