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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 6

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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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怎麼會這麼好吃?」我們往門外走的時候,保羅問道。糖分讓他亢奮,忘形到甚至跳起快步舞似的,雙腳|交替蹦躂著,指尖隨著身體的律動輕輕揮動。
前廊上的帕特拉邊笑邊高聲說話——然後又說了什麼,又開始大笑。我回頭去把卧室門關上。
我猜我剛剛的樣子確實嚇到他了,因為我放開他的時候,保羅蜷縮著肩膀,手坐在屁股下面,面頰緊繃。他一|絲|不|掛,但皮膚的顏色很像穿了一件非常緊的粉紅色套裝,貼合得看不出一絲褶皺或接縫,潮濕卻奇迹般的不透肉,身上散發著嬰兒香波的味道。還有尿的味道。
保羅抬頭看了看安在門上方的麋鹿頭,鹿角的寬度和男人張開的兩臂一樣長,鼻孔像碗一樣大。
「原因就在它的名字里。」我回答道。
她假裝震驚得睜大眼睛道:「你放棄做餐廳生意而選擇做個保姆?我們真有點受寵若驚了,是不是啊保羅?那我們應該給你一個更好聽的名頭。不過『保姆』這個詞是怎麼來的?」
「你應該對我好一點。」他在我的控制下扭動著。
我們三個人的年齡呈公差為11的等差數列:4歲、15歲、26歲。我不是特別迷信的人,從來不信占星術一類的東西。但那時候,我特別關注11這個數字,而且發現這個數字到處都是。我們參加春季賽前動員會的時候,露天看台上等距離擺放著11個紅色的出口標誌。我還發現玩二十一點的時候,玩家可以根據自己手中的牌把A用作1或者11。這是有天晚上我們玩牌的時候,我爸爸告訴我的規則。那天晚上發電機壞了,提燈將撲克牌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射在桌子上;我贏了他一隻珍貴的手卷雪茄,還向他保證留到十八歲成年後再抽,至少盡量。猶大背叛耶穌之後,剩下的門徒被稱為被選定的十一門徒。我媽媽反覆說著佈道,提醒我要遵守約定。
他終於抬起臉來:「嗚嗚的那個?」
「巧克力?」
「保羅,別這樣。」她終於忍不住把他從她腿上趕下去,拍了下他的屁股以示其憤怒。她氣得聲音都高了八度:「把你的拼圖拿來,小夥子。我們來拼貓頭鷹拼圖,可以嗎?」他轉身去找拼圖,她便起身快速地收拾碟碗,手裡的動作很煩躁,弄出巨大的聲響。突然她又坐下了:「我真的不知道這種寂靜對我們來說是不是件好事。我以前怎麼會覺得這是件好事呢?或許保羅回去上託兒所更好,照顧他的人會更……或許來這兒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就是教訓。」我用我爸的口吻對他說。當初我把獨木舟從泥地里拖到三英裡外的陸地上時,他就是這麼對我說的。我學著我爸的樣子,而保羅就像當時那個拖著獨木舟、在精疲力竭中崩潰苦痛得大哭的孩子。
然後他就開始哭,那種哭我活這麼大還從未見過。他的臉緊緊地縮成一團,卻哭不出聲音,但每次換氣的聲音倒是很高。
「不友好。」我接上她的話。
「你剛剛跟我說什麼?」我抓住保羅的胳膊。他竟煞有介事、抑揚頓挫地說出剛剛那句話——像極了之前在操場上,他對推他盪鞦韆的女孩說話時的九*九*藏*書語氣——我的后脖頸突然疼了起來。「你以為你是誰?」我發現自己在沖他嘶吼。
「嗯。」
「不,」帕特拉把一隻腿蜷起來放在另一隻腿底下,「我有一個更好的想法。我很擅長這種事。你看,你,琳達,應該去開闊自己的眼界——去大城市闖闖,你明白嗎?很多人會希望認識你。你應該——」她突然打了個響指,露齒一笑,「做旅館經營者,或者餐廳從業者。」她看起來特別高興。
「你應該數到100!」當我躡手躡腳地要走出房門時,他起身大叫起來。
「小心點,」我對他說;而後我又轉向帕特拉,「我不知道。我不確定。聽起來很女性化。而且,人們會認為你是,比如說百萬富翁之類的。」我試圖不讓自己笑得太開心。
他躺在床上,我把他的腳塞進羊毛足套里。
「我想要我媽媽。」他啜泣道。
「你劃破了你的臉。」保羅闡述著他的發現。
「你想讓她看見這個?」我指著他床單上暗色的水漬。
然後她跳上床,跟我們一起躺下。
「你閉嘴!」保羅大叫道。
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我是上帝創造的完美孩子。」他說道。
我看著她。她用兩手把頭髮盤過頭頂,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我能聽到她的頭髮在黑暗中散落時,與脖頸碰撞發出的細微的聲音。
「冷靜,」我對他說,「我們來把衣服穿上。」
「這是個很好的選擇啊。」我說,但她內疚的表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餐廳從業者?」保羅問道。
我們僵硬地分坐在皺皺的床鋪兩邊。《晚安月亮》的主角是綠色房間里的小老鼠,我翻一頁,保羅跟著翻下一頁;我假裝興緻盎然,他假裝專心致志。我們就這樣安靜地等著帕特拉回來。
其實我和那些女孩不一樣。我對未來並未作太多設想。但當我思考未來,我的腦海里浮現一幅怪誕的場景——一輛白色半挂車在高速公路上飄。當然我不能說這個,我不能說我想做挂車司機。因此為了拖延回答問題,我看向桌子對面的保羅,他正緩緩地從椅子上挪到地上。
「你弄濕了你的床。」我也闡述著我的發現。
我們沒說話。
「哈哈哈。」她笑著。保羅正猛拉她的頭髮——並不使勁,但緩慢而堅持。
「輕點,親愛的。」帕特拉努力掰開保羅的指頭,拯救她可憐的頭髮。
其實我能看出來帕特拉只是在逗弄我。她並不真的在意我的回答是什麼,我只需要配合她就是了。她想在收拾桌子、在哄保羅睡覺之前,隨便找點事做。在丈夫給她打電話之前,有些什麼事情可以讓她換換腦子。
他嘴裏唱著:「我想做個物理學家。我想做個物理學家。」
她抬頭看著我。在她的眼裡,我看到了我始料未及的東西。
「現在還不行。」我說。
「你是逃犯?」我揶揄道,「難道你在伊利諾伊搶了家銀行?」
那天晚上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想格里爾森先生。之前他經常自己來餐廳吃飯——秋天的時候我在那家餐廳打工,才發現他這一習慣。餐桌上的漫談他總是插不上話,這點倒和帕特拉一樣。我很少有服務九-九-藏-書他的機會,為數不多的幾次,他都點的是雞蛋特餐、滑蛋,一邊用叉子用餐,一邊翻閱著厚厚的書,封皮上有宇宙飛船的圖案。他叫我「創意小姐」,這名稱來自之前我在歷史之旅大賽中獲得的獎項。「謝謝你,『創意小姐』。」他拿起白色馬克杯請求咖啡續杯。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有時候他會在接著看書前,和我聊聊我們高中的新老師們。有時候他會只要再加一份奶油,這時他的手指會放在他要繼續讀的句子上。
我聳了聳肩。
交換到一小時的獨木舟漂流時間真是費了我不少口舌。他從開始就對此緊張不安。他不想踏進船里,因為這會弄濕他的鞋子。因此我穿著靴子、抱著保羅蹚過水,再把他放在靠近船頭的位置上,那裡看起來比舟身邊緣更穩定一些。我把他的椒鹽餅乾遞給他,並讓他坐在一件發霉了的救生衣上,那件救生衣還是蘇丹風格的。我囑咐他要在我划槳的時候坐穩:不要前後搖晃身體,目視前方就好。那天的湖水很平靜,泛著黑色,船槳一浸入湖中就被隱去了身形。保羅因為無聊睡了過去。他垂著頭,雙臂環抱著貨運板,水在船下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音。為了把他帶回家,我只得讓他的腿像嬰兒一樣纏在我腰上,然後把獨木舟半停在岩石上。其實這樣一來,如果大風襲來,舟很容易就被卷跑了,但我真沒有手把它拖回湖裡了。
這條故事線太過蹩腳,我都接受不了。但這並不妨礙我繼續暢談:「只要你不是做了什麼確實不可原諒的事,比如離婚,或者是個無神論者,或者其他什麼——」
「好吧,琳達,」她說道,那天晚上她還有事情沒處理好,眼周皮膚的細微變化透露出她的暴躁,「告訴我。你是不是和那些女孩一樣,長大了想養馬之類的,或者做個獸醫?我能看出來。我說對了,是嗎?你就是想做這個。」
保羅用鼻子蹭著帕特拉的脖子,而她撫了撫他的頭髮,又拍了拍保羅的臉蛋,但眼睛卻看著我:「你說得對,琳達,你說得對。這裏的人基本上都認為我是個勢利眼之類的。一個異類。」她皺著眉頭,但隨即又換了個話題:「我還在研究這個地方,試圖弄清楚人們是怎麼想的。這很有意思。我帶著保羅去餐廳吃過四次,也可能是五次?吃的是午餐,每次進去,我見到的人都還是那些人,他們都看著我,笑著對我打招呼,但沒有人想了解我,沒人問我的名字,或者關於我的任何問題。人們很友好,但也很——」
丈夫利奧偶爾會在晚餐結束后打來電話,此時帕特拉手機發出的《星球大戰》鈴聲總會嚇我們一大跳。每次接電話的時候,帕特拉總會把椅子向後一推,用口型對我說「謝謝」,便拿著電話朝門口走去了。「謝謝」意味著她想讓我哄保羅睡覺。雖然很不情願,但我還是把他帶到洗手間,懇求他刷牙,然後哄他上床躺下,如果他不好好待在被子里我就會嚇唬他。
「我媽媽。」他乞求道。
「我該洗澡了。」保羅也噘起了嘴。他從地上爬到她腿上。
「你們猜怎麼著?」她一進來就興奮地說道九_九_藏_書
她把保羅放在她襯衣紐扣上的手拿開,他便轉而開始玩她的頭髮,用指尖穿過她金色的捲髮。「來這兒真的是對的嗎?」她問道,「我當時的想法是,這個春天利奧待在夏威夷,我們去一個新的避暑之處,那裡靜謐而美好,只有我和保羅,就像是逃遁——」
「家庭教師?」保羅在桌子下大喊著。他等著帕特拉為他解釋一下,但帕特拉沒有,他掏出一把藏在手套里的小石子,然後扔到地上。
「你應該在外面受凍!」我轉過身怒道,並把他摁回被子里。
「逃遁什麼?」
我並不是說他特別難照顧,但他確實有點暴躁;他的體內有一條介於聽話和搗亂之間的線。比如說,他不能容忍打亂計劃。如果我在帶他回家之後多在他家裡待一段時間——比如有時帕特拉拿出多餘的盤子,並告訴我如何用橄欖油和檸檬製作沙拉汁——這時保羅會變得越來越黏人、霸道,整頓晚餐他都會乞求坐在帕特拉腿上,最後爬到她身上,用鼻子蹭她的脖子;她則會一手叉起一片生菜放入嘴裏,一手寵愛地撫摸著保羅金色的頭髮。
「你這話倒是說對了。」帕特拉噘起嘴道。
「你爸爸要過來待一整個周末!」
「如果真是這樣,只要你不和別人打交道,沒人真的在意你在這裏做什麼。」我玩笑道,「只要你不佔著那些最佳垂釣區。」
即使這樣,他依舊在我懷裡抱怨不止,一邊跟我抗爭著,一邊又不願意被放下來。走在路上,保羅叨叨著「停下來,停下來,琳達」,好像他被我那來自獨木舟漂流的愉悅、被那完美一天的禮物,惹怒了。
「你想讓我閉嘴?」我問道。他的指甲在我臉頰上劃過的那條痕正火辣辣地疼,法蘭絨夾衫上還殘留著他留下的潮濕的印記。「你想讓我閉嘴?」
他把眼睛埋進膝蓋里,不願起來。
她那隻還空閑著的手在空中亂比畫著。
有一次,帕特拉剛給保羅洗完澡,《星球大戰》鈴聲就響起了。帕特拉衝出洗浴室接電話,肩上還掛著一條從保羅身上扯下來的浴巾。保羅光著身子,身上滴著水在屋子裡到處跑,又是爬沙發又是鑽桌子,把安靜趴著的貓都嚇跑了。我抓他的胳膊的時候肯定是無意間太過用力了,因為他哭得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我把他拉到我身前,他揮舞著胳膊在我身邊亂轉,一隻指甲劃過了我的臉。我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那個尖刺的指甲從我的眼睛劃到耳朵。我用眼睛四處搜尋著帕特拉,但她已經走到屋外的前廊上接電話了。頓時我意識到溫柔對他起不了作用,必須要變得強硬。我舉起保羅扭動著的、赤|裸的、胳膊還到處揮舞著的身體——然後把他帶回卧室,扔到床上,就像扔掉許多跟木頭似的。他光著身子蹲伏在被褥上,身上的水浸濕了被單,看起來可憐巴巴的。他怒視著我,喘著大粗氣,嗓子里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嗓子里的痰讓他呼吸難受。
有一晚尤其明顯。保羅煩躁地喋喋不休,帕特拉正搜腸刮肚地想除了火車和洗澡之外還能說什麼。我記得她把她的碗向後一推,用手掌撐著下巴,看著我。
「或者,或者—https://read.99csw.com—」
「火車那個, 對。」
我可以說保羅剛剛的行為就像個暴君,而且他做了很過分的事:他在我的臉上劃出了一道痕,到現在都沒消。但當然,我比他大十一歲,什麼都比他大——年齡、體重、受教育程度(這是我爸爸會說的話)——他想要的只是在睡前和他媽媽單獨待半個小時,但他現在擁有的只有發脾氣的能力。
但她進來的時候根本是心不在焉的。她推開房門,我看到她的臉激動得通紅,嘴唇也濕答答的。她彎下腰來親了保羅的嘴,用手把他的濕頭髮捋到後面,然後她也親了我一下,在頭髮上輕如羽毛般地啄了一下。我感覺到我的心跳加速,還不自覺地咽了口水。真希望她沒看到。
其實,我和保羅之間並不總是相處愉快。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只是相安無事,整體說來我們也經常能相互妥協達成共識。我允許保羅可以有一天下午去餐廳吃派,作為交換,他會給我一小時乘著獨木舟漂在湖上的自由時間。我們坐在餐廳的後排座位上,我請客,畢竟我的儲蓄正慢慢地增長。吃完后,我展平一張從帕特拉那裡得到的十美元紙幣放在桌子上,不是油膩膩的二十五美分或十美分硬幣,不用等著拿零錢,也不用和那個有點小鬍子的女服務員桑塔·安娜搭話。
「來吧,」我說,「過來,好嗎?我給你穿上睡衣。」
不過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十一月上旬,那天並不是我當班,我只是去領薪水。大概是周五傍晚五點左右,天氣預報稱那個周末會迎來當年第一場暴風雪。我剛從霍寧先生的雜貨店出來,搶到了最後一批冬季物資,背包鼓鼓囊囊的——包括煤油、鹽、廁紙等等。窗外的大片雪花濕答答地落下,像是懸在空中精巧的摺紙。桑塔·安娜在收銀台結算我的薪水,我則在一旁撥弄掉我頭上的雪,假裝看不到後排座位的格里爾森先生。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創意小姐」這個稱謂是嘲弄還是友善,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為什麼歷史之旅大賽結束后,我再也沒有在放學后找過他。我記得那天的餐廳不似尋常般熱鬧,每個人都在家裡準備抵禦暴風雪。屋外銀裝素裹,灰濛的夜晚也變得雪白,襯得餐廳里磨損的塑料餐桌看起來格外孤寂。格里爾森先生看到我站在這裏了嗎?我覺得他沒看到。他正用刀叉切割眼前的食物,又把他一半雞蛋放到另一個盤子上。我拿著薪水離開又折返回過來時,發現他的對面好像坐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我,我並不知道她是誰。而直到後來,就在那個五月溫暖的夜晚,帕特拉第一次叫我「家庭教師」的那天,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這事,並開始懷疑那天坐在格里爾森先生對面的是莉莉。
「我可能會做獸醫,」我犧牲自己回答道,「完全有可能。」
我笑著咕噥道:「像女服務生?我已經做過了。」我搖搖手,像是在說,這就是你想說的?「我為了你們辭職了。」
當我想起那位丈夫有三十七歲了——就是那位一直不在這裏的天文學家——我的感受幾乎可以用恐怖來形容了。我在學校的代數成績一直不怎麼樣,代數對我來說就是固https://read.99csw•com定的公式,不過它應該有超越偶然性的意義,不是嗎?那時候,有關這個問題,我想了很多。我試著改變變數,保持常量不變。我很好奇帕特拉十五歲時候的樣子。我開始想象她高中時的樣子:比我矮點,甚至比我瘦點,更受人歡迎;她可能有一個很親密的朋友,但朋友在她十二歲的時候搬家了;開始她很鬱悶,後來也習慣了這種悲傷的分離;她有很好用的筆,字也寫得很棒。然後我再想象自己是她丈夫的年齡,三十七歲:我現在三十七歲,我有一筆汽車貸款要還,還有專屬郵政信箱。再然後我把那位丈夫想象成是個穿維可牢鞋的、很好戰的四歲小孩,長著小奶胡,脾氣很大。最後在我的想象中,保羅就按照他自己的樣子長成了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讀過大學,可能是碩士畢業;我讓他保留了自己的金色頭髮,自由散漫地活著,修讀建築專業,但可能擁有極高的音樂或外語天賦;他是個多情種,後悔當初自己文在身上的中國字,後悔很多小時候做的事。你知道,二十六歲的人總是這樣的。
我一點一點給他把衣服穿好,然後把被單扯下來,在光禿禿的被褥上鋪上羊毛毛毯,把濕了的被單暫時藏在櫥櫃里,然後打開他的火車小夜燈,溫暖的紅色燈光讓空氣安靜下來。然後我們一起把他的毛絨動物玩具以他喜歡的方式靠牆排成兩排,再打開《晚安月亮》。這期間,保羅用一隻手指把他前額處濕潤的頭髮弄成喇叭的樣子;而我一直在思考我的狩獵夾克放在哪裡、掛在哪個衣鉤上,以便我能以最快的速度穿上然後離開。我們都心懷愧疚且感覺羞愧,都希望從對方那裡得到我們說不出口的安慰。帕特拉隨時都有可能進來,我害怕在她臉上看到困惑而失望的表情,於是我試著想出一套能應付她的最佳說辭。
「這詞可真不咋地,是吧?我們是不是應該改叫你奶媽?不,不,那樣聽起來你好像個老女人似的。家庭教師怎麼樣?!就叫你家庭教師吧!」她這時放聲大笑,「這個詞更好!能讓弗洛拉和邁爾斯請來的不可能是保姆。你讀過《螺絲在擰緊》嗎?而且保姆是不可能和羅切斯特先生 相愛的,對吧?也不可能當女主角了。你得是家庭教師!」
「是慕斯。」我皺起了眉頭。
「你應該聽話懂事一點,」我輕聲說道,「你應該做一個可愛的小男孩。你應該做很多你總是不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