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42

42

「但我們知道布羅克班克在那兒。」羅賓語氣尖銳地說。
「我想——」羅賓開口,斯特萊克同時說:「我不是說——」
老天啊,他真的很想傷害惠特克。那種洋洋得意的大笑,鼠尾辮,「超級殺手」T恤,帶著酸味的氣息,緊攥白皙脖頸的手指,字字針對母親的罵人話——斯特萊克一看見惠特克,心裏就爆發出十八歲時的情感:勇猛好戰,不計後果。
「太好了!」斯特萊克說,光是可以問別人問題就讓他鬆了口氣,「去哪兒見他?」
「他們想去畫廊餐廳,就是薩奇畫廊的咖啡館。」
「我親眼見到了才信。」斯特萊克反唇相譏。
「我作為俠客,可是夠差勁的。她跟著惠特克一起摔倒了,腦袋磕在地上。我沒能成功得手,」他思考了片刻後補充,「我是指她。她本來有機會離開,我可以送她去避難所,把一切都安排好。她到底為什麼要回惠特克身邊?女人為什麼老是這樣?」
「一點,」羅賓說,「她——呃——她問我們能不能請客。」
沃德爾聽到斯特萊克強調他聞見可卡因的氣味,並沒表示出太多熱情。通話結束后,斯特萊克不得不承認,他如果是沃德爾,也不會光憑這份目擊證詞就去申請搜查令。沃德爾顯然認為斯特萊克對前繼父懷恨在心,斯特萊克就算指出藍牡蠣樂隊歌詞的重要性,也無法改變沃德爾的心意。
「聽著,我已經基本知道每戶公寓里都住著什麼人,只有一戶例外,」羅賓說,「其他所有公寓都有人進出。最後那家要麼沒人住,要麼就是有人死在裡頭了。那扇門從來沒開過,我也沒見過護工和護士上門。」
「我還是九*九*藏*書覺得應該——」
「看來我們非請不可了。」
「沒事,我只是——有些婚禮事宜要安排。」
「真的?」斯特萊克隱約記得傑森在阿斯達超市工作,難以想象他來倫敦最想看的是現代藝術。
「傑森明天就到倫敦。想砍腿的那傢伙,截肢愛好者論壇上的那個。」
所有調查都會遇到乾涸的低谷,線索和調查動力同時瀕臨枯竭。斯特萊克雖然這麼想,依舊無法釋然。拜寄人腿的兇手所賜,他現在沒了經濟來源。最後一位付錢的客戶是瘋爸爸的妻子,連她也不再需要他的服務——瘋爸爸為了防止法官給他下更嚴厲的禁令,乖乖遵守現在的禁令。
「我剛和她通過電話。她是身體完整性認知失調社區里的積極分子,氣勢十足,我有點招架不住。但傑森覺得她可棒了,有她在場,傑森似乎會更安心。」
「你很高興?」斯特萊克驚訝。
晚上,羅賓照例打來電話,報告當天的情況。斯特萊克把自己遇到的事對她講了,心中一陣安慰。羅賓也有消息告訴他,但一聽說他撞見惠特克,就忘記了講,專註地聽他講完整件事。
「暴風雨坐輪椅,」羅賓說,「那地方的殘疾人服務設施好像非常齊全。」
「不是他,是他們,」羅賓說,語氣有些保留,「我們要見傑森和『暴風雨』。暴風雨是個女——」
幾分鐘后,他們互道再見,都沒怎麼掩飾對對方的不滿。
「那就太好了!」羅賓說。她的熱情讓斯特萊克有些感動。斯特萊克提議在國王路的三明治餐廳碰頭。
總會有搞砸的時候,斯特萊克告訴自己。他的軍旅生涯也並非全無閃失。不https://read.99csw.com管怎麼努力訓練,檢查每一項器材,為每一個偶然做好準備,仍然會有意想不到的災難發生。有一次,在波斯尼亞,一部手機毫無預兆地突然沒了電,引發一連串連鎖反應,導致斯特萊克的朋友在莫斯塔爾開進錯誤的街道,差點丟了性命。
除了揍惠特克那一拳帶來的滿足感,這次偶然會面並沒帶來任何其他有用的東西。他無論怎麼靠記憶進行比對,都無法光憑外表判斷惠特克到底是不是那個戴毛線帽的大個子。他在蘇豪廣場追逐的那個人沒有惠特克糾結的髮辮,但很容易就能把長發綁起來塞到帽子里;那個身影比惠特克更顯高大,但很難說這不是加厚夾克的功勞。惠特克見到斯特萊克時的反應也無法成為線索。斯特萊克越思考,就越難以判斷惠特克洋洋得意的表情里是否帶有勝利的意味,也不知道他用臟手在空中劃過的抹脖子手勢是否和以往一樣,只是一種沒有真正威脅的戲弄,為了顯得邪惡嚇人而做出的孩子氣的報復舉動。
斯特萊克出發去找布羅克班克時,內心依然堅定,但也有些走投無路的感覺。這家脫衣舞俱樂部由酒吧改建而成,立在肖爾迪奇商業街附近的小路上。門面兩邊的磚牆已經開始坍塌,窗戶塗得漆黑,白色線條畫出粗陋的裸女像。雙拉門上方的黑色油漆有些剝落,金色寬型字母代表的仍是曾經的酒吧名「撒拉遜」。
在羅賓猶豫的一瞬間里,斯特萊克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
「當然。他差點把那姑娘掐死!」
「哦,對,我記得。」斯特萊克說,把手機夾在下巴和肩膀之間,點了支煙。
https://read.99csw.com五早上,毫無線索的抑鬱狀態還在持續。斯特萊克正在一家名叫「世界風尚」的極其慘淡的服裝店門口徘徊,手機響了。羅賓在他耳邊說:

話一出口,羅賓就後悔了。她不想再讓斯特萊克回想起她本不該告訴他的那件事。
俱樂部門口的男人矮胖得看不見脖子,進出的只有客人和脫衣舞者。來去的姑娘和這個工作場所一樣,打扮要比綠薄荷犀牛的舞者樸素得多。有幾個舞者身上有刺青,四處打了洞,有幾個體態豐|滿。還有一個舞者看起來已經喝醉了,儘管這時剛上午十一點。斯特萊克在俱樂部正對面的烤肉店裡透過窗戶看著,覺得她比其他人更加衣衫襤褸。就這樣,他在撒拉遜蹲守了整整三天。他一開始滿懷信心,還對羅賓說過那些話,但還是不情願地承認,布羅克班克要麼從來沒在那兒工作過,要麼就是已經被開除了。
儘管如此,在特別調查局裡的下屬如果在跟蹤人時靠到一輛隨便停放的車上,根本沒看看車裡有沒有人,斯特萊克一定會對他大發雷霆。他本來沒想與惠特克碰面,至少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但他嚴肅地反思一會兒后,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實際行為與想法背道而馳。他在惠特克公寓的蹲守了那麼久,處於一無所獲的沮喪狀態,根本沒想到避開酒吧窗口。不過,他儘管不可能預想到惠特克就在車裡,能揍他一拳也讓他有種邪惡的喜悅感。
「抱歉,你接著說。」斯特萊克說。
「行,」斯特萊克說,「幾點?」
「我沒聽錯吧?」斯特萊克插話,「『暴風雨』?」
「還有——科莫蘭——我上午能請個假嗎?」
九*九*藏*書嗯,當然可以。沒事吧?」
Blue Öyster Cult,『Burnin』for You』
如果失敗與變態的雙重臭氣繼續在辦公室里縈繞,他遲早要關門大吉。正如他所料,他的名字在網上已經和凱爾西·普拉特被謀殺分屍案密不可分。殘忍血腥的作案細節不但掩蓋了他的成功史,還給他的偵探業務染上巨大污點。沒人願意雇傭如此臭名昭著的偵探,沒人喜歡一個和未解謀殺案如影隨形的男人。
「嗯,我很高興你揍了他。」羅賓聽完斯特萊克批判自己太衝動后說。
「沒有,」羅賓說,「跟你說,我真的不認為他在那兒。」
我就是他媽的出路,就站在她眼前!
我活著就是為了給惡魔正名。
「沒問題。嘿,」他搶在羅賓掛斷之前又說,「我們在見他們之前,要不要先找個地方見面,商量一下詢問策略?」
總結下來,這次碰面使斯特萊克確定,惠特克還和以前一樣自戀而暴力。除此之外,斯特萊克還知道了兩件事。第一,斯蒂芬妮對斯特萊克表現出好奇過,這讓惠特克相當生氣。斯特萊克推測,斯蒂芬妮好奇,應該只是因為他曾經是惠特克的繼子,但也不排除是因為惠特克想要報復他,或者曾經透露過這樣的想法。第二,惠特克交了些男性朋友。他對某些女人一直有種斯特萊克無法理解的吸引力,但在他們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幾乎所有男性都討厭他,鄙視他。他們厭惡他小題大做,關於撒旦的胡言亂語,一定要排在首位的好勝心,還有吸引女性的奇特魅力。但是現在,惠特克似乎找九*九*藏*書到了同伴。他參与聚眾吸毒,有人甘心被他呼來喝去。
這片地區有許多伊斯蘭教徒。他們裹著頭巾,戴著花帽,逛著街邊的廉價服裝店。那些名為「國際時尚」和「米蘭製造」的小店裡擺著模樣悲傷的塑料模特,它們戴著人造假髮,穿著尼龍和化纖服裝。商業街上擠滿孟加拉銀行,模樣簡陋的房地產中介,英文學校,骯髒櫥窗后擺著過期水果的破爛雜貨店。這裏沒有供人歇腳的長椅,連堵可以代替長椅的矮牆也沒有。斯特萊克不停更換落腳點,長時間的站立讓膝蓋很快就抱怨起來。布羅克班克仍然不見人影。
「你看見萊恩了嗎?」斯特萊克問。
「好吧,」斯特萊克說,「我們要去哪兒見傑森和暴風雨?」
兩人都住口。
——藍牡蠣崇拜樂隊,《為你燃燒》
「我只是想說,很多受害者都會緊抓著虐待他們的人不放,對吧?他們被洗腦了,相信自己已經無路可逃。」
斯特萊克判斷,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這一切告訴沃德爾,包括那輛車的車牌號。他希望警察去車裡搜索毒品和其他犯罪證據,如果能順便搜查薯條店樓上的公寓,那更好。
「再觀察一周吧,」斯特萊克說,「對於萊恩,這是我們唯一的線索。聽著,」羅賓想抗議,斯特萊克有些不耐煩,「我也要去蹲守那家脫衣舞俱樂部。」
「恐怕不是本名,」羅賓淡淡地說,「她就是在網上和凱爾西說過話的那個女人。黑髮,戴眼鏡。」
I'm living for giving the devil his d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