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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失樂之香——麻里亞 3

第17章 失樂之香——麻里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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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檢查過八木澤君的屍體傷口。香水滲入了傷口凝血中,很明顯被刺之後立即被灑上了香水。不是兇手迫於強迫觀念認為自己無論如何也要灑上香水,才在殺人之後去調香室拿取的瓶子。——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是我確認你就是兇手的瞬間。」
「他當時正面朝鋼琴彈奏這首曲子。兇手躡手躡腳站到音樂室門前。手握把手,輕輕打開。正埋頭于演奏的他,當然不可能發現背後的細微聲音。確實是良機。兇手取出匕首,自己迎合他上身的搖動而動,瞄準目標一口氣刺了下去。」
「假如你是X,小野君的屍體被擔到岩台之上也可得到解釋。因為如果那樣做,力量薄弱的女性,特別是已上年紀的你的嫌疑便會非常微弱。——你或許希望他可以在你擁有確切不在場證明期間殺人,但八木澤君採取了其他方法將你置身事外。這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僅有幾個人的村中,要保證你的完整不在場證明很困難。要讓你擁有與其他某人在一起的不在場證明,便會同時也給對方提供不在場證明。為提高不在場證明的可信度,證人最好有多個,然而,倘若如此做,本就狹窄的範圍便會越加變狹,實行者的危險便會變得很大。」
她輕輕地將右手抵在額頭上,旋即又將其放回膝上。
「有馬確實是這樣說的。僅此而已。你說有什麼奇怪的?」
「三個人?」琴繪說道,「你說都是誰?」
我略抬起頭看了看琴繪。她緊咬雙唇,為了讓自己冷靜扶了扶眼鏡。蠟燭光亮映在其鏡片上。火焰彎扭著身軀的影子,宛如是她自身的憤怒自體內溢出的一般。
「你無視我?」
「是啊,這不足以成為任何證據。」
「要埋伏必須在某處藏身。那個房間中有一個絕好的地方,就是那個中國屏風的後面。八木澤君自門口走向鋼琴前方期間,絕不會發現屏風對面有什麼東西。兇手在他埋頭演奏時偷偷出來、繞到其身後是很容易的事。然後用匕首刺向他。——我想能做到這一點的全世界只有三個人。」
「我當然要否定。——你給我聽好了,你給我設定了一個奇怪的殺人三角關係,但你最終也無法證實那個居中斡旋人X就是我。儘管如此,你還是跑題說X有殺害八木澤君的動機,然後又返回說『所以就是身為X的你的罪行』,這是不合邏輯的。趕緊結束你這狡猾的行為吧!還是說你就是笨?」
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掛鐘。一點read•99csw•com二十八分。她平日一絲不苟,恐怕這正是個正確的時刻吧。
我回答后,江神學長重新轉向了琴繪。
「那麼,您可以認可我前面所說的兇手是埋伏在屏風之後這一段不是空想吧?」
「是指將『ミツル』這種香水灑在現場的事。這件事毫無意義吧?」
江神學長之後一口氣跑到了終點。
「我們發現八木澤君就是殺害小野君的兇手是今天下午的事。在鐘乳洞做過實驗之後,我們在圖書室核實了他就是兇手一事。」
「儘管如此,無意之中可以聽到腳步聲的麻里亞說自己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這確實很奇妙。這該如何解釋才好呢?麻里亞的證詞有誤?不對,事情沒有複雜到會弄錯。她在撒謊?我也不認為她撒謊對自己有利。——而且,我也無須做懷疑她這種恐怕沒用的事情,我發現我明白事實真相了。」
「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我殺害了八木澤君這一結論在先?」
江神學長自憑倚的牆壁離開站直。
「那樣的事又不是只有我可以做到!」
這就是我所說的全部內容。即使讓我再說一遍我也沒有任何可添加之處。
「她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我在想,這可能嗎?請你回想一下八木澤君是在何處做什麼事情時被人襲擊了?他是在完全隔音的音樂室中彈鋼琴時被人從背後刺殺了。而且,他當時正在演奏的是那首他自己作曲的名為《日暮》的曲子。那首強音急板綿延不絕的激|情之曲。」
「你生氣了吧?若是這樣為什麼不喊『你給我出去』呢?」
其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我握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就連在末班地鐵中被醉漢胡攪蠻纏而被踢時我也沒有如此害怕。
「你是指什麼?」
「她的證詞很簡單。下午三點半時與八木澤君上樓,在房間前分別。此後至八木澤君屍體被發現之前的一個半小時內,一直在自己的房間中讀書和思考事情度過。在此期間曾聽到走廊中有幾次腳步聲通過,沒有聽到過奇怪的聲音——」
「看上去一切都是我的錯呢!我可不是那樣的大人物。」
「不,我不會的。因為我打算現在就踩下踏板飛起來。」
「這次我可以證實。」
「我可以。我現在就證實。」
她再度將盤著的腿換了過來。
「木更夫人與志度君不可能是兇手。為什麼?——因為你做了一個畫蛇添足的處理。」
江神學長的聲音令我亦感到恐怖。他九_九_藏_書的聲音雖沒有顫抖,卻可以感覺到在拚命抑制上涌的憤怒的氣息。倘若來輕井澤車站迎接離家出走的女兒的父親發出這樣的聲音,十三歲的我或許會陷入恐慌之中。
調香師眨眼時順便瞥了我一眼。她的目光似乎在嗤笑我說,你像枯木一樣站在那裡做什麼呢!我挺直了腰背。因為是我請求江神學長說讓我在現場,我想知道真相。
「總之,將香水灑於八木澤君的屍體及鋼琴之上對兇手而言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因為,沒有三點半的不在場證明且彼時持有『ミツル』的人,只能指向你一個人。——你提供的證詞中說自己三點二十分到四十分之間位於調香室,四十分到四點之間位於自己的房間中。並且你還說過你在調香室時『ミツル』還好好地擺在架子上吧?倘若你的證詞無誤、木更夫人與志度君是兇手,彼時『ミツル』應該已從架子上消失了。你的話是矛盾的。那時你並不在調香室。而是攜帶匕首與香水瓶屏息藏於中國屏風之後呢!」
「你在圖書室偷聽了我們的談話。可是,你大概沒有自始至終都聽完吧。所以你可能不知道香水被灑在小野君屍體上的合理意義。你或許只是希望直面八木澤君被殺的我們會陷入混亂,從而懷疑這是由同一兇手所為的連環殺人,所以才在八木澤君被害現場也灑上了掩人耳目的『ミツル』。」
「然後——」
琴繪再次閉上了雙眼。
「你是個笨蛋!」
「如果兇手果真是如此作案的,那麼麻里亞的證詞中便含有很大的矛盾。——因為如果事實果真如此,位於音樂室對面的她便不可能聽不到任何奇怪的聲音。無論兇手如何輕輕地打開門,都無法阻止他的《日暮》溢到走廊上。」
「是的是的,這些我都知道了,即使是天動說,如果你要相信它,在現代恐怕也可以找出證據,所以我不再對你的信念吹毛求疵。我們之前的爭論即使持續到早上也無濟於事。——只是,我就是殺害八木澤君的兇手一事還沒有進行討論。」
我佩服能夠立即如此反駁的她。然而,這條退路亦被江神學長所阻。
——「我從未聽過如此激烈的鋼琴曲。」
琴繪優雅地用手撫摸了一下脖頸。
「請允許我read.99csw.com先說明一下你擁有是X的資格一事。——首先,你有殺害小野君的動機。這裏對你而言可能不是約定之地,卻應該是你決定的最後棲息之地。這裏與俗世隔絕,有你精心培育的香草園。這裏變質的話對你而言便意味著沉淪。因此,小野君的構想才不可饒恕。」
「他進入音樂室時,我與鈴木女士分別在自己的房間中。前田夫婦、千原小姐、小菱君在客廳。再除去與活著的八木澤君在房前分別的麻里亞之外,餘下的嫌疑人只有你、木更夫人、志度君三人。」
我們的推理進入了最後的直線跑道,剩下的就是徑直跑向終點了。
可能是因為無法抓到要點吧,我在琴繪的聲音之中感到了警戒與緊張的氣息。
「首先,我于昨天午後知道殺害小野君的兇手就是八木澤君。下午三點左右,我與麻里亞在圖書室談論此事時發現被人偷聽。下午五點時發現八木澤君的屍體。彼時,我懷疑偷聽者是木更夫人,懷疑是不是她進行了復讎。晚上在食堂召開了搜查會議。在此發現問題的我檢查了屍體與犯罪現場,然後得出了兇手不是木更夫人而是你的結論。可是,我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你為何一定要殺害八木澤君等。之後我聽到了晚上十一點之前的新聞,看到了由八木澤-室木-X進行的非規範互換殺人的整體構圖。如果將你的名字代入未知數X之中,方程式便可解開。」
「謬論。」琴繪從口中吐出一句。
「我沒事的。」
「您要否定嗎?」
「接下來我必須說一下八木澤君被殺一案。」
「如果我的話自此結束了,被你這麼責備我也無話可說。」
「我問你三點二十分到四十分之間在調香室時,『ミツル』是否在架子上時,如果你回答『這個嘛,我記不太清楚了』,我便不會從你們三人之中尋找兇手了。可是你斬釘截鐵地斷言說『在』。如果你不這麼說便不合情理吧。偏偏那個『ミツル』的藍瓶子是最引人注目的。你可能認為,如果你回答記不清在或不在便可能被人懷疑你是否果真在調香室吧。要立即回答,你覺得回答『在』是最安全的,這也無可厚非。」
「你無法斷定兇手自調香室取出香水是在三點半之前不是嗎?或許兇手看到了我進入調香室,便姑且先殺害了八木澤君,之後又去取出了香水。」
那情景生動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不禁皺了皺眉。
「你是說抓住了我這個惡魔?你居然可以read.99csw.com說出如此過分的話。比豉蟲還柔弱的我是什麼惡魔……」
「是的。也就是說您讓我繼續說是吧?」
她依舊沒有放棄抵抗。
「你所說的X就是我吧?」
她用鼻子哼了一聲。
「嗯。所以,我是在說就是你殺害了他。我們在圖書室時,聽說你正與木更夫人修理香草園,可你可能是去洗手間時發現了我們的密談吧。曾經去過洗手間,是取調不在場證明時你自己的證詞。你可能沒有聽到我們談話的全部內容,但要聽到八木澤君就是兇手,稍聽片刻即可。」
進入該房間之後他首次看了看我的眼睛。他的語氣和表情都很平和,然而他看起來也有些許疲憊。逐一反擊琴繪的反駁恐怕需要莫大的精力吧。
「我體力和精力都還能支撐一會兒,所以就恭聽一下吧。況且我也想看一下你的奇談妙論無力枯萎的下場。」
「是的。那是我在聽晚上的新聞之前得出的結論。我意識到是不是進行了互換殺人是在聽新聞之後。——可以殺害八木澤君的只有你一個人。」
「我們進入房間時關著的窗子,在我們想要離開房間時卻微微打開了。我只能認為是有人偷聽了。倘若偷聽的人是一個事外之人的話,那麼對方要麼會追問我們,要麼會告訴大家的吧?那個人無須一個人把聽來的事情藏在心中。然而,這兩種情況都沒有發生。發生的只有八木澤君的被殺而已。這說明了什麼呢?可以想到的情況有兩種。——第一種,偷聽者是木更菊乃夫人。她知道事情真相后,不滿足於將其公開而委託審判官處理,便親自化身法官將其處決。我首先是如此考慮的。可是我後來明白事情不是這樣的。——第二種,偷聽者為互換殺人之導演X。也可如此認為,X知道自己的命運共同體夥伴被人抓住把柄之後,害怕自他口中暴露真相便將其殺害了。這個想法是我意識到殺害八木澤君的兇手是誰之後想到的,並不是自此找出兇手的。」
「搜查會議的焦點是調查不在場證明,而遺憾的是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皆不成立,我不禁在想是否無法自此找出兇手。然而,本以為不行而聽著不在場證明的我,聽到最後麻里亞的證詞之後卻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江神學長首次退讓了一步,琴繪眯起了眼睛。
「好的。麻里亞可能也累了。」
「在此之前我有些話想說——為避免誤解與混亂,我要先整理和陳述一下我是按照何順序進行推理的。
「也就是說,兇手是在沒有九_九_藏_書鋼琴聲的時候打開音樂室門的。這也不是指八木澤君忽然停手、稍作休息的時候。因為倘若事實如此,他應該可以發現入侵者,也不會背對著兇手了吧。況且,別人不可能知道他幾時幾分會自琴盤上拿開手。因此,兇手打開門時亦不是鋼琴家在休息時。不是休息中卻沒有鋼琴聲時是何時呢?——是的。就是八木澤君進入音樂室之前。兇手於三點半之前進入音樂室,在那裡埋伏等待鋼琴家。」
「即使果真通過X這一人物進行了互換殺人,也沒有證據證明X就是我。沉醉於自己的奇談妙論中是你的自由,但你突然闖入我的房間中來真是冒失至極哪!」
「請你道歉之後離開這裏。」
「不過現在你好像只是以我一個人為敵吧。」
「你這樣反駁也是極其自然的。我還不能證實X就是你。那麼這樣的攀登路線如何? 『殺害八木澤君的是你,所以你就是X』。」
「完成殺人這一大工作的八木澤君為何落到了被殺的下場,我要說一說這個。」
作為敘述的本人的我卻絲毫沒有發現。
「你可不可以適可而止?」她大聲而有力地說道,「你的車輛早已跌落谷底,嚴重損壞了。趕緊去死吧!」
「可以是可以,請你稍微加快些速度。我都要困了。」
調香藝術家只將一隻眼睛細細眯了起來。她沒有說任何話。
「你好像又開始空想了。」
「怎麼可能?」
「你是說你還要繼續你無聊的話題?」她似徹底厭倦般說道,「你饒了我吧!都快一點半了。」
「而且,你有與室木君碰頭的機會。因為我聽說,相原君被轟走當日的下午,你與志度君曾經打過長電話。並且你有時間將其叫至橋邊商討細節、交換契約。」
我宛如看到了無聲電影中恐龍倒下的一幕。
琴繪緩緩睜開了雙眼,宛如扯開黏著物一般。膽怯的我垂下了雙眼,看著腳下的地板。清掃徹底的木質地板上。有一塊∽形的損傷。
「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些自己無法證實的事情了。如果像你一樣斷言,那麼這裏的所有居民都有可能是兇手。」
睜開眼睛后,琴繪無聲地嘆了口氣。
「請你不要赤腳踏入別人心裏,你簡直就是野蠻人。」
「也未必。」
「為什麼我就是X呢?想必你也準備了無聊的謬論吧?」
江神學長將緊緊貼在臉上的頭髮向上攏起,拂到肩后。
沒有回答。
「為什麼呢?」
「是的,我現在開始說。」
其實只是我恭聽江神學長的推理而已。
「我不會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