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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 22

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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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未繼續向前,也沒有叫她。我沒有靠近是因為我看到了她的肚子,也因為在她蹣跚向我走來的時候,我看到她穿著我三個月前在她家門口留下的黑色絨面靴子。那雙靴子在清晨的陽光下泛著暗紫色——她穿著我的靴子。她經過的時候朝我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我沖她點了點頭,她未做停留,便徑直向教學樓大門走去了。那群站在路邊石、帶著白帽子的曲棍球隊員正直愣愣地盯著她。學校。十年級。
她從車上爬下來后,我看到她的頭髮用皮筋紮成兩個辮子在頭兩側盪著;頭髮是濕的,身體則奇怪地搖擺著。下車之後,她必須要用兩隻手抓住卡車車門,那一瞬我想,噢不,她喝多了,但接著我便看到她挺著一個大肚子——大到連衛衣都無法完全遮住它——陽光照射到她的皮膚上,我甚至能看到她肚子里的寶寶,一個可怕的小人的輪廓,我發誓我看到了——
動身返回市裡,回到學校後面的棒球場,我坐在擊球手的長凳上等著。我知道莉莉的爸爸去森林服務站上班,順路會把莉莉送到離這裏不遠的地方。如果她來上學了,如果她來了,我會在她進入教室前攔住她,我有些東西要給她——我想在輕舟里給她。我想告訴她,我收到了來自格里爾森先生的信。如果她不相信,我會向她解釋我們曾有多親密——我和格里爾森先生比看起來的要親密許多——因為「歷史之旅」演講比賽。我是前一天晚上寫的信。寫信之前我從小棚里偷read.99csw.com了一罐啤酒,從我媽藏在水槽下面的公益用品里偷了一隻好鋼筆;爸媽睡著后,我盤腿坐在我的閣樓里,用正楷字體在黃色拍紙簿寫下我想說的話。我只需要回想帕特拉在賓館里跪在利奧面前的場景,文思便如泉水般湧出了。
高速公路依舊空空蕩蕩。早秋的薄霧輕籠在樹的周遭,消弭了一切聲音,使得這前往市裡的五英里路程被分解成一個個四英尺見方的瀝青路段。我用力搖晃著胳膊以抵抗寒冷。我得保持自己的心臟不停地跳動著,且不能讓心率掉下來。當我抵達主幹道后,我在卡特琳娜的汽油站後面突然右轉。商鋪一側的樹脂窗戶還是黑的,看起來她還沒開張。往回走幾步,我看到了被卡特琳娜藏起來的兩張串在一起的一美元鈔票。放在以前,我一定會對此產生極大的興趣,但現在我沒有時間理會它,因此我並未多做停留。我順著潮濕的樹林小徑走著,路邊的老木材廠把燒焦了的黑色木板升于松樹林之上,然而霧氣氤氳,已然看不清晰了。我繼續走著,走到離湖畔。我知道,卡特琳娜在那裡放置了一艘閑置多年的鋁製輕舟。
即便是現在——到了夜深人靜的夜晚——我有時還是會思考,那天要用什麼把莉莉帶到離湖的輕舟之中。木屋已經修繕完畢,有時身處新卧室里,寂寥感鋪天蓋地,我會尋思這事兒;無聊的時候,我也會想。按照我的計劃,清晨,我將所有情緒放在一邊,在火爐上九_九_藏_書燒好熱水,將熱咖啡倒入暖水壺後放進背包,完成這一切程式化準備工作后,到操場等莉莉的爸爸把她送來,然後半路攔下她,對她說,「翹課吧,就這一次」,「抽根煙、抓幾條小翻車魚如何」。在我的想象中,她是極不情願的,但下一秒如同魔法般,我們已經坐在船里了,已經漂在離湖粼粼的湖中心了。那時是早秋時分,黎明剛過去幾個小時,莉莉潮濕的頭髮用發繩綁起來放在背後。她的牙齒打著冷戰,嘴唇發白;她只穿了一件輕薄的毛衣,沒穿外套,沒戴手套,她瘦弱的肩膀因寒冷而蜷曲著。但我自己感覺不到——感覺不到寒冷,亦感覺不到風。我什麼感覺也沒有。她轉過身去,扔掉我為她點燃的那支煙,我突然伸手拿走她手中的槳。她一臉困惑地看著我,於是我悄然說道:「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然後,我從船尾慢慢向她爬過去,身下的船像我的身體一般來回晃動著,我們也跟著失了平衡地抖動著。我走近她,以警告甚至有些脅迫、但又帶著溫柔的同情對她說:「只是一個吻。」這個吻於她而言幾乎是一種恩賜。我體內的暴戾幾乎將我的理智吞噬:「其實你想要的只是一個吻!」
那封處於密封狀態的信是給莉莉的。我想把她帶到一個她跑不掉的地方,這樣我便能看著她將信讀完。漂在離湖上的輕舟是一個絕妙的地點,但那樣的話莉莉可能會心生猜忌。或許汽油站後面的樹林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卡特https://read•99csw.com琳娜在那兒存放著鹿皮和好幾把帶血的斧頭。如果她拒絕跟我去湖邊,那我們也可以在這片硬草地以及曲棍球選手的注視下完成。他們想看就看,我是不在乎的。還沒走到棒球場的時候我突然心生憤怒。八月末九月初的時候,我的脖子和頭皮突然有種被針扎的感覺,胸悶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我無法再沿著主幹道繼續走下去了,我甚至沒法去鮑勃的店裡緩緩,因為旁邊就是我存儲保姆傭金的銀行;我也不能去小學或者森林服務自然中心,即使後者曾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喜歡的地方。我沒辦法去任何地方、成為任何人。坐在棒球場等待的時候,我渾身發抖。我希望在最後一陣鈴聲打響之前能看到莉莉。
經過幾分鐘的搜索,我在河口向下一點的地方找到了那艘輕舟——沉在一片香蒲和泥濘中,破舊而衰敗。我涉入泥潭把舟翻過來——先把舟里的水排乾淨,然後用毛衣袖子將臟污的座位清理乾淨。日光已將湖面的薄霧驅散,湖面被水上的水黽和水下的小魚鉤起了「酒窩」,我將船槳浸入冰涼的河水裡以將它們沖洗乾淨,然後置於停靠在湖邊的輕舟上。一切準備就緒。一切為了莉莉。
最後幾班大巴離開之後幾分鐘,我看到了她爸爸的小卡車。他稍稍拐了個彎以靠近路邊石,於是我看到了車上約八平米大的雜亂的小屋子,床上還放了一個運行中的冷凍機。我站起身來,顫抖地從兜里拿出那封信。看到卡車的時候,我並不確定九-九-藏-書她會不會來——直到我看到莉莉打開副駕駛室的車門——讓一切我想對她做的事情都變成必然。現在一切都按照它們既定的軌道進行著。現在她只有兩條路可走,她會明白這不是遊戲,用她的話說:你不能隨心所欲地把自己想做的事強加給別人,然後就這麼離開了。
想象結束了。即使到現在,這些詞從我腦海中飄過時,我便成了莉莉——像是詛咒,又像是祝福。事情最後變成了這樣——要讓它成為現實,我必須要完成這一系列的準備工作:煮咖啡,倒入保溫瓶,用袖子將潮濕的輕舟擦凈;在翻騰的水中靜靜地搖很長時間的槳,而莉莉就安靜地坐在船頭;我要有耐心,我必須按照步驟一步一步來。但當湖濱變成遠處一道巨大的環線時,當我拿走她的船槳、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時,我發現自己才是那個擱淺于船里的人,才是那個因寒冷而發抖的人,才是那個感知到一切的人,才是那個比其他任何人想要的都多的人。
十年級開學的第一天,我比正常時間起得要早一些。爸媽還在廚房後面的房間里睡著,我穿好衣服——牛仔褲、綠色羊毛衫、靴子——然後把小瓦斯爐放在水槽旁邊。剛開始,我只能看到燃氣發出的藍光;等到壺裡的水開始跳動時,透過窗戶,我看到九月的天開始泛白。松樹在風中顫抖,抖落了身上的露水。我用一塊濕布過濾好咖啡,然後將這油滑的黑色液體倒進我爸的保溫杯里。我把保溫杯塞進背包里走出門,棚里的狗狗嗚咽著,我read.99csw•com把它們從棚里放出來拴到院子里的木樁上,為它們擦乾鏈子上的露水,但即便如此也是徒勞——經過這個夏天,它們已經再次習慣了有我的陪伴;它們向我擁來,所希冀的不只是一兩下的輕拍,但我現在連輕拍它們的時間都沒有。我大咧咧地把它們的狗糧倒進四隻碗里,又把碗胡亂推到柴堆旁。它們的飢餓總是比深情深刻——一旦等到早餐,它們便不再看我了。

親愛的莉莉,

但那不是,那只是她的血管——紫色靜脈的一條的分支。她把上衣往下拉了拉,蓋住了它們。
我一直很想給你寫信。通過瑪蒂把這封信轉交給你的原因在於,若我直接寄信於你,每個人都會對你側目而視,但沒人會看她。我得告訴你,去年春天你說過的話,我著實無法忘懷。我不停地想著那天離湖上的你的美妙。每日、每分。這樣翻來覆去地琢磨使得當時發生的一切如今依舊曆歷在目,像是真實發生了似的,像是我們真的做了似的。當時的你是有這個打算的嗎?你的答案或許是肯定的。我想象著你的唇印在我皮膚上的觸感,想象著我的陰|莖在你喉嚨里的快|感——你吮吸著它,當我完成噴射之後,你露出驚喜而甜蜜的表情。你能想象到它有多深入你的口腔、高潮有多爽、我堅持了有多久,而我又是如何在正確的時機把它從你嘴裏取出的嗎——這些你都感受到了嗎,莉莉,你這個小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