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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桐原先生 8

再見,桐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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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倒也真的懷疑過,你們哪來那麼多零花錢。」
是桐原先生。
「那跟誰在一起?」
他似乎並未生氣,淡淡地說:「老夫人似乎正在收集你們的回憶啊。」
這種可能性並非沒有。爸爸是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生活在橫濱。難道奶奶打算去那兒?
可是,我們還是遲了一步。鑰匙掛件、錢包墜子、耳環,還有紐扣全都不見了。奶奶一定是拿了這些東西,要去某個地方。
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回憶,我早忘記了。可現在,奶奶卻仍在那坐凳內側的「藏寶箱」里藏東西。
「嗯。說是年紀大了,身體也不中用了,活著也只會是大伙兒的累贅,所以才想不開。是同行的那男的勸她說根本沒那麼回事……」
「據說,大杉先生家的老奶奶是在他的勸說下才放棄自殺念頭的。」
等奶奶的身影從視野里消失后,我靠近坐凳。磚塊脫落的地方仍記得很清楚。
「回憶?」
「看來,奶奶還是回到了從前啊。」
九-九-藏-書是,奶奶想出了「藏寶箱」。每當想給我和研次點心或零花錢的時候,奶奶就會來這兒,拿掉坐凳的磚塊,事先將東西藏在裏面,然後我們就可以來這兒吃點心或用得到的零花錢玩遊戲之類了。只是,不能帶回家去。
媽媽念叨著。即使說出了那一直保密的「藏寶箱」的事情,媽媽也已不再流露出厭惡的神色。
「媽媽就知道寵孩子」——像這種台詞我也曾聽到過。尤其是當我長大一些,明白了求奶奶會比求爸爸媽媽的成功率更高后,這就變成了產生摩擦的一個重要原因。
那隻坐凳的內側有處磚塊脫落了。那兒還是小時候我、研次和奶奶三人選定的一處秘密藏寶箱。
幸子就是嬸嬸。
如此一來,媽媽保住了面子,我們姐弟也得到了快樂。奶奶絕不是那種亂寵孩子的人,所以藏的也並不是那些能慣壞我們的寶貝。一切都很順利。
啊,我想起來了。
奶奶用蹣跚的腳步堅強地前行。越過九九藏書一條大街、兩條大街,穿過一座橋,再越過一座過街天橋。大概是累了吧,途中還蹲了一會兒。我真想上前幫她一把,把她帶回家,可我還是忍住了。
「把從家裡拿走的東西藏在那種地方,到底想幹什麼呢?難不成奶奶想去橫濱的叔叔那兒?」
我不禁喃喃自語:「桐原先生……」

奶奶下樓了。我急忙換上衣服,躡手躡腳地下了一半樓梯,俯看著走廊。
儘管桐原先生並未露面,可我還是把他「今晚就結束了」的話告訴了家人。
還沒等片區的警察回答爸爸的問題,我就猜出是誰了。
第二天,我沒去上班。
這嚇一跳的事倒也幫了我的忙,我用粗魯的口吻問道。
「而且,奶奶自己一個人連電車都坐不了。」
「想起從前做的事情,懷念過去吧?我們最好不要驚動她。」
「到底是幹什麼的呢,那傢伙?」研次說。誰都沒有回答。
兩個小時后,兩站之外片區的派出所傳來消息,說是奶奶九-九-藏-書已被平安地保護起來了。
「一起帶走……你是說奶奶要離家出走?」
最後到達的是一處小小的兒童公園。由於還沒到學校放學的時間,並沒有人影。
中午前後被喊了一句:「不一起吃飯?」我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並沒有離開被窩。
以前,我和研次經常來這兒玩。奶奶究竟要在這種地方幹什麼呢?想到這兒時,只見奶奶搖搖擺擺地進了公園,朝一隻磚砌的坐凳走去。
奶奶把磚塊恢複原樣,邁著小碎步沿原路返回,腳步看上去很沉重。以前為我們藏寶時不會那樣走路,連後背都挺得筆直。
「我今晚也要與你們分別了。」桐原先生仰望著天空,「因為計劃今晚就結束了。」
正當我拿著脫落的磚塊沉思的時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不可能。」爸爸當即否定,「老媽素來跟幸子不合。」
「那,為什麼要收集那種東西呢?」

父母和研次臉上都有點沮喪。我大概也是同樣的表情吧。
read•99csw.com跟蹤並不難。奶奶那躬著的後背那麼惹眼,而且毫無警惕。
吃完晚飯,奶奶回自己房間后,趁著無聲狀態還未造訪,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父母和研次。
「不會是一個自稱桐原的中年男人吧?」
奶奶正在大門口穿涼鞋。看來是要外出。
說明情況后,派出所安排了警車。社區居委會的人也來幫忙,一起四處打探。儘管五月已過大半,我們還是覺得手腳冷颼颼的。
警察搖搖頭。「那個人不叫這個名字。並且,那個男的——」說著,盯著爸爸,「先生,據說跟您還是在同一個公司上班呢。帶著身份證,似乎是研究室的工作人員。」
「據說並不是一個人。」
「是啊。為了能一起帶走。」
無聲狀態持續了兩個小時左右。得知其結束是在聽到去奶奶房間查看的媽媽大叫一聲「奶奶不見了」的時候。
我對母親的託詞是「累了,想睡上一天」,也沒給公司打電話。我甚至想,乾脆就這樣辭職算了。
那兒有爸爸的read•99csw.com鑰匙掛件、媽媽的錢包墜子,還藏著我的耳環。接著我就明白了,奶奶剛才藏到這兒的是研次學生服的紐扣。
父母在我出生后立刻就和奶奶同住了。對媽媽來說,奶奶是婆婆,兩人在帶孩子、養育我和研次方面似乎有很多意見不合的地方。
「你怎麼在這兒?」
媽媽跑向了派出所。研次在附近尋找,我和爸爸則奔赴那個兒童公園。
兩點過後,實在是餓極了,想吃點東西,於是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對襟毛衣。悄悄打開門一看,只見奶奶站在走廊里,正要進研次的房間。
十點左右,無聲狀態來了。我們有些興奮。最後一次了,即將解放的歡呼雀躍和最後一次體會這種稀有感覺的念頭讓我們心潮澎湃。
「自殺?」
我屏住呼吸,貼在打開一條細縫的門后,窺視著外面。奶奶偷偷溜進研次的房間,然後立刻就出來了,右手似乎握著什麼東西。
「無論打算去哪兒,肯定都得先去取那些寶貝。」
「我們可從沒撈著那種大錢。」研次辯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