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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桐原先生 9

再見,桐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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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只我一個人不就行了?反正也是現場實驗。」爸爸不滿地說。我搖搖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企業才不傻呢,他們不會只為了減少聽力障礙員工這一目的讓研究室進行開發研究吧。
「讓你們滾呢,聽見了沒有!滾!滾出去!」
聲音再也不會消失了,笑聲也不會再中斷了。
儘管室長說出了桐原先生的真名,可我卻不想聽。叫桐原就很不錯。
「我家發生的事情跟公司研究室所做的研究有聯繫嗎?」
「沒錯,小姐。但當時你們什麼都沒發現吧?因為它的安裝是那麼簡單。」
「荒謬!你有沒有想過,就因為這個,你給大杉先生一家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啊?」
「喂,你!」
「其間的休假呢?」
奶奶被徑直送進了就近的醫院,住了院,說是得了感冒。媽媽帶著替換的衣物匆匆趕去。
所謂的公司高層,就是研究室室長和父親的直屬上司。反正就是來致歉和慰問的,嘴裏連連地說著抱歉,還稱呼我為「小姐」,稱研次為「少爺」。
「事實上,他似乎有點神經病。他是為了這次研究特意從九州分公司那邊來的,單身赴任。似乎是精神壓力過大造成的。」
我看看研次的臉。弟弟正盯著爸九_九_藏_書爸。爸爸則在望著牆壁。
近幾年,公司里長時間在噪音中工作的現場作業人員中反映耳朵重聽的人在不斷增多,而且形勢很嚴峻,照此下去,只能認定為工傷了。
儘管室長信誓旦旦地說著,我卻沒有聽。七年,我在想,七年,一個孩子從出生到上小學一年級的時間。由於無法抗拒,只能孤零零一人。
被我這麼一搶白,研究室長用手絹擦拭起額頭來。
「哎,這個嘛,可是,實用化的實驗也需要把面做得更廣一些。」研究室長連連擦著汗,「所以,實驗的時候,每一個家庭都派遣了一名研究員,讓他們仔細地說明目的,取得大家的合作。對於協助實驗的現場作業員,我們也都約好了,今後會在升職漲薪及其他方面優先考慮,而且也沒危險,應該是一種非常理想的實驗,只是,負責這家的研究員卻……」
於是這桐原先生才會在我家這樣說。請發火吧。我就是想惹人發火。我自己不能發火,因為我只是孤零零一人。
室長先是斥責了他一頓,然後對我們滿臉賠笑。
雖然室長制止了他,可他還是自言自語般繼續咕噥:「我就是想惹人發火。我想,如果我胡說八道也許就會有人沖https://read.99csw.com我發火了吧……」
「滾。說的就是你們啊。快從這個家裡滾出去。」
接著,我們笑起來。笑啊笑,由衷開心地笑個不停。
我想起來了。耳朵開始聽不見,一家人去公司醫院時的情形。
這時,低頭不語的桐原先生終於抬起臉來,朝我垂頭喪氣地笑了一下。
「啊,不過,也幸虧讓我們以這種形式及時發現了。若不是派出所今晚聯繫我們說他的言行舉止有些奇怪,說不定我們還會一直讓他負責呢。他的報告做得不錯,我們還以為大杉先生一定是在聽了有關實驗的說明之後才跟我們合作的呢。」
「我們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今年年初已進入實用階段。剩下的只是現場實驗了。我們從現場作業人員中選了數名崗位在車間主任以上、工作態度良好的員工。然後……」
「老爸,您怎麼搞的,怎麼沒發現那傢伙就是自己公司的人呢?」
若是讓高速公路或機場周邊的居民戴上這個,結果將會如何呢?它的價值全在於一個遙控器就能讓其工作。只需一按開關,噪音就被隔絕了。
而就在這之前,桐原先生勸阻了她。
「聽說他對你們胡說八道、信口開河。我們詢問了他之後read.99csw.com,嚇了一跳……也不知他為什麼要編那種現在連小孩子都會一笑了之的故事……」
「因為,我想惹人生氣。」他說。
「也休過,但事實上跟沒休沒什麼兩樣。啊,也不光他一個人是這樣,我也是一樣。所有研究員都這樣。」
跟公司數次電話交涉之後,爸爸滿臉困惑地放下電話。「真把我弄糊塗了。」他說,「公司的高層待會兒要來咱們家,還帶著那個……那個桐原先生。說是那人還是個研究員呢,很優秀。」
我仍衝著牆壁,低聲說了句「滾」。室長和爸爸的上司慌忙四下張望起來,不知道我在說誰。
「可是,我們怎麼能把他留在這兒……」
我這麼一說,研次閉了嘴。
「哎呀,我們得知了情況后也是大吃一驚啊。」研究室長擦著額頭的汗。皮膚都快晒成了褐色,唯獨手背卻是白的。是打高爾夫曬的。
假如那遙控器是由佩戴這種耳塞的人之外的其他人來操控,結果將會如何呢?如果有一百人佩戴了這種耳塞,那個人不就掌握了這一百人聽聲音的自由了嗎?
爸爸問道,完全是請教的語氣。我厭惡起來。沒辦法,誰讓他是上班族呢,儘管這麼想,可我還是厭惡起來。
只要一個開關。好,馬上就不吵九-九-藏-書鬧了吧?夜間也能運行,還不需要限制速度。各位居民,晚上可以睡個安穩覺了。不僅如此。當附近有建築工地或是下水道施工的時候,還能給附近的人都戴上。好,打開開關。寂靜。搞定了吧?
「爸爸他們都在車間上班,研究室那些傢伙,連個面都見不上呢。你啊,要是也到那種光一個工廠就有好幾百名員工的公司去上班,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大杉先生……」爸爸的上司求助似的看著爸爸。爸爸卻默默地抱著胳膊。
他們會開發什麼「高科技耳塞」,就是因為這耳塞本身具有商業價值,他們肯定一開始就打好這如意算盤了。沒錯,就是這樣,我茅塞頓開。
「喂,回去的路在那邊啊。」研次攆著他們。
事實上——研究室長先鋪墊了一下,然後解釋起來。
說到這裏,他故意壓低了聲音。
桐原先生獃獃地跟在他們身後,就連我喊他,都不抬一下眼。
「他單身赴任多少年了?」
儘管是家庭成員,卻被隔絕了,正如奶奶在這個家中一樣。
「就在今年春天體檢的時候,以聽力檢查為名,在這些人及他們家屬的耳朵里安上了那種所謂的高科技耳塞吧?」
奶奶那坐在沒有聲音的電視前的背影在我眼前浮現出來,從抽九_九_藏_書屜里拿走耳環時的身影浮現出來。今夜奶奶不想活了。帶著我們這些家人的回憶。原來她早就有了這種念頭,收集了物品藏起來。
耳鼻喉科的醫生說:「很抱歉我只能告訴你們這些。」因為所有內情他都知道。
為了使其以這種形式商品化,也需要在一般家庭進行實驗。不,也許這方面更為重要吧,我想。
我吼起來。每吼一聲,就彷彿從身體里趕走了某種東西一樣。不只是我,爸爸、研次,還有桐原先生也都喊起來。「滾!」「滾!」
可是,真的只有這些嗎?
「七年。畢竟,這是一項重大任務。」
「於是,研究室開始進行一種耳塞的開發研究,一種能夠用在現場作業人員身上的、佩戴時無異物感的輕便式高性能耳塞。說到耳塞,很多人立刻會聯想到把橡膠或棉花弄成一團,而我們開發的並不是那種低廉的東西。簡言之,就是高科技耳塞,可以貼在內耳里,在外部遙控器的操作下進行工作。至於性能的優異,大杉先生,我想就用不著我再啰唆了吧。因為您已經體驗過了。」
在研次的挖苦下,爸爸不禁噌噌噌地撓起頭來。
桐原先生和奶奶都是孤零零一人,所以,今夜他們待在了一起。奶奶想把最後的告別送給同樣是孤身一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