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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于揚聽了心驚,什麼,200萬?連自己把三所房子抵押了都有200萬,她劉局竟然連這麼些都有困難了?那麼周建成匯入她公司的600萬呢?難道都是填了什麼不可知的窟窿?事情難道真有那麼糟?不過她說得對,設備抵押都有不少呢,銀行應該可以貸出錢來。但是為什麼不是土地抵押?即使這兒的地價不高,一般銀行也是認準企業的土地才肯抵押的,設備于工廠來說是命根,對銀行來說,如果沒人接手,等於是廢鐵。廢鐵能賣多少錢?可能金行長是這麼想的吧。于揚心裏盤算,不知道今天側面可以了解到多少內情,看樣子,直接問劉局的話,是不會問到什麼的,甚至有可能惹怒她。只有旁聽著,或者主動地旁敲側擊,獲得真實內情。心裏是越發的涼,都感覺快轉寒了。
劉局笑道:「呸,你這二愣子,給小於拎包都不配。剛剛小於說了,她到處聽見人家叫我大姐,說我都快是全縣人民的大姐了。」
于揚心頭隱隱有絲失望,雖然沒到埋怨「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來了」的地步,但是心裏還是不很願意在這個時候接陳星的電話。「我出差呢,在北方,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于揚心裏盤算了一下,著實不很願意出去,去了又有什麼意思呢?心灰意懶得很,以後也不會再與這兒有什麼交集了。而且看來原來制定的對付曹玉笙的辦法得有改變了。她輕輕地道:「算了吧,這幾天都那麼晚,吃不消啊。」
第二天一早是被業務員的電話催醒的,出來吃飯,見老闆周建成黑團團兩個熊貓眼,眼袋也是非常明顯。于揚心想,600萬雖然不是他的全部資產,也沒有一半那麼多,但是畢竟傷筋動骨。飯桌上的氣氛非常沉悶,誰也沒有說話,都是悶著頭吃,到最後周建成才說上一句,叫業務員去了劉局公司后先去財務那裡核對發貨數。沒對於揚說什麼,本來於揚來就是應劉局之邀大家湊趣一下的,現在劉局如果避而不見,那于揚還有什麼要緊的可言?
金行長忙道:「我們對這種生產型企業管理不內行,小於你有沒有好一點的方案?」
但是于揚不甘心,千里迢迢而來,機關算盡而來,難道就這麼算了?不行,起碼得把情況坐實了。她看到劉局一時沉吟不語,便心一橫,衝著金行長笑道:「金行長啊,其實我倒是有一個皆大歡喜的辦法,你看行不行。大姐呢把設備抵押給你們,依大姐的規模,即使把設備當廢鐵賣了,也差不多可以賣個200萬了,所以銀行做這筆抵押貸款是不會吃虧的。不過大姐是最體恤提攜後進的不是?大姐這就轉手把這兩百萬存進銀行里,給金行長的存款出點力,然後金行長憑這存單做抵押,給大姐開張承兌匯票,這個應該是最容易的了,這麼一來,大姐損失點銀行費用,但是把事情都辦了,大家也都開心,不是最好嗎?」
陳星不知不覺放低了聲音:「沒事的,我有數的,不會喝多,你放心。」
劉局酒量好得很,真是女中豪傑,酒足飯飽,男人們都是東倒西歪了,她卻清醒如初。指揮著司機把男人們送賓館的送賓館,送家的送家,自己拿著鑰匙對於揚道:「小於,這下大姐要徵用你當司機了,幫大姐開到市裡,然後你自己去玩,回頭大姐要回來了再找你。」
金行長起身時候又似乎是自言自語地嘀咕了聲:「這兒以前還不覺得,今天怎麼感覺迴音這麼大,說話像嘴邊安了個麥克風似的響。」
于揚立刻應了聲:「唉,好的,我立刻準備。太棒了。」也不問她有沒有請周建成,明擺的事,要叫了周建成,就不會直接打電話給她于揚了。于揚略事打扮,穿了套淡灰色的褲裝,裏面配緋紅色絲質襯衣,披上大衣就出去。知道這兒與南方不同,處處都是充足的暖氣,又有專車接送,根本就不用怕冷。只是出門時候輕輕地,左顧右盼,便如小周后划襪步香階,手提金鏤鞋,生怕被周建成或者其他人看見了就不好了。
此後,劉局就沒再提起貸款的事,若無其事地喝酒唱歌,大方爽朗地笑,形象一如當年「文革」電影裏面的正派女幹部。不過夜也深了,大家唱了幾曲也就散去。于揚看見是一個縣府的什麼頭頭付的賬,劉局搶著要付,被他擋了回來,嚷嚷說怎麼可以叫大姐付,大姐只要負責召集兄弟們玩就是,其他事兄弟們來。于揚聽著沒味道,這話也就現在還會說幾句,像方誌軍當初也是說「于姐你什麼時候搬辦公室我來搬」云云,再過半年倒是看看,怕是劉局想出錢請玩都找不到人了。
此刻,劉局與人談好,電話過來給於揚,于揚只得匆匆離去。金行長挽留不得,看上去很是失望。
于揚聽了才總算把一顆心放下,深更半夜一個男子等著她總是叫人生疑,現在放心了。笑道:「看來是個不小的話題。這種擦邊球其實四大銀行不大做,大多是縣級信用社做出來的,而且不是很熟悉的話也是不做的。還是最近一年左右才靈活起來。套路很多,還是我一個專門幫銀行拉儲蓄的同學偶爾一次喝多說出來的,這個同學前陣子金融市場整頓給整進去坐牢了,不過他的經驗還真管用。不過金行長啊,天下沒有免費午餐的啊。」她目前看來與金行長沒有什麼交集,倒不妨大方談交易,她太想知道劉局的一切。
伸手觸到包里的數碼相機,不由暗嘆,終究是沒有送出去,這情形還真得看看會不會送出去后打水漂。如今不比以前,錢得計算著用,用在刀刃上。不知韓志軍以前還負擔著一輛車的,又要處處擺場面,他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他的投機也是自那以後越發厲害的吧?也是環境所迫。
又想到,周建成這600萬預付款是不是也是劉局設計叫他打入的?劉局需要錢,當然要打周圍人的主意,而本地人消息靈通,或者說還拉不下面子,但是對客戶就難說了,再說預付款是順理成章的事。周建成又是個很會算賬的人,如果劉局誘之以利,再說多年合作下來,難保周建成不上鉤。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看來劉局是窮途末路了,否則怎會如此得罪大客戶。
于揚聽著真是肉麻死。叫她當面叫于士傑一聲大哥她都覺得難受,沒想到這個吳總可以這麼「親姐」都叫出來的。但是如果劉局已經沒前途了的話,他還會這麼親熱聽話嗎?這個人應該是不會。憑此,于揚心裏又是好受許多,不過最終還要聽聽金行長怎麼說。但是今天如果順利的話,自己應該不會在這兒憑白多留幾天了,得下午怎麼溜出去和金行長見個面才好。
金行長這下落入推無可推的尷尬境地,而於揚就是要看他此時怎麼反應。這麼好的事送到他面前,他如果還是推託,那麼看來劉局的公司是真的問題嚴重了。但見金行長愣了一下,可能是沒料到于揚不聲不響給了他一個大意外,才尷尬地道:「于小姐說的我還有點接受不了,前一陣聽說南方有些小支行存貸款做得很靈活,但是具體我沒了解過,于小姐的話我還得回去消化消化,大姐,我改天給你答覆。」
但叫于揚最想不通的是劉局今天會單獨叫她去見面,似乎交情還沒到那麼好的地步。她也沒說讓不讓她于揚告訴周建成這事,著實猜不透她這一手是什麼意思。可不能小看這個劉局,她是人際關係最複雜的機關里出身的,她或許企業管理得不好,但是待人處事一定是有其深刻安排的。只是自己目前無法猜得具體是什麼原因而已。
于揚沒法有劉局那種水平,泰山崩於前而不亂,擠不出笑來,道:「周總一般不大喝酒,不過見了大姐還是逃不過。」
于揚想,果然不出所料,劉局真的是在別人面前這麼吹的,什麼投資啊,兩個人之間都還沒談起過。但是先不揭穿。便對金行長道:「我可能明天就走,所以今天最好要弄清楚,這也是事關我的前途。呵呵,金行長是千方百計地拉儲蓄,我是千方百計地投資金。其實都是為個前途嘛。」
于揚道:「3年了吧,不算長。但是有段時間開得勤,手感就練出來了。」
回到辦公室,才11點,劉局卻是一見於揚進來就道:「好了,人都湊齊了,這兒待著太冷,我們到小吳訂的飯店吃飯吧。走,小吳你帶路。」
于揚此時正式失望,看來劉局也要加入自己這個歇業或破產業主的行列來了。心裏一陣灰。此刻手機響起,于揚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懶得接,直接摁掉。才要把手機放回包里,金行長微笑著伸手過來道:「給我看看,這種手機還是第一次看見。」于揚奇怪,自己都已經用過一年了,他怎麼可能沒看見過。但他既然這麼說,就把手機交給他。見金行長拿著手機翻看一會兒,隨即飛快按了幾下,等一會兒才把手機合上,交給於揚。于揚看了略有醒悟,對了,自己沒發名片,這個金行長通過這個方法在留她的號碼呢。他要她的號碼幹什麼?難道是想諮詢這種貸款擦邊球的具體操作事宜?這個幾乎不用問啊,他在銀行里做,按說是一點就明的。那麼他還要做什麼?
不想大家吃完準備離座的時候,劉局神態飛揚地大步走進餐廳,老遠就用她招牌的爽朗聲音說道:「昨天沒辦法抽出時間來迎接你們,我都內疚了一晚上,今天說什麼也要親自來接周總去公司呀。剛剛去你們住的房間敲門,沒人,我想壞了,別是你們自己去了吧。這下怠慢可大了,還好來這兒轉一轉,怎麼樣,去我公司看看?」
劉局道:「那就好,我這兒和幾個領導說話呢,我跟他們說起有這麼個妹妹特意聖誕節送花來,現在又特意來看我,他們都說要見見。怎麼樣,你給大姐面子,過來坐坐,我已經叫司機從家裡開車過來接你,是輛白色廣本。估計10分鐘就可以到。」
于揚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句九_九_藏_書話,他既然要繞圈子,那就隨他繞吧,總歸他是行長,得給他面子。「金行長好水平,很多人說我普通話算比較正的了,還是給你一下聽出來。」
金行長哂道:「你要這樣想我的話,就沒法談下去了,你太草木皆兵了點。」
于揚一想:也是,他昨晚就已經明確說了,劉局的事沒法解決,說得那麼堅決,足以打消所有投資者的念頭。也是自己心太急躁了點,這種話都會不經大腦地衝口而出了。忙笑道:「是我發昏了。對不起。但是金行長或許還不知道,劉局的虧空據我所知,已經有750萬,還不知道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但是于揚發現自己說的時候,金行長聽得心不在焉,心裏奇怪,他不是急著要這些辦法的嗎?怎麼現在為劉局的事急得沒興趣了?怪了。
金行長插話道:「小於,你還是想簡單了,要是只是一些上訪倒也罷了,還有厲害的。去年縣公安局長的小舅惹了她,被她支使人抓進狗籠子里關了一天,那籠子坐又坐不下,站又站不直,後來局長自己上門來賠罪才放,最後還由那小舅子擺了一桌酒。」
寒暄過後,于揚文文氣氣地挨坐到劉局身邊,旁人看著自然是很親昵的樣子。劉局輕聲道:「小於啊,大姐今天向你道歉,本來是準備好去機場接你的,給你在周總面前長臉,可是臨時有急事,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啊,所以只好叫吳總頂替一下了。不過我給小吳撂下過狠話,要是敢對你不三不四,小心他的皮。」
金行長點點頭,道:「好,那就好。你我不是同性,否則今天你我的話題都是應該找個僻靜無人處好好深談的,今天我們到此為止,都不是急著要做的事,後面幾天我再聯繫你。」
悶了好久,終於那個新出現的男人抬頭道:「大家都有心事,不過問題還是需要解決。還是我來開個頭吧。于小姐,我已經聽金行長介紹你了,不過我以後當你是一條船上的朋友,這就叫你小於吧。我叫徐匯中,劉局所在那個鎮的鎮委副書記兼代鎮長,你以後可以叫我老徐,看樣子我稍長你幾歲。好吧,下面言歸正傳,你和小金談論的事,我剛才已經經過驗證了,隔壁市那個工廠昨天確實是出借了一批成品到劉局的公司,目的如何,你們猜測的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再有一個情報,是我原先已經知道的。當年劉局的這個局欠其他市的一個局一筆貨款,最初說定,由劉局償還這筆欠款,以此欠款抵消劉局公司的資產,只要劉局還清那個局的欠款,她就可以把公司的註冊轉到自己名下了。但是因為多種原因,劉局一直沒有還欠。最近她向鎮工辦提出,可不可以繼續以前的約定,由她清欠,我們不要追她用現金購買國有資產。考慮到她的貢獻,我們答應了。據說她在操作用低價買下一家貨儲公司的地皮,然後打通關節高價抵給那個局。」
于揚心中詫異,咦,原來於士傑與她還談得不少啊,心裏還真後悔了來前沒有與于士傑見個面,問清楚他究竟與劉局說了點什麼,此刻只好笑道:「還不是脾氣臭嘛,倒想著自己出來做點什麼。」
金行長呆了一會兒,忽然拿起手機撥了一串號碼,對著那邊的人急道:「你在哪裡?快點到市農行對面咖啡館來。出事情了,大事,對你當然是大事。廢話少說,來了說給你聽。我哪天騙過你,快!」
劉局滿不在乎地道:「你們也算是老相識了,這傢伙這張嘴沒個正經的,你還不知道?相信他你倒霉。」居然連問都沒有問一句吳總說什麼了,根本就不把他當一回事。叫聽的人放心不少。
于揚聽了,想起聖誕那快樂的兩天,臉上也是微笑:「那個自然,矮地茶碰到土地爺了嘛。你不是住在郊外嗎?怎麼總是見你在城裡。」
周建成不知怎麼聽見了,頭從車窗里探出來,含含糊糊說了句:「好,我批准。」
但就是不明白徐匯中和她說得那麼詳細是為什麼。直聽到最後才恍然大悟,一定是徐匯中也有錢投在劉局的公司吃利息了,而且那個數量不會小。怪不得他要急,事關錢財,刀刀著肉。不過難得的是他還是能夠控制自己的言行,說話那麼有條理,還擺得上檯面,像他在領導崗位上說話一般,這可能就是職業訓練出來的。劉局也是浸淫其中多年,後來改做了企業,叫她改過口來,不知道會是多不容易的事呢。所以難受。
想到這兒,于揚回頭,卻驚見金行長不知去了哪裡。只有徐匯中坐在原來的地方沒挪窩,悶著頭吸煙。是不是徐鎮長看出她有話要說,但是又有顧忌?如今兩個人倒是方便了。于揚放下玻璃上的手,躊躇滿志走向徐匯中。
只聽那金行長道:「大姐,不是我不肯,你也知道我們縣的企業情況,今年到現在我的存款還是全市最低的,市行都放出話來了,要把我這兒的貸款指標壓掉一點,前兒有幾個貸款報告拿上去批,話都沒有就給打回來了,行長叫我把存款抓上去了再說,否則他就是不簽字。大姐。我是有心無力啊。」
金行長奇道:「還有什麼虧空?這150萬貸款還不出也不是太大的窟窿。」
金行長卻是笑嘻嘻地道:「整個縣鐵板一塊這話在你之前已經有人說過了,還是我的前任。怎麼,受點挫折準備退縮了?」
一起出來,各自找車離開。劉局的司機把兩人送回家,于揚堅持著一定要司機先送劉局,隨後才把她送進縣機關招待所改造的賓館。跳下車后,也不用再掩飾什麼情緒,于揚很是垂頭喪氣地推開門,走進空空蕩蕩的大堂,每一腳落下去,都會激起回聲,幸好燈光亮堂,否則真是恐怖電影的絕好音響。
實在忍不住好奇,給於士傑打個電話:「于總,新年好。我現在在劉局這兒,她表現怪怪的,是不是你和她說了什麼?還有她想找你投資啊。」
我們?還有誰?想起劉局可以直接上總台拿了鑰匙開門,誰知道金行長會怎樣,只得答應了。又打個電話給隔壁,說是有朋友找,周建成也沒問什麼,大局已定,手下人幹什麼去他才不管呢。
金行長還沒來,但是于揚都已經想放棄了,沒什麼意思了,還談什麼?除非是死馬當做活馬來醫。只是素來守信,一時不能走,唉,還是談談吧。半個小時后,金行長才進來,坐下就連說不好意思,說是開協調會,沒法走出來。于揚便道:「劉局這會兒在你們分行里,據說找副行長。」
徐匯中還以為她心裏有了活動,心中燃起希望,忙道:「土地100來畝,這個地段不好,也就4萬一畝。還有房屋。」

徐匯中接著道:「聽金行長說你有退出的打算,我想插手勸勸你,這個項目還是不錯的,前途也是有的。你如果投錢進來,這兒我可以保證提供一切方便,金行長你也在資金方面表個態吧,讓小於放心。」
于揚頓時心裏明白了,不是貼牌加工這麼回事,而是整件事有鬼。便分析給金行長聽:「今天一個交了600萬預付款的人到劉局公司提貨,看見劉局那裡成品庫里貨蠻多的,設備又都在運轉著,就很放心。但是我看見產品的銘牌是這個公司的。本來還以為是這個公司業務忙不過來,商請劉局公司幫忙做,貼他們的牌子,現在看來是其中有詐啊。」
于揚知道這個金行長不是尋常人,既然問出來了,說明也看出來了,便也不做假面了,誠心誠意地道:「沒辦法,整個縣的人鐵板一塊,都是不肯說出劉局的什麼,所以才抓住你這根稻草,想知道點什麼,雖然我也知道,這麼赤|裸裸地談條件和你交換情報很過分,但是也沒辦法了,不是辦法中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了。」
于揚想,既然沒有斷然否決,那麼就是說有這種可能。此刻房間里暖氣溫度因為是晚上,所以打得不高,但是由於急速運行大腦,人還是覺得燥熱。于揚大大喝了幾口水,起身走到遠遠的窗戶邊,伸出兩隻手貼到冰冷的玻璃上,藉著這些涼意冷靜自己的頭腦。金行長在其中最多是無法陞官,最急的應該是徐匯中,他如果不解決這事的話,很可能就此吃了悶虧,錢財有去無回了。所以他會提出這種一廂情願的辦法,真是急了。這種心情金行長作為局外人最多只是感同身受,但是要真一樣感受是不可能的,否則他也不會失言說出公安局長小舅子被劉局關進狗籠子里的話。

只見金行長一聲「什麼」,人一下挺了起來,于揚見他反應那麼激烈,心想原來他還是比較關心劉局的,就因為劉局是好人嗎?但是好人逼到盡頭的時候也會出格的,這個好人現在設計昧下周建成那麼多錢,對周建成來說可是個魔鬼了。于揚不知道的是,金行長上任這個位置時,是與上司信誓旦旦保證過要把那150萬收回來的,如果劉局那裡的虧空真有那麼大,那他這錢還收得回來嗎?收不回來的話,自己又不是皇親國戚,那麼當初的豪言壯語成了笑柄不說,升級也就無望了,曲線救國反而變成害自己到這個破地方受罪。他有點不信地問了一句:「你說的可有依據?」
整個上午,劉局一直陪著大家,還親自領隊帶眾人進車間參觀。于揚雖然此前從書上得來過知識,但是此刻親眼見了才知道原來如此,因此看得趣味十足,流連忘返。先看工藝,然後看設備,果然一一與書中所說對上了號。其間有不清楚的地方抓住劉局詢問,但是于揚最終發現,劉局那些說得非常肯定的答案漏洞百出,再一想也是,她半路出家,又是在機關里宏觀慣了的人,未必會有耐心了解其中的技術。劉局也嫌煩了,笑著叫于揚自己看。周建成這些已經看了不止一遍兩遍,但是因為是劉局親自帶隊,不來不好,所以也就粗粗跟著看看,出了車間,便打發業務員去財務室對發貨數。
九_九_藏_書行長笑道:「那當然。說起來劉局這人是真的不錯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喊她大姐。當初改制的時候,她那個局分流出來不少人沒地方去,需要錢來安排生活,本來那些得了改制好處的人,都是答應每年從利潤中拿出多少錢來安置這些沒地方去的人的,還立了軍令狀似的東西,但是真到時候了,誰捨得拿錢出來?個個都說虧本,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上頭領導急了,就去找劉局,說她是老領導,怎麼也得為國家分點憂,否則那些老部下沒法過年了。當時劉局還沒把廠子整好,也虧著呢,但是聽了這話毫不猶豫拿出了100萬出來。這一拿就成了慣例,以後每年100萬,換來縣裡敲鑼打鼓地送上一塊紅匾,大家都挺高興的。但是前年明確產權的時候,別人都拿錢出來從縣裡買下產權,獨獨劉局拿不出錢來,大家都說她這每年的錢要是不交的話,就不會出現這種局面了。縣裡有了錢,就不要劉局每年上交了,按說劉局的日子可以好過點了。只是本來文件說沒錢買產權的話,縣裡要收回產權后拍賣,但是礙於劉局這幾年做了那麼多事,再說以前都是一個門進出的同事,誰都抹不下這個臉來強行收回產權,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吊著。但是她想貸款就不成了,只好找縣長鬧,曆數自己的貢獻,所以才有縣長擔保,我前任放貸的事。」
于揚走到外面,果然看見一輛車子等著,上車后見裏面還有一個男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于揚對金行長道:「都已經不想說話了,整個人灰頭土臉的,回去都不知道怎麼好。」
金行長擺擺拿著煙的手,道:「你說的是劉局貸款的事吧?劉局的事沒法解決,她沒有這個公司的產權,你說我能冒險拿她的設備來抵押嗎?即使設備砸了作廢鐵賣可以賣到200萬,我也不會去冒這個險,麻煩太大。」
于揚還沒看完,劉局笑笑拍拍她肩膀,道:「好樣的,要真喜歡的話,在大姐這兒住幾天。」又湊近了輕聲道:「乾脆給大姐做幫手來吧。」說完笑著離開,于揚聽了不明所以,這個大姐對自己太青眼了吧?難道是因為從自己身上看到了她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這種忘年交聽說過不少,但是于揚從來沒有奢望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繼續自己的觀摩。
「小於,車開得不錯,幾年車齡了?」
陳星道:「以前還難得來一次,這幾天不是新年嗎?都不知怎麼想的要聚聚,所以我只好開著老破車每天往城裡跑。」
放下電話一想,如果劉局沒事的話,她能和劉局處得到一起嗎?總覺得這也是個難題。劉局喜歡人捧著,吹著,這兩天來她于揚說過的肉麻話估計都已經超過以前的總和了。但是心裏又隱隱想到,如果真是有好處的話,那也就忍了。或許吳總就是因為看在好處的份上才這麼阿諛的吧。有需求才會有市場。不過話說回來,自己以前不也正是看中劉局的這個弱點才興起所有的念頭的嗎?看來吳總只是比她先走一步而已。
劉局點點頭道:「你這孩子心氣兒平得很,沒有尋常孩子的張揚,大姐喜歡。對了,你大哥做得不小,你為什麼不去他那裡做?」
于揚此刻也覺得自己過分了一點,于士傑又不是她真的大哥,他能幫忙來一趟已經是很好了,自己真不應該說出這話來,再說他說的也不錯,以前于士傑說出這話來她會聽嗎?不會,當時把希望都寄托在劉局這兒呢,哪裡捨得放棄。只得嘀嘀咕咕地道歉,不過於士傑卻是笑得很開心地連說沒事。不知道他開心個什麼。
于揚需得繞上老大一個彎子才反應過來,原來劉局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眼瞄上于士傑了,好眼光,怪不得會對她于揚另眼相待。連萍水相逢的于士傑都想著怎麼打主意了,難道劉局真的是沒別的出路了嗎?于揚將計就計,乾脆道:「這真是好事,我大哥基本上已經是他那一行在華東的翹楚了,正該是開發新路子的時候,和大姐合作,別的不說,大姐有全縣人民的口碑在呢,而且又是已經與周總合作了那麼多年,該是最合適的合作夥伴。不知道大姐當時與我大哥談了沒有?」
于揚道:「你覺得她值得合作嗎?」
放下電話,于揚還是為陳星的態度吃驚,他吃錯哪門子葯了?這麼簡單的人會找上她于揚這麼複雜的人,不怕吃苦頭嗎?不過也許他根本就沒意識到這一點也難說,他可能以為天下大同,人人都和他一樣熱心好心快樂。于揚不由得看著手機發了一陣呆,大學時候倒是有過男朋友,但後來男朋友喊著出國,就斷了消息。出來后一切朝錢看,事業為重,所以給自己定了個28歲再論婚嫁的橫杠子,也沒想到真到了28歲,適合的人都差不多已經結了婚,一時拔劍四顧心茫然。沒想到此刻卻是冒出一個陳星。于揚想到一本書上說的「他能給我快樂」,陳星聖誕那天確實給了她半年多來最舒心的笑,那難道就是他?于揚拿不定主意,總覺得沒那感覺。一時倒是忘記了想周建成的事。
劉局也笑道:「對了,都是一樣的心思,我兒子也是說不要進我的公司,非要自己到北京給別人打工。回頭受氣了又要找我說,但就是不回來。我都在想了,不如這樣吧,我和你大哥商量一下,你來我這兒幫我,我兒子到你大哥那兒鍛煉,你大哥算是開拓一個新領域,我算是藉此打開南方市場,一舉多得,多好。小於啊,你來了乾脆就別走了,大姐給你好好安排,就幫大姐得了。我兒子如果託付到你大哥那裡去,我也可以放心。」
于揚笑笑跳出來,道:「這兒就是商業區了,我還是逛店吧,否則車開出去不熟悉路,怎麼回來都不知道了呢,別害得大姐還要為我操心。大姐您忙去,我逛起店來沒日沒夜的,沒關係。」邊說邊把鑰匙拔出交給劉局,畢竟兩人並無什麼深刻了解,拿著人家的車子,何必白叫人擔心。
最後大家還是沒喝酒,去粥鋪喝了點粥,叫司機過來把各人送回家。才進自己的門,就接到電話,而不是手機。「于小姐嗎?我金行長啊,你方便出來嗎?我的車子在外面等著,要緊事與你商量。」
金行長道:「她這種情況,找誰都沒用。」
劉局笑道:「我現在這個悔啊,當時還有另一批客人在,我都忘了提這一茬了。趕明兒我可要去你們那兒一趟,專門找你大哥談談。小於啊,你也看見了,我這兒別的沒有,有這麼好的一個框子在,而且我有縣裡的大力支持,那些現在的縣領導都是以前我看著長大的,哪個不是追著叫大姐的?回頭你可要多幫大姐在你大哥面前說話。」
于士傑可能是愣了一下,才笑道:「你自己不看清楚前,我說了有用嗎?」
金行長笑道:「所以大家其實都對她很同情的,看見你願意來幫她渡過難關,都很是歡迎。」
于揚點頭道:「是了,換了旁人,欠債關門,天經地義。但是到了劉局頭上這個辦法就行不通了,否則你們就得被開除出家鄉。所以明擺著可以用她的設備抵換債務的辦法,你們政府部門就是沒人願意出這個頭過問此事,銀行也是。需要藉助外力。」
于揚聽了抿嘴笑,心裏卻是在想,往往當事人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尤其是對於劉局這樣一個還把自己身段放得很高的當事人。看得出金行長都有點知道內中問題。按說此刻於揚是應該順勢再來一句的,但是她實在嫌肉麻,說不出口,只好作文氣狀。金行長也是客氣地笑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段經歷在。我以前在市分行的時候就常聽說大姐的名聲,到了縣裡工作才得以認識大姐。」于揚想,這人說話很不卑不亢,直說聽說過大姐,但是沒說聽說過什麼具體的內容,很客觀。也是,他確實是沒必要拍劉局的馬屁,最多是大家場面上過得去就是。
于揚更是明白了一層,這兒實在不是談話的地方,說出來話真的像裝了麥克風一樣傳得很遠,難保值班的保安什麼都沒聽見。不過由此可見,劉局的問題還真是有點駭人,否則實在沒有必要避人耳目。
劉局笑道:「還能是誰,這個二愣子,還是我看著他光屁股長大的呢,剛見我的時候趕著叫我大姑,我說不行,我比你娘小一輩,咱可不能亂了輩分。這小子最初叫大姐的時候還叫得挺憋屈的呢。」
于揚把今天在劉局那裡看見的產品銘牌上面標註的廠名寫給金行長,問道:「你認識這個企業嗎?」
金行長叫了杯咖啡,笑道:「我以前也不知道,這迴轉到他們縣當行長了才知道裏面的曲折。聽說你準備投入資金,你還是看仔細了再說吧。」
周建成笑了一聲,道:「這傢伙,昨天害我白擔一夜心。」
于揚實說:「估計是好長一段時間。」
于揚忙笑道:「果然是大姐預先囑咐了,我還說吳總今天怎麼這麼老實了呢,連葷話都沒說。還是大姐鎮得住啊。」可是她的話真管用嗎?吳總都在背後揭她老底了。但是有旁人在的時候,自然得把一頂高帽子順勢送上,正好撫平劉局此刻頗為不平衡的心。
于揚忙笑著輕聲道:「是啊,不只害我白操心一場,連周總都不開心了一晚上。不過昨天晚上看大姐和那麼多領導在一起,他們又都是那麼推崇大姐,我其實昨天早不替您操這個閑心了,我瞧著啊,這兒誰見了您都是喊一聲大姐的,就是昨晚那幾個也是,今天再聽吳總這麼說,大姐,我看你是全縣人民的大姐了。」于揚都不好意思聲音說大了,怕把自己肉麻死,但是已經看出,于士傑說得沒錯,劉局心理不平衡,這種人往往需要外人的讚美來為自己找平衡。所以馬屁既然惠而不費,偶爾說說也是為了促進感情,以前也不是沒說過。只是要說得與吳總那麼大張旗鼓,恐怕還要一點功夫。不知道劉https://read.99csw.com局是不是因為吳總的吹捧所以才對他青眼有加的?應該有一定因素。
劉局也沒說什麼,爽快地接過鑰匙,進了大樓。于揚見她走沒了影子,才到轉角處打個電話給金行長,原來金行長也正在市分行,聽說于揚可能明天就要離開,便連忙約了地方喝咖啡。于揚先找到地方坐了下來,叫杯檸檬水喝著,等金行長。
劉局聽了爽朗地大笑,似乎一點事情都沒有似的。到了招待所直接就叫服務員拿了鑰匙開門,偏生那些服務員就是聽她的,還真是全縣人民的大姐。開了門她就直接闖了進去,于揚沒好意思,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但隔著牆還是聽得見劉局大聲呼喝著叫他們起床吃飯。說起來,這也要本事。
「于小姐是江南人嗎?聽口音不是長江以北的。」金行長一副款款談心、一點不急的樣子。
于揚心想:半夜三更無事攀老鄉,有什麼要緊事嗎?臉上不便流露,笑吟吟道:「金行長有事?」差不多就是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的意思了。
于揚吃驚,什麼?太潑辣了點吧,這也做得出來?這也說明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明明她維持得艱難,但是總沒有人敢動手腳拿了她手頭的產權吧?這也是為什麼吳總背後說話都是不敢全說,當面更是唯唯諾諾的原因吧?于揚沉吟了半天,才道:「徐鎮長的意思是怎麼做呢?」
于揚一聽,這才把前後串了起來,原來如此,真不知怎麼說她這件一年上交100萬的事才好,現在競爭激烈,設備更新很快,劉局也不知每年賺多少,但是交100萬出去絕不是件輕鬆事,尤其是幾年以前的時候,最起碼也影響到她事業的擴展。說她人好,那是一定的,但是裏面一定也有好大喜功的成分在吧?這個人太務虛了。她忍不住衝著金行長一邊搖頭一邊連聲道:「好人,好人,好人。」
一頓下來,聽得於揚目瞪口呆,馬屁居然有這麼拍的,而且吳總的態度也轉變得太快了點,與昨天判若兩人。見吳總與周建成勾肩搭背地寒暄,劉局湊過來輕聲道:「小於啊,你還是太認真了點,這種二百五,你能跟他較真嗎?誰與他較真誰受罪。」
徐匯中道:「這個……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做決定的。」
陳星大聲和那些朋友轉達,隨後立刻又回來道:「我們在酒吧喝酒,都是些很爽氣的朋友,喜歡旅遊,你認識了后一定會喜歡他們的。對了,那些矮地茶我已經種下去了,根系基本沒有什麼損壞,上面的紅果都沒有掉,看來明春應該會長得好。」
金行長微笑道:「我在杭州讀過四年書,同學很多是江南人,所以還算是熟悉那裡的口音。那看來也是半個老鄉了。」
旁邊那個據說是縣農行行長的金行長道:「是橋北那個小吳?」于揚看出他臉上不是很以為然。
金行長道:「可是現在他們沒有資金生產,公司里還有那麼多張口等著吃飯,時間越拖,窟窿只有越大。別說我這兒的150萬不會有著落,那還是公家的錢,我最多因此在這間辦公室里多坐四年,我也想明白了。但是徐書記的那些血汗錢,那可就麻煩了。」
金行長一聽又是笑:「榮升?說得好。前任在縣長拍胸擔保的前提下答應了劉局的貸款,最初還是好好的,但是今年,啊不,剛剛進新年了,應該是去年年中的時候就不還了,說是還不出,要不就把設備拿去。上面就把我調來追款。好在我在這兒還有一個鎮委副書記的朋友,這才了解了實情。說起來劉局也是受害者,人倒是個好人。」
車子直奔市區,經過一段白茫茫的野地后,進入燈光已經開始黯淡的市區。商店早就關了門,時間真是不早,看看手錶,已經是夜裡10點半。于揚的包里放著一隻數碼相機,是給劉局的兒子買的新年禮物,一般送孩子東西,母親接了,比送她自己東西都開心。只是不知道,這禮物還值不值得送。于揚心裏把今天飛來的這次見面看作那種戰前的偵察了。還真感謝于士傑,要不是他代送的一盆花,和隨花送上的美言,只怕劉局是不會對她另眼相看的。而此時,劉局大概當她是一個親密可愛懂事的小妹妹了吧,所以才會放心見她一面,也算是還個人情。那麼說來,周建成明天是肯定見不到劉局了。
于揚一聽,略微恍然了一下,怪不得劉局要把她于揚亮出去,估計是想給與她面談的縣領導們一個印象,有這麼一個人來投錢。也或者是給金行長一點信心?誰知道,只有和金行長談了才會知道。忍不住笑道:「可是人家認的可是你于總,可能她後來側面打聽過一下了吧。」
看劉局與銀行談好后沒有留下來吃飯,于揚就知道事情肯定沒戲。再加上與金行長一頓談下來,更是早冷了心,劉局自保都難,還能指望上她?可能是劉局心事很重,所以也沒問于揚都去哪裡玩了,不自覺地抱著包想自己的心事。快到縣城了才忽然想起來,衝著于揚笑眯眯地道:「我們去吵周總他們起床,叫他們起來吃點飯,到現在他們沒給我電話,一定是還醉著。」
這時,拎包里的手機響起,于揚幾乎是撲著過去掏出手機,打開一看,原來是陳星打來的電話。「于揚,我和上回吃飯你碰到的那幾個朋友在一起,我和他們說了你那天幫忙的事,他們都很感激你,說想見見你這個女俠,認識認識。」
于士傑道:「老企業,或者是改制企業,一般歷史遺留問題比較多,如果不清理完過去就合作或者插手,以後可能會出現層出不窮的麻煩,所以合作的人至關重要,人合得起來,才可以一起克服困難。你這個要想清楚了。」
金行長道:「你的意思是說劉局拿這600萬填了窟窿,所以客戶上門來拿貨時,她怕沒法應付,就從那個公司借成品來製造一個假象,施個緩兵之計,讓客戶放心地走,她拖得一時是一時,看看還能想什麼辦法。」
大家聽了大笑,尤其是吳總更是貼著劉局道:「那可不,不過大姐是我的親姐,又是不同。」
劉局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爽朗地笑道:「什麼名氣不名氣,都是虛的。金行長啊,我跟你說的200萬才是實的。大姐不要你為難,你只要給我度過年關就成。最近其他朋友也都是碰到年關,資金回攏,一時周轉不出來,沒法給我調頭寸,所以大姐只好找你了,你說什麼也要幫這個忙。不說別的,我那些設備可都是值錢的。」
于揚插了一句:「確有這種辦法,不少人用這種低價貨色虛報高價向國營單位抵債,只要打通對方單位的關鍵人物就行。」于揚心想,但是你代鎮長知而作不知,這也應該是叫地方保護了吧。
一般人說出「改天」兩字的時候,那意思就是否定了,場面上的人誰都聽得出來。于揚偷窺劉局的臉色,只見稍微獃滯了一下,但是立刻又若無其事地道:「那沒事,我等著你,接受新事物總得需要一點時間。哎呀,光顧著說話,都沒有聽你亮亮歌喉,大兄弟喜歡什麼歌?大姐給你點。」
于揚笑道:「也不算屈就了,我的工資升得很快,現在與副經理級的差不多了,只是頭銜沒跟上。自己做要考慮的方方面面太多,這兩天看著大姐長袖善舞,穩坐釣魚台的大將風度,我思忖著是絕對做不到的,所以還是在周總這兒大樹底下好乘涼吧。」
于揚看看手錶,道:「我的時間快差不多了,等下還要開車把劉局送回去,還是先把那些擦邊球辦法和你說了吧。」
于揚想了又想,終於咬牙決定,其實本就是沒指望的事,那還不如孤注一擲賭一把——贏了,就是賺,輸了,也沒什麼,因為本來已經是準備放棄了。但是如果不賭這一把的話,怎麼對得起徐鎮長現在難得的驚惶失措?這正是與他談條件的好時候。
于揚一邊聽,一邊心裏連呼原來如此,看來劉局中了騙局了。以前一個朋友被騙與人合作,朋友投設備,結果錢打過去設備商那裡了,才發現設備供應商也是串通一氣的騙子,現在這種騙得有模有樣的高智商騙子太多了。不過蒼蠅不叮無縫蛋,劉局這人喜歡被人奉承著,就總有一天會栽在奉承上面,因為奉承本身就是迷|魂|葯。
于揚道:「我們也是好人。」
徐匯中與金行長對視一下,一起叫了聲「好」。徐匯中道:「不知道你看出來沒有,劉局在這兒有很高的威望。主要是因為她每年掏100萬出來安排那些原局裡的下崗人員。那些人感激得很,知道這無疑是掏她個人的腰包。」
劉局道:「憑你的本事,你的鑽勁,做周總公司的總經理秘書太屈就了吧?沒想著自己做一把?」
于揚一聽,這是實話。小縣城裡兜一圈可以撞見無數熟人,金行長半夜與一女子談心,不出明天就會傳遍整個縣。他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自然知道分寸。
于揚看著金行長的笑,忽然想到,媽的,這個姓金的是不是有色心啊?否則怎麼會答應條件的,似乎不像一個縣農行行長的作為。她很想拂袖而去,但是此刻挫折到了極點反而反彈了起來,微笑道:「金行長的前任是因為劉局的貸款榮升的吧?」
于士傑道:「她的底子不錯,不過真要與她合作的話,恐怕你得改改脾氣。」
于揚心想,薑是老的辣,于士傑早看出劉局的秉性了,也看出兩人之間有距離。想了想才道:「我今天想搞清她一些底細,看來不是很樂觀。先知會你一下,她可能會到我們市來找你,最好別答應她,具體我回來再告訴你,這裏面可能不是那麼簡單。」
劉局與于揚相對而笑,都沒有理他,自己找車離開。進市區的路上還有路牌,但是進了市區只有靠劉局指路了。一路上,劉局除了指路,就是和于揚聊天。
于揚道:「究竟怎麼回事?她不是有那個公司嗎?這麼多年下來,應該把產權買下來了吧,這個行業算是景氣的了。」九_九_藏_書
車子開進劉局的公司,只見好大三排廠房,雖然都是簡單的磚瓦結構,但是外面足球場似的空地都已經可以反映劉局的財力了。空地上停著四輛大卡車,其中一輛已經裝上了貨,正拉著篷布準備上路。其他三輛可能都是等著發貨。一切都不是吳總嘴裏說的那樣,看上去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個場面。那為什麼吳總要那麼說?不怕因此得罪了劉局?劉局昨天為什麼要偷偷只邀請她去唱歌?還有,金行長難道也與吳總一樣說話沒準頭嗎?真是想不明白,但是看著劉局這兒在正常生產,于揚還是放心很多。畢竟她公司的產品是有市場的,即便是流動資金出現一點問題,但是不是有周建成這樣的打預付款進來的人在嗎?
于揚道:「對,我懷疑她就是這個拆東牆補西牆的想法。」于揚沒說的是,換了別人,可能就宣告破產了,但是劉局這人太要面子,宣布破產恐怕比要她命還難受,所以就那麼強挺著。
于揚心想,薑是老的辣,業務員不過是小小申訴一下,周建成卻是朝著吳總踩上一腳,提示劉局,他吳總在後面說那種話所造成的影響如何。只聽劉局吼了一聲:「反了他這個小吳,看我中午怎麼處置他。」邊說邊拔手機就找吳總:「小吳,等下你去訂個桌,準備好酒好菜,大姐有話要問你。」一串命令之後就掛,似乎就不用問問吳總的意思。但是她越是這麼潑辣霸道,越是給人可以放心的感覺,于揚看見周建成臉色緩和了很多。
沒想到不想它的時候,劉局的電話反而趕來了,倒叫于揚吃了一驚。「小於啊,你沒睡吧?」
徐匯中道:「這就是了。所以她身後有一幫擁戴她的人,誰要是敢對她不起,那些人就會出來鬧。我們前年落實資產歸屬的事之所以到了劉局這兒就搞不下去,就是因為多少人到縣裡說情請項,老太太們還睡到縣政府市政府門前去,連我回家都是半夜三更有人會來敲門。」

于揚道:「你原本是不是想著幫劉局拉資金投入,然後她的企業活了,你這兒的賬就可以平了,是不是?」
于揚本來就睡得晚,今晚因著事情峰迴路轉,內中似乎蘊藏無數奧妙,即使看著電視,腦袋也是急速運轉著,估計隔壁屋的周建成也是。可憐那個業務員了,和生氣的老闆住一屋子,只怕連睡覺都不敢打鼾了。
看這陣仗,于揚不由慶幸自己的衣服選擇得對,這年頭都是先認衣冠后認人的,要是自己穿著前衛而來,非要與陪唱女子爭個風頭,遭了這幫喝過酒的男人的輕薄,事後還得怨自己咋就招蜂引蝶了。果然經劉局介紹,大家都是從燈紅酒綠中客客氣氣伸出手來和于揚規矩地握一下,雖然有人還開句玩笑:「呵,大姐,沒想到你有位這麼漂亮的妹妹。」像吳總那樣無聊男人畢竟屬於少數。
金行長在那一頭提高了聲音:「于小姐,你千萬給個面子出來一趟,說實話,不出來我們就敲門來了。」
于揚也正無聊,道:「那你酒吧出去就這麼酒後駕車回去嗎?」
于揚忽然醒悟,對了,徐匯中有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他不可能公開問劉局討要那筆資金,一是因為曖昧的高息,二是因為可能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否則就是拿他的位置和前途開玩笑了。于揚的手不由自主地轉著杯子,也顧不上滿杯的水經這一轉,多多少少濺出來一點。她是立刻就想到了一個極好的可以幫助徐匯中的主意,但是這樣一來的話,正疲於奔命拆東牆補西牆的劉局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想想劉局一介女子,如果這麼折騰她似乎不該,她也就是好虛名沒經營能力而已,與自己畢竟沒有什麼過節。她還是沒有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只是態度堅定地道:「兩位不用多說,我明白了。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只管開口,我們商量。」
于揚又忍不住問:「那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
業務員也鬆了口氣,看看老闆綳了一晚的臉終於鬆弛,大胆插話道:「我們昨天都被吳總嚇了一跳,照他的說法,現在到劉局這兒提貨好像很沒保證似的,他是不是擔心我們趕在春節前把他的貨提光,才這麼捉弄我們?」
于揚想到了自己的方案,但是不急,此刻他們最多只是心急,還未到徹骨之痛,因為劉局還在努力掙扎。只有看見劉局真的窮途末路的時候他們才會真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如果方案不給他們,他們又招來更好的替代了呢?想到這兒,于揚問道:「我想知道劉局的公司國有資產那部分價值多少?包括哪些?」
劉局答了一句:「是啊,他一直在我這兒拿貨。」
于揚略略吃驚,心裏頓時有點瞭然。陳星?他不會吧?心想他可能是誤會了,兩人本就是兩條線上的人,怎麼可能有交集?便找了個借口,道:「那就好,少喝點對身體也好。我在等個電話,就不和你說了,我掛了。」
金行長點起一根煙,看著于揚道:「你是不是在劉局那裡已經受了挫折了?」
于揚在心裏暗批:什麼行業,只要想拒絕人了,任何理由都找得到。銀行最喜歡找的理由就是沒指標,難道你還去他們內部查出指標了不成?一般銀行都是嗅覺最靈敏的,手法最保守的,只要有個風吹草動,他們就立刻把貸款收回去,免得出現壞賬。可見劉局是真的有事了,連貸個200萬都要被人拒絕,枉她還有那麼大一份家產。難道說她公司的產業已經早一步抵押掉了嗎?這也不是沒有可能。要這樣的話,劉局公司差不多該資債相抵了吧?或許還資不抵債都難說了。所以拿了周建成的600萬也充了數,否則有這600萬打進來,起碼在交貨前維持短時間的日常運轉還是行的。劉局連自身都難保了,難道還可以指望她拉兄弟一把嗎?于揚都看見希望如泡沫一樣在眼前碎裂。
于揚嘴裏連連應著好,但是心裏早活動開了:大概是你劉局當時沒想到小小於揚還有這麼狠的大哥吧,所以才會當時走了寶,但是後來打聽出來於士傑是誰了,才第二天晚上趕著給電話過來熱情道謝,否則要那麼感動的話,當天或者第二天上班一看見花就應該想到了。人這東西真是現實得很,基本上可以說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感。幸好農行市分行很快就到了,否則于揚又要找陌生的路,又要應付劉局的話,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劉局臨下去時候說道:「小於啊,你四處玩玩,逛逛街,那邊有個文廟,算是古建築,開車過去也快,你不妨去走走。等一下還要麻煩你來接大姐一下。」
銀行行長的辦公室即使是在縣城裡也是不失豪華的,進去就感覺到溫暖舒適。都是垂頭喪氣的樣子,也就沒了客套,各自找位置坐下。于揚看了看,還是去飲水器那裡倒了三杯水來。這才看清楚,這個新來的男的是昨天在包廂里見過的,劉局介紹說是什麼領導。因為事不關己,于揚也就懶得先說話,看他們怎麼說。他們這麼急著要她出來,不會沒事。
于揚立刻聽出他話中有話,一本正經地道:「是啊,銀行此刻最應該支持她。但是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這個行業最近順風順水的,如果要維持的話不是很難,劉局怎麼會出現那麼大的虧空?」
吳總轉過頭來笑道:「你們姐兒倆說什麼呢?大姐不能來了個小妹就不理小弟了吧?」
唱歌的包廂里男男女女一屋子,于揚進去時,見劉局與一個偏瘦的男子在說話,那男子大約30出頭的年紀,戴著眼鏡,像是個機關什麼出來的人。于揚想,這人難道是關鍵人物?
于揚應了聲:「是,知道,今天還說過,劉局是全縣人民的大姐。」
一伙人都被塞進劉局的白廣本里,吳總自己開車走。于揚沒有與周建成商量的機會,而她暫時也不想說,因為一說就會讓劉局知道這是誰發現的線索,自己以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再說也就是一塊銘牌,說明不了什麼大問題,最多只是容易引起猜測而已。而酒桌上,周建成則因為雨過天晴,喝酒爽快得很,吳總陪著他一起喝,劉局偶爾勸幾杯,不過都是大杯的白酒,周建成見劉局自己都幹了下去,他怎好不喝,只有一口悶了。業務員也陪著喝了不少,只有于揚還是心事重重,怎麼也不肯喝,不過劉局沒有為難她,吳總也就沒有跟上。
于揚想了想道:「房屋應該已經折舊光了吧?而且成批買入這個公司,幫政府解決困難的話,土地價格是不是還可以考慮?」
劉局道:「哈,不喝酒還做什麼生意。我晚上再叫他喝。你也喝。」
送走金行長,于揚回到自己房間,心裏很累,但是不得不想很多。怎麼辦?是扭頭就走尋找另一片天地,還是繼續待下去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甚至幫劉局的忙,看能否幫她脫離困境,自己獲得患難之交的地位,以此獲得更大好處?但不知劉局值不值得幫?看金行長的意思,看來是不值得幫,劉局似乎是死定了的。不過萬事也無定規,或者真讓她運氣地成了劉局的稻草,那于情于理,劉局都要因此對她真正地另眼相待了。自己別的沒有,不是正可以算計周建成的那600萬幫劉局嗎?于揚忽然覺得自己很投機。
不知道金行長會拿什麼樣的內情和她來交換。他今天急吼吼地來這一手就太奇怪了,難道是真如他所說行里儲蓄做得不好,上面責怪,他心裏擔心?更或許是因為他這個年紀正是要上進的時候,不去分行,出來縣城做支行長是因為支行容易做出點成績,混個漂亮的履歷,為曲線晉陞行長做鋪墊吧?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容易解釋了。
周建成搶在前面說道:「小孩子話,吳總說話沒準頭,小於都知道的,他要是想搶著提貨的話,還能和我們說這樣的話?那不是變成促使我們盯著大姐發貨嗎?理都不要理他。」
于揚忙笑道:「大姐想得真是周到。」
于揚忙道:「還早著呢九*九*藏*書,正看電視。」
話音才落,就見吳總進來,一來就大聲嚷嚷道:「剛才路上聽說大姐生氣,差點闖了紅綠燈,被個警察攔住,我一看,呵,不是大姐這兒出去的那個小孩嗎?忙和他說是大姐招呼我呢,我飛也要飛去。他立刻就放了我了。大姐,召弟弟有什麼事兒嗎?」
在劉局的介紹中,這個小屋子幾乎是彙集了縣政府的四大班子要人。不過於揚好歹也是經歷過的人,知道花花轎子人抬人,這些人是不是要人還未知,不過可想而知,劉局介紹這些人的時候心裏一定是不平衡的,想她的資歷一定比在座的要老得多,要換了以前,那還不是別人跟在她屁股後面追著喊劉局,但是現在卻不得不求靠他們,于士傑真是看得准。
于揚笑道:「我除非是瘋了,否則怎麼敢插手金行長的大事。我只是想知道劉局出什麼問題了,可不可能解決,否則為什麼金行長不願意貸款給這麼個大客戶。」
金行長一邊開車,一邊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到我辦公室去吧,沒別人。」
于揚想說人的良心是最靠不住的,但是忍住了,這種話,當到鎮委副書記的徐匯中只有比她更有體會。但是徐匯中把這些隱私告訴她想要做什麼?按說他一個黨員幹部把錢投到分管下面的公司里吃高息是很能引起聯想的,如果再有一定數額的話,那真是只有死路一條了。不過事不關己,還是隔開一點距離的好,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便若無其事地道:「劉局現在拆東牆補西牆,說明還是在想著主動退還別人的錢的。最多是個時間問題。」
徐匯中點點頭道:「就是這個理。這件事具體是由一個最近冒出來的人在操作,據說有點來頭。我在飯店裡見過一面,只覺得這人對劉局的態度是親熱得近乎阿諛了,不過劉局身邊好多人都是如此,我也是見怪不怪。不過劉局家裡已經為這個男人開過好幾次仗了,所以那個男人最近不來我縣,一般都是劉局自己過去。且不說這些。年前,劉局的供貨商拿到劉局的貨款,1000萬的承兌匯票,他們開始給劉局發貨。但是他們付到銀行去的時候,卻發現這些承兌是假的,當下他們找劉局要求退換,但當時找劉局不到,他們情急之下闖進劉局家中,脅迫她的家人,還驚動了公安。後來劉局急著趕回平息了這件事,結果不外是把拉來的貨退回去,和把那假承兌收回來。如果劉局也可以與那家供貨商一樣地把假承兌退回去,那應該沒事,但是現在看來,劉局公司的資金大窟窿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如果與假承兌結合到一起看,差不多可以看出端倪來。小於,你說的600萬是補這個窟窿的大頭,農行的150萬應該是去補了其他還要早先的窟窿,所以還有400萬的窟窿應該是有其他冤大頭填了。其中包括一些個人資金,就是放在劉局那裡吃比銀行儲蓄高利息的資金。因為劉局一向為人有信,有不少人把積蓄放在她那裡。」
金行長一看,道:「知道,隔壁市的,與劉局關係不大好,同行相輕嘛。據說他們的質量不是很好。」
才進門幾步,就聽茶座那裡有人叫道:「于小姐,這邊移步。」聲音不響,很正常的說話聲,但是在寂靜的大堂里似乎非常嘹亮。于揚看去,見是金行長坐在那裡,衝著她這邊擺擺手,于揚過去,心想他真是有事說,所以才會處心積慮先飛車來這兒等著。他要說什麼?這麼晚了,不過好在這兒是公眾場合,不怕不怕。
于士傑一聽就笑:「還不是給你撐門面,說你富而不驕矜,你也知道,這年頭人們是認錢不認人的。」
另一個男的道:「好吧,你那兒比我那兒應該保密一點。唉!」說完長嘆一口氣,難道他也是受害者?聽口音應該是本地口音,難道劉局連本地人都下手了?
上了車后,周建成狀若無意地道:「大姐,吳總還是在你這兒拿貨嗎?」
外面沒看多久,太冷,大家很快就進了辦公室。辦公室里沒有燒鍋爐,只是用一台不知是兩匹還是三匹的空調櫃機開著,要是在家裡的話,這等熱度早夠了,但是這是在北方,外面零下十幾度,再怎麼開也是沒賓館裏面熱。但是劉局進門就脫了大衣,于揚想,可能是因為劉局比較胖吧,自己可不敢脫,就是裹著大衣都沒覺得太暖和。看見桌上並沒有放著自己送的盆花,正疑惑間,劉局笑道:「小於啊,這兒晚上沒人,冷,我怕花受不住,搬到家裡去了。真是特別好,紅花綠葉,一室的喜氣洋洋。」
于士傑非常乾脆地道:「我不認識她,不過她偶爾給我電話,很客氣,倒是沒講什麼。小揚,如果你覺得不錯的話,我可以投資,這也是一個拓展新市場的機會。」
金行長呵呵笑道:「于小姐爽快,我也就直說了吧。我聽說南方存貸款搞得很活躍,但是因為都是擦邊球的緣故,人家也不大願意多說,正好你看來比較熟悉,正要向你請教了。不過想到你不知什麼時候會離開,我只好今晚就冒昧找上你。」
劉局狀若隨意說起,其實是說給於揚聽,道:「昨天我和我們縣農行行長談了一晚,可惜這孩子機關里待時間長了,做事情小心得很,下午我已經約好他們市分行分管貸款的副行長說話,那是我老朋友,其實我早就不該繞大圈子,直接找他就是。不過周總啊,這樣一來,下午又不能陪你們了,等下我安排好車子,下午叫司機帶你們到處轉轉。我們周總老是來去匆匆,恐怕還沒看過我們市容吧。」一席話為昨晚沒貸到款打了圓場,但是聽在其他不知昨天內情的人耳朵里,卻是另一番光景:這個劉局真是路子廣得很。
想起這種產品的質檢要求,于揚在心裏回放了一遍,這個可是很要緊的。便找到原料倉庫,見裏面正熱火朝天地裝著貨,于揚便老老實實避到一個角落去,當然是先看外觀,然後看連接部分,最後看銘牌標識。但是從疊放的成品中找銘牌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揚上竄下跳都沒找到。終於旁邊有一個成品吊裝錯誤,被掛在葫蘆上,于揚一邊說他們吊裝工人操作可真不規範,一邊趁機看過去,終於在底部找到那塊鋁製小牌。但是一看之下,于揚驚呆了,上面寫的根本不是劉局公司的名稱。于揚當下啥都不說,當沒看見過似的轉身就走了出來,到了外面心突突亂跳。怎麼回事,劉局公司倉庫里的產品不是他們自己的,那麼是因為把倉庫租出去給人家擺放了呢,還是另有原因。如果是另有原因的話,那就黑暗了。
這一下,別說是周建成眼裡閃出晶光,即便是于揚昨天看見劉局在包廂里求貸款而不得,灰心了一晚,但是今天見劉局現身,彷彿就如看見她已經東山再起一般。相信她此刻有膽來見周建成,必定對周建成打入的600萬有個交代,靠瞞是瞞不過的,周建成是白手起家的企業家,如果有詐的話,他能看不出來?阿彌陀佛,看來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一定是自己關心則亂,把事情的負面考慮得太多了。
這一下,劉局開心了,一掌拍在於揚肩上,笑道:「剛才我說我的小妹妹能文能武,他們還都不信,非要叫來看看。現在都信了吧?金行長,你說這個主意成不?這可是時下時髦話里的『雙贏』啊。」
金行長聽了凝視著于揚,好一會兒才道:「這個題目也不小。」隨即看了看茶座外面,笑道:「你準備在這兒住幾天?」
于揚聽了心裏直冷笑,這兩人一搭一檔,大開空頭支票,無非是想騙取她的資金進入,然後既給徐匯中的資金解了套,又給他鎮里國有資產歸屬問題解決了尾巴,幫他取得政績,如果運轉得好,金行長也可以收回貸款有望。真是算盤子精到極點了。甭說自己拿不出那筆錢,就是拿得出,哪裡會這麼笨聽信他們的空頭支票?不過也難說,換作兩天前還不了解情況,一個鎮長一個行長衝著她這麼信誓旦旦,她一定會以為這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而一口吞下。但是他們就沒考慮到劉局有那麼大的窟窿眼嗎?誰活得不耐煩了敢跳進去?他們也是急醫亂投醫了,才會想出這種破綻百出的方案,大概是以為年輕女子沒城府容易騙吧?但是又不好揭穿他們,只得當做很有那麼回事似的認真道:「按說有這麼多優惠政策在,而且是兩位領導的許諾,原本是應該沒話說的,但是我現在實在有點怕劉局這個人了。大筆資金進來,我平時在管理中總得說句話吧,萬一惹她不高興了,也呼喝一聲把我關進狗籠里,那我這個外地人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所以我有顧慮。」輕輕一掌就把原因推到金行長剛才的話上去,果然看見徐匯中忍不住瞟了金行長一眼,大概是心有不滿了吧。
徐匯中道:「昨天劉局談起你來和她合作的事,當時我們都很吃驚,年前因為產權沒法落實,我們曾提過請她找人合作,出錢買下地皮房屋作為入股,但是劉局說什麼也不肯。這下她主動提出與你合作,所以我們都想看看,什麼人與她這麼有緣,得了她的意。這才吵著要你來了。」于揚一聽心想,你們上當了,她哪是要和我合作啊,看中於士傑的錢救命才是真。為了她自己的面子,連兒子都願意送到于士傑手中做人質。
于揚嚇了一跳,不會是準備把氣撒到酒桌上來吧?那今天吃飯得小心了。忙道:「大姐別嚇我,我會把不穩方向盤的。」
金行長忙道:「昨天我們看見你后,徐鎮長很有興趣想把劉局企業中屬於國有資產的那一部分轉讓給你,因為難得有劉局願意合作的人。所以徐鎮長想通過我接觸接觸你,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這個打算。現在我可以跟你保證一點,只要你進入劉局公司,我可以按劉局公司設備折價抵押貸款給你們,讓你有足夠的流動資金運作。這個不是難題,完全可以照你說的那種打擦邊球的辦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