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上方傳來了開門關門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順著鐵階梯走了下來。

「你就是高風國？」

「是他，一個小時前剛拉的客人，我不會記錯的。」

「是你？」高川只在五年前見過卓凱一面。

「你也不能殺我和高風國。」高川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殺了我們，他們五個又殺了你，那麼高風國和我的家人該找誰去報仇呢？這與你的永無止境的復讎理念也是不相符的，你一樣得不到圓滿的結局。」

「你這個瘋子！」

「姐夫。」程雲浩輕輕地喚了一聲。

「然後呢？」袁睿渾身開始顫抖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陳鑫。

「我覺得如果我因為殺人而被判了死刑，那才是對她的不孝吧，到了下面我也沒臉見她呀。我想我媽也希望我堅強地好好生活下去。看著那個孩子純真的面孔，還有他媽媽善意的笑容，我突然醒悟了，我已經很痛苦了，為什麼還要再去給別人製造痛苦呢？」

「你說什麼？」袁睿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殺了我吧！」一聲凄慘的叫喊，在這間不大的地窖中產生了陣陣迴音，「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請殺了我吧！」高風國骨瘦如柴的身子顫抖著，從嘴裏發出陣陣帶著哭腔的哀號。

「是我提議的。」劉永昌的兒子因激動而渾身顫抖著，「我已經為我爸爸報仇了。」

「對了，你不是說要介紹那個筆名叫冷小張的推理作家給我認識嗎？」

「我寬恕你，但法律不會寬恕你，我們也絕不會讓你逃脫法律的制裁。」

「高川哥哥！」被手銬銬在鐵管上的程雲浩驚呼道。

這時，密室的牆邊傳來一陣陣嘈雜的痛哭與怒罵聲——「渾蛋！」「殺人兇手！」「你還我兒子！」「我要扒了你的皮！」……

駱松拿出一張陳鑫的照片問：「你仔細回憶一下，是不是這個人？」

袁睿順著台階走了下來，還有另一名男子跟在他的身後。

「你覺得你今天還能活著出去嗎？」這時袁睿開了口，「高警官，這裡是卓凱前陣子躲藏的地方，你們警方一直都找不到他，今天同樣也不可能找到這裏。哦，對，你現在已經不是警察reaｄ•９９cｓw•ｃoｍ了，不過那不重要，總之，今天這裏將成為你的刑場。」

「帶我們去！」

高川循聲望去，這間密室的頂部被打開了一塊板子，陽光照射進來，顯露出了一道鐵質的台階。原來這是一間地下室。

「你閉嘴！」高川衝著程雲浩呵斥道，「你真想殺了他嗎？你好好想想，到底是為你死去的爸媽報仇重要，還是為了他們好好地生活重要？如果他們泉下有知，你覺得他們會希望你如何選擇？」

……

「那就開始吧。」高川面無表情地對著袁睿，又像是對著所有人大聲說道，「執行你的終極計劃吧，讓程雲浩殺掉高風國，李文詠殺掉我，然後那邊的五個人再聯手殺掉你，他們每個人餘生都將不得安寧，和你我一樣，每晚被噩夢折磨。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程雲浩會不會成為殺人犯，還有往後的事，我全都懶得管了，最重要的是你今天也活不了，快點動手吧，早點執行，你就早點被他們殺死，你這個罪惡的源頭死了我也就能瞑目了。」

駱松替高川點燃一支煙，看著不停咳嗽的高川，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問道：「下面有什麼打算？」

「所以我寬恕了他。」陳鑫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堅定。

刑警隊辦公室門口，駱松拍了拍卓凱的肩膀，看了一眼縮在卓凱身後的卓洋，語重心長地說道：「人活著就好，別再被仇恨沖昏頭腦了。回去好好對你哥哥。」

「所以呢？」

袁睿用平靜的語氣接著說道：「你說得沒錯，我是遭到了報應。五年前我犯下的錯，報應在兩年後落在了我的身上，老天奪走了我媽的生命，我的世界被徹底顛覆，你能體會到那種悲痛嗎？從此以後，我的靈魂便難以治愈，憤怒與仇恨佔據了我的靈魂。追根溯源，與程楓華那件事有關的每一個人都應該遭到報應，可是我不能僅靠幻想他們每個人都能遭到報應來治愈我自己，我要自己來！終於，我等到了我夢寐以求的機會，我決定判他們、你們，還有我自己的靈魂下地獄，這才是真正的惡有https://read.99csw.com惡報！因果報應！」

「給我也來一顆吧。」高川伸出手說道。

「謝謝你，我為我之前的所作所為道歉。」卓凱誠懇地說道。

「拿上卓凱的照片，分頭問！」

「你快下班了吧？我閑著沒事幹，就溜達到了分局門口，出來聊會兒吧。」

「哈哈，你終於來啦……」袁睿先是癲狂式的興奮，但緊接著愣住了，「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仇人呢？」

「本來約好是今天的，」駱松嗤笑了一聲，「可那個不靠譜的傢伙昨天晚上酒喝多了，酒精中毒進了醫院，改天吧，讓他把這個故事也改編成小說。」

「我……我恨你，但我……我不想殺人。」李文詠輕聲說道。

高川看了一眼站在袁睿身旁的男人，認出他就是失蹤很久的卓凱。

此時袁睿已經站在了眾人的面前。

「我們不殺你。」一名滿頭白髮的老人說道。

「還記得把他送到什麼地方了嗎？」

高川朝吵鬧聲處看去，三男兩女正被鎖鏈拴住站在牆邊，他心想，這五名男女應該就是被袁睿殺掉的五人的家人。

對面的程雲浩突然咆哮道：「渾蛋！」

「那得叫他把我寫得帥一點。」

駱松指著已暫停的錄像畫面問身旁的一名計程車司機：「是你拉的他吧？」

被解脫束縛的高川和程雲浩無言對視著。

……

「是我，五年沒見了。」

與此同時，H市某計程車公司，一群人正圍在一台電腦前。

袁睿伸直左手，將尖刀放在五人的面前，用哀求的語氣說道：「你們呢？來吧，殺死你們親人的兇手現在就在你們的面前，來吧，殺掉我，為你們的親人報仇，求求你們，殺掉我！」

「嗯，好樣的，不愧是程楓華的兒子。高川哥哥很高興。」高川露出欣慰的笑容。

「高……高川。」突然開口的是站在程雲浩身旁的李文詠，「我也寬恕你。」

五個已經脫離了鐵鏈束縛的人，突然一擁而上，將袁睿撲倒在地……

駱松掏出煙盒，從裏面抽出了一支煙。

「我們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是事實真是如此嗎？要知道reａd.99cｓw.ｃｏm，其實世間之事並非有因就有果。」

「抽完這一盒我也該戒煙了。」駱松笑了笑，點燃了香煙。

「還有你！李文詠。」高川這時才看到被銬在程雲浩身邊的李文詠，「你呢？你也想殺了我，為你的父親報仇嗎？」

「找到了，但我下不了手。」

地下室中頓時陷入一片靜默，沒有一個人說話，連袁睿也如定格一般，突然停止了瘋狂的動作，他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程雲浩，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時的袁睿已是滿眼通紅，不住地搖著頭，像是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嗷」地大叫了一聲，癱坐在了地上。緊接著，他一邊嘶吼著，一邊朝牆邊那五名死者家屬爬去。

「不行，還有一個我牽挂的人沒來。」袁睿伸出左手的食指搖了搖說道，「我要親眼看到陳鑫殺死他的仇人，我才能放心去死。他就是下一個我，他將代表我執行永無止境的復讎。」

當蒙在高川臉上的黑布被摘下的時候，他首先看見了站在自己對面的程雲浩。

高川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在他家樓下，我給了他一塊巧克力，告訴他，如果接下來的一個月里，他不再隨手亂扔垃圾，我會再來給他一塊巧克力。他很開心地答應了我，並向我保證，再也不隨手亂扔垃圾了。後來他的媽媽過來將他抱起，衝著我善意地笑了笑，他們走的時候，小男孩回頭對我笑著說：『大哥哥，謝謝你，我會聽話的。』」陳鑫用緩慢的語氣說完這番話時，儘管紅腫的雙眼中仍含著熱淚，但嘴角卻微微翹起，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程雲浩低下了頭，不敢正視高川。

這是一間昏暗的密室，只有頭頂上兩隻瓦數不高的球形燈泡發出微弱的黃光，四周皆是漆黑一片，高川無法看清密室的全貌。

「嗯。」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好啊，我馬上下來。晚上一起吃飯吧，我再叫上雲浩。」

「因為……」陳鑫抬起紅腫的雙眼看著袁睿，「因為他是個6歲的孩子。」

駱松看著離去的兄弟倆的背影，心中頓時感受到了一股久違九九藏書的祥和。這時，他的手機響起，是高川的來電。

高川瞪了程雲浩一眼問道：「臭小子，難道你也和那個瘋子一樣，覺得復讎比好好活著更重要嗎？」

「沒，就我一個。」陳鑫低著頭說道。

「對！」

「我哥哥呢？」男人緊張地問。

傍晚，東區公安分局門口的馬路牙子上，高川和駱松靠著吉普車，靜靜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

「你們！」袁睿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你們全都瘋了嗎？有仇不報，你們有什麼資格活在這世上？我要……」他顫抖的左手舉起了刀，怒視著程雲浩和李文詠。

程雲浩點點頭，在跟著高川踏上鐵階梯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聲如雷的高風國，當二人對視上的時候，程雲浩對著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轉身往上走去。

「聽著，余磊不是你殺的，你哥哥也沒有死，你千萬別成了這個瘋子的幫凶！」高川大聲喊道。

「當然了，我已經遭到報應了，你不也是一樣？」高川露出能讓一般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容，「你還是天天做噩夢吧？這就是你的報應！」

「從來沒抽過，我想試試。」

「師父！」蕭紫菡對駱松說道，「這個地方，距離上回你和卓凱通電話時對卓凱定位的地點不遠。」

「你……你……」袁睿變得更加瘋狂，左手揮舞的幅度越來越大，空蕩蕩的右袖隨著身體肆意擺動著，他的口中發出一陣陣歇斯底里的吼叫，一會兒是怒吼，一會兒又變成了哀號。

「不！」袁睿突然用左手大力地比畫著，歇斯底里地顯出一臉殺氣，「你這個不孝子，你忘了你媽是怎麼死的了？即使他是個孩子，那也是你的仇人！」

「高川，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真的認為世間之事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嗎？」

「為什麼？」袁睿的語氣變得憤怒起來。

「是，是我，對不起。」

「我……我不知道。」

「別擔心，他活得好好的，等我的計劃全部完成了，你自然就能見到他。」

「沒錯。」

這時高川的身旁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他轉頭看去，是一個骨瘦如柴狼狽不堪的中年男人，和他一樣被捆綁住，帶著哭腔喃喃自語著：「別殺我，我不想死。九_九_藏_書」

「懦夫！」一聲沙啞的怒吼從他們頭頂的斜上方傳來。

「高風國！」程雲浩突然大聲叫道，瞪著通紅的雙眼怒視著對面的高風國，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似的大聲嘶吼道，「我寬恕你！」

高川猛地一怔，輕輕地拍了拍程雲浩的肩膀，淡淡地說了聲：「走吧。」

在計程車司機的帶領下，駱松等人驅車趕到了陳鑫下車的村口。但下了車后，駱松看著一排排農家平房，頓時感到一片茫然。

袁睿來到了五名死者家屬的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顫抖著用鑰匙打開了鎖在三男兩女身上的鐵鏈。

「我也不殺你，如果我殺了你，那我不就變成和你一樣的畜生了嗎？」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眼含淚水，微微抽泣著說道。

「你還真想賣麻辣燙啊！」駱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呃？」

「你們好。歡迎光臨。」只有一隻左臂的袁睿淡淡地說道。

「當年是你把程楓華的個人信息透露給毒販的？」高川惡狠狠地看著他問道。

「哈哈，你還是自己跟他說去吧。」

當駱松的刑警隊趕到此處，將泣不成聲卻面目猙獰的袁睿從地上拽起，給他戴上手銬的時候，警察們發現袁睿的臉和脖子上一共留下了五個深深的齒痕。原來那五名死者家屬剛才在撲倒袁睿的時候，每個人都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記得，那是個村子。」

袁睿愣了一下，舉在半空中的刀變換了方向，指向了高川：「那我就殺了你，幫他們復讎，這本來就是我的計劃！」

「對，我也不殺你，我爸爸肯定不希望我變成一個殺人兇手。」五人中唯一的一名年輕人說道。他就是劉永昌的兒子。

「昨天我看報紙，說是即將出台新的控煙規定，公務員不得在公共場所吸煙。」

「沒找到？」

高川重重地咳嗽兩聲，指著街對面的麻辣燙店說道：「聽說老闆這幾年掙了不少錢，準備換個地方開一家更大的店，這裏要轉讓了，我打算盤下來。」

「我沒讓你失望，也沒讓我爸爸失望。」程雲浩突然開口說道。

「你不能殺他們。」高川打斷了袁睿接下來想說的話，「他們對於你來說，是沒有仇恨的，你殺他們不是在復讎，這與你的理念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