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木更村竟然也發生了殺人案吧。

「這就是終曲了。上周時終於完成了。雖然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修改。——這是我第一次彈奏給別人聽。」

「通彈下來自然會筋疲力盡。可是如果彈這十分鐘就不行了就不像話了。如果你們覺得還可以聽的話，下次請聽一聽全曲。」

「不過她沒事的。只要再稍微忍耐一下大概就可以去河對岸了，所以我想這樣的狀態應該也不會持續很久了。」

「太棒了！」我拍著手說道，「雖然是首次聆聽，但真是太精彩了！」

「嗯。如果順序顛倒，或許我也會懷疑是否有關聯。可是，橋墜毀之前被殺的是小野君，墜毀之後被殺的相原君。這個村裡沒有任何人可能去河對岸，所以這裏不可能有殺害相原君的兇手。」

「聽的人也得調整好身體狀態呢！」

他手中緊攥著手帕。此刻，他心中恐怕上涌著熱烈的憤怒吧。——然而，那個相原直樹此時已不在人世了。

八木澤吹了個口哨。「你想得可真多啊，江神君！對岸有與她極其親近的人，而她卻不知道這件事，這種狀況嗎？我還沒想這麼多。」

「你認為有什麼關聯性？」

「可是有不合理的地方。——雖然夏森村不是不可能有個粉絲知道千原小姐在木更村，可那個人是如何知道相原直樹的真實身份的？https://read.99csw.com相原說自己是來拍風景照片的。剛才廣播中的新聞也是如此報道的，所以警察大概也還未掌握他的真實目的吧？為什麼只有千原由衣的粉絲可以識破他的真實身份？這也是偶然嗎？」

「我不知道怎樣才會產生那樣的狀況，不過應該不可能吧。她害怕被那邊村裡的人看到，從未出去購物過。——可是，她的家人和朋友也沒有搬過來，那裡是個因人口不斷外流而人口過疏的村子，如果有那樣的人，我也應該有所耳聞的。」

「我沒聽說過。沒聽由衣說過，也沒聽任何人說過。你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呢？」

聽到我的話，八木澤緩緩抬起了頭。

「這首曲子有題目嗎？」江神學長詢問說。

「由衣不可能殺他，橋——」

「有棲他們不知在做什麼……」

我們宛如位於暴風雨的正中央。一個個音符化作幾千塊石子擊打在聽眾的身體上。我從未聽過如此激烈的鋼琴曲。左右聲部宛如拷問演奏者般波濤洶湧，互競音量，連綿不絕地流瀉出急速而強烈的音符。十六分音符毫無間斷地連續。複雜得過於苛刻的音型半音下降、上升、復而下降。高潮時加入了約翰·米爾頓·凱奇或凱斯·愛默生式的拍擊。演奏者不斷反覆著只用雙手拇指的惡魔式中音主題——音符rｅaｄ.９9cｓｗ•ｃｏｍ沒有中斷處，而是層層重疊的連音——剩下的八根手指則以高低琵音包圍旋律，展現出前所未見的高超技巧。鋼琴家披頭散髮，汗水便四下飛散，椅子似求救般地嘎吱作響。擊打琴弦的部分名稱為音鎚。英文的hammer一詞作動詞時，亦有「彈奏鋼琴」的意味，而此刻「hammer」一詞正適合八木澤的演奏。

我急忙低頭，謹慎地道歉。然而，八木澤似乎在思考別的事情。

「什麼？」

他笑了，「感謝你們起身為我鼓掌。」

八木澤似驅除沉默一般彈了起來。是聖·桑，《動物狂歡節》中的《水族館》。

「天譴，我這樣說有些不合適吧。——不過也真是個奇妙的巧合。在隔河的兩個村莊里，竟然時隔一天先後發生了殺人案。」

「織田學長……」

「我知道一個符合條件的人。」

我沒有投降，而是說：

「那是什麼呢？」

「是《日暮》。」

他完成了為時十分鐘的演奏后回首一望，戲謔似的大大嘆了一口氣。我和江神學長起身鼓起了掌。

「相原君為何被殺了呢？」

我不知道。只是，正如八木澤脫口而出的那樣，這個村裡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殺害相原，唯有這一點是確定的。

「這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我創造了一個故事。有一個純真而熱烈的粉絲偶然得知由衣身https://read.99csw.com在木更村。他——恐怕是男性——為由衣而將此事深埋心中。僅存於心儀的女性與自己之間的秘密。他大概為擁有這樣的秘密而欣喜不已吧。這時，相原直樹出現了，為了揭發由衣與他二人之間的秘密，為了置由衣于不幸。他無法原諒便殺害了相原直樹來保守秘密。

江神學長自椅子上滑了下來。

「誰？」

「是被拍照片。而且她切切實實看到了拍照片的人是曾經讓她出醜的男子。她大概感覺妖怪追自己都追到房間里來了吧，而且還在自己已經忘記這一切的時候。」

邊說著我邊為自己的語言之貧乏感到厭煩。

八木澤似乎想試探詢問者的真意，用銳利地眼神看著江神學長：

我自言自語道，聽到此話，八木澤乾脆地回答說：「沒有。」

「我不知道相原君捲入了什麼事件。只是，他來夏森村的目的招人怨恨。方才八木澤君你也義憤填膺，可最恨他的還是千原小姐本人吧？」

「有什麼關聯性……這個我不知道。」

「嗯。我當然不會說是她殺的人什麼的。因為即使再有動機這也是不可能的。不是千原小姐。——那麼，會不會是與她極其親近、對她所受的苦痛極其憤懣的人所犯的罪行？如果夏森村有這樣的人呢？如果有符合條件的人，我想嫌疑很大。」

「以前您讓我們聆聽的樂章也很激烈，一九_九_藏_書直到最後都是那種感覺呢！——您不累嗎？」

「如果有由衣的狂熱粉絲呢？」這是我偶然的想法，「如果是原偶像由衣的粉絲，在日本的任何地方都不足為奇。所謂粉絲就是單方的朋友。如果這個人偶然之中得知由衣在木更村，那江神學長剛才所說的狀況不就成立了嗎？」

「傷害千原小姐最深的是什麼呢？你認為是殺人案嗎？」江神學長詢問藝術家說，「還是可能會被這裏趕走的不安？」

江神學長看著我的臉說道。他又想讓我投降嗎？

八木澤的表情一時很陰鬱，但很快便用明快的聲音說道：

「是嗎？」

「可是……」

我很擔心他們。

「不，我不是說殺害相原君的兇手是不是在這個村裡。我是說兩起案件是不是有什麼關聯性。」

他似乎誤會了什麼。

「這我不知道。」江神學長神情嚴肅，重新坐了坐說道，「我的學弟們與相原君住在同一民宿，所以我想他們可能識破了他的真實身份。新聞中之所以沒有提到這一點，或許是因為警察在清晨時間無說話的機會，又或許是因為當局無法判斷相原君的逗留目的與案件是否有關聯便選擇了沉默。」

八木澤起身，在我們面前的椅子上對面而坐。他取出皺皺巴巴的手帕拭去汗水。

「如果有符合條件的人就值得商榷了吧。可是，如果有那樣的人，我想由衣早就毫無隱瞞地告訴ｈｔtps://rｅａｄ.99ｃｓｗ.ｃoｍ我們了。」

「可能嗎？」

「夏森村不會有千原認識的人嗎？」

完了。江神學長是認真的。

八木澤抱起了雙臂。

「說起來，報道中說相原是來拍風景照片的吧。也就是說，警察尚未掌握相原來此村的真實目的。江神君的各位學弟也為我們保守秘密了呢。」

「我想到了一個人。」

「不是的。」

「由衣讓人有些擔心呢。」

女王菊乃甚至禁止我們去河岸。她大概是在防範有人背叛而去叫警察來吧。趁機跑向河岸固然很容易，可如果對岸沒有任何人，即使喊叫也無濟於事。最重要的是我認為既然同意了她的方針，在兩天內聽從她的指揮也可以。我也認為以內部人員之手揪出兇手最好不過了。因為這個村莊是一個大家族。

當然，即使我們坐待，河對岸的某人不久也會為我們架起橋。所以我們就坐待了？——無可奈何嗎？

「有沒有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

「對不起。在說正事的時候……」

這題目與曲子印象相差甚遠。我本以為他是反諷卻突然明白了。由衣漂流到木更村時，在菊乃及眾人面前所唱的歌正是《Evening Falls》。他與心愛的女孩邂逅時所聽的她的歌。彼時亦是日暮時分。於是他才為自己的作品起了一個本不需要的現代音樂式的紙老虎題目、稱其為《日暮》的吧。——我眼前浮現出了由衣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