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度與我也都照做了。

「有，有。有的好像已經完成了，有的則畫到一半了。形成了一個地底畫廊。」

「惡意。關於非得切掉屍體的耳朵，我感到了強烈的惡意。失去耳朵的畫家啊。簡直就是凡·高啊！不過兇手也並無將死者比作凡·高的意思。」

志度提議說，我們都表示同意。——我打開記事本確認到第二洞門的道路。我們不得不走接近來時道路兩倍的距離。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若第二洞門距離更近，小野應該就從那裡進入了。如果果真如此，志度聲稱親眼看到他走向第一——也就是已知的——洞門的身影的證詞，則會引發矛盾。事實並非如此對志度而言是一種幸運。

菊乃宣告電話不通時我們並沒有那麼慌張。大家似乎都只是以為是因為大雨引發了泥石流，大概很快就能恢復了。然而，當說完「請讓我們稍作休息」而回去的前田夫婦飛跑回來告訴我們大橋毀塌的消息時，我們還是一陣騷動。所有人員都冒雨去了河邊，親眼確認了大橋的墜毀，大家都茫然若失。從倒在兩岸的杉樹倒木可以推測出之前發生了什麼，因而留在河流附近很危險，我們便立刻返回了木更公館，對於接連不斷發生的事件大家都沉默不語。

志度喃喃自語著，我默默地在他身後走了很長時間。

志度從襯衫的胸前口袋中取出卡賓牌香煙——江神學長所吸香煙品牌——煙盒，銜了一支，讓了江神學長一支。他特意拿過一根冒煙的小木柴，用其點火給我們看。

「你好像有什麼異議啊，說說看啊！」

——本應躺在冷颼颼的偌大地下墓地中的小野的屍體，若消失了怎麼辦？若無生命的屍體站起來，在這美麗而又毛骨悚然的迷宮中彷徨怎麼辦？若他正在某個意想不到的拐角處等候著我們……

「所以呢？」

「不，我不這麼認為。我沒有感覺到方向。與其說它是向著某個方向的，不如說其是九九藏書陰沉沉地飄浮著。」

「雖然之前沒有人把這個當做問題，關於纏繞在小野君脖子上的繩子的來源，你有什麼線索嗎？」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這個殺人現場比我聽你們說之後想象得還要異常。」志度單手抱膝說道，「他的屍體倒立在那個岩台上的吧？做這樣的事情到底對兇手有什麼好處……」

「喂，」江神學長窺探著地圖說，「我們得折回相當長的一段路啊！首先返回到今早找小野君時，與小菱君和前田夫妻他們分開的地方……從那兒開始有好長的路。」

這種想象令人很不快。

志度巧妙地吹出了幾個煙霧圈。

我連蹦帶跳地走了幾步，追上江神學長他們，插入兩人中間。兩人同時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眼。他們大概覺察到了我的恐懼，但不知是否出於憐憫，他們什麼也沒說。——看來他們也有溫柔的一面。

「上面是不是有什麼『謁見米開朗琪羅』的署名？暴走族的噴漆式寫法還有可愛的地方呢！」

「走到這兒以後真是變成一個大迷宮了呢！江神君你把小菱君他們叫回來花了整整一個小時也是必然的了。不對，你能在一個小時內回來真是太厲害了。」

「可能內部的人難以察覺，而作為旁觀者的我卻可以感覺到。我們到此為止吧！這種含糊而籠統的談話是沒有意義的。」

志度貧嘴薄舌後站了起來。

「惡意？你是說這裏雖然沒有瘋狂的氣息卻聚集著惡意？這種惡意是針對你的嗎？」

「你要嚇死我們啊，大小姐。」

兩人的視線在火苗的正中央處相遇。

「小野君的畫風及創作姿勢、經歷、生活方式等有與凡·高類似的地方嗎？」江神學長說著也吹出了一個圈。

這次是江神學長回應了我。

「你們熱情迎接了不請自來而全身濕透的我，並且還讓我洗澡，給我換洗的衣服，給我喝紅茶，給我床睡，對此我表示非常感謝。儘管如此九*九*藏*書，坦率地說，我還是感覺到了某些感覺不好的空氣。那只是一種感覺，所以我無法解釋清楚，但現在我可以為其命名了。那就是『惡意』。」

「這樣做就只是為了裝飾屍體？想以從未有人用過的屍體為素材創造作品？不會吧！不會吧！這裏從未沾染過這樣的瘋狂氣息。要多瘋狂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江神學長的提問自此中斷了。並且在之後的時間里，他一直將大拇指抵在下巴上而沉默不語。

「我只告訴他們這裏出事了這麼點信息，他們反而會更擔心吧！真是倒霉。」江神學長說道，他也在嘆氣。

馬上就接近現場了，雖如此說，我們還是走了很久蜿蜒曲折的小路。不久，水滴的音樂聲傳到了我耳中。我腦中浮現出了「玄冥」這一詞彙。這是表達水神或雨神的詞語，顧名思義，也有無邊無際的黑暗之意。我似乎成功地為那地底音樂添加了標題。「玄冥波蘭舞曲」。這名字不錯不是嗎？我邊思考著這些，邊試圖拂去我這孩子般的還魂屍幻想。

他現在才發現這一點並欽佩地說道，江神學長回答說：「那是因為我朝著四方大喊時他們都響應我了。雖然他們分別分為了小菱君、鈴木女士、千原小姐及前田夫妻兩組，但由於岔路過多，每一組都在中途便山窮水盡，所以我才找到了。如果盲目往裡走的話，我一個人無論如何恐怕也找不到的吧。」

志度說完，我低頭說：「對不起。」他笑了，我有些生氣，他卻迅速將視線移到腳下，轉變了話題。

詩人側耳傾聽。江神學長凝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回答說：

「有棲他們大概正在擔心吧？」

「我們帶些進去。」江神學長撿起幾根燃剩的木柴，「裏面的木柴已經用完了。」

「是左邊。菊乃夫人他們走的道路是通往現場的近路。」

他很激昂，不，不如說他是用一種演戲的語氣，不過我知道這就是他的本性。

「沒九九藏書有哎。——話說回來，被切掉的耳朵怎麼樣了？不會被送到他所愛的女人那裡了吧？」

午餐后，受唯一一個沒有見過殺人現場的志度請求，江神學長和我陪他又來了洞里。我們為他擔任嚮導兼帶搜查。搜查哦！

江神學長撫了撫下巴說：「對於該殺人現場狀況很異常一事我並沒有異議。只是，我們感覺略有不同的是關於該木更村的空氣。我並不是說這裏聚集著瘋狂氣息，但我總覺得不同尋常。」

對於志度的獨白，江神學長插嘴說道。詩人隔著搖曳的火苗看著我的學長。然後，粗魯地詢問年長的江神學長說：

「我們要從這兒寄出各種東西。那繩子就是打包用的麻繩。繩子放在食堂洗手處的抽屜里，需要的人隨時都可以使用。所以，無法通過繩子判斷出兇手。」

「沒有留下腳印類的東西啊！如果有，兇手跟蹤畫師也就更容易了。」

我們走過了千疊敷與百枚皿。看到岩壁上的大蛇畫時，詩人惡狠狠地罵道：「這可真過分，這是重大犯罪啊！」被他一說我重新看了一眼，最初總讓我覺得很魅惑的那幅壁畫，此刻卻庸俗不堪。我果然不行。我只是個遇事不知所措的不成熟的人。——不過我也不想成為對任何事都不假思索便斷言的志度那種人。

水滴啪嗒一聲滴進了我的脖頸，我發出了悲壯的慘叫聲。叫聲持續在洞內回蕩，我慌忙掩住了嘴角。走在前面的江神學長與志度晶回頭問我什麼事，兩人看著面紅耳赤的我苦笑了起來。

「你這個比喻還真讓人一時無法接受。」

「也就是所謂的順其自然。」志度補充道。

我對著學長的側臉說道。江神學長似說好的一般微微點了點頭。

我們熄滅篝火，再次將小野的遺體留在漆黑的黑暗中后返回。我戰戰兢兢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卻已聞不到殘留的酸甜香味了。生命完結的香氣努力于最後伸出的觸手，也終於走到了盡頭。

我們到了岩石大https://read.99csw.com殿。

「是這樣嗎……」

「那裡的路上也留有小野君的畫嗎？」

志度愁苦地吐著口水說道。有微風吹過臉頰。我聞到了夾雜而來的極其輕淡的香味。是那種名為「ヒロキ」的香水。若志度不在，恐怕我早已抓住江神學長的胳膊了吧。

「那個聲音是？」

「橋斷了，電話也不通了。」我繼續發著牢騷，「如此一來，兩天的秘密就可以保住了，菊乃夫人可能對此很滿意，可這種想法是錯誤的不是嗎？即使我們在家閉門不出，外界的人也會來幫助我們的。這樣一來我們的秘密不就被發現了嗎？」

「反正都要走，我們就從與來時不同的洞門出去吧！也許可以看到稀奇的東西。」

「我想他們是因為與江神學長分散了才不知所措的，就像與阿金走失的姆米一樣。」

「所以，最好在那之前了結事件。這樣一來就不算是疏於通知警察了。事情就會變為：大橋墜毀，電話也不通，迫不得已才通知遲了。」

我們剛走過黑馬前方，我便感覺到了那股無法忘卻而又甜得不祥的異味。是那種與死者同名的香味。然而，這當然是錯覺。雖是錯覺，恐怖卻穿刺著我的心。

我確認著地圖說道，江神學長頭也不回，只是豎起大拇指回應說知道了。我們行走在初次摸索的道路上。雖說沒有分叉，但也凈是彎彎曲曲的羊腸小路，讓我感覺我們正在一隻巨大的妖怪體內行走。途中有垂直的牆壁，這些牆壁為滴落的地下水所侵蝕而異常光滑。畫家在猶如立體電影屏幕般大的牆壁上描繪出很多匹正在賓士的黑馬。這些馬大小几乎與實物無異。志度再次噴吐出「犯罪」的詞彙，在我看來卻是幅栩https://read.99csw.com栩如生的好畫。畫下方有焚燒篝火的痕迹，那看起來也像古代人的遺物一般。

回應我的牢騷的只有自己的回聲而已。前面的兩人很冷漠，什麼也沒有說。

與他們再會的機會又一次如海市蜃樓般突然遠去，這也讓我備受打擊。明美擔心的臉龐也掠過我的腦海。

雖然江神學長不認可，不過我自己卻鳴鳴自得。

「話雖如此，現在大雨還在下呢。到夏森村的路可能已經不通了，況且要到能夠複原還需要時間的吧？」

兩人吐出的煙霧，緩緩地升到鐘乳石的高處。

我們到了之前搜索時與菊乃及八木澤他們分開的分叉點。

我們圍繞一小團篝火而坐。對江神學長和我而言，第二輪現場勘察已結束。——當然，屍體依舊以菊乃的手帕覆臉橫躺於此。

倘若把我們今早分成兩大隊時的地點稱為Y地點，道路在該Y地點分袂后便再也沒有相交。我們摸索的一方最後到了岩石大殿，另一方則逐漸增加支洞，呈伸開手指的掌狀向四方延伸。其中一條路延伸向第二洞門。

「所以大家才提都沒提是吧？是這樣啊……」

「是水滴在演奏。」

江神學長與志度對視著突然中斷了談話。志度對此並沒有責難，只是自己反覆說道：「惡意啊。」

江神學長轉變語氣詢問著。雖然這個問題我也可以回答，我把它交給了志度。

志度拿出一般道理——恐怕是從內心深處——喃喃自語說。

「怎麼個不同尋常法？我想聆聽一下你的高見呢！」

「如果天晴了的話可以考慮。」江神學長哼笑著說。

「順其自然吧！」志度輕鬆地重複說，「還是說我們要燃一下烽火什麼的？」

「不過，千里迢迢來訪的西井君也真是可憐。雨停以後也得燃一份呼喚他的烽火。」

「這可真了不起。真不愧是藝術之迪士尼樂園啊！」

「我們回去吧！」

「大概是我粗心沒注意到吧！」

「我們為什麼非得為殺人案件搜查啊？到現在我還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