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略微有一點洞察力，像剛才那點事誰都做得到。道子小姐也一定有過這種事吧。」

「道子小姐，你怎麼這麼生氣？發生了難過的事情？」

「好了。你回去吧。」桐原先生搖搖頭，「我跟老夫人還有約定呢。」

玄關的內側是無聲區，我連比畫帶唇語問他：「為什麼要脫襪子？」

我們倆正好擺出了那種讓毫不知情的人看見后很容易產生誤會的姿勢。我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抽回身體。

這個戴著無框眼鏡的男人稍微扶了扶眼鏡邊兒，同情般問道。

我走向廚房，往嘴裏塞飯。對於無聲狀態在打電話的關鍵時刻忽然造訪及由此引起的後果等，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我們是不會把道子掛斷電話的事情告訴住在宿舍的人的。畢竟一個人快活的時候都不想被打擾。這種事常有。」

最初是錄音電話的回應。因為是一個人獨居，也許是接到緊急聯絡的消息后外出了吧。再次打過去時有家屬來接，但說同事剛才急急忙忙出去了，也不知是什麼事。

我搭上一輛計程車往單身宿舍樓趕去。到達現場的時候，正好一個家離得最遠、跟我一樣住家裡的女員工也同時到了。她說：「咦，大杉，你家比我近那麼多，怎麼……」

我感到自己的聲音都快撕裂了。附近傳來了打開窗戶的聲音。就算是丟人現眼或是讓人戳脊梁骨，我也不顧了。

桐原先生徑直走到外面，朝我招招手。我ｈｔｔps://ｒｅad.99cｓｗ•com也朝外面跨出一步。

不知從何時起，他管奶奶叫「老夫人」了。

儘管如此，我仍像被無聲狀態包圍著一樣，什麼都感受不到。如果說出實情，大家還會這樣來安慰我嗎？還是會把我送進醫院呢？

我居然不知道奶奶喜歡下五子棋。還是由別人告知的，真是汗顏。

桐原先生搖搖頭。

「我是——」

「我並不是為了一個人快活而掛斷電話的。」

自從桐原出入我家之後，研次曾數次跟蹤過他。因為我們一家也一直在尋求解決辦法。

我嚇了一跳，抬起臉來。桐原先生正一臉笑嘻嘻的樣子。

他不慌不忙。「是老夫人叫我來玩的。」

我頓時火冒三丈，臉上發熱，大腦里嗡嗡直響。儘管這麼做似有自我辯解之嫌，可我還是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把他拽到了外面。

「大杉嗎？緊急聯絡。」電話里傳來緊張的聲音，「十萬火急……」

「有沒有說去哪裡了？」

「怎麼回事？」他邊正領帶邊問，臉色蒼白，絕不單單是街燈光照的緣故，這令我很爽。

「如果有可能，我還是希望你能撤回這項請求，我是個忠於職守的人，無法告訴你。」

我嗯了一聲。明明我和她都知道事情絕非一個「不在意」就會過去，可還是寧願相信如此。

接著就忽然聽不見了。無聲狀態又開始了。

「你這蠢貨。」我威嚇道，「你要老老實實地給我https://read.99csw.com回答問題，否則我撕你個稀巴爛！」

「打是打了，可是中間斷了！」

一旁聽到我們對話的女同事悄悄安慰我：「用不著在意。現在大家都在氣頭上。」她是第一個趕來的。

「沒錯。」

「因為道子小姐剛才是把光穿著襪子的我拽到路上的啊。」

「你信不信我真的撕爛你？」我向他伸出十根手指。

「中間斷線的電話我想現代社會已經不存在了吧。那是個古董，可要珍惜啊。」

「道子小姐，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接下來還要下五子棋呢。老夫人可是很拿手哦。」

「尤尼斯·帕蒂曼殺死卡瓦蒂爾一家，就是因為她不識字。」

只丟下這一句后，他一如剛才所說，把脫下的襪子塞進了上衣兜里（真臟！），然後進門朝奶奶的房間走去。

父母在各自讀報紙和文庫本。媽媽為我沖了咖啡。彷彿進了水槽一樣，家裡鴉雀無聲。

黎明時分，在收容傷員的醫院的走廊里，我遇見了上司。他一臉煤灰。

「我要睡一會兒。」我丟下這麼一句上了樓，鑽進了被窩。

桐原先生默默地看著我，像考拉一樣面無表情。可我卻覺得像是挨了他的責備似的，他好像在說：「此前從未有人跟老夫人下過五子棋吧。」

真是冷漠的一家！我掛斷了電話。

「我的表情就是這樣啊。」

「是你剛才說的？」

我在床上坐下來，雙手捂住臉，只覺得自己也ｒｅａｄ.99cｓｗ•ｃｏｍ像尤尼斯一樣，孤孤單單無依無靠。

「不是。」對啊，襪子關我什麼事，「我早就想好好問你一下了。你為什麼要到我家來？雖然不知道你的計劃是怎麼回事，這我也不想管，可你為什麼總頻頻來我家呢？是誰答應讓你來的？」

他總是打計程車回到某處。由於父親的反對一直沒能獲得摩托車駕照的研次便只好放棄跟蹤，如此反覆了數次。

「電話不好用，中間斷線了。我心裏直著急呢。抱歉。」

我仍能發出強硬的聲音。

「啊，我明白了。」我再次逼近他，「我明白了。明白你為什麼能隨意進出我家了。是奶奶吧？你是籠絡了我奶奶拿到了鑰匙吧？」

我回頭盯著她。她的眼睛在笑，是那種西部片中從背後射殺手無寸鐵之人的職業殺手的笑。

接起來一聽，是上司。

「奇怪啊，沒給你家打緊急聯絡電話嗎？應該用緊急電話聯絡網聯繫過了啊。」

「儘管我無法讓您立刻相信，但卻是真的，我的電話——」

「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宇宙之類，已經夠了。你每次都是打計程車回去的，是吧？」

「把什麼撕成稀巴爛？」他極認真地問道。

我拚命幹活，拚命幫忙。幸好沒有出現死亡者，宿舍樓全燒毀了，住在裏面的人全受到了衝擊。

「我問你是從哪兒來的？你到底是誰？」

「恕我無可奉告。」

回到自己的房間后，發現錄音電話里已有了三則來電信息。等無聲狀態解除ｒeａd.９9csw•cｏm后，我倒回來聽了一下。

「既然你認為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那就說明你已經相信了我的『銀河系共和國元老院』。」

晚上過了九點，我房間里的電話響了起來。那天吃晚飯時曾有過一次無聲狀態，一個小時左右後就解除了，所以我有些大意，沒有設成錄音電話。

我全身發冷。明知道沒用，可還是喂喂地叫了好多遍。後來才回過神來，抓起電話卡朝有公用電話的商店街跑去。

「哦，是嗎？」副部長納悶道。

上司微笑了一下，但那笑容還不如罵我一頓更讓人舒服呢。

我一時無言以對。「喂，你等等！」當我終於能夠喊出來時，他已經在玄關裏面了，脫掉了襪子。

我忽然想起了剛剛讀完的《冷酷祭典》。裏面說的是一個被上流家庭僱用的家政婦只因自己不識字的事被人發現了，就把主人一家全部殺害的故事。

「我知道。沒事。」

事情發生在五月中旬左右的一天。

說是公司的單身宿舍著火了，火勢很大，傷員不少。由於住在單身宿舍的全都是家在外地的男職工，親屬無法立刻趕到，所以為了幫忙照顧傷員和做飯，就打電話召集女員工。

「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我不禁措辭粗暴起來：「你幹什麼啊，那種表情！」

可是，打通公司的電話后，只傳來「今日營業已結束」的聲音。原來上司是從別的地方打給我的。

「你能讀懂我的心？」

「你是怎麼把聲音消掉的？」

渾蛋ｈｔtｐｓ://rｅad.９9cｓw•coｍ！我想，一切都是你引起的，還在這兒給我裝蒜！

傍晚醒來時，又是無聲狀態。帶著飢餓和虛脫，我剛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桐原那傢伙就滑行般從玄關走過來。

回到家時已經是次日午後時分。媽媽和奶奶正在吃午飯。

「為什麼？」

「胡說。奶奶才不會請你這種人呢。她電視都還看不夠呢。」

「喲，你來了啊？」他冷冷地說，「用不著勉強。」

我再一次帶著祈禱的心情打到公司。這次終於有人來接了！是相鄰部門的副部長，說是剛回來。

「是你掛斷的。」上司毫不客氣，「所以我也掛了。因為是非常事態，我還有很多電話要打。」說完就走了。

桐原探尋著我眼睛深處般問道。我鬆開了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喘了好幾口氣。

「這個嘛……」

「老夫人那麼一大把年紀，豈是我這種人拉攏得了的。」

「我可不想你把脫下的襪子放到那兒去。」

「你回來了。累壞了吧？新聞上也播了。」媽媽慰問我。奶奶則在耐心地嚼抹了蜂蜜的麵包。

三個電話都是同事打過來安慰我的。真希望那是出於她們的真心。

「這沒問題，我裝到兜里就是。你就是為了問這件事才叫住我的嗎？」

桐原先生認真地沉思起來。「可是，老夫人也喜歡五子棋啊。」

一旦揭穿秘密，任何事情都很簡單——他咕噥著。

我失落地垂下肩膀，頓時感到了一股疲勞。

我返回家中，帶上記事本重又找到公用電話，往同事家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