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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一目了然的答案 6

第一部分 一目了然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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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娜任由撥火棒掉落在地上,在木質地板留下一道黑色印痕。這個渾蛋是用他們家的錢才買下了這棟房子的,這棟位於凱伊丘精華地段的豪宅……是用他們家的錢買的!結果到最後,怎樣?居然把證據統統燒光,嘴巴也閉上。而且是永遠閉上了!
那樣根本是在說,殺了她……
她用左手抓起撥火棒,不太靈活地撥弄灰燼。
那個王八蛋,一定在瞎掰!
她一定得找到札記本……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日,早上九點十七分
他只是想拖延時間啦。他的合約正是到麗蘿年滿十八歲的當天為止,之後就不能再花錢如流水了,他是隨便搪塞個說法,好在最後再揩一點油而已。她祖母老糊塗了,別人說什麼都照單全收,她太相信這個姓爵的,這麼多年來,他已經吃定她了。薇娜凝視著辦公桌上的銅質頭銜牌。爵輕信,私家偵探。
什麼也沒有!
柯薇娜對爵輕信的同情,並不比對死在飼養箱里的蜻蜓來得多。
她握手槍握得更用力了。
麗蘿。
她是自由的,她腦袋清楚得很。她看穿了他的雙面人把戲。姓爵的向來比較喜歡那些姓韋的。他是他們那一國的!一直以來,爵輕信都不信任她,彷彿她是個怪物。他總是防著她。
薇娜逼自己打起精神,她必須採取行動。她read•99csw•com回到客廳,再度跨過爵輕信的屍體,最後一次掃視了壁爐、飼養箱、辦公桌……她剛才是打破了外頭有蜀葵花遮住的卧室窗戶,偷闖進來的。現在屋內到處都是她留下的指紋;警方遲早會在鄰居的通報下趕來。她必須謹慎為上,不是為了她自己,她才不在乎自己,是為了麗蘿。她必須保持自由之身,她得把自己在這屋內所留下的痕迹一概抹掉才行。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發現某個之前忽略的細節。搞不好能意外發現那個該死的綠色札記本!
可是她才不會像他們一樣!
他是胡扯的嗎?
走在街上,路人總以為她是十五歲少女……至少從背影看起來是如此。轉到正面一看——她對他們眼神中的訝異早已習以為常——他們愕然發現眼前的竟是個老女孩:一個二十四歲、一身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打扮的老女孩。
混賬爵輕信在札記里到底寫了些什麼?他真的在麗蘿十八歲當天,從札記里發現了什麼,發現了真相嗎?
什麼真相?
她有必要冒這個險嗎?
她用手槍的槍口再度敲了敲飼養箱,敲得更用力了。只要一晃動飼養箱,這些蜻蜓就在缺氧的空氣中,吃力地揮動沉重的翅膀,它們的困獸之鬥令她看得著迷。
好比說那個札記本,也就是爵輕信這些年來天天九_九_藏_書做筆記的那個札記本。據她的了解,是一個淡綠色封面的本子。到底被他藏去哪裡了呢?他把它交給誰了?
全都是空的,完完全全的空空如也。
這個混賬爵輕信什麼也沒留下!
應該還更少。
她才不管。
十八年來一直對她說著相同的話的所有那些人,她覺得他們煩死了:包括十幾位陸續放棄的知名心理醫生、小兒精神科醫生、營養師、有水平沒水平的專家……還有她的祖母。他們那套陳腔濫調,她聽得都會背了。拒絕成長……拒絕增重。拒絕老化。拒絕放下。拒絕忘記麗蘿。
麗蘿還活著。有人搶走了她的妹妹。
薇娜回想起姓爵的二十九日晚上打來給祖母的那通電話。他聲稱有了新發現。終於!經過了這麼多年,還是在麗蘿成年前幾分鐘。甚至還更好,是在午夜的幾分鐘前。他提到一份舊報紙《東部共和報》,說他十八年後只因重新翻開了這份報紙,居然有了新發現!
她轉過身來,走向壁爐。她不得不從那個屍體上跨過去。她打死也不要放開右手裡握著的毛瑟手槍。這種事誰也說不準,就算這個姓爵的王八蛋不可能再站起來也一樣。他心臟中了一顆子彈,頭部倒卧在壁爐里。
這個渾蛋最後中槍死在自己家裡,鼻子、眼睛和嘴巴埋在自己謊言的火堆里,只是罪有應得而已。https://read.99csw.com他想賭一把,想腳踏兩條船,結果輸了。她可不會為了他這下場掉眼淚。說到底,唯一會令她遺憾的,是從今以後他再也不能說話了……但她不會放棄,現在這樣就更不會了。她絕不會拋下妹妹。她會像一直以來那樣,永遠為她挺身而出。她的麗蘿呀,她的蜻蜓。她必須繼續尋找,必須查出真相。
她永遠、永遠也不會拋下她不管。
就像某些時候那樣,一股無法壓抑的無聲憤怒,在薇娜心中咆哮著。所以,這個該死的爵輕信真的把他們當白痴耍了!她祖父母十八年來支付薪水給他,年復一年地核銷他出差時的每一筆花費,難道就為了這個?
薇娜越來越焦躁地舞動那根鐵棒,不時敲到爵輕信的臉,掀起一陣黑色塵煙。總該有個蛛絲馬跡、一頁沒燒完的紙張,或一丁點的線索吧……
薇娜漫不經心瀏覽著玄關里的其他照片。都是些山區風景照,八成是汝拉山區吧。恐怖峰、蒙貝利亞。
不管怎麼反覆推敲,都覺得他應該已經把它交給了韋家人……然後才朝自己心臟開一槍。這挺像是他會做的事。像是某種生日禮物一樣。搞不好,這札記本呀,現在正在那個變態韋馬克手中,搞不好他還正在讀它呢。
一盒盒的數據匣在地板上一字排開。數據匣側面以紅色麥克筆標記著日期:一九八〇、九九藏書一九八一、一九八二至一九八三、一九八四至一九八五、一九八六至一九八九、一九九〇至一九九五、一九九六……
放下,忘掉她……
怎會有人取這麼呆的名字!
她祖母如果還願意聽爵輕信鬼扯,很可能會再上當一次。但她可不會……《東部共和報》。整整十八年後?剛好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哪兒有這麼巧的事……
拒絕放下那些什麼的鬼話,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薇娜朝辦公桌看了最後一眼,悻悻地離開客廳,走進屋內的小玄關。她銳利的眼神,望著收在一個大花瓶里的幾把傘,和掛在掛衣鉤上的幾件長外套。這裏也一樣,毫無異狀。
柯薇娜用她的毛瑟L100款手槍敲了敲玻璃箱。裏面的蜻蜓幾乎動也沒動。只有最大的那一隻——即身軀有著紅色光澤且翅膀很大的那一隻——試圖飛起來,才飛起幾厘米又掉回飼養箱底部,卡在十來只已經死亡的其他蜻蜓殘骸之間。柯薇娜想都沒想過要把飼養箱的通風系統再接回去,或把蓋子打開好讓還活著的蜻蜓能逃出來。她寧可看著它們這樣受盡折磨。畢竟,這個亂葬崗也不是她造成的。
太扯了。
她仍記得。在那邊的醫院,她認出那個小嬰兒是她妹妹。當年她六歲,是唯一尚在人世的證人。
為了一把灰燼!
薇娜走到廚房裡,環顧四周。一切似乎乾淨又整九*九*藏*書潔。一根釘子上掛著一條藍色抹布。反正,每個角落她都搜過了,什麼也沒發現。不論是廚房或其他房間,全都井然有序。這個姓爵的果然是個龜毛的傢伙。
對,他自以為吃定他們了,吃定她的祖父和祖母了。
薇娜就這樣待了好幾分鐘。這些蜻蜓呀,都去死吧!她才不管呢。她不是為了它們而來的。她是為了她自己唯一僅有的蜻蜓——麗蘿而來。薇娜在屋內走動。客廳的鏡子映出了她的身影,令她吃了一驚。她忍不住端詳自己的映象,心中躥起一股噁心反感的感覺。她討厭從准準的正中央,把她又直又長的頭髮分成左右兩半的這條白色頭皮;她討厭自己身上的天藍色蕾絲高領毛衣;她討厭自己扁平的胸部、乾瘦的手臂,和僅僅四十公斤的身體。
她忍不住在門口窗檯邊停了下來,望著上方那幾張用磁鐵吸附的照片。有一張歐納金和他那個肥胖如牛的土耳其老婆的結婚照,歐納金是爵輕信的得力助手;當然,還有一張韋妮可的照片,她穿著那件醜死人的賣薯條爆|乳裝。每天早上,姓爵的披上外套、拎著小雨傘出門前,大概總忍不住對著那個姓韋的女人的奶|子色迷迷地流一番口水吧。
防不勝防呀!
這套屋子是個死胡同,她必須好好想想。
她不得不面對現實。她撥弄的只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焦黑紙屑罷了。
最好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