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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斧與錘——麻里亞 1

第10章 斧與錘——麻里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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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連理由都沒有就抱有疑心?你剛才揭我的舊傷,從那兒也依稀能看見你幻想的根源。你想把我父親的事拿出來是吧?志度晶體內流著殺人犯的血。你們可要小心了,讓他看到可乘之機他可就攻過來了!這就是你的真心話吧?——不要搖頭否定!這不是很好嗎?你不是說我把小野這一名字當忌語嗎,那我告訴你,你從來沒有看著我的眼睛說過話。對你來說我就是木更村的惡人、害群之馬!」
「就連你聽的音樂里不也出現了斧子嗎?」
菊乃起身說道。她筆直而目不轉睛地看著冴子。冴子迅速轉過頭說道:
「哎喲,小心點兒!」
「喂,你給我說清楚點!你說說看我什麼地方讓你這麼不開心?無禮也得有個限度啊。」
冴子初次開始使用「你」與志度對話。——她所說的志度所聽的音樂,是指昨夜江神學長與我所聽的那首嗎?
「你倒是說點什麼啊!」志度的聲音飛了過來。
志度似機關槍一般開始了反攻。
此刻,這種想法佔據了我的腦海。不是因為這裏遍布著恐怖,而是因為我深深地意識到自己的所在之處不應是如此封閉的世界,還因為我知道了命運捉弄逃避者的現實。即使為了儘快離開這裏,也一定要找出殺害小野博樹的兇手。
志度幾乎不帶感情地說道,與冴子四目相視。——冴子臉色蒼白,背倚牆壁,未做任何回答。果汁不斷從傾斜的托盤中流出,她連此都無暇介意。
「我沒有聽志度君喊過小野君的名字。因為他對『小野』這一名字有排斥反應。是因為小野與斧——axe同音吧?志度君討厭斧子。」九_九_藏_書
我腦海中浮現出了江神學長的面龐。對於他那發現嘉敷島悲劇案件真相的清晰頭腦,我不得不寄予了近乎窒息的期待。擁有一個自己所不能及的學長是一件快樂的事,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感謝自己擁有江神二郎這位學長。雖再次將他的頭腦用於為悲劇善後讓人很痛苦,但我想依賴他。因為他是我所不能及的。
僅有這些無法構成解釋。志度恐怕不能罷休吧。他緩緩地用手掌拭了拭嘴角。
「你這是多管閑事!」
「您怎麼了?」
「剛才失態了,非常抱歉。」
「我很抱歉我說得如此無禮,但除志度君以外的其他人,即使在外面的世界也不是沒有維持生活之技。就算是我,以前也是靠商業設計為生的,而令人遺憾的是,志度君偉大的詩作並不能變成錢。」
「真不巧,我情緒不穩定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你說什麼?」
「那又怎麼樣……」
志度嘴唇都歪了,不愉快之情溢於言表。然後,他似試探冴子的反應一般又向前邁了一步,她緩緩地退了一步。到底怎麼了?志度只是想要斜身通過她身邊而已。我不明所以,感覺自己的口中滲滿了酸酸的唾液。
「請你不要那麼恐怖地看我。我只是不小心而已。」
「是的。我覺得也許就是志度君殺害了小野君。」
「我並沒有證據,所以這件事本應只留在我心裏的。可是事到如今,我只能說出來了。我之所以懷疑志度君,是因為我總九-九-藏-書覺得最害怕離開這個村子的人就是他。」志度試圖插嘴卻沒有成功,「志度君你害怕村外的生活吧?聽說了夫人與小野君的婚約之後,你就一直心緒不寧。」
「冷靜點說?我可沒有在這兒亂喊亂叫。」
「你這態度是不想讓我靠近啊!我什麼時候讓你這麼討厭了?」
「從裝飾小野君遺體的方法上,也可窺見對他名字的恐怖。這像是任意擺布文字的專家志度君會玩的文字遊戲。將小野以羅馬字寫成進行顛倒,依舊會出現小野(ONO)這一名字。母親的敵人與自己的敵人。那具被倒立的遺體,消除了雙重哀怨,是志度君向世界的表示吧。」
他大搖大擺地急速轉身,離開了房間。誰都沒來得及阻止他。
「志度君,等一下。請冷靜點說話吧!」
聽到我的話,他迅速回頭看了我一眼。為他強忍憤怒的目光所射,我也咽了口唾沫。
「就這些?」
「你大概是覺得我是殺人犯什麼的吧?所以只是身體跟我接觸一下便嚇得跳了起來。」
「鈴木,你為什麼會那樣認為呢?請說一下。」
冴子對此話置若罔聞。
「什麼啊,到底怎麼了?」
冴子突然正言厲色,恢復了理智。詩人想要反駁什麼卻窘于回答,只是張開雙臂仰望著天花板。所有在座的人都注視著冴子。
「連世界這一詞語的意思都沒想過的畫家知道什麼?!」志度嗤笑著說,「把小野翻過來也是小野啊!這就是你獨到見解的地方嗎?那灑在屍體和攜帶物上的香水又意味著什麼?屍體為什麼被特意搬到了岩台上?耳朵為什麼被切掉?你只是解釋了過多裝飾中的一部分而已。https://read•99csw•com這還是先不論你解釋得好壞。」
冴子再次對志度的抗議置之不理。
我換完衣服后,便把床推回了牆邊。昨晚,我接受江神學長的建議,將床移向前方充當了門閂。邊聽著自己的「嗨喲」聲,我邊為自己為何一定要如此做而羞愧不已。
由於冴子很乾脆地承認了,志度與其說愈加憤怒,不如說是驚訝得目瞪口呆。我也驚訝不已。為何她會有這樣的想法?我不知道她的根據何在。
走上走廊,我瞥了一眼江神學長房間所在的西棟方向後走下了樓梯。走到食堂后,我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包括江神學長。琴繪與冴子正在往餐桌上端吐司與橙汁。我邊說著「早安」,邊去幫忙。
七點五分。
「我知道你為什麼能從那麼寒磣的推測得到這麼毫無結果的結論。你本來就對我抱有疑心。你先有了結論,然後捏造了符合結論的理由套進去,這才是真相吧?
事情就發生在此時。冴子手端盛有果汁的托盤,志度想從其身邊擠過去,我看見志度的胳膊輕輕碰了一下冴子的身體,一切正常。然而,冴子卻發出了短短的一聲慘叫而撲了過來。由於身體失衡,玻璃杯倒在了托盤上,橙色液體灑在了她的上衣與地板上。
志度又睜了睜紅紅的眼睛,詢問女畫家說。我也感到不可思議。冴子的樣子不正常,簡直就像在害怕志度。
冴子終於痛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那近乎控訴的聲音,也在因恐懼而顫抖不已。
詩人遠遠地對席上的江神學長說道,他自己看起來卻不像很好的樣子,圓睜的雙眼呈紅色。
「志度君是討厭小野君的吧?甚至無法說出小野這一名read.99csw.com字。你們發現了嗎?他只是稱呼『畫師』和『那個人』什麼的,無論對本人還是第三者,從來沒有稱呼過『小野君』。他是無法叫出這一名字。」
「這不足為據。即使我對小野博樹這一名字有潛在的厭惡和恐怖,憎惡他的野心,也遠遠不足以證明我就是兇手。」
志度的眼中浮現出了憤怒的神色。他繞到了若無其事地想要逃跑的冴子正面,似封住了她的去處,然後使勁將雙手抵在了牆上。背倚牆壁的她,既不能後退,又無法逃向左右兩邊,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冴子白白的咽喉使勁咽了一口唾沫。志度依舊歪著嘴唇,探出了臉。這太過分了。我本想大概會有人出面阻止,大家卻都呆若木雞,只是佇立在那裡。
我們迎來了江神學長到來之後的第二個清晨。窗邊依舊沒有炫目的陽光,不過雨似乎已離去了。這若是事態好轉的徵兆便好了。
「志度君創作的作品之中,無論是詩還是寓言,總是伴隨著血而頻繁出現斧子這一主題。我曾經聆聽過的什麼『池精』的故事就是典型吧?」
他向前邁了一步,冴子則背靠著牆壁,遠離了志度兩步。她表現得如此露骨,誰都可以看清她抗拒志度靠近自己。房間里的空氣驟變。
「你怎麼樣啊?」
「怎麼了?」
——我想儘快離開這個村子。
「你的話可真奇怪啊!你管我怎麼叫那個人呢,有什麼問題嗎?」
聽到他不悅的聲音,我一時渾身戰慄,然而他卻起身將手移開了牆壁。冴子哼了一聲,將頭髮捋到雙肩後面。
「這就很好了。要感謝神靈啊!」
「您剛才也說了『那個人』。」
冴子拉了拉上衣下擺,邊整理著read•99csw•com邊抬頭看了看我,然後看了看志度。她低下剛剛抬起的頭,終於開口說道:
「……斧?axe?」
我將視線從志度身上移開,詢問冴子。不能不問了。她拖延時間一般將托盤置於桌上,然後將玻璃杯逐個扶起。這在我看來也讓人很心急。
昨夜,為聽八木澤的音樂而聚集到音樂室之前,江神學長將我叫至房間中,就自己到來之前木更村所發生之事進行了詢問。我把自己所知的各人情況及人際關係進行了講述,江神學長令我更詳盡地講述一下案發當天的事。我把記憶中所有瑣事毫無遺漏地進行了講述。他一直凝神傾聽著,但似乎一無所獲。
正在此時,小菱在門口行禮說著「早安」走了進來。如此一來就全部到齊了吧,不對,還少一個人,我正這樣想著,志度便搔著亂蓬蓬的頭髮出現了。
我猜到冴子想說什麼了。志度的母親,在年幼的他眼前被酒後耍酒瘋的父親掄起斧頭砍在脖子上而死。她大概是想說那時的恐懼印在了志度心裏吧。「小野」這一名字與斧相通,無意之間喚起了他深深的憎惡感,這一說法頗具通俗精神分析的意味,對我而言卻是想不出的假設。然而,明明只停留在假設的階段,不還是勾起了志度的精神外傷嗎?我同情地看了看志度。他突然笑了。
他性情屬躁鬱循環性,這是不言而喻的,而今天的他卻似乎很憂鬱。他像是鬧情緒般搖晃著雙手走向了空位。
「我身體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