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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終極審判 第二十章 高川的第一次推理

第三部分 終極審判

第二十章 高川的第一次推理

「你叫我來不是為了給我看你找到的有關石建國跳樓事件的舊報紙嗎?」
「難道不是嗎?兩名死者都認識卓凱,李兆楊是他的小學同學,袁睿是他的同事。」
「我還真沒想到這個問題。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相信吳立輝和趙雨彤不是卓凱殺的?你上面說的那麼多,全都是建立在卓凱沒有說一句謊話的基礎上,而且都是你的猜測,有什麼證據可以支撐?」
「可是吳立輝的屍體被埋之後很快就被發現了。」
「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呢?她是個女孩,為了誣陷老師,把自己的聲譽搭進去,之後恐怕還要招人白眼,就和上個月自殺的小璐璐一樣,值得嗎?」蕭紫菡不解地問。
「我發現了一個問題,你所說的這些全都指向了一點,就是兇手殺害吳立輝和趙雨彤的動機。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是,卓凱具有殺掉前妻及其現任男友的動機,而你始終強調,將卓凱與兇手分開來說,看來你已經想到了另外的殺人動機。」
高川閉目思考了片刻后猛地睜開雙眼,拿起桌上的報紙再次仔細閱讀起來,很快他就找到了他想要的內容,他指著11月11日的報紙上的一篇新聞報道《師德淪喪!小學女生遭班主任猥褻,不敢上學稱沒心思學習——校園性侵何時休?》對蕭紫菡說:「你們看這段話。」
「我只是列舉可能性,卓洋至少有殺李兆楊的動機。」
「我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性,殺害余磊的並非卓凱,他只是以為自己殺了人。」
駱松埋頭閱讀著報紙上的文字,足足有好幾分鐘沒有吭聲,點燃的第三支香煙都快吸沒了,直到燙到了手指,才從濃濃的煙霧中吐出一句話:「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如此看來,石然確實具有強烈的殺人動機,這上面被寫為『小Z』的受害女童,說的恐怕就是趙雨彤吧。」
「不!可能性依然存在。」高川自信地說道,「問題出在兇手為什麼要帶走墜亡的屍體。你可能會說,兇手因為無法現場對屍體進行肢解,為了人形拼圖所需的部位,不得已才要帶走屍體。」
「那麼卓凱的『逼死』之說是怎麼回事呢?」蕭紫菡問。
駱松不停地點著頭,一邊快速思索著,一邊自言自語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第三份報紙,日期是11月17日,正是石建國跳樓自殺的第二天。相關新聞標題的字型大小明顯比前兩份中的要小很多,但內容卻讓駱松的心一下子被提緊了——《色狼班主任不堪壓力校園內跳樓自殺》,而報道正文中的最後一段話讓駱松的臉色變得更加嚴肅起來——「……在此之前,因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石某對小Z實施了猥褻行為,因此警方認為對石某涉嫌猥褻罪立案理由不成立……我市婦女兒童保護協會副秘書長王蘭女士認為,諸如強|奸、猥褻這類的違法犯罪行為,尤其是在犯罪未遂的情況下,最為缺少的就是直接證據,從這個意義上講,警方非要找到石某猥褻小Z的『直接證據』才予定案,表面上看是嚴格依法辦案,而實質上卻是(至少客觀上)縱容了違法犯罪嫌疑人,對受害人是極不公平的,這不得不讓人們對目前司法實踐中如何認定猥褻兒童罪進行嚴肅的拷問……然而,犯罪嫌疑人石某雖躲過了法律的審判,最終卻還是逃不了社會的制裁……正所謂: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01

窗外傳來微微的「砰」的一聲,對面大廈樓頂的超大型霓虹燈廣告牌被點亮了,五彩斑斕的光線像是從牢籠中剛被釋放出來的野獸,肆無忌憚地穿過窗戶,「擠」進屋內,照在了客廳的地面上,同時也顯現出了靠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影。
「不是簡單的懷疑,我只是在從精神分析學上對兇手進行心理畫像,而最具備成為殺人兇手條件的,正好就是這兩個墜樓而死的人,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高川嚴肅地說道,「在這個兇手成為殺人狂之前,表現出來的應該是迴避型人格,自卑、自閉、孤僻、悶不吭聲,在工作和生活中受到再大的委屈也只是默默忍受。然而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卻一直潛伏著反社會人格,他壓抑得太久了,一定是遭受了什麼重大的突變,導致反社會人格突然爆發出來。迴避型人格是他的人格面具,反社會人格才是他的真實人格。至於反社會人格的成因,則可能是由於童年時期的某件事造成的特殊的心靈創傷而導致的。」
「好吧,抱歉,我有點心急了。」
「這就引出下一個疑點了,如果殺害吳立輝和趙雨彤的動機是同一個,為何殺害二人的時間要相隔半年之久?」
……
「沒錯,上一次我是這麼說的,但我現在又有了新的想法。此案中,兇手用了某一種詭計從周圍滿是監控的環境下弄走了屍體,屍體就像化作青煙一樣消失了,搞得這麼複雜和詭異有什麼必要呢?墜樓現場的地面上儘管有被水沖洗過,可還是留下血跡,第二次更是沒有任何清理,兇手顯然並沒有刻意想隱藏自己的罪行,如果帶走屍體的目的只是為了獲取拼圖的部位,兇手大可以用更簡單直接的方法,根本用不著利用什麼複雜的詭計。還是那個問題,兇手為什麼要弄走屍體,這個問題若能找到正確答案,停車場殺人事件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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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一點,不排除合作交互殺人的可能性,這就要引出我接下來的分析了。」
「你懷疑石然跟猥褻女童案有關?從反社會人格的成因上來講,有這個可能性,但只以石然的童年遭遇為理由就懷疑他是猥褻女童案的罪犯,很顯然是站不住腳的。」駱松質疑道。
「殺人案和猥褻案有關?」駱松疑惑不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激動地說,「哦!對!是余磊!他曾想將猥褻女童案的線索賣給袁睿!」
「為何袁睿和李兆楊這兩個毫無關聯的人會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被殺?按我們目前所列出的動機的可能性來說,有殺袁睿動機的人不具有殺李兆楊的動機,反過來也是一樣。」
「對,根據榮格的精神分析中的人格面具理論,一個人為了適應社會與環境,會將自己的真實人格隱藏起來。每個人都有人格面具,你有,我也有,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需要扮演各種角色。在單位里,我們要扮演領導的好下屬和下屬的好領導,回到家又要扮演妻子的好丈夫,孩子的好父親。這並非是虛偽。只要你還在過著群居的生活,就必須戴著面具。試想一下,你在單位里受了氣,回到家可能沖自己的家人發火嗎?這個時候的你需要戴上面具,給妻子孩子一張溫柔的笑臉。這個連環殺手只是把這種無形的面具以有形的形式展現了出來。」
「嘿嘿,我查過資料了,自閉症兒童中有三成患者的智商高於常人,儘管無法正常與人交流說話,無法參与最普通的社會活動,不懂他人的情感表達,看上去像個智障殘疾者,但實際上大腦十分清醒,也有同於甚至高於正常人的讀寫及思維能力。他們不是沒有情感,只是不懂如何正確表達情緒,這種自閉症在醫學上被稱為『高功能自閉症』。」
高川點點頭,對蕭紫菡說道:「駱松之前跟我說過卓凱在電話里告訴他的童年遭遇以及與石建國之間的恩怨,對於卓凱的一些個人情況,我也有了一些了解,結合舊報紙上的這些新聞,我對它們進行了初步的整合,將卓凱與石建國之間的恩怨做了具體的演繹。」高川清了清嗓子,接著將自己推理的結果說了出來——
「在我講述這一點之前,有個問題我想問問你,在這起連環殺人事件中,你最大的困擾是什麼?」
「呵呵。」駱松突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袁睿有什麼殺人動機?」
「好吧,但這隻是卓凱與石然父親之間的恩怨,要成為石然的殺人動機,前提是石然知道了這件事情的真相。」蕭紫菡進一步地提出質疑,「如果他是一直隱忍了二十年,為何不是去年,不是明年,偏偏放在今年的現在爆發?如果他是今年才知道真相的,又是誰告訴他的呢?肯定不是卓凱,那會是趙雨彤嗎?我覺得也不會,趙雨彤沒理由現在對石然坦白真相,給自己平添一個仇人,這不符合常理。」
見沒人吭聲,高川接著說道:「當然,這個分析是基於純邏輯推理之上的。也許在你們警察看來,沒有證據支撐的結論不足為信,但你們最終會發現,這個僅靠推理得出的結論是正確的。如果一個結論和一系列前提條件結合得越緊密,那麼結論的正確率也就越高。」
「再如何變得成熟,畢竟只是個10歲的小學生,策劃水平又能有多高?」蕭紫菡提出了質疑。
「按照案件的發生順序,我整理出了幾個關鍵疑點。」高川說道,「一、兇手為什麼要將一個月前卓凱殺死的余磊的屍體挖出,替換成半年前被殺的吳立輝?」
當他第一眼看到那三份二十年前的報紙,得知石建國跳樓是因為涉嫌猥褻小學生的時候,那種有什麼事情不對勁的感覺就一直煎熬著他,而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高川的發現意味著什麼。
「知道你為什麼會亂嗎?你總是說『後來如何』,『再後來怎樣』,你用線性思維去思考,嚴格按照時間的發生順序,而不是內在的邏輯聯繫,可『事實』往往並不是那麼『邏輯自洽』的。現在你的問題出在,儘管你想到這是兩起獨立分開的案子,但因矛盾的出現讓你無法自圓其說。」
聽高川這麼說,駱松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駱松盯著高川,像是在研究高川今天是不是腦子秀逗了,他無可奈何地從資料夾中取出一份報告,放在了高川的面前:「很抱歉要讓你失望了,剛才只顧著讓你看照片,沒來得及讓你完全地掌握最新信息,這是對殘肢的化驗報告,經過技術鑒定,確定了四肢都是在人死後被切下的。另外,袁睿和卓洋同是高空墜亡但地上卻沒有腦漿,你覺得這在概率上是不可能發生的,可你忽視了一點,概率小是因為基數少,2比2根本就不能說明概率問題。」
「是的,石然一定是在今年才通過某種途徑得知的真相,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場卓凱沒有參加的同學聚會,那是在兇案發生以前,我們已知的石然與趙雨彤唯一一次的見面。不過,」高川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現在你還看不出這件事和最近發生的案子之間有別的什麼聯繫嗎?」
蕭紫菡和魏洪波的神情頓時黯淡了下來。
「沒錯,而且可能性非常大。你想想看,兇手為什麼會知道卓凱掩埋余磊的地點?在那樣一片樹林里,不是親眼所見,我想兇手是不可能那麼九_九_藏_書準確地挖出余磊屍體的,那麼這就有兩種可能了,一是兇手或跟蹤或碰巧,總之是目擊了卓凱殺死余磊的那一幕;二是兇手知道當晚卓凱喝醉了酒,他也知道卓凱喝醉酒後會斷片喪失記憶,他將余磊殺死後,等到確定卓凱已經醉到不省人事的時候偽造了現場,使酒醒的卓凱以為面前這人是被自己誤殺的。當然,兇手是無法預料到卓凱會挖坑埋屍的,可是不管卓凱怎樣處理屍體,甚至是倉皇而逃完全不處理,對兇手來說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可是目前看來,你這所謂的可能性已經不存在了,科學鑒定還能有假?」駱松的語氣透著一絲得意。
「你是說,余磊可能不是卓凱殺的?」駱鬆開始有點跟上了高川的節奏。
「還是我來說吧。」高川抬手說道,「我所做出的分析,都是以你提供給我的線索為前提的。第一,猥褻女童案的罪犯在施暴的過程中喜歡拍照,那麼罪犯必然要有一個儲存照片的空間,比如電腦;第二,余磊曾向袁睿爆料,說自己掌握著猥褻女童案的重大線索,而這個線索很有可能是大量的照片;第三,余磊曾維修過石然的電腦,假設石然就是猥褻女童案的罪犯,余磊是如何獲得照片證據的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第四,余磊在被殺前接到過一個電話,與對方約好晚上見面,下班前表現出非常興奮的情緒,按他同事的說法是,『像是彩票中了大獎,著急領獎去似的』。他為什麼興奮呢?他知道電腦主人的身份,他掌握著這個人的把柄,他可以將照片當作新聞線索賣給記者,當然也可以開價讓電腦主人高價贖回,而且可開出的價碼會比賣給記者的高得多。」
「你說得對也不對,從結果上看,卓凱確實被嫁禍了,但如果目的僅僅只是為了嫁禍,兇手怎麼就能預料到吳立輝的屍體會被卓凱挖出,而卓凱又因為過度害怕倉皇而逃忘了把坑填上,從而在第二天被晨練的人們發現?那兇手可真是料事如神了,所以這不合理。我的看法是,兇手的根本目的是處理吳立輝的屍體。他殺了吳立輝后,藏屍的地點或方式令他不安,當知道卓凱也殺了人之後,便利用了卓凱藏屍的地點來掩藏吳立輝的屍體。要使這個可能性得以實現,需要一個前提條件,而這個前提條件又建立在卓凱沒有說謊的前提下,即卓凱確實和余磊素不相識,他是在醉酒後喪失記憶的時候誤殺的余磊。請注意,醉酒後喪失記憶這一點很重要,兇手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他將吳立輝的屍體埋進卓凱為余磊所挖的土坑裡,再將余磊的屍體放到任何可以被人快速發現的地方。因為卓凱和余磊素不相識,社會關係沒有交集,這樣一來,當余磊的屍體被發現后,警方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甚至永遠都不會查到卓凱頭上,也就不會通過卓凱找到被埋在地里的吳立輝的屍體。」
「這我就不知道了,查動機是你們的事情,但我確實有懷疑他的理由,在後面我會按照我的推理節奏慢慢跟你說。」
「追根溯源,是當年10歲的卓凱被李兆楊欺負,哥哥卓洋出手保護弟弟時被毆打,卓凱求助石建國,石建國卻滿不在乎地找理由拖延,卓洋被打成重傷,卓氏兄弟的父親卓海軍當時正在市裡做建築工人,工友們將卓洋受重傷的消息告訴卓海軍的時候,他正在一棟在建的高層大廈外牆的腳手架上,一時心急一腳踩空,掉下樓摔死了,之後卓母丟下一雙幼子改嫁,卓氏兄弟被他們的姑媽,也就是卓海軍的妹妹撫養。飽受父亡母棄之痛的卓凱認為,如果石建國當時能在自己求助之時立即前去制止,哥哥就不會變傻,父親就不會死,母親也不會不要他們,這一切的悲劇都不會發生。因此年幼的卓凱彷彿一夜之間產生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對石建國懷恨在心。為了報復石建國,卓凱鼓動趙雨彤幫他實施對石建國的陷害,方法就是誣陷石建國猥褻她。」
壓在下面的第二份日期為11月14日的報紙上,關於此事的新聞,標題則是《優秀教師涉嫌猥褻女生,拒不承認稱自己被冤枉》。
「你說得沒錯,連環殺人案的嫌疑人石然具有指向小學女生的反社會人格,這並不能證明這個石然就是猥褻女童案的罪犯,但如果這整個連環殺人案和猥褻女童案之間有關聯的話,石然在其中的角色就沒那麼簡單了,否則這其中的巧合性實在沒辦法解釋。」
高川向魏洪波投去讚賞的目光,而駱松則以一種「你不會真的認同他所說的吧」的眼神看著魏洪波。這時蕭紫菡也開口了,駱松又以同樣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了她。
「好,洪波,回頭這件事就交給你去查。」駱松對魏洪波說完,接著又看向高川,問道:「到目前為止,你所做出的都是針對小學同學被殺案的推理,那麼城市周刊記者被殺案呢?你有什麼想法嗎?」
「他那種樣子,能策劃並實施這一場令我們焦頭爛額的連環殺人案?」
「讓我來說吧。」駱松搶在高川開口之前說道,「卓凱曾在電話中跟我說,當年石建國的自殺,是被他和趙雨彤逼的,至於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卻不肯透露,還說那是自己和趙雨彤共同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駱松指著標題為《優秀教師涉嫌猥褻女生,拒不承認稱自己被冤枉》的報道,用手指在報紙上點了點,https://read.99csw.com繼續說道,「他自己不願說,但這幾則新聞報道給出了答案。他為什麼要跳樓,結合卓凱所說的,我不得不認為他是在以自殺的極端方式來宣告自己的清白,他並沒有對趙雨彤做過猥褻的行為,他是被趙雨彤誣陷的。」
蕭紫菡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想到魯迅的一句話: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如果真兇是卓凱,那麼各種自相矛盾的漏洞就出現了,那些可疑之處你自己也發現了,不能滿足自洽性的結論是站不住腳的。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兩個分開的案件,獨立的動機,確實被一條隱藏的線索所串聯,但並非卓凱和停車場案,在整個案件中,表面上與兩個動機均無關係的死者只有一個,注意,是唯一的一個。」
「你說得對,這就是最大的問題。對了,還有兇手在現場留下的數字,你能想到是什麼寓意嗎?」
駱松斜著眼瞪了高川一下:「你今天打電話叫我來,主要不就是為了給我看你找到的舊報紙嗎?說了這麼多,終於講到正題上了。」
高川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魏洪波點了點頭,「袁睿的手腕上有多道刀割的舊傷痕,他的同事告訴過我們,夏天裡不論天氣有多熱,也從未見過袁睿穿短袖,我認為那些傷痕是他自虐造成的,他的自虐行為是他真實人格的一種向外的釋放,在工作中則戴著川哥你所說的『人格面具』來掩飾內心。而卓洋呢,他在小學時被同學毆打造成大腦受到嚴重損傷,也許從那時起他的反社會人格就開始逐漸產生了,而他的痴傻模樣,也正好可以將他內心邪惡的一面掩蓋起來。」
「你認為哪種可能性更大?」
「余磊?」
駱松繼續說道:「現在殺人動機已經顯而易見了,有人在為程老師一家復讎。至於與程家滅門案無關的徐銘和林旭被殺,上一次咱倆見面時,你已經推斷出動機了。你說猥褻案被害者王璐璐的自殺是城市周刊的記者陸續被殺的導火索,兇手不僅是在為程家復讎,還同時在向整個媒體界發出警告。我認同你這個觀點。目前看來,程雲浩的犯罪動機最為強烈。」
「那卓洋呢?你的想象力十分大胆,你懷疑袁睿也就罷了,卓洋怎麼可能會是兇手?」
高川皺著眉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確實應該是在倒數,但是寓意我真的無法妄加猜測。」
「她不是為自己。」駱松若有所思地說,「出主意的應該是卓凱。」
「……教師被稱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被人們比喻成『春蠶』『園丁』,教師們為祖國的下一代做出的巨大貢獻,民眾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另一方面,近年來,教師體罰學生,特別是教師性侵犯學生事件卻層出不窮。就在半個月前,本報就對XX小學老師以補習功課為由連續猥褻多名小學女生進行了深入報道,該案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更是引起了省市各級領導的高度關注。那個禽獸老師被判了刑,本以為這將給教師們敲響警鐘,可就在短短半個月後的今天,卻又有相同的事件發生,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這些禽獸不如的人混進了本該純凈的教師隊伍?教師性侵犯為何頻發?是道德滑坡?是性教育落後?還是師資緊張,大大降低了對教師上崗資格的要求?教育部門是否應該認真思考,如何才能從根本上斬斷伸向幼|女裙底的魔手……」
駱松瞄了一眼高川手中日期為1994年11月11日的報紙,看到了他手指著的那條標題為《師德淪喪!小學女生遭班主任猥褻,不敢上學稱沒心思學習——校園性侵何時休?》的新聞報道,不禁一震,一把從高川的手中奪過報紙,放在桌上悶頭看了起來。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邊,一座普通住宅樓中的一套普通民宅中,房內沒有一絲亮光,很明顯,所有的燈都是關著的,看上去像是主人已經外出了。因為黑暗,房內感覺更加寧靜,因為寧靜,客廳中那一絲絲重重的呼吸聲,給這黑暗的環境增添了一絲詭異的氛圍。
「殘肢的歸屬已經確定了,分別是劉永昌的頭,王昭的軀幹,袁睿的右前臂,卓洋的左前臂,徐銘的左小腿,林旭的右小腿。」
「我有個疑問。」一直插不上話的魏洪波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如果石然殺死趙雨彤的動機是憎恨當年趙雨彤誣陷父親石建國,那麼卓凱也應該是他的復讎對象,可他卻選擇殺掉卓洋,以奪取親人生命的方式來使仇人痛苦,以達到報復的目的,這倒也算合理,可吳立輝呢?川哥你之前說了,殺害吳立輝和趙雨彤的動機是同一個,可我實在想不明白,吳立輝和石建國跳樓有什麼關係?」
「在說這個問題之前,你需要理解一個道理,這個世上並沒有絕對的必然性,所有的『必然』都是一連串的『偶然』形成的。我的推斷是,兇手殺害余磊之後,偶然遇上了喝醉了酒的卓凱,他知道卓凱酒後失憶的特點,於是臨時想到了讓卓凱充當殺人兇手的方法。布置好現場之後,他躲在暗中靜靜等候,等卓凱醒來之後,結果如他所願,卓凱被躺在身旁的屍體嚇得屁滾尿流,並對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卓凱埋屍是臨時起意,兇手也是,轉移吳立輝的屍體並非蓄謀已久,他下一步要做什麼,取決於卓凱上一步做了什麼。」
「這就是在西郊公墓發生的事情。」駱松說著,將一沓照片遞給了高川九*九*藏*書
駱松看著這段文字,張大嘴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卻又暫時說不出個所以然。
「別的?」駱松一時沒能理解高川想說的是什麼。
高川撇了撇嘴,不滿地瞪了駱松一眼,說道:「請你讓我按照我自己的節奏來講述。」

02

這裡是這個人新的藏身之處,他原本的家已經不能再回去了。他從昨天晚上來到這裏后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當然,去廁所方便除外。從昨天開始,這套房子中的燈就沒有開過,他好像是故意將自己置身於黑暗之中,他覺得這樣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那麼之後發生的事呢?」
「兄弟,你沒事吧?」駱松關切地問道。他能夠理解高川此刻的心情。
高川微微一笑,將三份已經泛黃的舊報紙疊在一起遞到了駱松的眼前,他指著上面那份報紙上的一個新聞標題說道:「你看看這個。」
「你指的是石建國跳樓自殺的真相?」
「為了嫁禍給卓凱。」駱松很沒有底氣地說道。
「我仍然堅信雲浩不會殺人。」高川堅定地說道,「兩起墜樓案都沒有在現場發現腦漿,這是最大的疑點,袁睿和卓洋是假墜樓也是有可能的。」
魏洪波想了想,點著頭說道:「我們可以去問一問參加同學聚會的其他人,也許能了解到聚會上發生了什麼可能會刺|激到石然的事。」
「我是從兇手做計劃時的角度來說的。」高川接著說,「如果吳立輝的屍體被發現,對兇手而言,他被懷疑的概率也不大。因為卓凱和吳立輝之間存在三角男女關係的殺人動機,所以第一個被懷疑的肯定是卓凱。他因為喝醉酒,對自己是為何及如何殺死余磊的這件事毫無記憶,那麼如果硬說他在半年前也是因為喝醉酒而殺了吳立輝,我想他是反駁不了的,可能還會使他相信吳立輝就是自己殺的。明白我想說的意思嗎?」
高川向駱松和蕭紫菡投去自信的目光,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卓凱是看到了這上面所提到的那篇半個月前的教師猥褻小學生的報道,從中得到了啟發。如果再去一次檔案室,也許能找到那篇報道。我想,報道中一定較具體地提到了猥褻的過程以及受害女孩的反應,如果卓凱按照報紙上說的那樣,指導趙雨彤去模仿,我相信不難做到。」
「你們這些干刑警的,顯然不懂邏輯是精確的語言約定,你們過於依賴事實證據,拚命查找各種事實,再將這些事實無序地堆砌在一起,當事實之間產生自相矛盾的時候,你們就傻了眼。你要明白,只要在這件事自身的邏輯推演中,各個命題之間不存在矛盾,滿足了邏輯自洽性,用嚴密的邏輯就可以做出不依賴某些具體事實的分析。回到這個問題上,之所以相隔半年之久,我的看法是,兇手擁有殺吳立輝和趙雨彤的動機,在殺掉吳立輝后,因為某種或多種原因,暫時無法對趙雨彤下手,一直拖到現在。經過了殺害余磊又嫁禍給卓凱的事情之後,兇手認為這是一個時機,於是衍生出了下一步。兇手知道卓凱和吳立輝、趙雨彤之間存在的三角關係,這將會被警方列為可能的殺人動機,而酗酒成癮的卓凱恐怕也不敢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殺人,兇手在吳立輝的屍體暴露之後殺掉趙雨彤,便將殺人動機轉移到了卓凱身上,之後再殺掉小時候經常欺負卓凱的同學李兆楊,這樣就能使卓凱的嫌疑更加堅固了。」
「信息不足,暫時無法做出完整的邏輯推演。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有了思路會請監獄領導給你打電話的。」
駱松覺得蕭紫菡提出的質疑很有道理,點了點頭說道:「這就不是單憑猜測就可以確定的事了,總之,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
「你真的懷疑是卓洋?」
「那麼,你認為兇手選擇卓凱來做自己的替罪羔羊,是碰巧還是有意為之?」
「上一次咱倆見面時,可是你自己說的,兇手弄走屍體,和兇手在別的現場帶走某一部位的屍塊,是因為這一部位的屍塊對兇手有用。有什麼用現在我們已經很清楚了,就是為了人形拼圖!」
高川接過照片,頓時被照片中的場景震撼得瞪圓了雙眼,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拿著照片的手止不住顫抖起來。
高川重重地晃了晃腦袋,做了一次深呼吸,才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很快控制住了情緒,繼續翻看照片。剩下的照片,是六塊殘肢的特寫。
「當年趙雨彤誣陷石建國猥褻她,按卓凱的說法,這是一個他和趙雨彤共同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那麼石然是如何知道的呢?這個問題與你提出的問題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石然在元旦的那場小學同學聚會上見到了趙雨彤,其間或之後發生了某件事,導致趙雨彤將那個秘密告訴了石然。而那場同學聚會吳立輝也參加了,因此我們也可以假設,石然在那次聚會上見到了吳立輝,然後也是發生了某件事。也就是說,一定有事發生。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知道,那有無數種可能性,比如舊事重提,當眾嘲諷,這些都是備選項,總之就是揭開了石然心裏的舊傷疤,刺|激到了他。」
「人格面具?」
「我覺得這沒什麼問題,你知道的,一般分屍都不會保留完整的四肢,屍體被肢解得越零碎,在拋屍之後被發現的概率就越小。」駱松說道,「本案的兇手在分屍的時候將https://read.99csw•com手臂和腿分別分成前後兩段或更多,在組成人形的時候,沒有必要拼接完整,只要達到『形』上的特殊意義就可以了。」
高川盯著手中的墓園案發現場的全景照片,視線從被纏繞著屍體殘塊的十字架移到了十字架前的三塊墓碑上。他又翻到下一張照片,是從十字架背後往前拍的,正好從正面拍下了這三塊緊挨著的墓碑,墓碑上的名字清晰可見。他用手輕輕撫摸著照片中程卉卉的墓碑,嘴裏輕輕呼喊著——「卉卉……」
「是的,剛才我說過,我們每個人都有人格面具,但是我們總有將面具摘掉的時候,我們會選擇適合自己的方式讓自己放鬆,比如打一場球出一身汗,或是關掉手機玩一整天的失蹤。而這個殺手,他戴著的人格面具始終沒有摘掉,長時間處於緊張的狀態之中,像是一個氣球,不停地被吹大,總有到達極限被吹爆炸的那一刻,當他壓抑不住的時候,潛意識中的反社會人格便瞬間爆發。也可能是由於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成了反社會人格爆發的催化劑,一場突發事件就像是一根針,儘管這根針很小、很細,可是只要戳中了氣球,氣球便會立即爆炸。」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只有前臂和小腿?」
駱松輕握拳頭托著腮,歪著頭苦苦思索著,他已經有點感覺了,但還是沒法清晰地說出來。
高川繼續說道:「我們現在可以將這些前提線索整合為一個符合邏輯的過程——余磊在維修石然的電腦時發現了石然就是猥褻女童案的罪犯,然後用一個非實名的手機號碼與石然聯繫上。他以自己掌握的證據來勒索石然,石然答應了他提出的高價,他很興奮,在公司的衛生間打電話約好晚上的見面地點,下班后興沖沖地過去,以為自己能拿到好多錢,卻不知早已踏入了石然的謀殺陷阱。石然在殺害余磊時,偶然看見了醉得不省人事的卓凱,這對他來說是個天大的機會,於是便臨時做出了嫁禍卓凱的決定。而卓凱醒來后真的以為人是他殺的,還出人意料地挖了個坑把余磊的屍體給埋了,石然便根據卓凱的舉動,制訂了下一步的計劃——轉移吳立輝的屍體,接著又殺了趙雨彤。」說到這裏,高川停頓了一下,目光掃視著面前的三人,像是在觀察他們的反應。
「我最大的困擾……」駱松思索了片刻說道,「這麼說吧,吳立輝、趙雨彤之死,我起先懷疑是卓凱所為,但他又不具備殺害城市周刊的同事們的動機,當然,我也想過可能是有動機但我們不知道,但當卓洋也被殺了的時候,我對卓凱的懷疑就打消了不少。再說到城市周刊的記者陸續被殺,動機最大的是程雲浩,可程雲浩又沒有殺掉李兆楊的動機。之前我也想過,這也許根本就是兩起獨立分開的案子,直到李兆楊在停車場被殺,矛盾出現了。你之前提到了合作殺人的可能性,其實我也想過這一點,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也就是停車場雙重命案中,程雲浩幫卓凱殺掉李兆楊,卓凱幫程雲浩殺掉袁睿。可這其中又存在著矛盾,既然程雲浩對城市周刊這幫當年參与報道程楓華的記者懷有強烈的復讎動機,那麼卓凱本身也應該是程雲浩的復讎對象,可結果是,本該被直接報復的、當年參与報道的卓凱未死,死的卻是他那患有自閉症的哥哥卓洋。再後來,卓凱又提出了石然也有報復自己的動機……」駱松漸漸發覺自己越說越亂了,便沉默了下來,緊鎖著眉頭想要重新整理凌亂的思維。
「想起來了吧?」高川對駱松能很快跟上自己的思維感到很滿意,「余磊這個最容易被忽視的死者,在所有事件中所處的角色其實十分關鍵,他的存在不僅僅連接著兩個不同動機的殺人案,他還是殺人案與猥褻女童案之間的關聯點。那麼現在問題又來了,余磊是如何掌握到猥褻女童案的線索的呢?」
「彆氣餒。」高川拍了拍駱松的肩膀,接著說道,「目前至少有一點我倆是基本一致的,就是整個事件分為獨立的兩塊,也是兩個獨立的不同的動機,一是小學同學連環被殺案,二是城市周刊記者編輯被殺案。因為李兆楊的被殺,你認為兩個動機之間的連接點,以及這一連串的事件產生矛盾的節點,都是出在停車場殺人案上。」
駱松離開第三監獄的時候,已是晚上8點鐘,此刻天已全黑,駱松駕車往市區行駛著,看著路邊一間間燈火通明的店鋪和餐館,工作一天的人們沉浸在下班之後的慵懶氣氛中,有說有笑地進行著各種飯局。駱松的心境與此時城市中的熱鬧卻是格格不入,他彷彿與世界隔絕,聽不到推杯換盞的歡笑聲,只有高川的話在他耳邊徘徊著。
「是的,說起來,可能會有些牽強,但不是沒有可能。」
高川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尷尬地說:「我只是就事論事,列舉所有的可能性罷了。」
「啊!」駱松回味著高川的話,突然從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的驚呼。
「沒錯,就是余磊,他的被殺原因才是那個串聯其中的隱藏線索。這其中存在著一個隱藏的動機,而這第三個動機,與吳立輝、趙雨彤的被殺,又存在著一定的聯繫。不過你沒想到並不是你的問題,因為我還沒有將我所獲得的信息告訴你。」
不知道駱松是有意依賴高川還是自己也在思考,他看著桌上的報紙一句話也不說,似乎是在等著高川開口。
高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像是認同了駱松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