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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我不想讓你覺得受了冒犯什麼的。」
「告訴你們吧,」斯特萊克對暴風雨和傑森說,不顧羅賓已經拿起大衣,使勁把他往外拉,「我坐的車爆炸了。」傑森伸手捂住通紅的臉,滿眼是淚。暴風雨只是睜大眼瞪著斯特萊克。「司機瞬間被炸成了兩半——變成那樣應該會讓你很受矚目吧,嗯?」他惡狠狠地問暴風雨,「可他死了,所以也沒他媽的那麼拉風。另一個人半邊臉沒了——我的半條腿被炸沒了。這跟自願可半點關——」
傑森垂頭讀著菜單,顯然不敢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觸。
「那兒離我們的辦公室不遠。」羅賓說。
「一個男人騎著摩托車接走了她,傑森?」
「什麼是真的嗎?」斯特萊克問。
「你知道吧?」羅賓有點尷尬,「傑森肯定會問起你的腿。他以為是你——你要撒謊說其實是你自己砍的。」
「你也是這麼想的嗎,傑森?」斯特萊克問。男孩點點頭。
羅賓知道會這樣。斯特萊克面臨巨大的壓力,又睡眠不足。羅賓也許應該慶幸,至少他們把要問的問題都問完了。
「誰也不會公開這種事,」暴風雨說,終於抓住機會插話,「大家都覺得很羞愧,非常難為情。我在公司也沒說過,」她愉快地說,揮手示意自己的腿,「我跟他們說,我後背受了傷。他們如果知道我其實沒事,不可能理解。還有醫療行業的誤解,那實在讓人難以置信。我已經換了兩個家庭醫生,可不想再聽他們給我推薦該死的精神科醫生了。不,凱爾西說她從來沒告訴過別人,可憐的小姑娘。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她才會來找我——當然了,還有你,」她對斯特萊克說,微笑裡帶著一絲謙虛,因為斯特萊克沒像她這樣向凱爾西伸出援手,「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人們一旦達成目的,就會遠離我們的社群。我們都懂——都理解——但如果能有人留下來,描述一下終於得到屬於自己的身體是種什麼感受,那對我們會是一種極大的鼓勵。」
「你們好,」羅賓說,微笑著先對傑森伸出手,「終於見到你了。」
暴風雨覺得是黑的,傑森認為是紅的。兩人都表示車停得太遠,看不出型號。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哦!凱爾西和傑森都知道,哈哈!你們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撞上科莫蘭,是不是啊,傑森?哈哈哈。」暴風雨愉快地大笑起來,侍者端來她的開胃菜。
她沒說完這句話。是馬修不喜歡她顯得太高。
「哦,你好啊!」暴風雨對斯特萊克伸出手,仍然笑容燦爛。她靈巧地操縱輪椅,退後幾英寸,叫斯特萊克從隔壁桌搬把椅子過來。「這裏棒極了,要進來很方便,服務員也特別樂於助人。打擾一下!」她大聲喊住從旁邊走過的侍者,「能幫我們再拿兩份菜單過來嗎?」
「嗯,我知道。」
「反正基本看不見,」她說,食指撫過細跟,「店裡也有厚底鞋,不過——」
「關於我,凱爾西都告訴過你什麼,傑森?」斯特萊克問男孩。
「麻煩你快一點。」羅賓對侍者說,侍者表情陰沉。斯特萊克剛才因為他往啤酒里放冰塊吼過他。
「她可沒有哥哥,只有一個姐姐。」
他們走到離畫廊足有一個街區的路上,斯特萊克的呼吸才逐漸恢復平靜。
斯特萊克在她身邊坐下來。傑森挪了挪,給羅賓讓出空間。
「該怎麼對付傑森和暴風雨?」她問,把鞋盒合上,放回袋子里。
「對於這個男朋友,凱爾九九藏書西還說過什麼嗎?」羅賓問。
「不用,」他說,「我來吧。」
斯特萊克喝了一大口啤酒。
斯特萊克不知道她為什麼認為自己有這個權力。事實是,她和傑森都向警察隱瞞了情報。不管理由為何,不管那些情報到最後有沒有用,他們的選擇很愚蠢,還有可能造成不小的損失。
「傑森可緊張了。他根本沒想清楚見你會產生怎樣的影響。是我給他一條條解釋聽的。我們不分日夜地打電話,你真該看看我的電話單——我應該收你電話費,哈哈!不過說真的——」
傑森不對稱的眼睛緊張地掃過桌上的餐具,然後又回到斯特萊克身上。
「你為什麼願意見凱爾——」羅賓問傑森,但暴風雨再次打斷她。
在周圍衣著高雅的女性顧客的襯托下,他們要見的那兩個人非常顯眼。傑森瘦得像竹竿,鼻樑狹長。他穿著栗色套頭衫和牛仔褲,彷彿隨時會受驚逃走,低頭盯著餐巾的樣子像只模樣邋遢的鶴。暴風雨的黑髮明顯是染的。她戴著鏡片很厚的方形黑框眼鏡,外表和傑森截然相反:膚色白皙,身材矮胖,輪廓深邃的小眼睛彷彿嵌在饅頭上的葡萄乾。她穿著黑色T恤,豐|滿的胸前印著彩色卡通小馬。她坐在桌邊的輪椅里,面前和傑森一樣擺著菜單,已經給自己點了一杯葡萄酒。
「然後凱爾西提出見面,傑森就聯繫我了——對吧,傑森?——他覺得我去的話,他會更安心,因為畢竟是網友見面嘛,不知道會怎麼樣。誰知道她是誰呢,也許是個男人。」
餐廳內部狹長,左手邊的拱門通往另一片更大的空間。到處鋪著潔白的桌布,侍者全都衣冠楚楚,牆上掛滿現代藝術畫,畫作加強了斯特萊克對於花費的疑慮。他們跟著領班穿過拱門,走進內間。
「托特納姆法院路上的紅餐廳。」暴風雨說。
「哦,是嗎?好吧,尼爾。我們喝完咖啡,他還來接她來著,記得嗎?」
「沒有,他在——他躲在街角繞過去一點的地方。」
「真的?」斯特萊克說,「你確定她說的是哥哥?」
「好了,」羅賓說,抓住斯特萊克的胳膊,「我們走了。多謝你能來見我們,傑森——」
「就是你——那個——」
弗洛伊德,放過我的靈魂吧。
奇怪的是,是羅賓的表情讓他保持冷靜和禮貌。羅賓看暴風雨的眼神里充滿厭惡和憤怒,這讓他心裏好受多了。他對傑森說:
「你們沒有任何共同點。一點都他媽沒有。」
「我不認為你們會惹上麻煩。」他簡單地撒了個謊。
「嗯。我會從零錢罐里拿的。」
「嗯,」他說,偷瞄斯特萊克一眼,「他在街邊等凱爾西。」
「嗯。」他不情願地說。
「那麼,傑森——」羅賓開口。
「她說,」傑森嘟囔,「她哥哥認識你,和你一起工作過。」
「你付錢了?我沒注意。」
「是我自己要看的,沒錯吧?」
斯特萊克想到跌到谷底的存款,辦公室樓上豪華閣樓的租金,還有那條人腿對業務的影響。
斯特萊克不禁自問,他以前答應過要參加嗎?他已經接到嶄新的請柬,和上次那封一樣,是印著黑色字體的奶油色硬卡片。但他不記得自己說過會去。羅賓期待地看著他,讓他想起露西每次試圖說服他去參加外甥生日宴會時的樣子。
「傑森,你第一次聯繫凱爾西時——」
「你想要到什麼程度?」斯特萊克問她,抬手示意侍者結賬。
她看見斯九九藏書特萊克和羅賓走近,露出燦爛的笑容,伸出短粗的手指捅了傑森的肩一下。男孩惴惴不安地轉過頭,斯特萊克注意到他淡藍色的雙眼不對稱,高低相差足足有一厘米。這讓他顯得相當脆弱,彷彿造物者在倉促中完成的次品。
「鞋。」他給羅賓點了杯咖啡,指著羅賓的袋子說。
「猜得不錯,」羅賓咧嘴一笑,「鞋,沒錯。在婚禮上穿的。」她補充。他們也該直面這一事實了。自從她重新戴上訂婚戒指,這個話題似乎就變成了奇怪的禁忌。
「好吧,」他說,儘管羅賓並沒開口,「你警告過我了。抱歉。」
羅賓突然覺得無法直視斯特萊克,假裝在看旁邊的一幅畫。畫上是一隻拿著鞋的手,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也可能是棕色花盆裡種著粉色的仙人掌。
「所以你覺得她哥哥只是偶然提起——」
「嗯,」暴風雨說,「他來接凱爾西了。騎著摩托車。」
「嗯,」傑森說,他基本沒碰自己點的安格斯牛肉漢堡,「凱爾西說,你和她哥哥一起去酒吧喝酒,你——你喝醉了,就對她哥哥說了真話。她說,你大概是在阿富汗拿了把槍走出營地,在黑暗裡走得遠遠的,然後——你開槍打中自己的腿,找醫生把它給砍了下來。」
「唉,」暴風雨嘆了口氣,「她就是那樣。她以前已經試過一次,用繩子。有人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就把腿伸到鐵軌上。有個人拿液氮去凍腿。美國有個女孩故意在滑雪時跳歪,但這麼做很危險,不一定能致殘到你想要的那種程度——」
「那她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斯特萊克以為所謂畫廊餐廳不過是畫廊隔壁的快餐店,此刻終於意識到這地方比他想象中要高檔許多。他不禁想起自己銀行的透支額度,有些後悔要請四個人在這裏吃飯。
「這地方不錯吧?」暴風雨說,呷了口葡萄酒,「服務員都特別理解我們坐輪椅的需要,熱情極了。我一定要在網站上推薦這裏,我正在整理對殘疾人友好的餐廳名單。」
「看在老天的分上,」斯特萊克嘟囔,把冰塊都倒出來。他面對巨額午餐賬單,就算喝沒加冰的啤酒,也感覺糟糕。侍者帶著幾分惱怒為暴風雨倒上第二杯葡萄酒。羅賓瞅准機會:
「你得先告訴我你聽到了什麼,我再告訴你是不是真的。」
「所以,一個騎摩托車的男人接走了她——你們是在哪兒見她的?」斯特萊克問,冷靜的語氣掩飾住驟然加快的心跳。
侍者來了。羅賓抬手接過賬單,斯特萊克好像根本沒注意到這件事。
「你看見他長什麼樣了嗎?」斯特萊克問,但已經猜到答案。
「我是為了要找借口退伍,還是?」
「你好。」他低聲喃喃,無力地伸手回應。然後他飛快地瞥了斯特萊克一眼,臉紅起來。
「他在軍隊里和我一起工作過?」
「嗯,好吧,我聽到你這麼說就放心了,」暴風雨帶著幾分滿足說,「因為我們確實想幫忙,這是毋庸置疑的。我之前對傑森說,那個男人如果特意尋求『身體完整性認知失調』網路社區的人下手——絕對有這個可能——那麼,怎麼說呢,見鬼,那麼我們就有義務幫忙。如果真是這樣,我不會驚訝。出現在網站上的那些辱罵和仇恨,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我是說,那顯然是出於無知,但有些明明應該站在我們這邊的人也跑來辱罵我們,他們明明最了解受歧視的滋味。」
「應該沒問題,」斯特萊克說,看著羅賓的擔憂的表九_九_藏_書情,暗自覺得好笑,「我不會揍他的,如果你在擔心這個的話。」
「我們儘力而為。」他說,不去看羅賓。
暴風雨立刻壓過羅賓的聲音,對斯特萊克說:
「嗯,那就好,」羅賓說,「從他的照片來看,你一拳就能把他打成兩半。」
「我叫他別客氣,隨便點,」暴風雨態度自然地告訴斯特萊克,「他不知道你解決那兩個案子掙了多少錢。我跟他說,媒體都願意為你自己的故事付一大筆。你現在專門解決特別出名的案子吧?」
兩人並肩走在國王路上,斯特萊克抽了根煙。畫廊的大門不在路邊,而是藏在一座戴假髮、穿長襪的漢斯·斯隆爵士雕像身後。他們走進鑲在淡色磚牆中的拱門,裏面是鋪著草坪的廣場。要不是周圍充滿街道的喧嘩,這裏幾乎像座鄉村別墅。廣場三面都是十九世紀風格的建築物,他們要去的畫廊餐廳在最前方狀似軍營的樓里。
「哦,不是!」傑森說,不知為何略帶受傷的表情,「不,你——」他的臉一片通紅,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來,「——你和我們一樣。你需要這麼做,」他低聲說,「你非截肢不可。」
「——我們需要你先保證,不會把一切告訴警察,不會給我們惹來麻煩。我們本來就不知道什麼有用的信息嘛。她只是個有心事的可憐姑娘。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只見過她一面,不知道到底是誰殺了她。我們相信你比我們更清楚這一點。傑森說他和你的搭檔聯繫上了,說實話,我聽了以後挺擔心的,沒人知道我們這個社群受到多少迫害。我自己就接到過死亡威脅——我應該雇你調查調查這件事,哈哈。」
「他一直戴著頭盔。」暴風雨說,喝了口葡萄酒,咽下食物,迫不及待地又加入談話。
傑森聽到斯特萊克直接對自己說話,臉漲得通紅。羅賓突然覺得他是同性戀者。羅賓曾在留言板的一部分幻想文字里感受到過色情的氣息,「迷戀者」的文字最直白。
「你至少沒揍她,」羅賓說,「畢竟她坐著輪椅,旁邊還有那麼多藝術愛好者。」
羅賓從袋子里拿出鞋盒,畢恭畢敬的動作讓斯特萊克感到好笑。她掀開盒蓋,展開裏面的包裝紙。那是一雙閃閃發亮的香檳色鞋,鞋跟很高。
暴風雨放下杯子,打斷羅賓的話。
「哎,那還不簡單,」暴風雨笑著插嘴,「她想聽聽你的建議,該怎麼變成你這樣!」
「嗯,我查過記錄了,凱爾西第一次上我們網站是在去年十二月。嗯,我也對警察說了這一點,還把記錄拿出來給他們看了。凱爾西問起了你,」暴風雨對斯特萊克說,語氣表明,斯特萊克應該為自己能出現在她的網站上感到榮幸,「然後她和傑森說上了話。他們交換通信地址,後來開始直接聯繫。對吧,傑森?」
「是真的嗎?」他突然問,再次滿臉通紅。
「嗯……她想知道把腿傷成什麼樣才能截肢,我想她覺得你可能會幫她介紹醫生。」
「我確定她說的是哥哥。」
「在婚禮上穿有點狂野了吧,」斯特萊克說,「我還以為會更加……不知道怎麼說……花哨一點。」
Blue Öyster Cult,『Still Burnin』
「不,應該不是軍隊。是後來。」
「等等。」斯特萊克說,舉起一隻手,暴風雨聽話地住了口。「你見過尼爾?」
「嗯。」傑森有氣無力地說。
傑森的臉更紅了。
「我就知道你會控制九-九-藏-書不住。」她嘆了口氣,隨即也笑起來。
她老是撒謊……今天明明是周二,她都會說是周三。
暴風雨嘴裏塞滿食物,傑森終於有機會開口。
暴風雨大口咀嚼食物,坐在輪椅里向斯特萊克俯過身,伸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咽下薯條。
他這下得打電話給羅賓的母親了。這就是女人綁架你的方式。她們會把你加到名單里,迫使你許諾。聽聽她們的那些話,彷彿你不出現就會有一盤熱氣騰騰的食物無人惠顧,一把鍍金椅子無人臨幸,一張名牌羞愧地擺在桌上,向全世界宣揚你的粗暴失禮。他簡直想不出還有什麼比他睜眼看著羅賓嫁給馬修更不想乾的事。
她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科莫蘭。」羅賓用警告的口氣說。
Freud, have mercy on my soul.

「你主導,」斯特萊克說,「一直是你在和他們聯繫。如果有必要,我會參与。」
「誰威脅過你?」羅賓語氣禮貌地問。
「你也用殘疾人專用衛生間和升降梯,把一切都做得很到位,嗯?」斯特萊克問。
他們點的飲品來了。讓斯特萊克震驚的是,東歐侍者舉起他點的炮火啤酒,眼看就要將其倒進裝滿冰塊的杯子里。
「我就知道。」羅賓低聲喃喃,從侍者手裡奪過刷卡機,把自己的信用卡塞進去。斯特萊克站起來,俯身瞪著暴風雨。暴風雨看起來突然失去勇氣,傑森則在座位上縮成一團,好像想躲進套頭衫里。
「走吧,科莫——」羅賓說,從刷卡機里拽出信用卡。
「哎,我怎麼記得她說是她男友告訴她的,」暴風雨說,「她說她有個男友叫奈爾,傑森——記得嗎?」
「要我幫你答覆嗎?」羅賓問。
羅賓咣啷一聲放下刀叉,替斯特萊克感到受了冒犯。「聯繫人列表」?好像殘疾只是斯特萊克從黑市買來的一件稀有藝術品……
「當然是因為他們都對你感興趣了,」暴風雨對斯特萊克說,「是凱爾西讓傑森對你產生興趣的,對吧,傑森?她了解你的一切。」暴風雨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彷彿曾和凱爾西分享過什麼不體面的秘密。
「不,」傑森說,「我想應該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這是一種需要,」暴風雨泰然自若地說,「我從小就知道,這個身體不是我的。我非癱瘓不可。」
「什麼?」傑森說,困惑地眨著眼。
「啤酒是常溫的。」侍者說,顯然沒想到斯特萊克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兩人都搖搖頭。
「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暴風雨說,顯然沒注意到斯特萊克對她的態度,「可靠的外科醫生太難找了。他們一般都毫無同情心。有些人自己動手,結果喪了命。以前蘇格蘭有個很棒的外科醫生,幫幾個『身體完整性認知失調』的患者截了肢,但後來被人阻止了。那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了。有些人會去國外做手術,但不是人人都那麼有錢,一張機票就要很多錢……你這下明白凱爾西為什麼這麼想出現在你的聯繫人列表上!」
斯特萊克大笑起來。羅賓搖搖頭。
「要知道,那是我的網站,」暴風雨說,無視羅賓,繼續對著斯特萊克說話,「是我在管。我就像童子軍訓導員——或者修道院院長,哈哈……總之,大家都來找我談心,向我尋求建議,所以無知的人想攻擊我們,首先一定會找上我。我也沒法控制自己。我經常替別人戰鬥,是不是,傑森?總之,」她說,停下來read.99csw.com喝了一大口酒,「在你保證傑森不會因此惹上麻煩之前,我不會讓傑森和你說話。」
羅賓擔心斯特萊克會火冒三丈,在這個藝術愛好者低聲交談的白色空間里大嚷大叫。但她又想,如果沒有一點自控力,特殊調查局的前調查員恐怕無法堅持這麼多年的訊問工作。他對暴風雨禮貌地微笑,笑容也許有點陰沉,但他還是平靜地轉向傑森,又問:
「你還記得,他的摩托車是什麼顏色嗎?」斯特萊克問道。
「我不知道,應該不知道吧。凱爾西說,她只告訴了我一個人。」
「我想要脊椎癱瘓,」暴風雨非常平靜地說,「高位截癱,嗯。最好找外科醫生來做。我在找到願意做的外科醫生之前,只能儘力而為。」她說,又揮手示意輪椅。
「你想——要我邀請埃琳嗎?」羅賓繼續發問,希望斯特萊克的表情不這麼陰沉。
他們繼續往前走,路過西裝革履、腳步匆匆的男男女女。一個綁著臟辮的波西米亞風格的姑娘從旁邊飄過,身上穿著佩斯利渦旋紋長裙,手裡卻拿著五百英鎊的包,這說明她的嬉皮士身份和暴風雨的殘廢一樣虛假。
「你認識很多殘疾人?」斯特萊克問暴風雨。
「她——哥哥——給凱爾西講我的事的那個人——他知道凱爾西想砍掉自己的腿嗎?」
「沒關係,」羅賓溫和地說,「要問的都問完了。」
「嘿!」斯特萊克語氣尖銳地說。
斯特萊克又問了傑森和暴風雨大約一刻鐘,確定他們真的不知道更多信息。根據他們的描述,凱爾西是個走投無路的小女孩,實在太渴望截肢,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她的這兩位網友都對她表示讚許。
「尼爾。」傑森嘟囔。
他們沉默地又走了幾碼。
她移動身體時,粗壯的雙腿突然動了起來,不是被身軀拖動,而是自己發力的。斯特萊克被炸斷腿后,在塞里奧克醫院見過許多因戰爭而癱瘓或殘廢的人,見過他們廢掉的腿,也見過他們為了拖動腿部而艱難地讓上身使力。他終於明白暴風雨的行為,感覺如遭雷擊。她並不需要輪椅。她身體健全。
羅賓點了最便宜的沙拉和一杯水。暴風雨點了開胃菜和主菜,勸傑森和她一樣盡情點單,然後收起四份菜單,還給侍者,彷彿她才是慷慨的請客人。
——藍牡蠣崇拜樂隊,《燃燒不止》
「所以你覺得,凱爾西來找我不是她哥哥出的主意?」
第二天,斯特萊克在國王路的「即刻食用」快餐店裡等了五分鐘,羅賓背著個白袋子出現了。對於女性時尚,他和其他退伍士兵一樣一無所知,但他認得周仰傑這個牌子。
「嗯。」
「你才不想看!」
「不用。」斯特萊克不假思索地說,但他在羅賓的提議中聽出懇求的意味。最後還是對羅賓的好感佔了上風,讓他端正了態度:「讓我看看鞋吧。」
「去看病,」斯特萊克大聲說,伸手指著傑森,在顧客和侍者的注視下被羅賓拉向門口,「快他媽的去看病。看看腦袋。」
暴風雨長篇大論地解釋起她的網站提供的科普文章和支持服務。他話說到一半,主菜上了。她的嘴裏塞滿薯條,傑森終於鼓起勇氣,直接向斯特萊克發問。
一陣短暫的沉默。
「你是不是自己砍的。」她低語,沖斯特萊克輕眨一下眼。
「我認識兩三個,」她說,「當然,我們有很多共同——」
「你會參加,沒錯吧?」他們在窗邊找了個地方坐下后,羅賓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