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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黑暗房間之死——有棲 3

第07章 黑暗房間之死——有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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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西井的回答相原冷笑了一聲。他大概是在想「這麼簡單就上當了」吧。
「花壇?啊,你說的是香西女士的香草園啊!是啊,那個地方也非常不錯。特別是六月的時候,百花競妍,馥郁之香遍溢四周,會讓人想起樂園。」
織田似說無計可施一般搖了搖頭。相原是將職業意識之名的免罪符懸在脖子上而生存的吧。只是——面對織田的責問,他那一時浮現出悲傷之色的雙目也鮮明地留在了我的腦海之中。
這是一種變相的抗議表示。相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那裡有……我可不可以說呢……」
「他說怎麼改變呢?」
「啊?這可真夠戧。然後呢?」
西井如落語藝人般拘謹地端坐在坐墊上。他或許在邊推測著自己出現前發生了什麼事邊傾聽著織田與相原的對話。
「你聽誰說的?」
「畫室?」
現在才猶豫算什麼!若事情不能泄露從一開始就不要說不就好了?這個作家給我的印象是優柔寡斷而大方穩重,可現在看來或許他還很粗心大意。
「嗯,所謂小野君的構想,是指意欲將這一自然奇景與自己的作品組合起來向世間推銷。若說到推銷,木更先生的公館,以及那裡的村民之前所創作出的種種作品都具有向世人展示的充分價值。即使收取門票錢也……」
茶會結束了。
我們聚集到了相原的房間,被以茶相待。老闆娘端來了咖啡。包括西井悟共五份。
相原催促他往下說:「那個構想跟你有關係嗎?」
「千原由衣嗎?」他反問道,似乎在給自己的思考爭取時間。
幸虧未撞到頭read•99csw.com部,他大概也從震驚中冷靜了下來,茶會氣氛很和諧。而且還有一個目的,大概就是對西井悟的採訪吧。
「我知道千原由衣小姐正在木更先生的府上。」
西井按下了信息提供機器的開關反問道。相原苦笑起來。
「您真是個固執的人啊,西井先生。」
「就是在鐘乳洞的牆壁上繪畫。他好像在模仿拉斯科壁畫及阿爾塔米拉壁畫作畫,不過我也沒見過實物。」
「就是說,小野君掠奪了我的幻想故事。現在這個小野君要與夫人結婚了。——也就是說,小野君真的可以實現夢想了。夫人準備滿足小野君希望改變木更村的願望。」
「嗯,是的。她想向我尋求的,只是該計劃枝葉部分的修正提議。夫人也是一位覺得我原創的《私人版巴諾拉馬島奇談》很有意思的人士,所以她大概是想保留其風貌吧。」
「聽說夫人最近要再婚。對方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名為小野先生的畫家。她曾在電話中告訴我說『我今天要向大家公布婚約』。」
「木更村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呢?」
「主人木九-九-藏-書更菊乃夫人,是基本贊成小野君的計劃的嗎?」
「嗯。」西井點頭說。他慌張地又動了動雙膝。似乎驚慌失措。
「那位名為小野的先生我也很了解,他從以前開始就有一個構想,也曾熱情洋溢地對我講過。他說想靠自己的力量將那個村子改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
相原邊隨聲附和著邊記著筆記。大概是肩膀疼痛吧,他寫得很痛苦。
「我們換個話題。」攝影師略壓低聲音后說,「您知道千原由衣這個歌手嗎?」
「是的。是青年偶像歌手。你知道的吧?」
望月想為西井的話增加註解而要張嘴,織田卻以眼神制止了他。若業餘評論家對作品進行簡介,只會推遲會話的進展。
「嗯?」相原小聲哼哼說。或許他一時無法理解西井所言。就連我也奇怪自己是否已經理解。西井結結巴巴地繼續說道:
「哈哈。」
西井似乎在拚命改變話題。相原冷笑地看著他。他大概是在想「我以後再問你」吧。
「您能否跟我談一下千原小姐為什麼來村裡,她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相原打開了記事本。西井小聲咕噥著,誠實地說道:
「我不能說。只能說我是從某人那兒聽說的。」
「然後呢?」
「有一點。事實上這個構想是我提議的。你們知道江戶川亂步的小說《巴諾拉馬島奇談》嗎?」
「《巴諾拉馬島奇談》是一部受到萩原朔太郎推崇的作品,與其說其是推理小說,莫若說其屬於幻想小說的範圍。」read.99csw.com
相原提了一個挑釁性的問題。西井不悅地抖動著雙膝說:
「這個問題總被媒體追問,我已徹底厭煩了,但裏面真的沒有什麼奇特的東西。雖義務負擔農活兒與炊事,但一天最多勞動四五個小時。只有這些時間受到約束,創作生活可以完全得到保障。環境也是無可挑剔的。」
「哦?那麼,那個村子現在狀況很嚴峻啊!」
——昨天,也有誰塗畫這些圖案來著?
又來了。我們面面相覷,暫且先關注西井如何回答。
「那個村裡有一個大鐘乳洞。那是小野君偶然發現的,裏面非常壯觀,其規模足以將眾多的旅行者吸引到這深山裡來。他甚至有段時期將那裡誤認作自己的東西,把那裡當做了畫室。」
「我自兒時便非常喜歡這部小說,所以曾半開玩笑地創作過《私人版巴諾拉馬島奇談》。由於如此,當村中發現鐘乳洞時,我也曾以此為基礎,將其寫成地底木更村之巴諾拉馬王國的短篇小說。並非我謙虛,那真的是一篇純自娛自樂小說,我也沒有存留底稿,卻只有小野君非常喜歡。他說:『這可不只是個玩笑,如果想做就能做成。』」
「總之,夫人叫我我便來了,過去我曾受夫人諸多照顧,所以我也想直接對其婚約表示祝福。如果小野君無論如何也要創造『私人版巴諾拉馬島』的話,雖然魯莽,我想盡量將其建得像樣一些。實際上我本想在婚約公布之夜趕過來的,卻終因從東京過來而遲了兩日,拖到今天。九九藏書過來之後就是現在這樣的狀況了。」
「哦,是什麼事啊?方便的話能不能稍微……」
「這樣啊……」西井毅然決然地說,「那恕我也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望月從旁邊插嘴說。
「那不是安於現狀的生活嗎?」
我在想被牽扯進去的江神學長不知情況如何……還有麻里亞……
「那是一種偏見。我想請您明白,那裡絕非救濟院,也不是一個不認真的人可以長期逗留的地方。」
「那也是我所擔心的地方。雖有些自吹自擂,我所描述的巴諾拉馬島對他們而言也曾經是理想之地,而小野君僅是將其扭曲成了另一種旅遊資源,所以我很難想象其他人能夠接受。」
我詢問說,西井只將頭轉過九十度看著我回答說:
「不過,我完全沒想到自己能見到西井先生您啊——您為什麼又來這裏了?」
「有一個幻想家聽說與自己相貌很是相像的一個資本家朋友去世了,於是便想出了一個自己完全變為那個男子的詭計,而且成功了。獲得巨額財富的他,開始著手創造自己多年夢想的地上樂園。他買下一個無人島嶼,並真的在那兒創立了自己的夢想王國。」
「說到江戶川亂步,我只知道明智小五郎與怪人二十面相。」
突然出現了熟悉的名字與作品名,我們三人同時點了點頭,相原卻搖了搖頭。
相原故意長嘆了一口氣。
「請等一下。你能不能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聽誰說的這個?」
「我正在擔心會不會如此呢。」
「這個嘛……」西井搔著脖頸說,「實際上我前天收到了木更夫人的電話,她告訴我說有事想與我商量。」九-九-藏-書
「我為方才的胡鬧向你道歉。」
「嗯,原來是這樣啊!那個叫什麼小野君的倒是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可是其他人如何呢?他們不覺得自己的創作天堂被剝奪了,想罵他是個畜生嗎?」
始終看不到談話的終點。他到底為何現在來到此地呢,我決定倚在電話旁邊的牆壁上慢慢聽。我取過圓珠筆,在記事本上一圈圈胡亂畫著螺旋線。
「儘管如此,還是很麻煩。雖然已預報說雨將要停了,可不知道橋能不能很快架起來。」
「嗯。夫人來的電話,就是想在這次大改革時,讓我給出主意。因為我是最初的提議人。——然而,事實如何呢?我感覺自己創作的幻想故事自從交到小野君手上后就已經變質為非常庸俗的東西,所以我覺得基本已不存在我可過問的餘地了。我在那裡時,小野君也曾跟我講過『這個方案如何』、『這樣就像樣了』之類的話,但對其內容,我還是有不少部分不贊成的。我曾經感覺,這不就是把這裏弄成不懂裝懂的聰明追星族帶孩子來玩的迪士尼樂園了嗎?」
「我不太清楚。雖然也不是完全猜不到。」
「後院的花壇好像也可以收門票錢的。」
「是再婚嗎?天啊!」
「與這個小說有什麼關係呢?」
面對道歉的織田,相原說:「你不用那麼一遍遍地道歉了。雖然我肩膀腫了很疼,可也沒什麼別的事。我知道去找碴兒吵架的是我自己,所以你不用那麼委屈自己的。——你當時臉色很蒼白啊,我這個摔下去的人嚇了一跳就罷了,可當時你的臉竟然嚇成那樣!還有那個有棲君,他也是冒雨衝出去給我叫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