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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撞著走向未知的方向,離她毫無動靜的身體越來越遠。他的所有感官高度緊張,像是聽到獵狗動靜的貓。
見鬼的地獄。
「嗯,好吧,寶貝。」
「他媽的活見鬼!安迪——安迪!」
「不行。」
他已經穿上內藏利刃的外套,終於忍不住發了火。他從來沒對它動過手,但他懂得怎麼運用詞句和身體語言恐嚇它,讓心裏的野獸突然竄出來,震懾它。然後他重重地摔上門,走了,它原地驚恐不已。

她的聲音很刺耳。但她看起來挺年輕,頭髮染成棕紅色,留成疏於打理的波波頭,兩隻耳朵和鼻子上都穿了洞。她的鼻子濕潤泛紅,她好像感冒了。她披著皮夾克,穿著革制迷你裙,腳上的高跟鞋高極了,整個人搖搖欲墜。
小巷裡回蕩著呼喊:
對了,他在上一個女人身上也花了不少時間,但那不一樣:那個愚蠢的小婊子歡天喜地地撲入他的掌心,彷彿被人砍成碎片就是她的人生理想。說起來,事實的確如此……
他跨坐在她身上,她激烈地掙扎,他找不到她的喉嚨。他左手握著彎刀,使勁一揮,但不知道怎麼的,她居然還有力氣再次尖叫——
男人的聲音從街道傳入黑暗:
他感到帶著毒性的巨大喜悅在血管和腦袋裡迅速蔓延。很像他第一次殺人時的感覺:長相更丑的那個留到最後,可以讓他為所欲為。
「不行。」他又說,伸手緊抓住妓|女纖細的胳膊,怒火猛然升起。她想玩什麼把戲?她以為他是昨天才出生的?
「去那兒。」他說,指向兩棟樓之間的陰暗窄巷。
「去那兒。」他生氣地重複。
切肉刀捅了又捅,刀碰到骨頭,大概是肋骨。他又重插一次。妓|女read.99csw.com的肺部發出泄氣聲。然後妓|女突然尖叫起來,讓他大吃一驚。
「寶貝,我那兒有床——」
「你願意的話,可以去我那兒。」
他掙紮起身,拉好褲子,盡量不出聲地退開,兩把刀都攥在左手裡,右手拿著她的兩根手指,骨頭硬硬的,流著血,還很溫暖……她還在呻|吟……然後發出長長的呼氣聲,終於安靜……
他穿過人行道上喝酒的人群,心裏清楚回頭要花大力氣去哄它。無聊的花束,偽裝的悔意,關於壓力太大的說辭……他想到這裏,不禁露出兇狠的表情。他橫衝直撞地擠過人群,粗暴地撞開好幾個人。他身材魁梧,態度兇惡,沒人敢與他正面衝突。他覺得他們就像九柱地滾球里的木柱,也像木柱般一文不值。對他而言,其他人的重要性完全取決於他們有多少利用價值。所以小秘書才會在他心裏佔有一席之地,他以前從來沒花這麼長時間追蹤一個女人。
「看婚禮了嗎?」妓|女問。
回憶讓他微笑起來。染成桃紅色的浴巾,鮮血的氣味……他又沐浴在全知全能的感覺里。他今晚一定能得手,他感覺得到……

車流在他身邊呼嘯而過。他偷偷在夾克上抹了抹手上的血。遠處傳來隱約的喊叫聲……他必須儘快離開這裏。他決定去它不知道的那個地方。
黃昏的天空泛著大理石紋路般的粉紅色,街上仍然人頭攢動。上百萬的倫敦人和外地人擠在街上:紅白藍三色帽,國旗,塑料王冠。大口喝著啤酒的蠢貨,手裡牽著臉上塗了顏料的小孩。所有人都在感傷的情緒中搖搖晃晃,擠滿地鐵和街道。他在人群中穿行,四處尋覓自己需要的東https://read•99csw.com西,路上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唱起國歌。唱歌不成調的醉漢,還有一群興高采烈的威爾士女人在車站外擋住他的去路。
車開了。他緩慢地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罵起髒話,切肉刀不停地捅啊捅。她抬手抵抗,他刺穿她的手掌。他突然有了主意——他一把按下她的胳膊,用膝蓋抵住,將刀高高舉起——
有三個女人站在燈光昏暗的街角,穿著迷你裙,一邊抽煙一邊聊天。他從街對面走過,其中一個女人喊了一句。他沒理這個女人,繼續往前走進黑暗。人太多了。三個人就意味著會有兩個目擊者。
他四處張望,想找一個不小心與人群走散、多愁善感的醉酒女孩,但目所能及的女人都扎堆走在一起。恐怕還是妓|女更容易下手。
他碰到一堵牆。他摸索牆面,然後摸到鐵絲網。他就著遠處微弱的路燈光,望見牆外似乎是家破舊的修車店,車輛的輪廓在黑暗中顯得相當瘮人。他聽見剛才的地方有腳步聲傳來:那個男人來調查尖叫聲的根源了。
就連這個骯髒的小妓|女都一心撲在婚禮上。他們走著路,妓|女說著婚禮的情況,不停哈哈大笑,踩著廉價高跟鞋,跌跌撞撞。他始終保持沉默。
徒步狩獵比開車更容易,也更困難。走路不用擔心被攝像頭拍到車牌,但帶對方去哪兒就是問題,事後逃走也麻煩得多。
他答應了,心裏很緊張。她的住處最好是單獨的房間,沒人在樓梯上走動,沒人能聽見或看見,只是一間骯髒黑暗的小屋,最適合發現屍體。萬一是和人同居的宿舍或者真正的妓院,有其他女人四處走動,又老又胖的老鴇在前台盯梢,或者更糟,有皮條客https://read.99csw•com……
他們的腳步咯吱作響,地上似乎有些碎石。他生怕遇到安全燈和探測器,但他們在小巷裡走了二十英尺后,迎接他們的只有一片更濃厚的黑暗。
不能慌。不能跑。發出聲音就完了。他沿著圍住舊車的鐵絲網慢慢移動,走向旁邊的一片黑暗。那裡要麼是通往街道,要麼就是個死胡同。他把血淋淋的刀放回外套,把她的手指塞進口袋,屏住呼吸,小步前行。
他看出妓|女嗑了葯。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妓|女發紅潮濕的鼻子讓他感到厭惡。路邊的櫥窗映出兩人的影像,他們倆看起來彷彿父女,妓|女又矮又瘦,他又高又壯。
時代不同了。以前不是這樣的。有了手機和網路,妓|女不用再站街了。現在買個女人就像叫外賣一樣容易。但他不想在網上或某個婊子的手機里留下痕迹。現在只有一些渣滓還站在街上,他熟知她們出沒的所有地點。得選個和他毫無關係、也離它非常遙遠的地方……
「又回來啦,寶貝?」
他衝著她的小腹狠狠踢了一腳,她向後飛出去。他根據哽住的喘息和碎石被壓碎的響聲,判斷出女孩的位置,迅速跑過去。他的拉鏈還開著,褲子逐漸滑下來。黑暗中,他被妓|女絆了一跤,直接倒在她身上。
他又在街上閑逛了一個小時,最後走回之前那三個妓|女所在的街頭。現在只剩下兩個了。只有一個目擊證人,好辦多了。而且他的臉幾乎全被遮住了。就在他猶豫時,一輛車慢慢停下來,司機和一個妓|女搭上話。這個妓|女上了車,車開走了。
他的大拇指在車票上留下一個血印。他把車票深深塞入口袋,摸到妓|女的手指。
公交車二層有人又唱起國歌。車開始加速,九_九_藏_書他的心臟咚咚作響。然後他的呼吸逐漸恢復正常。
燈還沒變綠,妓|女就搖搖擺擺地走上馬路。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來,一輛白色卡車呼嘯而過。

「什麼?」
她眨著妝容濃重的眼睛看他,有點退卻。但她的頭腦不太清醒,愚蠢的婊子。他的存在無聲地壓倒了她。
沒時間猶豫了。她的兩個同伴隨時都會回來。
恐慌會令人創造出奇迹。他爬上牆,翻到另一側,然後重重地落下去。他忍耐著膝蓋的抱怨,蹣跚兩步,找回平衡。
「是誰?」
他早就戴好手套。他遞出鈔票,她拉下他的褲鏈。他還軟著。她在黑暗中跪下來,努力讓他脹大。他無聲地伸手入懷,探入尼龍內襯,將兩把刀分別提在左右手上,握住塑料刀柄的掌心出了汗……
Headin'for a meeting, shining up my greeting……
「你他媽不要臉的……」
在去約會的路上,琢磨如何開場……
他盯著骯髒車窗上自己的影像,手在衣兜里轉動妓|女仍然溫暖的小指頭。恐慌褪去,狂喜取而代之。他對自己的影像微笑,與世上唯一能懂的人分享這份勝利。
離午夜差十分,他走在夏克韋爾街頭,將夾克領子豎起來,遮住下半張臉,帽子在額頭上壓得低低的,懷裡的刀隨著他走路重重拍打胸口。他帶了一把筆直的切肉刀,還有一把攜帶型彎刀。他走過咖喱店和酒吧燈火通九-九-藏-書明的窗口,路過四處飄揚的國旗。他就算要花一整個晚上,也一定要找到一個目標……
「皇室婚禮。她可真美。」
「遺憾的是,他媽媽沒能親眼見到他結婚,你說呢?到了,」女人說,指向前方一條街之外的公寓,「我就住那兒。」
他抬頭望去:路燈照亮的樓門前有人站著,一個男人坐在台階上。他立刻停住腳步。
《踩著高蹺跳舞》
「沒事吧?」男人的聲音回蕩在街上。
他出門時,它還在哭。婚禮讓它暫時忘記自己的痛苦,表現出濃得發膩的愛意,流了自傷自憐的眼淚,還直白地暗示對承諾和相伴的渴望。他一直忍耐著,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集中在今晚要做的事上。他一心想著即將到來的釋放,表現得既耐心又親切,結果它以怨報德,膽大包天,不讓他走。
「是誰?」
「怎麼了?別擔心那些人,寶貝,他們都認識我。」她熱切地說。
繼續往前走……往前走……自然一點……自然……自然……
「多少錢?」他問,幾乎沒聽她的回答。重要的是地點。
「救命英雄!」她咯咯笑道,「謝了,寶貝。」
Dance on Stilts
公交站。他小跑幾步,加入等車的隊伍。只要能離開這裏,去哪兒都行。
他跑起來。他們喊叫著,應該聽不見他的動靜。宇宙彷彿又變成他的朋友,在他面前鋪好柔軟的草地,助他衝進前方嶄新的黑暗……死胡同,六英尺高的牆。他能聽見牆外的車流聲。沒辦法了。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喘息著,暗自希望自己依然年輕又強壯。他試圖把自己拉上去,雙腳探索著借力的地方,肌肉發出抗議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