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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童年舊事

第八章 童年舊事

「肯定從小時候起,姐姐就是負面教材,她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絕對不能變成姐姐那樣。那必然需要很堅強,但是看在我眼裡卻認為那是冷酷無情。嗯,沒錯。」
其他還有一些商品標籤、沒有被收回的特急車票(熱海到東京)和一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新型烤箱廣告。最後一個是……
「我一直都死在這個家裡面。」
辦公室主任輕輕擺手說:「那倒是不會。小朋友沒有重要的事是不能進這裏的。『藍天會』有一些規定,這是其中之一。」
大崎的老家和土地當時便賣掉了。
「可是家裡經濟一旦吃緊,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她還是得出去工作,但是她從來不在一個地方服務太久,從沒有在一家店做過一年以上。」
「謝謝你。這裏的景色好漂亮呀。」
可以看見在這道比滋子還高的圍牆裡面的一些建築:有六層樓高的鋼筋水泥大樓、石棉瓦屋頂的廠房,還有兩間倉庫。停車場好像也在圍牆裡面,到處都貼有「P」的標誌。
身為女兒的我若說出以下的話,旁人或許會覺得有所偏袒,不過我父母確實都是很能忍耐的人,兩人都很刻苦耐勞,無法忍受隨便馬虎、不守規矩的事。
也許眾人會這樣笑我,認為我很傻吧。假如事情不是發生在我身上,大概我也會持同樣的想法。可是對於現在的我,那卻是一個結。
高級一詞所散發的不協調感似乎又更加濃厚了。
幾乎整個生鏽的餅乾盒蓋不是很好開。
這個問題很敏感,滋子故意問得輕鬆自然。
不在的存在感。
「你試試看嘛,不行,你一定要說給我聽。」
從小櫻家回來,我大概也沒太察覺到姐姐不在家的事,雖然沒有什麼印象,但我想肯定就是那樣。就我一個小孩子的眼光來看,也不覺得父母的樣子有什麼變化。總之,姐姐不在家,對我而言不算是什麼特別異常的情形。
就好像打從一開始這個家就沒有土井崎茜存在一樣。
他是那種除了迎新送舊、忘年會等活動外,通常一下班就直接回家的人。
下一周的假日是「海洋日」(七月二十一日),滋子邀請土井崎誠子和萩谷敏子到家裡玩。難得放假在家的昭二一聽到這個計劃,立刻倉皇地逃往高爾夫練習場。
「我們的婚事也曾經被卜出凶卦,還說什麼令郎如果一定要結婚的話,只能住在一起,絕對不能入籍。真是夠無聊。」
誠子又回答一聲「是的」,聲音更小了。
他可能是退休的警察吧,頭髮花白,聲音充滿滄桑,有點年紀了。
「是的。她說要一起去……事實上我也……」
「說不定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擁有神眼,可以看到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
「我不懂,昭二你到底感覺到了什麼?」
敏子點頭說:「人死之後都會成佛,你姐姐一定也成佛了,在天上守護著你。或許有些人會很生氣地說,這是活著的人自以為是的想法,我卻深信不疑,是阿等讓我這麼相信的。」
喝過茶暫停一下后,滋子再次檢查餅乾盒裡的東西。
攜帶型收音機的使用說明書,卻不見收音機。大型書店年終致贈的小型行事曆兼通訊簿。
天氣熱得讓人渾身發軟,大概因為梅雨季節才結束,天空湛藍。滋子送上冰涼的咖啡,彼此自我介紹過後,主人直接切入正題,將阿等的作品——躺在有蝙蝠風向儀房子里的灰色少女那幅畫,放在桌子上。
後來因為身體無法適應,敏子就沒有再去。
「唯一的例外就是我吧。」達夫手指著自己說,「前畑小姐不是問過誠子,達夫是否注意到什麼異常之處嗎?關於這一點我們討論過了。」
可是……看著荒井主任熱情地訴說「藍天會」舉辦的活動和趣事,滋子邊點頭回應,心中卻在想著——假如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眼前這個人,她應該很難接受吧?她一定會理解成滋子是要栽贓給「藍天會」吧?儘管已過刑事案的時效,但土井崎茜被殺害是事實,完全是一樁貨真價實的殺人命案。一旦嗅出該命案和「藍天會」可能有什麼關聯,辦公室主任肯定會將自己趕出去吧?甚至,除了生氣外,還會難過地哭出來。
「說得直接點,我覺得她其實很討厭她姐姐。」昭二說,「土井崎茜在世的時候,她們不就處不來嗎?誠子之所以記不得姐姐的事,不就是因為本來就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嗎?姐妹倆歲數相差很大固然是她們處不來的原因之一,但我總覺得在那之外應該還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理由吧?對不起,我不該多嘴的。」
父親說,沒辦法呀,山林和土地如果分割了,他們就沒辦法過日子了。
「萬一我父母知道我在調查姐姐的事,搞不好又會從現在住的地方逃走。這一次就肯定完全……」誠子低喃。
土井崎茜十五歲的時候,晚餐時不見人影就是變壞的明確證據,難道現在看待這事的標準已經不同了嗎?
加藤紙業的地址是在荒川區的宮地町。翻開東京二十三區地圖一看,離北千住不遠,但也不是敦親睦鄰的範圍。
兩個小時的訪談快結束時,滋子確認了下次見面的時間,並提出以下疑問:「貴會剛成立時的會員,以金川有機材的員工佔大多數,現在這種情況是否改變了呢?」
倒是身為妹妹的我既不會晚上哭鬧,也不太怕生,我自己當然不知道,根據舅舅他們夫妻的說法,嬰兒時期的我很乖很好帶。
這實在太好笑了,滋子和敏子都忍不住笑出聲。「是,你說得對。」
每當姐姐幫我弄頭髮時,會要我坐在小圓鏡前面,說「好了,這種髮型怎麼樣?」或是「誠子的頭髮很軟很好編」。本來她心情很好才會幫我弄頭髮,看到我喜歡,就會更高興。
警衛點頭說:「是在董事長成立了小朋友的組織后才整理得這麼漂亮的。」
偏偏人的身體就是會自然起反應。充滿罪惡感的人,就算沒有人追捕還是會拚命想要逃跑。
滋子托著腮看著自己盤中的荷包蛋,回想起誠子嘟著嘴說「知道那裡埋過屍體才說鬼魂出現,那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嘛」時否定的神情。
不過土井崎向子不在意,總之她就是不想讓家裡空著。
「什麼意思?」
一般的公共圖書館里會有孩子們不認識的大人。由於近年來經常發生以小孩子為目標的犯罪事件,神經緊繃的父母們認為「藍天會」的圖書室可以讓他們安心,因此對這兒的評價頗高。
「阿等不就是嗎?」達夫滿懷信心地表示,「他跟那些纏著我媽的江湖術士不一樣,他是貨真價實的。」
「啊,對不起,我想事情想出神了。」
有好一陣子,前畑家的客廳充滿了莊嚴肅穆的氣氛。誠子擦拭眼淚,敏子吸著鼻子。
「我應該先說明『藍天會』成立的宗旨和運營模式吧?」
敏子在一旁猛點頭說:「我妹妹那會兒就是這個樣子。」
滋子說完后,房間里只聽見前畑家的冷氣機吐著涼氣而發出的嗡嗡聲。
向子是長女,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弟弟。
敏子、達夫和誠子的神情都顯得緊張僵硬。誠子伸出手輕輕地碰了一下那幅圖,指尖微微顫抖。
當時也只是想,大概是不想讓達夫來時感覺很髒亂吧。
姐姐出事的當天,日期確定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八日吧?父母都跟警方說那天晚上我不在家,但是問到我去哪裡了,兩人的記憶卻不一致。
敏子猛然抬起頭望向始終凝視著自己的誠子說:「你姐姐一定不會怨恨身為妹妹的你,相反,她現在應該很高興才對,因為你想知道姐姐的過去。」
這種事在任何人家都有,也聽許多人說過,因此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嗯,姐姐的鬼魂果然出現了,會出現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姐姐對我很生氣吧。換作是我一定會這麼想,當然這種想法很不科學。」
有關萩谷家的內情和阿等的身世,滋子語帶保留地只向誠子說明過敏子是單親媽媽,由於和娘家斷絕關係,阿等幾乎毫無可能從母親一系獲知土井崎家的信息,不料敏子自己卻說溜了嘴。
「姐姐現在人在哪裡呢?」
「我父親是三兄弟中的老大,排行第二的叔叔在日本農業公會上班,職位應該做到很高吧。最小的叔叔則是在種葡萄,擁有自己的葡萄園。」
夢中出現一個很像姐姐的少女,穿著制服。不是站得很遠就是背對著自己,始終看不見她的長相。
「我?氣什麼?」
「我在網頁上看過。委員們都是會員小朋友的家長吧?」
「可是姐姐一向品行不好,」誠子縮了一下脖子,「可能故意反抗而不肯別吧。」
誠子若無其事地起身來到廚房內滋子的身邊,輕輕地跟她說:「姐姐是被埋在起居室後面的和室,也就是我父母寢室的地板下面。」
誠子語氣開朗地回答:「好啦好啦。我問了直美,她說我父母搬離北千住的家時,父親自己開了一輛小卡車,應該是跟別人借來的吧,兩個人自己把行李搬上車子。」
滋子根本無意挖掘出「藍天會」黑暗的一面——假設真有其事的話。的確,對於這裏的高級感難以認同,但那也是滋子個人喜好的問題。滋子對於「藍天會」的活動並無微辭,她只想找出和土井崎家有關聯的某人。
「我們也有畫圖和素描的活動。」
雖然只是小小抱怨的口吻,並非嚴重到找人訴說尋求商量的程度,但仔細想想,儘管程度有別,身為家人一樣都很辛苦。
搞得氣氛很不好。
「我曾經受過岳父之託,借錢給他,一共有兩次,一次是結婚前,一次是結婚後不久,大概是二月初吧。」
「他們心中……應該沒有時效的問題吧?」敏子喃喃自語般開口道,滋子三人都看著她。「誠子的父母應該毫不在意時效吧?我也許不該亂髮表意見,總之我就是這麼覺得。」
「畢竟會員是小朋友,得嚴守信息,所以採用鎖碼的系統。」
「沒錯,所以消息爆開時他們簡直嚇壞了。」
「後來你舅舅夫婦跟你父母有聯絡嗎?」
事實上我公司里的前輩、同事們也有人為兄弟姐妹的事煩惱著。
達夫低著頭,咬緊牙根回答:「嗯。」
而且她對那個某人也不抱任何的懷疑。那個人知道土井崎茜的死,卻守口如瓶,其動機大概是為了保護土井崎家的其他人吧?另外還有一個更小的可能性,滋子不是沒有想到過,那個某人雖然目擊到土井崎茜的死,但自己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儘管他留下了記憶被阿等「看見」,但其實某人本人完全不知道該記憶的嚴重性。
首先我要對你答應接受我的委託表示感謝。
聽她這麼一說,倒也沒錯,所以才會顯得雜七雜八。
滋子點頭,再次對誠子的堅強讚嘆不已。她可以將自己的感受和這個委託案切割,以客觀的態度面對,就好像局外人一樣。這樣也好。滋子是調查員,誠子是助手,那委託人……對了,就是土井崎茜。
「外祖母去年夏天因膽囊癌過世了。外祖父痴獃的問題也更加嚴重,聽說現在連一舅都認不得了。那還算好,」誠子幽幽地說,「至少外祖父和外祖母並不知道我父母和姐姐的事。」
既然這樣,也可以試著和他聊一下。
不知在何時壁櫃的門悄悄地開了,打開約一個手掌的寬度。壁櫥裏面一片黑暗,黑暗中浮現出一張蒼白的少女的臉,光滑的膝蓋靠在一起。少女身穿初中制服,胸前打著松垮的蝴蝶結。她的頭髮染成紅褐色,五官端正,目光卻很黯淡。
這樣的父母為什麼會無法忍受姐姐呢?除了他們對警方透露的理由外,我覺得另有隱情,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姐姐常常在外面鬼混是嗎?」昭二一邊嚼著吐司一邊說,「現在的青少年好像非假日不在家吃晚飯也覺得無所謂,他們的父母也都不說什麼。」
小茜的鬼魂會悄悄地從地板下竄出來。
還說最可憐的人是誠子。
終於談到了具體的運營成效。
「倉庫是在埼玉縣的草加。一直到這件事爆發申請退休為止,父親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工作。」
一開口就說這種事絕非良策,滋子決定先把這話題擱在一旁。
「沒錯吧?」達夫乘勝追擊。
「應該是吧?」昭二一早起來就滿臉不悅,「可是要讓我說的話,那種情形是有問題的,這豈不代表整個生活都亂掉了嗎?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不對的就是不對。」
簡直就是自問自答嘛。
「畢竟不是每個家庭都有能力打造這樣的環境吧。這裏的辦公室也裝潢得很漂亮,你們難道不會擔心嗎,萬一小朋友弄髒傢具或打壞什麼的?我小時候動作總是很粗魯,不禁會有這樣的顧慮。」
「達夫,你一個人看家嗎?只有你一個人嗎?你一直都在這裏嗎?都做了些什麼事?簡直就像在逼問我一樣。我坐在棋盤前,上面排滿了棋子。由於岳母直逼向前,不知道是上衣的衣擺還是裙子碰到棋子,把棋子給掃落在地上。」
「當然是好。」誠子說,「就算拿到一大筆錢,失去了店面,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意義。」
土井崎誠子的筆記寫到這裏為止,最後還補充說:如果日後想起什麼會繼續寫,但是滋子的視線卻被這最後一句話所深深吸引。
「親戚間的來往很密切嗎?」
誠子的這番話讓其他三人十分緊張。
「母親生於東京,娘家在大崎。」
眼下滋子只有一件事無法提起,就是在櫻花小學里流傳阿等可能是自殺的謠言。滋子決定今後也絕對不提這件事。
「那是當地名產呀。結果那傢伙的女朋友第一次去他家玩時,他老媽準備大展身手來炸蝦,我朋友笑了,跟他媽說炸蝦對東京的女孩子而言一點都不稀奇,還是做點更精緻特別的菜色吧,不料他老媽卻說這樣就夠了,就是要讓她嘗嘗我們家的炸蝦的味道。」
「為什麼?為什麼呢……」昭二搔著頭,「我只是有點在意她該不會沒有夢到過她姐姐吧。在發生這種事之前,只聽說姐姐離家出走的消息之後,該不會沒有夢到過吧。」
還不只是那樣,昭二強調說:「我們工廠的同事們也常說起,他們說不是自家的小孩,而是孩子的朋友常有這種情形。阿竹家的小孩不是已經讀高二了嗎,每天晚上都和家人一起吃晚餐,卻被同學說很怪,還被問說跟父母吃飯不會覺得很煩嗎。」
「因此他在那裡蓋了自己的房子,還把外祖父母接過去住。」
「我媽就是有那種喜好。」達夫看著滋子她們,語帶辯解地縮著脖子說明,「我們家雖然不是很有錢,但也算是地方上的名流。因為擁有山林和土地,常會有許多江湖術士上門來。我媽很容易聽信那些人的話,又很喜歡算命。」
「好像出現過喲。」誠子說。
「對小朋友來說,一定很高興,不過在這裏當警衛應該很辛苦吧?」
誠子微笑著看著他說:「達夫你怎麼從剛才到現在就只有這句話。」
儘管沒有用了,卻不會馬上丟掉。
目的是為了預防小朋友之間的爭吵與意外事故。
「這時岳母從外面回來了。」
「誠子也會做,跟岳母學的。很好吃喲。」達夫一臉得意地說。
「原來一起來了呀,」滋子大方地笑著迎接,「很高興能跟你見面。家裡很亂,請進。」
正好!滋子停下手,將自己的記事簿在桌上的空位攤開。
「那倒是沒有必要,前畑小姐。要採訪會員的話,本會可以安排。過去的採訪也都是這麼處理的,一點也不麻煩,請不必客九_九_藏_書氣。」
可是土井崎元拒絕了妻子和女兒的請求。
中午過後,井上達夫來電,急急地為昨天的事道謝后,語氣一變、壓低了聲音說:「是這樣子的……其實有件事沒辦法在誠子面前說……」
「通常會一起吃飯吧?」
「你姐姐上學的時候都不別上徽章?」
達夫表情僵硬。
也盡量減少出門次數。
剩下自己一個人收拾餐桌、準備出門之際,滋子還在思考。誠子的表情、看著遠方的眼神、提及土井崎茜時的語氣、筆記上的用詞,以及,隱藏在那些後面的想法。
在進入辦公室前,先大致看了一下三樓,但是沒能進金川會長的辦公室。
「事情爆發后,舅舅舅媽也很擔心,還來看過我,我們現在也常電話聯絡。我父母從警局回家后,好像去靜岡找過他們一次。」
「不過最後我還是沒有這麼做,實在太難了,而且搞不好會壞了事。」
「大概是不想讓我看到吧。」誠子低聲地解釋,「火災發生前,我記得有一個很少使用的衣櫃,裡頭至少有一半空間收著姐姐的舊襯衫、毛衣。」
滋子快速翻閱了一下,通訊簿上面寫有幾組電話號碼,只有數字,沒有人名。行事曆的部分也寫有幾個凌亂的文字,字跡很潦草,不太容易辨讀。
「嗯……一樣也是覺得很正式吧。我先生他一身西裝的打扮……」
「你父親喜歡下棋嗎?」滋子問誠子。
從此達夫就經常到土井崎家玩。
滋子心中浮現「失蹤者」存在於這個家中的景象。
姐姐心裏當然很不是滋味。雖說姐姐只有六歲,但是自我已經開始成型,看到大家都喜歡妹妹,姐姐一定覺得很可恨。尤其老是拿自己毫無印象的舊事來比較,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肯定很生氣,看著妹妹被眾人捧在手心寵愛,姐姐一定很難受吧。
「要去圖書室嗎?讓我看你們的識別證。」
我想知道的是,明明只要我父母願意的話應該也還能繼續忍耐,為什麼他們會在那一刻跨越了那條人倫禁忌的底線呢?
滋子問:「他們搬到靜岡和兒子一起住,你母親沒有反對嗎?」
「好,我們打開來看看吧。」
接下來又回到我所記得的部分(請原諒我寫得很沒有章法)。因為姐姐很容易生氣、喜歡捉弄我,所以我看見她時總是提心弔膽(寫成文字看起來很確定,其實感覺上要模糊些),不過印象中姐姐有時也會對我很好。
少女開口叫他。
「我聽說你父親和今井勝男的父親會在居酒屋一起喝酒。他們不會聊些下棋的事嗎?」
「可能是放棄繼承的協議吧?還是遺產分割協議呢?」滋子問。
「我聽了那些會忍不住難過的。」昭二表現出逃避的態度。看來是上次和少年棒球隊敲西瓜時,不小心看見敏子流淚對他造成很大的衝擊。
因為有這樣的記憶,當母親說「小茜可能是在當美髮師」時,我的確信以為真。
從小我就覺得姐姐不喜歡我,實際上她確實曾對我說過「你最討厭了,去死吧!」之類的話。那時我才上小學一年級,或者是讀幼兒園而已。
還好昭二不在家,看到這種場面他那個愛哭鬼肯定也會跟著落淚,不過還真想讓他看看這一幕。
一個人坐在土井崎家棋盤前長考的達夫,他可能會抓亂自己的頭髮,說不定還自言自語。也可能繞到棋盤對面研究土井崎元的棋局,嘴裏說著:「果然還是誠子的爸爸比較厲害。」
「出發?」
「如果處於相同的立場,你會跟誠子見面嗎?」
土井崎元穿上拖鞋出門,過了不久誠子大呼小叫地過來。
真糟糕!滋子在心中自言自語。
一口氣喝完咖啡后,昭二趕緊起身離去。
或許這是我個人毫無根據的妄想,但我就是會這麼想,所以才會希望重新仔細調查整起事件。
「回到前面說的,」誠子說,「父親其實反對母親出去工作,母親自己也不是那麼喜歡,她不想家裡空著沒有人在。」
「我說要去幫他買,岳父卻說不用了,我自己去。達夫你留下來長考吧。你知道什麼是長考嗎?」
「既然擁有葡萄園,老家應該有一些土地吧?繼承的問題怎麼處理呢?」
那種旺盛的想象力此刻正在滋子的腦海中描繪出一幕景象。
所以我認為姐姐很討厭我,看到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捉弄我。
滋子用力點頭。
要是認真聽下去的話,對方肯定還能繼續說下去。滋子因為工作的關係,自以為已經習慣聽陌生人說話,也能藉此來判斷一個人。顯然荒井主任十分贊同金川會長成立「藍天會」的宗旨,也很熱心於打理會務,從她說話的熱情可知道絕非是表面功夫。
滋子拿出阿等的照片,誠子和達夫一起湊過來看。
「達夫,你的前言太長了。」誠子拍拍他的肩膀制止。
「我想也是……」
「不是,她們只是來圖書室的。這裏也開放供本地的小朋友使用。」
「你舅舅他們來過北千住的家嗎?」
井上達夫也有些尷尬地縮著頭。
「你媽跟我說的呀。」
又翻出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幾個裝有布料和紐扣的塑料袋,根據布料的花色判斷,應該都是女裝。沒有經過護士處理的挂號卡,「橘耳鼻喉科」診所,姓名欄上寫著「土井崎茜」的名字。登記日期是一九八六年七月一日(應該是初診),已經相當破舊了。
滋子熱心地點頭、記筆記。
剛才之所以問辦公室主任那些問題,是因為滋子想到說不定會員們的家長之中有九年前接觸過連環殺人案的刑警或記者,阿等看到了他們的「記憶」才畫出「山莊」的畫。也或許是拍電影的人,比方說拍攝《死亡山莊》的工作人員。
「那為什麼裏面會有姐姐的校徽呢?」
「他是達夫。」誠子有些害羞地介紹。
二樓的遊戲間里有四五名小學生,有的在玩拼圖,有的在畫圖,還有一個在玩黏土,神情很專註的樣子。這裏也有一名女性工作人員坐在角落的辦公桌前。她看見滋子點頭致意后回了禮。
「所以舅媽照顧他們很辛苦。外祖父母搬到靜岡不到一年,醫生就宣布無法在家看護,他們被送進專門的贍養院,而且還花了不少錢。」
滋子笑說:「以前我有段時期曾經調查過社會事件,當時常聽到刑警和報社的記者說,平時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和自己的小孩相處,難得有時間了,卻又因為平常的溝通太少,不知道該如何跟小孩相處。簡而言之,就是一些父親發的牢騷啦。」
「他們來的時候,姐姐很少在家裡,外祖母常常很不高興地說,小茜又跑出去玩了嗎?」
「請問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們的密碼?我想了解交流的情況。」
誠子搖搖頭回答:「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父親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祖父娶了繼室,所以……」
大廳和圖書室原則上是有所區隔,但沒有設門。高度只到滋子腰部的隔斷,其實是書架。環視四周,發現所有書架都是統一高度。
滋子說好。一樓是大廳和圖書室,二樓是遊戲間和辦公室,三樓是金川會長的辦公室和會議室。
滋子立刻放棄說:「我了解了。那麼,運營規模這麼大的組織,而且活動這麼多,辦公室里的人應該很忙吧?請問你們有多少人力呢?」
誠子說可能是寫下來約好要去那裡吧。
「可是他難道沒有感情比較好的棋友會來家裡跟他下棋嗎?」
「你說得沒錯。現在的學校幾乎都已經不教了呀。」
「就是這些,」誠子的語氣顯得很失望,「只有這麼多了,其他找不到任何東西,就連一本相簿都沒有。」
應該是吧,滋子心想。
「下班後會跟誰一起去喝酒嗎?」
假日時,土井崎元總是將報紙的日本象棋版面和日本象棋雜誌在身邊攤開,一個人對著棋盤自娛。
「我很緊張地出門,畢竟跟以前只是送誠子回到家門口就說拜拜不一樣。」
「偶爾會,像是中元節和新年的時候,但是沒有留下來住過。因為舅舅工作很忙,舅媽還要教插花。」
母親說「小茜的功課完全不行」,還告訴我「她總是很吵鬧,還被老師說過情緒不穩定」。我還記得母親最後一臉困惑地笑著說「這麼難的詞,你大概聽不懂吧」。
「目前加入會員的小朋友有多少呢?」
「真的。這一定是真的。」達夫像是中了邪似的呢喃。
「那是當然。」
「別急,說話本來就要有先後順序嘛。」他反駁說,「我的意思是說,這種場合當然就是家常菜該上場的時候。所謂『我們家的味道』不是嗎?」
她是虔誠的信徒,不管外人再怎麼有條理地說明,只要是跟教義有違,都只會產生負面效果。
「這地方真的很棒。」滋子率直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到處都整理得很乾凈漂亮。假如我小時候有這種地方,我一定會整天待在這裏,簡直就像身在天堂一樣。」
「嗯,有關姐姐的事……我總覺得好像是個禁忌的話題。」達夫說。
前畑滋子小姐:
「直美和勝男一定很驚訝吧?」
「她今天有事外出。森小姐主要負責行政工作,網站也由她管理,當然這裏的活動她也要幫忙。」
比方說像這樣——
正想接下來他會說些什麼,他卻用同樣淘氣的表情看著滋子發問:「對了,前畑小姐,你們那個時候是什麼樣呢?」
一九七四年出生的土井崎茜上中學是在一九八七年的四月。既然這徽章看起來還很新,應該是入學時發的吧?
「是的。好像每天在工廠都會利用午休時間下。」
「母親好像也拿到了一點,但我想金額不多,應該多半拿去幫舅舅蓋房子了吧。」
「沒有,而且父親也幾乎從不出門。」
什麼意思?滋子看著敏子。
「父母從來不會讓家裡空著,也不讓別人來家裡,理由可想而知。」
「這麼多的會員都會來這裏集合、參加活動嗎?光是招呼他們就很辛苦吧?」
姐姐當時十五歲,正處於身心還在成長、不斷變化的年紀。就算當時是不良少女,也許過幾年性情就會穩定了。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為什麼無法等到那個時候呢?這一點我始終想不通。因為想不通,不管如何想象,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暗。
「我的意思是說,他們都已經不在乎吃晚飯的時間全家人不聚在一起了。初中生、高中生在外面吃晚餐,大概只能吃些漢堡之類的吧,就算很晚回家也不會受到責罵,反正只要帶著手機、知道人在哪裡,父母就安心了。」
有天晚上洗過澡,睡了一夜再醒來頭髮都散了,我跟姐姐要求說「再幫我編頭髮嘛」,姐姐卻大罵「吵死人了」、「才不要呢」。感覺三次中有兩次會是這種情形,但是只要姐姐心情還不錯,就會幫我編不一樣的髮型,然後兩人湊在鏡子前讚歎「好可愛喲」。
那是一個薄餅乾盒,扁平的長方形,長約二十厘米,寬約三十厘米不到。盒子已經很舊了,表面的圖案已經褪去,盒身周遭因為膠帶的關係留下一圈污痕。
「那麼你祖母……」
「大約是三年前吧,父親的爸爸,也就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祖父過世了。難得老家還記得通知父親,結果只父親一個人去參加喪禮。」
但他又接著說:「不過那是因為她是第三者,才能夠這麼安慰別人。」
所有人都噤口不言,誠子靜靜地凝視著敏子。
「上面有會員小朋友和家長可各自使用的布告欄和聊天室,交流討論很熱鬧、很活潑。我們辦公室也在討論今後得在網路上多加把勁了,同時也可吸引更多會員。」
「就連外祖父外祖母賣掉大崎的土地時,舅舅夫婦跑來找母親商量,母親幾乎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一副全權交給你們處理、你們怎麼做都好的態度,讓舅舅十分訝異。為什麼那麼不加思考就答應了呢?姐姐真的沒有意見嗎?舅舅還很不安地再三確認。」
辦公室主任眨了眨眼睛反問:「你是說警察嗎?」
「可是土井崎家不一樣。」達夫恢復一臉的正經,「我去拜訪的時候,他們夫婦就像是早站在玄關等待似的立刻應門,同時說那我們出發吧。」
「我也認為應該是。我母親在許多地方打過工,這應該是其中幾家店給的薪水單吧。」
誠子說外祖父母也經常來他們在北千住的家玩。
警衛笑說:「不會呀。來這裏的小朋友都很有禮貌,我只是提醒他們不要迷路跑進公司或研究所而已。」
「你父母的痛苦,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懂的,也無法理解,對不起。」敏子低頭致歉后說,「可是我想你父母之所以痛苦悲傷,不是因為被你姐姐怨恨,而是不得不殺害你姐姐的這項事實。那是真的很難過、很痛苦的責罰。你的父母不是不想認為你姐姐已經成佛,而是不能,恐怕他們今後也沒有辦法那麼想吧。那真的是很痛苦的責罰,可是絕對不是你姐姐陰魂不散地在作祟。」
除了負責會計財務的田無先生外,還有一位森小姐。
「可是我還是這麼認為,岳父和岳母實在沒有必要從誠子身邊逃走。」
「這種高度比較方便小朋友拿取,我們工作人員也可一目了然地掌握狀況。」辦公室主任說明。
他好不容易心虛地從盤子上抬起頭來說:「放過我吧,我實在不會說明。」
實際上那筆錢也的確在誠子和達夫結婚時用掉了。
「防火保險箱里的東西,我大概知道有哪些,就是一些保單、那棟房子的租賃契約和印鑒等。先前我看母親整理收拾過。」
辦公室主任開懷大笑說:「謝謝你,會員們也都覺得不錯。他們認為孩子們能在這種環境讀書、遊戲很理想。」
但是另一方面……滋子不禁又想,土井崎元只是很單純地高興嗎?他們夫妻倆聯手隱瞞了殺死女兒的秘密,將女兒的屍體埋在腳下,從不讓外人來家裡,也不跟鄰居親密往來,沒有親戚朋友,過著放棄人際關係往來的人生。
小學時候的我,留著齊眉的劉海,有點像是比較長的馬桶蓋頭。姐姐會將我的頭髮捲起來,紮成小豬尾巴一樣翹起來的辮子,或是用髮夾固定成圓髻,搭配合適的緞帶或頭飾,做出漂亮的髮型。美容院不會為小學生提供這種服務,所以姐姐幫我扎頭髮時,我覺得很高興,到了學校同學們也很羡慕,更讓我得意極了。
「整體而言……嗯,沒錯,工讀生的人數較多,大約有十人吧。」辦公室主任抬頭看著天花板想了一下才慢慢回答,但馬上又微笑著看著滋子說,「不過並不影響我們的運作。辦公室的工作主要是發行會報、管理網站和一些瑣碎的聯絡工作,還不至於忙到得加班。」
「怎麼又在下棋?我有時也會覺得很不高興,父親簡直是一個人霸佔了達夫。」
敏子沉默地深深一鞠躬。
那麼土井崎向子的親戚關係呢?
的確是。「照片園地」只要輸入阿等的會員號碼就進得去,但還是有一些沒有開放的單元。
「從來都沒有過。」
打破沉默的是井上達夫。他直盯著阿等的畫,說到一半時開始以手掌輕撫身旁誠子的背,安慰著她。過了一會兒那隻手又像是拭汗似的掠過鼻子下方。
「聽說不是會員也可以利用圖書室,是嗎?」
「哦……」達夫低吟說,「只是這樣的結果是好還是壞呢,很難說呀。」
終於,昭二笑了。「是這樣的,假如我處在誠子的立場,我一定會害怕姐姐的鬼魂,也會對動手殺死姐姐的父母感到害怕,只是多少能夠理解父母的心情九-九-藏-書,心想那也是沒辦法的,如果姐姐繼續學壞,恐怕自己有一天也會受到牽連吧。」
「那是因為時效……已經過了,已經可以放下心頭重擔的關係吧……」達夫說完這話后,一臉的沉重。
就算只留下達夫一個人看家,女兒的屍體被發現的可能性還是幾近於零,其實不需要戒心那麼重,反而是做出了那種激動的反應更令人起疑。
這不就是會讓土井崎向子激動害怕到忘了基本禮數的恐怖情景嗎?這是根本不可能也不應該發生的事,但對土井崎夫婦來說卻是有可能的,因為他們一直都跟土井崎茜的屍體住在一起。
「上面印著加藤紙業有限公司總經理加藤宣夫,感覺跟前面兩張的類型很不一樣,老師你覺得呢?」
「是的。住得遠的孩子可能不行,但這附近的小學生、初中生則是把這裏當做公共圖書館在使用呢。」
感覺父親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影響。
「沒錯。啊,你看過我們的網頁嗎?」
圍牆內側乍看之下有一片類似公園的風景。建築和建築之間儘是綠地,穿插在其間的步道也不是單調的水泥路,而是鋪上了漂亮的瓷磚。小女孩們跑步似的直奔那棟六層樓建築旁的三層巧克力色建築,也就是辦公室和圖書室所在的大樓。
滋子差點冒出冷汗,趕緊起身說:「我去泡壺茶來。」
最近我和直美見面時聊了很多,提到我們還有一個同班的好朋友,她叫做正田櫻,於是直美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們是三年級,小櫻的爸爸出車禍住院了。小櫻是獨生女,跟爸爸兩人一起生活,爸爸住院不在家,讓小櫻覺得很寂寞、很害怕,所以當時小櫻常會找我和直美睡她家。那一夜我和直美大概也是去小櫻家住吧,她家就在附近,隔天一早還可以一起去上學。
「沒有,她甚至還覺得很高興。」
「跑來破壞我們婚事的算命師,是我叔叔認識的人。至於是怎麼認識的我不清楚,只是我立刻就想到他這麼做的理由了。你知道,叔叔就是那種人嘛,只要我不結婚,將來要繼承遺產的時候,他就有機會說嘴不是嗎?說什麼達夫不可靠,長年都在東京上班,老家的資產最好還是交給住在家鄉的人比較安全。他就是想利用這種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才會在一旁插嘴,破壞我們的婚事。」
辦公室主任不用看數據,立即回答:「一百二十三人。」
「說得也是。」
誠子點點頭。她今天穿著白色短袖襯衫和格子裙,好像高中女生。
「什麼事呢?」滋子刻意語帶輕鬆地問。
至於第三張——
達夫接著說:「我第二次去的時候,雖然讓我進到他們家,但一開始的氣氛還是很僵。直到岳父聽說我棋下得不好卻很喜歡下,突然一喜,才卸下心防。」
誠子苦笑說:「她做事沒什麼定性,而且真的很不會做菜,常常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力圖振作而突然去買本書回來,或是熱心收集報紙上的食譜,可惜熱度很快就會冷卻,唯一成為我們家家常料理的就只有這道豆腐漢堡吧。」
「既然是昭二直率的感想,我當然不會生氣。」
「這是五月野餐會後大家畫的。啊,還有賞花會時的作品。」
「後來……」達夫重新面對著滋子說,「正式下聘后不久,還是之前呢,總之我跟土井崎家已經很熟了。」
「我也是一個讓阿等怨恨毫不足惜的母親,」淚眼潸潸的敏子繼續說,「假如我多注意一點的話,阿等現在應該還活得好好的。那孩子只活了十二個年頭就撒手人寰,完全是我的錯,假如能代替的話,我願意馬上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他。可是阿等並不希望我那麼做。」敏子斬釘截鐵地說,「失去他后,那孩子應該仍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吧。不是我教他那麼想,而是那孩子天性就是那樣,每一個小孩子都是上天所賜予的。」
父母將貼有姐姐照片的相簿收了起來,但畢竟沒有刻意隱藏。我也翻閱過好幾次,只是每次都背著父母偷偷地看。假如現在手邊有相簿的話,就能讓前畑小姐看了,真是可惜。
「高興?」敏子眨動著開始濕潤的眼睛驚訝地反問。
姐姐多半不是在生氣就是在抱怨什麼事情。但也不止於此,她有時也會高興地大笑,這種時候她的聲音也很大。作為女生,或許應該說聲音很尖銳。
可能是火災時被燒毀了,但也有可能是土井崎夫婦在搬離北千住的家時帶走了。
「冷酷無情?」
「不好意思,亂七八糟的。」辦公室主任笑說。
「是嗎?原來如此,嗯。」昭二又在自言自語。
「在那期間,母親一有空就整理家裡。我白天要上班,並沒有親眼看見母親打掃,但是一回到家就會注意到,傢具擺放的位置變了,柜子裏面收拾得整齊多了。」
「看到這些,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話好說了嘛。」
以前滋子就曾被一起合作過的編輯提醒過,身為一個以事實為本的文字報道工作者,你的想象力太過豐富。其他寫作朋友也曾提出過類似的指摘。
「可是又不是只有法律的問題。」在一旁的誠子也垂頭喪氣。
社會上有很多讓父母傷透腦筋的小孩,有些闖下大禍,甚至鬧上報紙的也難以盡數。
「原來如此,這個橘醫生……」
「沒有,」誠子立刻回答,「我們家從來就沒有客人來過。就連保險公司的業務員,母親也不讓他們進屋裡,有事都在門口解決。」
「首先請看這個。」
「好像是叫了外賣的壽司吧。」
「一開始就那樣嗎?才剛入學呢。應該還不至於吧?」滋子將徽章放在手掌心上思考。
唉,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是呀,說是已經在附近的鰻魚飯專賣店訂好了座位。」
「哦,壽司嗎?」達夫顯得很興奮。
「那倒是不錯,拜託你了。只是目前……本會並沒有從事那方面工作的家長。」荒井主任微側著頭回答。
「不過沒有和姐姐一起去的記憶,總是我和母親兩人一起去,父親也很少出入外祖父母家。」
母親就曾說過:「小茜才初中而已,身邊就跟了一堆的蒼蠅。」
土井崎元在當地高中一畢業便來到東京,任職于總公司位於三田的造紙公司。入社時的職務是倉庫管理,工作不久后取得資格,轉為操作升降機的技|師。
達夫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抬高下巴,半眯著眼睛。
「這是舅舅親口跟我說的。」誠子環視著三個人的臉,「一如剛才達夫說過的,我的父母對於金錢看得很開,就身為女兒的我看來,也確實那麼認為。不只是金錢,對於這世界上任何快樂的、大家所感興趣的、令人流露出慾望的事,他們幾乎都顯得漠不關心。」
祖父葬禮後半個月,誠子曾見過一位自稱是甲府土井崎家代理人的律師來到家裡,父親在對方取出的文件上簽名蓋章。
多半是教育學院的學生。
「從嬰兒時期就是那樣,到了兩三歲的時候,路過的人常會回過頭來,或是刻意走近讚歎說:『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孩呀。』我想姐姐和姐夫也很引以為傲吧。」
這一次拿出的是「山莊」的畫。滋子簡單扼要地說明。
誠子驚訝地表示:我都不知道呢。
之後舅舅就算有變動,也都是在靜岡縣,安定了許多。
另外舅舅還有舅媽也說過,姐姐是那種令人驚為天人的可愛女孩。
滋子想起今井洗衣店的人曾經說過:土井崎先生雖然是上班族,但從事的卻是用不著穿西裝的工作。
「那不是一般的街頭靈媒。說別人是街頭靈媒也有些怪,總之我媽從很久以前就和那種人有接觸。」
「勝男一開始不是很贊成,不過直美說如果這麼做我的心情可以恢復平靜那就去做吧。聽到直美那麼說,勝男才答應的。」
「我大學時代一起踢足球的朋友中,有一個是名古屋人。一提到名古屋,大家當然會想到炸蝦。」
滋子不是拍馬屁也沒有故意誇張,因為這裏真的很高級。用「高級」來形容為小朋友而設立的場所似乎不太恰當,但確實就是那樣,充滿豪奢感。至少在滋子的感覺中,這裏的設備好像不太適合小朋友。
「那些告訴你婆婆要幫你作法除穢的人或許真的能看見靈異現象、真的會算命吧,可是我覺得他們根本不懂得別人的心情,假如他們真的稍微理解不管以什麼形式失去血親的人的內心,就不會說出那些話了。」
一沓寬三厘米、長二十厘米的細長列印紙條,一角用訂書釘固定著,滋子數了一下,共有六張。現在已經很少看到這麼簡單的形式了,上面只印著片假名和數字。
舅舅認為那是因為誠子父母的心中隱藏著小茜的重大秘密所致,雖然一直藏在心裏,卻也不敢認定就能永遠瞞住世人,他們其實已經做好隨時被發現的心理準備,到時候就無法照顧父母,也承擔不起任何責任,所以才會表示都交給你們處理,這就是他們的心態吧。
事情爆發后,達夫老家,也就是井上家,便有許多靈媒、號稱是宗教大師的人上門。
「嗯,沒錯。」
「可是我去岳父岳母家玩,總不能老是和誠子兩人關在房間里,因此多半是待在起居室里,他們也沒讓我進過其他房間。」
名片和火柴盒則不在此限。
誠子不只是隨意說說而已,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瘦弱的肩膀也用力挺起,彷彿已決定承受看不見的重擔似的。
「帶小茜的時候吃了很多苦,但是誠子帶起來很輕鬆,姐姐鬆了一口氣。我自己也結婚成家,算是真正的大人了,也開始懂得欣賞嬰兒的可愛,印象中每到中元節和新年見面的時候,常抱著誠子玩。」
對土井崎元來說,那個家應該住得不是很自在吧。
然後幽幽地從壁櫥里出來。
「你姐姐也是。」敏子含著眼淚補充,「可是到了地上卻發生許多事,就算是上天賜予的孩子也會被毀壞扭曲,真是悲哀。」
桌上攤開著賬簿類的本子,還有整沓的發票,計算機屏幕上也是數字和表格。
換句話說,初次見面的地點安排在外面的餐廳。
「前畑小姐,」誠子打起精神抬起頭來,將達夫拿在手上的大紙袋放在腿上說,「我做了你交代的功課。」
「像這些用過的,可能已經沒用了可是捨不得馬上丟掉的東西,總會先收在盒子里,這些東西多半屬於這一類吧?」
六歲的年齡差距,說來很微妙。看似差不多,既有可以同被歸為「少女」的時期,也有分別為「嬰兒」和「小孩」相去甚遠的時期。因此我對姐姐的記憶有深有淺,但缺乏連續性。
這一段小插曲,達夫當時並沒有跟誠子說過,因為實在難以啟齒。倒是婚後他們要招待朋友來新居玩,誠子提到自己的父母很不喜歡外人來家裡,達夫才頭一次說出:「這麼說起來,以前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
滋子看著誠子,誠子以安慰的眼神對著她微笑。看來誠子似乎已經察覺到滋子剛才失態的原因。或者她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吧?
他微笑著目送她們離去。
木村太太,也就是誠子的舅媽,聽說是教花道的老師。
「敝姓田無,今天辛苦你了。」
經過通往西邊側門的轉角時,正好看見兩名小學女生從對面穿越紅綠燈過馬路而來。她們背著書包,各自提著可愛的布制提袋,大概是三年級的學生吧?
「她一聽到我說岳父和誠子出去買東西……」
誠子不停地點頭說:「沒錯,就是協議書,父親當時說了。」
夜晚哭鬧的事似乎持續了很久,到了上幼兒園,母親還曾跟舅舅訴苦說:「小茜缺乏耐性,動不動就會發脾氣,還是一樣會大哭大鬧。」
滋子不是口頭上敷衍,而是真的很想聽聽他認為誠子怎麼了。
「下次再聽到這種牢騷,我乾脆建議他們不如來參加『藍天會』吧。」
「勞你專程跑一趟。」
「看來也有拜訪這裏的必要。」
滋子也微笑點頭回應。
寫這封信時我才想到,父母和我說話的時候,提到姐姐從來不用「你姐姐」或「姐姐」的說法,而是直接稱呼姐姐的名字「小茜」。
滋子沉吟了一下,柔柔地說:「敏子說人死之後都會成佛,所以小茜絕對不會怨恨誠子的。」
畢竟,說什麼這世上存在可以「看見」別人記憶的能力,反而會越是強調就越讓人起疑。可是因為這種顧慮而刻意隱瞞繼續調查「藍天會」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既然遲早得向對方公開所有的事情和調查的目的以請求協助,不如直搗黃龍。只有找教祖,找金川會長說明一切吧。滋子決定孤注一擲,利用朗誦會的訪談放手一搏。
看著這三人彼此勉勵的開朗笑容,滋子茫然地心想:人真是堅強!
「於是那個時候我重新提起姐姐的事,以我的方式加以解釋。我說我的父母相信總有一天姐姐會突然回家,所以他們不能讓家裡空著沒人。達夫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我母親會有那種態度,是擔心萬一姐姐回家,若不敢出聲而偷偷地探頭探腦,卻看見不認識的人在家,心想原來爸爸媽媽已經搬家了,又悄悄地離去,豈不是很糟糕。」
離開之際,滋子當著送她到辦公室門口的主任的面,再一次走進遊戲室和圖書室跟工讀的女孩們打招呼、遞上名片。她想如果有人產生興趣願意跟她聯絡就太好了。
「畢竟舅舅把外祖父和外祖母接過去奉養了嘛,而且那個時候外祖母渾身都是毛病,經常上醫院,外祖父也是……那個病名該怎麼說呢,是痴呆症嗎?」
「校徽?」
一向都很準時的敏子先到了。滋子正在向她報告訪問「藍天會」的情形時,聽見門口停車的聲音,滋子連忙前去迎接,正好看見誠子從白色跑車的副駕駛座走下來。
誠子笑著補充說:「他們兩人從前就是這樣,一搭一唱的。」
可是另外一個希望,也就是我想多知道姐姐的事。我後來想了很多,發現對我而言那個希望並不是那麼真切。事到如今才這麼說,真對不起。
「賣掉土地的錢……」
「你不覺得……她有點冷酷無情嗎?」由於這句話實在是令他難以啟齒,昭二的嘴角有些扭曲,最後才近似低喃地說出來。
「這裡有警衛,而且本來就是辦公場所,安全沒有問題,不會有閑雜人等跑進來。」
「夏天果然還是最適合聽怪談、鬼故事嗎?」滋子笑著反問。
「你說得沒錯。」達夫仍極力主張,「可是現在的小鬼卻都習以為常,甚至還有人實行房間內同居呢。」
「是呀,我能理解。」
「媽認為可能是在做美髮師吧,小茜說過她想成為美髮師。」
「這是我寫的東西。」她拿出一本活頁筆記本說,「還有,這是在租借的倉庫中找到的可能和姐姐有關的東西。」
舅舅也說姐姐從小是「很怕生的小孩」。固然當時舅舅不太有跟姐姐見面的機會,可是看到姐姐始終無法跟他親近的樣子,心裏還是會有些難過。
「我想應該沒問題,我會先跟會長確認后再答覆你。」荒井主任信心十足地回答,「會長一向都很忙,很難有機會見到他,你剛好抓到採訪的好時機呢。」
父親除了固定假日外從不請假,母親就算感冒發燒也會先打掃完家裡才肯躺下休息。我讀小學、中學的時候,來家裡玩的朋友都會很驚訝地說,你們家外面看起來很老舊,進到屋裡卻很乾凈。從生活的各個層面看來,他們都屬於自律甚嚴的父母。
可是對於那些令人九*九*藏*書「大傷腦筋」的小孩、兄弟姐妹,大多數人都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共處。或許有些人最後會忍不住而起了衝突,甚至從此一刀兩斷,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做到這種地步。
「哦,她們是工讀生。我們按照天數和工作時段分成不同的班,主要人力來源是大學生。我們在幾所大學都貼出了招聘廣告。」
「你是看了什麼雜誌的報道嗎?」
達夫好像遇到什麼大問題無法解決似的看著誠子求救,誠子一手按著眼角不禁笑嗔道:「達夫你真是的。」
「當時前畑小姐的母親做了什麼好菜呢?」
荒井馨主任大約五十歲上下,身材高挑,腿很長,頭髮很傳統地挽在腦後,薄施脂粉,顯得很有氣質。
誠子直視滋子的眼睛回答:「是的。」
「這是我母親的字。」誠子說,「當時我舅舅,也就是母親的弟弟住在那裡。」
木村夫婦沒有小孩,所以誠子沒有表兄弟姐妹。
聽到敏子越來越細微的呢喃,誠子臉上浮現柔和的表情說:「沒有的事。我……我其實很高興,真的。我想姐姐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情。」
那一年的十二月八日,土井崎茜被殺害了。
「他們始終以為你姐姐離家出走後沒有回來嗎?」
「我們聊了很多往事,也跟他們正式說明拜託前畑小姐調查姐姐的事了。」
滋子開始說明,從剛開始調查到目前的狀況。有關川崎老師的部分,今天是頭一次跟敏子提起,敏子驚訝得差點失手打翻冰咖啡杯。
「你母親常會參考這種食譜嗎?」
「她已經工作了嗎?不知道在做什麼。」
誠子仍窮追猛打:「校徽難道不重要嗎?不管姐姐別不別,至少我母親對於小孩子上學要用的東西絕對不會不愛惜。我的校徽也是我母親幫我收好,現在才能留在手上呀。還有,高中的校徽也是。結婚的時候,母親將所有值得紀念的東西一併交給了我。」
「是的。假如沒有這幅畫,假如萩谷女士沒有留意到這幅畫,我就無法跟前畑小姐見面,姐姐的事也會被一直掩藏起來。」
在我記憶中,姐姐的確很吵鬧,而且大部分的時候心眼都很壞,所以我很怕我姐姐。我記得她常常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我,我的玩具看上眼就搶走,將飲料(可樂、果汁之類的)潑灑在我正在閱讀的書本上,我一哭出來,她就大罵「吵死人了」。
而有一雙眼睛正在觀察達夫。
滋子點點頭。就算誠子說的不是事實,但畢竟他們在一九九七年就搬到靜岡住,並沒有和阿等接觸的機會,因此木村夫婦可以不列入考慮。
結果那一天達夫始終沒有進入土井崎家,在鰻魚飯專賣店就和土井崎夫婦道別了。
前畑家裝雜物用的不是餅乾盒或鐵罐,而是電視櫃旁邊的小抽屜。昭二和滋子每次找東西,只要原本放置的地方找不到就會跑去翻那個抽屜。他們常常把東西暫時先放在那裡,之後就忘了物歸原處。
金川有機材佔地很廣,周遭圍著一大圈圍牆。荒井主任也說:「雖然離車站很近,但沿著圍牆到西邊側門,還是得走一段時間。」
經常惹麻煩,在學校和家附近的風評很差,一向都被當作問題人物看待的美少女、父母無法管教的不良少女。可是在小她六歲的妹妹記憶中,土井崎茜卻只留下偶爾出現但難以捉摸的溫柔和「常不在家」的深刻印象。
「沒有。」誠子搖搖頭,突然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你是問姐姐有沒有託夢給我的話,那也沒有。」
「舅舅還說既然是那種想法……」說到這裏,誠子有些語塞,「為什麼不早點把誠子送給我當養女?是因為那麼做的話就會被問及原因,而他們想不出來有什麼好的理由吧?」
「你好。打擾了。」
盒子里雜七雜八地放了許多東西,滋子一個一個拿出來檢視。寫過的記事簿、名片三張、削得很短的紅色鉛筆、沒有用過的火柴盒十個——有摺疊式的,也有紙盒式的,上面都印有商店的名稱。一個小金屬環,不知是什麼東西的零件,以及橡皮套。
「是的。我從來沒去過父親的老家。我有堂兄弟姐妹,但也從來沒見過面。」
「是我太厚臉皮了嗎?是不是岳母不喜歡婚前我一個人留在誠子娘家呢?」達夫很老實地詢問誠子。
「這是套在椅腳上用來防滑的。」敏子說。的確沒錯,而且有用過的痕迹。
「我有印象的是五歲以後的事吧?記憶很模糊……開始有清楚的記憶是在上小學后兩三年,當時姐姐已經十四五歲,而且那個時候……」
只是……
一枚裝在小袋子里的徽章。舊舊的袋子顯得白濁,裏面的徽章則跟新的沒有兩樣。這枚直徑一厘米半的深藍色圓形徽章,在兩道金色外環的內側有著設計成圓形字體的「千住南」。
滋子來回看著兩人的臉,笑著打圓場:「要一口氣做出結論是不可能的,我們一件一件慢慢調查吧。」
嚇了一跳的達夫連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向子看到他狼狽倉皇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試圖裝出笑臉想緩和氣氛。
「是呀。」誠子回答。
活動部分選擇了小朋友們進入暑假的第一個節目「朗誦讀書會」。聽說金川會長也選了一本繪本要在小朋友面前朗誦。
「誠子曾夢到過姐姐的事嗎?」
是往生者的存款或是一部分的保險金吧?看來土井崎元也不是完全沒有獲得遺產。
「老師……是的,的確是有。」
他又是「達夫」又是「我」地根據說話內容改變自稱,語氣像個少年,甚至很孩子氣,而且邊說眼睛邊不停轉動,簡直就像個淘氣的小鬼。
「出現?」
誠子搖搖頭說:「現在應該沒有了。」
昭二有些語塞,把玩著手上的叉子。「這句話說得好,萩谷女士真是一個好人。」
「阿等……」誠子雙手捧著畫低喃,一如在呼喚阿等一般,「我聽前畑小姐說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辦公室主任指著右邊的樓梯說:「二樓有遊戲間,朗誦會也是在那裡舉行。只要是小朋友喜歡的活動,我們都會籌備。有很多小朋友喜歡畫畫,畫好了我們就貼出來,大家都很高興。」
最後達夫對著誠子說明:「叔叔就是那種貪得無厭的人。」誠子似乎也心知肚明,點頭表示同意。
「去之前很緊張,去了之後才發現根本沒什麼。直美很高興,今井洗衣店的勝男還小小哭了一會兒。」
敏子想了一下後繼續說:「這跟一個人的心地有關係,而非講道理與否的問題。因此,有時候也許是在救人,可是若居心不良的話,敢說出口的人就是贏家,被說的人就算嘴上說不相信,心裏多少還是會在意的。像那樣任意踐踏別人的心,不就像穿著鞋走進別人家一樣嗎?」
還是害怕造成對方的困擾吧?
「還有一幅畫。」
「嗯,尤其是對她的姐姐。」
交換名片后,滋子跟著荒井主任走進了自動門裡。以粉彩係為主的大廳里,入口處設有服務台,沙發椅隨處擺放,牆上裝飾著許多小朋友的畫作。
「一般人不都是這樣子嗎?」敏子沉穩地笑說,「有些人跟父母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老是跟男女朋友窩在自己的房間里,我反而覺得那才不像話呢。」
「前畑小姐?」
「我看過了,內容很充實。」
「那些鄰居的名字我都寫下來了。去拜訪這些人時,也請讓我同行,我想那樣會比較順利。」
「我哥哥不去找事情做,整天窩在家裡。」
「仔細想想,我連誠子娘家是怎麼樣的隔間都不清楚,」達夫對敏子說,「每次去都被帶到起居室,也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飯、看電視的地方,另外就是廁所,頂多還有誠子的房間。」
「該怎麼說呢……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小女孩們分別從手提袋和裙子口袋裡拿出粉紅色的卡片。警衛看過之後說:「嗯,可以了。請慢走。」
「這是會長來這裏的時候使用的房間。書庫裏面也有會長的一部分藏書。」
一九八六年的話,土井崎茜十二歲、誠子六歲。
圖書室所使用的桌椅都比較低矮,桌角等細節也都是圓弧設計。服務台裏面坐著一位年輕女性,正在操作計算機。現場有十個左右的小朋友,女生比較多,有的在翻閱書本,有的坐在桌子前寫字。剛才看到的那兩個小女孩則是對坐在窗邊的桌前,攤開練習簿和教科書。
日常生活中常會攢著那一類小東西。
原來如此!滋子點頭說:「原來這裡會教小朋友要守規矩。」
「母親的父母是開雜貨店的。家和店面都很小,只靠夫妻兩人就可以打理生意。」
「你母親沒有一起去嗎?」
「我也跟我父母談過,請他們下一次放輕鬆點。父親什麼都沒說,不過母親就跟前畑小姐說的一樣,笑著辯解說:『因為我不會做菜嘛,拿不出像樣的菜,而且家裡又很髒亂。』」
「跑來說什麼你們家媳婦會遭被殺害的姐姐附身,應該要作法除掉才行。放著不管的話,土井崎茜的怨恨將會給井上家帶來災難。」
誠子說完后才有點驚嚇地倒抽了一口氣。「對不起……請你節哀順變。」
這個話題第三者很難做出反應,但由於誠子輕鬆地笑著,讓滋子有種得救的感覺。敏子應該也是一樣,她微笑著看著誠子和達夫對話。
達夫搔抓鼻頭說:「不過常見的情況是岳母會做一桌子的菜招待女婿吧?」
昭二沉默不語,拚命戳著荷包蛋吃。滋子靜靜地等著。
滋子也向警衛問好,並說明和荒井主任有約,警衛立刻打電話確認,很快便結束了通話。「請進,就是那棟巧克力色的建築。主任會在門口等候。」
母親聽了總是一笑,然後說:「小茜應該是像你爸爸的媽媽吧」,也就是父親的生母。沒有人看見過她,就連父親也記不太清楚,所以這個答案很安全,不會穿幫。父親也說「爸爸的媽媽可是村子里最漂亮的人」。我雖然在意外貌,但畢竟還只是小孩,年紀還小的我覺得父親的說法很好玩,也就跟著一起笑開了。
聽說帶走的東西不是很多,傢具和電器幾乎都留在原處(又是水漬又是煙灰的,恐怕也都不能用了),只拿走幾個紙箱、用繩子捆在一起的鞋盒、自行車,和一個手提式防火保險箱。
果然誠子本人的意願比什麼都強、都有用。
滋子小時候,學生們就是喊著「老師老師……」直接跑進教職員辦公室了。的確,在那種環境里是不能擺放這麼漂亮的傢具的。
「只因為她不太記得?」
「舅媽當時也很生氣地說,雖然發生火災,也不見得屍體就會被發現,既然要隱瞞就繼續隱瞞下去,總有辦法可想。事到如今才自首,不難想象恐怕會害得誠子踏上離婚之途,應該說什麼都要繼續隱瞞下去。」
「是這樣嗎?」敏子認真地反問。
「剛才的小女孩也是『藍天會』的會員嗎?」
「我們都會別,因為校規有規定。」
「就是第一次帶著未來的先生到娘家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姐姐常說,比起小茜,真正想放聲大哭的人其實是我呀。」舅舅說。
哦,原來如此。辦公室主任也笑了。
辦公室主任輕輕將手貼在胸前,苦笑著說:「說是辦公室主任,只是名稱好聽而已。不過會長就是要我掛上這個頭銜。」
誠子用力強調「遺物」二字。
「和舅舅他們夫妻倆,從今年四月以後有聯絡嗎?」
直美還很氣憤地說簡直是鬼扯。
距離下一次達夫來訪,中間隔了一個月。
這時敏子突然主動開口說:「我的祖母也是靠靈異能力幫人家算命。」
前面也提到過,父母從不主動提起姐姐,當然任何方面都不會拿我跟姐姐作比較,可我還是會自卑,還曾經跟母親抱怨說希望自己能長得和姐姐一樣好看,姐姐長得那麼漂亮,究竟是像誰呢?我因為長得像母親而吃虧了之類的。
土井崎誠子抬起了眼睛,彷彿在這之前她整個人都跌進了那幅圖畫之中——她自己變成了那個灰色少女,此時因敏子的說話聲而回歸現實。
荒井主任一目了然地列出幾個方便接受採訪的時間,從七月中旬到八月底之間。信上還寫著金川會長也很歡迎這次採訪,對於有機會宣傳「藍天會」的活動深表謝意。

聲音甜膩誘人。
「既然有各種職業的家長聚集到貴會,其中應該也有學校的老師吧?」
那真是求之不得。不過滋子也提醒她:「那就麻煩你了,但是必須要在你的心情不受影響的狀況下。」
他抓著頭,顯得有些困惑。
也就是說是些跟土井崎茜沒有關係的東西。
滋子接著報告訪問「藍天會」的事,和她認為被「看見」記憶的人可能是通過該會活動和阿等接觸的假設。
或許是這個因素,使得三樓比起一、二樓要陰暗許多。
荒井主任用力點頭說:「實在很感激大家,他們都是能夠理解並贊同本會宗旨的人。」
「原則上我們離婚了,所以該算是她的前男友,不對,該說是前夫吧?可是我們又開始交往了,所以算是情侶?」
「岳父和岳母本來就不是慾望很重的人嘛。」達夫盤著手臂,認同地低喃。
誠子倒是去過好幾次外祖父母的家。
達夫將頭偏向滋子的方向說:「看吧,他們真的對金錢很不執著。」
總公司的字眼很自然地從荒井主任口中說出。儘管列名了好幾位發起人,但那只是表面,「藍天會」肯定是在金川會長一個人的意願下成立和運作的。
他併攏了腳坐好。
她也趕緊出門,只剩下達夫一個人看家。
西邊側門厚重的鐵門右手邊設有嚴陣以待的警衛室,鐵門旁邊掛著「金川有機材股份有限公司員工出入口」的牌子。另外一塊則寫著:藍天會辦公室、圖書室入口在此,小朋友請大聲問好。漢字還清楚地標著假名。
「說得也是……」
達夫像個小孩似的用力吞了一下口水,萩谷敏子有些害怕地眼光低垂。
「你父親和老家的來往就只有那麼一次嗎?撿骨和周年忌的時候呢?」
活著——存活下來的人今後必須好好活下去,必須自己想方設法找出清算過去的理由和說辭。
「沒錯沒錯。」達夫在一旁呼應。
「那最近呢?」
「不是念出來就好了,我們還會加上幻燈片,配音樂,以各種方式來輔助演出。」荒井主任興趣盎然地說明,「朗誦讀書會是小朋友最喜歡的一項活動,尤其是在暑假期間舉辦的讀書會,我們會挑選有點可怕的故事。」
「對不起……」敏子小聲地道歉。
滋子打電話給荒井主任。一如猜測,接電話的是位女性,語速有些快,往往滋子還沒說出來對方已經先提了,充滿著善意的熱忱。
滋子聽見呼喚,好不容易才回過神。其他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這些名片……」敏子攤開三張名片說,「一個好像是保險公司的業務員吧,這一張則是燃氣公司營業所的人。」
遺憾的是我自己的記憶也不是很清晰。畢竟當時我只有九歲,不太可能一個人住宿在外。我查了一下當時的月曆,八號是星期五,那個時候學校周末不會放假,所以很難想象那天晚上我會到舅舅家住。
看來她們是要去圖書室,太好了,就跟在她們後面吧。小女孩走在滋子前面,邊走邊跳,嘰嘰喳喳地談笑。
「可是一下子又捨不得丟掉,總是心想萬一下次要去還用得上。」
難道一直都像這樣子收著嗎?
「因為我母親不太會做菜,只要有客人九九藏書來總是叫壽司。」
「他們搬過去后舅媽在當地開了插花教室,有很多學生。萬一有了不好的風聲,也會造成舅媽的困擾,那是絕對不可以的,絕對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
「我好像有些印象……」誠子微側著頭,「大概是中耳炎,好像很痛,還發燒躺在床上休息。」
「偏偏就是有些人打從心裏不相信這種事情,斥為無稽之談。」誠子顯得很擔心,修剪得整齊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話又說回來,我也不喜歡那種馬上就認同有超能力、靈異現象的人。那種壓根就完全否定,和全盤相信的人,我覺得都一樣。」接著誠子又突然獨自笑了起來。
一名身材高大、頭髮蓬鬆的年輕男子自駕駛席開門而出。滋子與他隔著車頂四目相接時,對方趕緊點頭致意。
常常達夫到土井崎家玩,一進門卻發現向子和誠子出門買東西,只留下土井崎元一人在家。
滋子曾經拜託她找出家裡跟土井崎茜有關的東西,並就記憶所及寫下有關土井崎茜的往事。
我完全不知道姐姐去了哪裡、在外面都跟什麼樣的人一起玩。印象中好幾次家門外有男孩子來找,當時在家的母親為此斥責姐姐,姐姐也生氣地大吵大鬧,至於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就記不得了。關於姐姐的交友狀況,舅舅他們夫妻倆沒有聽父母具體聊起或提出來商量過,頂多只是抱怨幾句而已。
「我妹妹大概有購物躁鬱症吧,花錢實在很浪費。」
敏子的語氣很柔和。這麼想來滋子倒是從沒聽過她對萩谷千夜口出惡言。
「然而現在回想,母親應該將某些東西給處理掉了吧。或許當時處理掉的東西也包含姐姐的遺物。」
我答應你要寫出關於姐姐的記憶及一些事項,可是一旦動筆才發現不是那麼容易。因為那些記憶都是片段式的,拾起一段一段的回憶,感覺有些不是想到中途就覺得毫無意義,或者就是漫無邊際不知如何說起。
土井崎茜遇害之後的這十五年間,社會究竟是進步了還是退化了呢?
「都是因為我拜託前畑小姐去調查,才害得土井崎小姐回想起難過的往事。」
「已經過世了,活了一百歲。」
「真的嗎?誠子,你怎麼會知道?」
「香草精用完了。」
走在前面的兩個小女孩一進到門裡面,便對著站在警衛室前,身著制服的警衛鞠躬道「午安」。那名身穿淺藍色襯衫、黑長褲,凸起的肚子上系著粗皮帶,上面掛著警棍,怎麼看都像是保安人員的嚴肅警衛也回應說「午安」,臉上露出了笑容。
當時我說「我想知道姐姐的事」、「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兩者之中,后一希望至今仍然不變。說不定眾人會說:「發生了什麼事?不就是你姐姐品行不良無法管教,你父母受不了了才殺了她嗎?事實就是這樣,何不乖乖接受呢?」
誠子看著達夫說:「父親沒有詳細說明,只說繼承的事跟他沒有關係,因為他早已經離家了……」
滋子的想象力又開始作怪了。土井崎夫婦不想只留誠子和小茜兩個人在家,絕對不允許放學后一個人在家的誠子遇到小茜的鬼魂出現。
「會是你父親工作中認識的人嗎?」敏子問誠子。誠子微側著頭思索。
姐姐離家出走的消息,是後來聽母親說才知道的,大概是跟警方報案后不久吧。當時母親還說姐姐回來后一定要好好罵她才行。我記得很清楚,起初我還因為從此沒有姐姐幫我梳理頭髮而感覺有些難過,日子久了也習慣了,便漸漸不以為意,就好像打從一開始這個家就沒有姐姐存在一樣。
達夫打招呼說:「回來啦,我又來打擾了。」
「她們放學後來這裏寫功課的吧?」滋子問。
「用豆腐增加黏性的漢堡,我母親倒是常做。」
姐姐「離家出走」時十五歲,我九歲。本來生活作息就不太一樣。一天之中,我醒著的時間里,姐姐很少在家,不是去上學,就是逃課出去玩(回家後會被父母罵)。
不如認真地拜託秋津幫忙帶著兒子一起成為會員吧?這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這麼一來……剛才在圖書室和遊戲室看到的女性工作人員呢?」
「我其實不記得姐姐長什麼樣子。今井洗衣店的老闆娘和直美她媽媽都說我和姐姐長得不太像。」
誠子還拜託他們就記憶所及,將那附近可能記得姐姐的人都告訴她。聽說直美的父母和勝男的母親也都答應幫忙。
滋子調整好坐姿俯視著餅乾盒,沒有馬上打開來看,手心微微冒汗。
我重寫過好幾次,最後還是決定寫信,用這種方式表達比較合適。
「真是太好了。或許也有任職警界和媒體界的家長吧?」
不能碰、不能問、不能談論,說了也沒用。
「算了,達夫。」誠子輕輕拍著他的手臂。
「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很在意。」
滋子道過謝,踏上剛才那兩個小女孩走過的路。在巧克力色建築的自動門前,站著一位穿著整齊套裝的女性,一看到滋子就鞠躬致意,露出滿面笑容。
滋子深深嘆了一口氣,在沉鬱的氣氛中抬起頭來。
「你姐姐也有鼻竇炎嗎?」
荒井主任來自秘書科、森小姐是總務科、田無先生則是作為會計科長退休后,在金川會長的邀請下於「藍天會」設立初期以約聘方式到此任職。
因為我發現,姐姐的事我其實還記得挺清楚。
「他們說姐姐很恨我,當然也很恨我的父母,所以才會對我們作祟。」
「甚至直美她媽媽看到我父親下班準時回家,還開玩笑說簡直就像對過時一樣。」
敏子默默地微笑以對。沒有人說話,現場又恢復了沉默,於是達夫又開口說:「我並不是誠子的先生。」
誠子似乎沒聽說過這件事,發出愛嬌的驚叫,問:「真的嗎?」
達夫立刻嘿嘿嘿地笑說:「我岳父的棋藝很厲害,我想少說也有業餘初段的功力吧。我老是輸給他。」
當然也許有人認為,那是因為有殺死女兒這麼大的秘密,他們不得不那麼做。可是在有那個秘密之前,我的父母就是個性老實、生活簡樸的人,與其對別人有所強求或是惡言相向,他們寧可選擇自己默默忍受。
捉對廝殺之際,土井崎元的香煙抽光了,於是站起來說,我出去買個煙就回來。
「哦,說得也有道理。」
「真是可惜呀。」滋子說。
「老師,像這種鐵盒、罐子之類的東西,我們家也有。」
由於荒井主任親切詳盡地說明了路線,隔天下午兩點滋子沒有迷路即來到了「金川有機材工業」。要前往「藍天會」辦公室和圖書室,不用經過正門,而是走西邊的側門。
父母從不會主動提起姐姐,可是只要我想知道、問起姐姐時,他們也不會逃避,而是儘可能簡單地回答我。
只是首先要說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姐姐常常說話很大聲。
「所以說有了下棋的對象,他一定很高興。」敏子說。
達夫大睜的眼睛里浮現怒色。
聽了達夫說的這一番話,誠子卻困惑地皺起了眉頭,雖然只是輕輕皺了一下,神情卻顯得不以為然。
「應該不會吧。」誠子回答,「說是一起喝酒,其實也沒有那麼親近。本來我父親就很難得上居酒屋,頂多一個月才兩次。」
滋子試著回想。一開始先是父親大喊拿啤酒出來,然後母親……
「我實在覺得很沒有面子。」
「請問有會員名冊嗎?」問完后,滋子趕緊笑著補充,「當然,我會嚴守個人信息。只是會員之中可能有人願意接受我的採訪,如果有聯絡信息,我想詢問他們的意願再去個別拜訪。」
「真是一對好父母。」
「你父親請過公司同事、晚輩到家裡玩嗎?」
辦公室里有一位看起來比荒井主任還要年長的男性,雖是脫去了外套,卻還是很整齊的西裝打扮。對方看見滋子在辦公室主任的引導下走來,立刻起身相迎。
「岳母不停地道歉,說了些誠子怎麼這麼冒失,隨便丟下客人跑出去之類的話。可是我卻注意到當時她的手抖個不停。」
「我可不可以在活動的時候直接採訪金川會長呢?我會儘可能縮短時間,不造成貴會的困擾。」
「要來的話,只能趁著有活動的機會啰。」
「我聽了也覺得很有道理。心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還深深感到岳父岳母真是用心良苦。」說完后嘆了一口氣,「然而事到如今……才知道竟是……」
「包含我一共三人。」
「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絕對不去依賴舅舅他們。」誠子的語氣堅決強烈,「一旦被人知道我們和舅舅家的親戚關係,舅舅的處境會變得很艱難,那就太對不起他了,畢竟銀行是很保守的行業。」
敏子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嘴角微微露出笑容說:「我現在就能感覺阿等在這附近。如果要說那就是一種靈異的話,也許是吧。但老實說我根本一點都不在乎。阿等就是阿等,他永遠是我的小孩,只要我活著,他就活在我的心裏。」
「他負責我們的會計業務,這裏的錢都歸他管呢。」
「總之得去學校問問看。當時的班主任老師應該已經不在了吧?假如誠子能夠同行,應該會比我一個人硬闖要容易得多。」
「藍天會」很快就來函回復答應接受採訪,在印有該會名稱的信封里,附有大量帶彩色照片的精美簡介。
這裏的面積比滋子想象的大很多,也很整齊,沒有一般辦公室常見的雜亂。傢具、辦公用品的選用與擺設也都經過設計,流露出一流企業秘書辦公室的高雅氛圍,讓滋子有些意外。
他說去也只是徒增不愉快而已,算了吧,別去。
首先得將這些東西列個清單才行。
辦公室主任微微側著頭說:「可是無法看到全部的內容吧?」
「啊!不過……」誠子似乎想排除心中的騷動,大聲說道,「律師回去后,大約過了兩個月吧,有一筆錢匯來了,一百萬元。我母親很高興地拿存摺給我看。她說:『這是誠子的祖父留給我們的錢。』還說要給我結婚用。」
她伸手拍了達夫背部一下,達夫臉上浮現尷尬的笑容。逗得敏子也笑說:「所以你們的感情還是很好啰,真是令人羡慕。」
「光聽這些,會覺得根本是不值得認真看待的靈異故事,可是都是真的吧?」
窗外可以望見隔壁的六層樓建築、倉庫和石棉瓦屋頂的廠房。庭園風格的廠區里,仔細一看,到處圍有欄杆。剛才警衛說的「提醒他們不要迷路跑進公司或研究所」,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所謂的研究所,是否就是那棟石棉瓦屋頂的建築呢?
「這麼一來的話,其實是有很多人在幫忙會務的運作了?」滋子問。
「大概是還在氣你爸爸和我吧。」
「可是土井崎茜和誠子的情形不一樣,這一點誠子應該比誰都清楚。」
荒井主任也笑嘻嘻地回答:「沒錯沒錯。我認為在孩子們心靈還很柔軟的時候,先接觸這類恐怖故事是很重要的。當然不是很陰森殘酷的內容或殺人事件,而是恐怖故事。通過好的作品,讓孩子們認識人世間黑暗的一面和可怕的人性,有助於他們的成長。而現在的學校教育已經做不到這一點了。」她說,「假如老師上課講鬼故事什麼的,馬上就會有家長跑去抗議,說怎麼可以浪費上課時間,用編造出來的故事嚇學生,這種老師有問題等等。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呢。」
敏子默默地在一旁緩緩點了一下頭。
辦公室主任保持著笑容想了一下。不對,應該說只是做出思考的樣子。
「舅舅常笑說可惜了,假如是在經濟景氣的時候賣出,價錢至少有五倍。」
也就是說萩谷敏子的觀察沒有錯。
假如留意的話,會發現滋子將茶壺裝滿冷水時手正在發抖,一如被土井崎向子傳染了一樣。
辦公室主任親自為滋子端來咖啡,並坐在滋子對面的位置。滋子取出收到的簡介和筆記本。
「露個臉」的說法實在不太準確,但滋子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什麼什麼樣?」
餅乾盒到此完全清空了。滋子將盒子拿到垃圾桶前,拍了幾下盒底,讓裏面的灰塵掉進垃圾桶里。
「是呀,尤其是新衣服所附的備用紐扣和布料常常會被如此對待。」達夫也點頭說,「總是先拿下來放著,通常是用不到的,但到了有需要的時候,偏偏想不起來當初收在哪裡了。」
「我是土井崎茜,住在這裏。」
達夫的神情顯得有些困擾,摸著脖子回答:「我父母……哎呀,你們也知道的嘛,有錢人總是比較令人討厭吧,我這麼說,前畑小姐可能不明白,總之有錢人的所作所為很討人厭,就各種層面而言……」
昭二故意慢吞吞地將報紙移到一旁以拖延時間。
「為什麼姐姐從不寫信或打個電話回家呢?難道已經忘了這個家嗎?」
「你這麼說……我就不好回答了。」
「嗯……」紅著眼眶的達夫開口說,「謝謝你。」
滋子表示也想了解小朋友們參加活動的狀況,但是在那之前想先了解該會的運作方式,因此希望能分兩次進行採訪。荒井主任高興地答應了,還說辦公室的採訪明天就可以進行。
對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照理說舅舅他們家應該還有幾張姐姐的照片才對,關於這一點舅舅還跟我道歉,因為舅舅不像母親,個性十分散漫,加上又常搬家,居然從來都沒有使用相簿好好整理過。照片不是塞在柜子里,就是整沓放進盒子里,現在根本無從找起。舅媽也是不擅長整理的人,聽說連他們自己的結婚照也下落不明。他們說要幫我找,找到了立刻就會通知我,到時就可以讓你看看姐姐的模樣。
「原來如此……」
敏子說得沒錯。前面兩張可能是業務員到土井崎家推銷產品時留下的,或是土井崎夫婦有事找燃氣公司的人來而拿到的,總之拿到名片的方式不難想象,但是加藤紙業加藤宣夫這張就不盡相同了。
「將同一公司的薪水單整沓一起收放著,感覺也很理所當然。」
回函的署名是「藍天會」辦公室主任荒井馨,字寫得很漂亮。從姓名無法看出性別,但就字體判斷對方應該是女性。
「現在也還在開業看病。」
「壞事?」達夫問。
「是的。他們很贊同本會的宗旨,尤其有些爸爸和媽媽都是義務幫忙。辦活動的時候,特別是野餐會和露營,總是人手不足,於是運營委員就幫我們號召義工加入,從親戚朋友或是公司同事中招攬,所以也會有單身卻很喜歡小孩的年輕人來幫忙。」
「我心裏當然就急了,想說該不會誠子忘了跟我有約吧?可是岳父卻很熱情地說誠子只是去附近超市,馬上就回來,我們先下一局棋吧。」
滋子有種被乘虛而入的感覺,不經意地轉頭看了一下敏子。敏子一臉微笑地看著她。
那個知道土井崎家的秘密,擁有這樣的記憶而被阿等「看到」的人應該是成人。畢竟土井崎茜被殺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就時間上的可能性來看,將阿等平常接觸的同齡孩子們排除在外應該沒有錯。因此滋子本來以為只要調查「藍天會」的相關經營人士、和阿等同時參加過活動的會員家長就夠了。假如每一次活動都在運營委員的動員下,有外界的人通過各種關係進來,那就另當別論了。很有可能該會沒有任何某人何時義務幫忙的正式記錄,畢竟義工不用支付薪水或津貼,沒有記錄的必要。
「這裏面的東西大概都是一九八五年到一九八九年的。」
「哇,真的好可愛呀。」誠子興奮地笑說,「直美家的友友和朋朋長得也很可愛,可是他更可愛,長九_九_藏_書大后一定是個帥哥。」
我上了初中第一次拿家庭聯絡簿回家時,曾經問過母親「姐姐初中時成績如何」,我對此感到好奇。當時姐姐已經「離家出走」了,儘管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已經感受不到她的陰影,可是既然有姐姐的存在,那種想要跟姐姐比誰比較乖的想法,在我那個年紀已經開始產生了。
只見達夫一臉的失落,敏子也難過地皺起了眉頭。
誠子臉上帶著笑,達夫則是驚訝地睜大眼睛。
誠子的父親土井崎元來自山梨縣甲府市,至今老家仍在那裡。
「一九八九年。」滋子不禁念出聲。
「本來我們三個人都是金川有機材工業的職員,是以外調形式來這裏服務的。」
「這個嘛……恐怕不太方便。過去我們並沒有提供給來採訪的人,不好意思。」
那一天向子因為區公所的活動外出,家裡只有土井崎元和誠子在。土井崎元立刻和達夫開盤對弈。
「姐姐的鬼魂,在空地上。聽說附近有人看見過,是直美告訴我的。」
「所以前畑小姐,除非到了非得問我父母不可的地步,這張牌應該可以收著不用吧?」
「他們都沒有通知,父親只參加了喪禮,但是每年還跟叔叔們有賀年卡往來。對了,」誠子點頭說,「那些賀年卡也找不到了。我母親做事很仔細,總是將最近三年的賀年卡都裝在一個盒子里,大概是被火燒掉了吧。」
既然是誠子的男朋友,就該讓他進家門,但是他們一開始連這個也做不到。當土井崎元發現和達夫之間有著下棋的共同興趣時,不知道有多高興、多安心呀,彼此也因而得以共處。通過和達夫兩人熱情地圍著棋盤、聊日本象棋,土井崎元找到了和未來女婿之間的距離定位,照這樣下去就沒問題……
上班后,只要家庭經濟獲得改善便辭職,家計有困難了便又出去打工。這種工作態度,僱用她的老闆自然不會有好臉色,因此才會每次都找不同的差事。
會議室里空蕩蕩的,角落擺著一個蓋著白布的機器和兩個疊在一起的紙箱,似乎是朗讀會使用的機器和服裝、道具等東西。
「小朋友們經常畫畫嗎?」
「辦活動的時候,運營委員們也都會出力協助。應該說運營委員才是主體,我們只是從旁協助。」
聽說姐姐還是嬰兒的時候,晚上常常哭鬧。當時父母和姐姐住在公司宿舍(好像是位於草加市內),房子很小,左鄰右舍又都是公司的人,人際關係頗難處理,對母親而言那是一段很煩心、很痛苦的時期。再加上姐姐每天一到晚上就開始哭鬧,止都止不住,弄得父親很生氣,母親擔心鄰居有意見,只好大半夜背著姐姐到外面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直到姐姐不哭了,母親才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家,這種狀況是日復一日。
萩谷等是否也畫過跟「藍天會」有關的圖畫呢?如果有,在這裏應該會很受矚目吧?滋子停下腳步,仔細地凝視著牆上的每一幅畫作。色調豐富、構圖均衡,每張都畫得很好。只是感覺好像每張畫都很相似,難道是滋子的錯覺?
「原來如此。他們對於金錢看得很開啰?」滋子問。
舅媽的生氣不是沒有道理,滋子心中也一直有著同樣的疑問:為什麼那天晚上土井崎夫婦自首呢?
滋子回答:「她說事情爆發之前沒有夢見過,事發之後則有,只是誠子並不相信土井崎茜的鬼魂出現在老家空地的傳言。」
「雖然只是小小商業街的一員,但是很早以前就住在一起的左鄰右舍們很團結,彼此呼籲共同抵制炒地皮的建商,堅持不肯賣出。」
「她是阿等的母親,所以才能那麼說。因為眼前阿等就已成佛陪伴在她的身旁呀。」
「畢竟父母也有千百種嘛。」辦公室主任笑著回應,「此外你可能也知道,由於『藍天會』沒有限定特殊的入會條件,所以遠地的小朋友也能成為會員。也難怪他們無法使用這裏了。」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昭二搖搖頭,接著陷入沉思,「不對,不是冷酷無情,應該說是堅強吧?嗯,沒錯,」昭二自說自話地下了結論,「一方面是她必須堅強,同時也因為她本來就很堅強。她是個好孩子吧?」
下面的事不是我的記憶,而是最近聽舅舅提起的,我把它寫了下來。順帶一提,舅舅也因為姐姐「離家出走」后家裡不太提起她,因此才從沒說起這件事。
「知道那裡埋過屍體才說鬼魂出現,那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嘛。」誠子嘟著嘴說完后,拿起裝有茶杯的托盤迴到客廳桌前。
「我和前畑小姐見過面后,跑去找了直美和勝男。」誠子說完后,對著滋子一笑。
土井崎元甚至不顧女兒埋怨,也要邀請達夫「再來一盤!再下一局!」可見得達夫或許是投射在他過去孤獨人生中的一線曙光吧?同時,對看著丈夫的笑臉聽著兩人愉快對話的向子而言,也是一種救贖吧?
誠子微微睜大眼睛,小聲回答一句「是的」。
身為妹妹的我是什麼樣的嬰兒,大我六歲的姐姐自然在一旁都看在眼裡,而且肯定也多次聽到「小茜小的時候不是那樣,照顧起來很麻煩」之類的話。
「小茜喜歡熱鬧,應該是在東京市區吧。」
那一次父親很難得地發火打了姐姐,姐姐放聲大哭,還反過來想打父親。我其實不太懂姐姐當時說的那些話的意思,只是看到父親和姐姐之間的激烈爭執,整個人都嚇得縮了起來。
「是呀。」
這也是當初達夫母親反對兩人結婚的理由之一。
「那個不重要啦,達夫。」
滋子睜大眼睛看著敏子的側臉。
誠子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后,對滋子說:「有關姐姐離家出走音訊全無的事,我和達夫剛開始交往沒多久就跟他說了,不過這個話題當時也就結束了。」
那個人知道那裡有香檳酒瓶存在。
「為了讓小朋友來到這裏可以自由行動,我們設計成讓他們可以自由活動的空間,因此就必須注意到不能有死角,讓工作人員難以管理。」
「你舅舅他們完全不知道你姐姐的事嗎?」
誠子點點頭。
向子的臉色突然大變。
只是昭二無法對出現鬼魂的傳言一笑置之。
兩個年輕人同時吃驚地望向敏子,一副剛才說錯話的表情。不過敏子笑著說:「有的人覺得很准。但仔細再想想,是否真的被她說中,現在我們也搞不清楚了。總之我們家因為祖母的『神諭』出了不少麻煩。」
我記得姐姐的手很巧,尤其很會整理頭髮、編辮子,高興的時候還會幫我整理頭髮。
土井崎誠子到目前為止,的確很成功地完成了這項作業,她確實很堅強,若要解釋成冷酷無情——也不是不可以。
荒井主任的眼睛閃閃發亮,似乎正在思索誰比較適合。看她這麼主動的樣子,應該是不會把名冊交出來了。
實際上,母親也找過舅媽商量說「小茜功課不行,我在想是否不讓她上高中,直接去找個工作」,舅媽立刻建議「當美髮師不錯,小茜一向都打扮得很漂亮,而且看起來對做那樣的事也很有興趣。只是當美髮師得參加考試,而且學習的過程很辛苦,小茜那麼沒有耐性恐怕不行吧。」聽說母親聽到舅媽這麼說后,只低喃了一句「那是很難吧」。
像這樣聊天的時候,我常常會說「姐姐老是在生氣」。
接著她的眼神又變得很淘氣。
前畑小姐,我不喜歡我姐姐。說得更清楚點,我其實很怕我姐姐。
說得也是,誠子在一旁點頭。
「DOIZAKI KOKO(土井崎向子)。」滋子出聲念道,「這應該是薪水單吧?」
「謝謝。」敏子喜悅地低聲道謝,「那是因為阿等還是個孩子。如果他長大了仍然具有那種能力,我不希望他成為那種會跑去跟別人說長道短的人。」
「我也曾經想要跟父母聯絡,我跟母親要過手機號碼,我想拜託他們,如果他們帶走了什麼,至少讓我看一下。」
這句問話沒有特定對象,不過他的視線最終落在敏子臉上。
誠子終於忍不住掩面哭泣,並開始翻找放在腿邊的手提包,大概是在找手帕吧,然而淚水模糊了視線,怎麼也找不到。達夫趕緊從旁遞上自己的手帕,誠子拿到后立刻蓋在臉上。
打開后,裏面卻是令人失望的景象。
「橘醫生是我們家常去看病的醫生。因為我很容易罹患過敏性鼻竇炎,從小學起就一直在那裡看病。」
其實在一九八八年到一九九〇年之間,向子位於大崎的娘家的房屋和土地常有人前來問津,只是她的父母就是不肯答應。
「假如是的話,就不應該放在這種餅乾盒裡了吧……」
「所以才更有意思呀。」
「我還是說出來吧,之前擔心說了會讓達夫不高興所以都沒說,但現在應該沒關係了。」
一組三個的牆壁挂鉤,用了兩個,只剩下一個挂鉤黏在貼紙上。兩節三號電池、用了一半的黑色絕緣膠帶。購買JR對號座的申購單、郵局劃撥單,都是空白的,紙張都泛黃了。金屬制的舊頂針、圓珠筆帽。小袋的化妝品試用裝,使用期限是「1985.05.31」。兩張報紙家庭版的食譜剪報,都很舊了,沒有標上日期,菜名是「熱炒五彩蔬菜」、「豆腐漢堡」。
而且木村夫妻經常搬家也是原因之一。
「一舅……啊,我都是那麼叫他的。」誠子微微一笑說,「舅舅叫做木村一哉。他和我母親不一樣,是大學畢業。雖是東京人,不知道為什麼卻到地方銀行服務,有時在東京分行,有時在神奈川,經常調職。大約是一九九七年吧,總算回到總行所在的靜岡,算是高陞。」
「要證明這一點,恐怕得花點時間。假如金川會長很好說話,願意幫忙的話,就會順利許多。」
荒井主任一副「請以這點作為『藍天會』宣傳重點」的語氣,滋子表面上點頭稱是,內心裡卻想這下可麻煩了。
仔細辨認上面已經模糊褪色的細小數字,發現時間從一九八五年三月起到同年八月為止,每個月的薪水都在六萬元上下。
「可是衣服類的東西應該幫不上什麼忙吧。」達夫說。
「這個嘛……」達夫語塞無法回答。
滋子聽著荒井主任大略的說明,儘管是已在網頁和簡介上看到的內容,滋子還是很認真地記筆記。
少女在觀察著達夫,始終盯著達夫的背影。達夫完全沒察覺有人在看著他,更不知道少女為什麼會坐在那裡,因為他想都沒有想過。
滋子一邊倒著咖啡,一邊看著昭二,他還是顯得很不高興。
滋子吃驚地反問:「為什麼要這麼問?」
「什麼?繼續說呀。」
不是起居室。
滋子並非對昭二的指責感到生氣,就算誠子真的冷酷無情也不會改變什麼,只是這件事讓她在前往諾亞出版的途中心情有些沉重。
辦公室主任點頭說:「現在很多小學生的母親都有全職工作,小朋友一個人回家肯定很寂寞。」
辦公室主任語氣明朗地回答「是的」,眼中卻浮現些許躊躇。真是個老實人。「除此之外,還有與金川有機材工業共同發起的其他發起人旗下員工作為藍天會的基礎會員。」
隔天早上,和昭二一起吃早餐時,滋子不禁提起了誠子筆記的內容。正當滋子要報告昨天和誠子他們見面的經過時——
「東西很好吃,事後打聽才知道是當地的名店,可是感覺很奇怪吧?我也跟誠子說了,我只是上門露個臉、打聲招呼,請求今後讓我們正式交往,卻彷彿一下子就進入到下聘的階段。」
殘存的土井崎茜的遺物和相簿應該也包含在那些行李之中。
達夫就像演戲般比手畫腳敘述當時的情景。
「誠子她……」說到一半,昭二也注視著滋子。
「滋子,你不會生氣吧?」
「難得有這麼一筆錢,我還勸他們兩人不如安排一趟溫泉旅行,結果他們還是哪裡都沒有去。」
「就拿她的挂號卡來說吧,在治療中耳炎期間是必要的,但治好以後就沒有用了,感覺之後也都沒有再用,一直收在這裏面。我也有過類似的情形,比方說在朋友介紹的推拿診所辦的挂號卡。」
光聽這些事,感覺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含義,但誠子卻是一字一句咬著牙說出。
根據萩谷敏子的說法,敏子和阿等出席過的活動中,頂多隻有二三十個小朋友參加,差別太懸殊了。
敏子凝視著土井崎誠子。誠子眼睛睜大,似乎連瞳孔也跟著放大一般。
「怎麼了?要不要先整個繞一圈,參觀一下呢?」
辦公室主任將滋子帶到窗邊的會客區。同樣是會客區,諾亞出版的是老舊破沙發和茶几,跟這裏簡直是天壤之別。滋子有些誠惶誠恐地坐上觸感柔和的皮革沙發。
「區立千住南中學。」誠子說,「姐姐就讀的學校,也是我的母校。不過這是姐姐的,我的校徽自己收著。」
一哉舅舅曾經對誠子說:「他們該不會是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希求嚮往那種快樂和慾望吧?」
「接下來我要問的也許有些偏離主題,可以先請教你父母兩邊的親戚關係嗎?」
「喂!你是誰?是誠子的男朋友嗎?」
姐姐真的是個美少女,有段時期我還覺得很自卑呢。
不知從何時起,誠子的眼眶中盈滿淚水。
這時達夫出現了。一個誠懇溫和的好青年,不僅以誠子為重,凡事也會為土井崎夫婦著想,尤其是他也喜歡下棋。
接著沒多久向子和誠子就回家了,偶爾會有這種狀況。
按照老師的說法,就是「感情起伏激烈,情緒不穩定」吧。實際上姐姐(大概)初中一年級時,老師在家庭聯絡簿上寫過類似的評語,母親曾為此很煩惱。
「可是誠子對於姐姐只是害怕而已。她認為姐姐大概很恨自己,因為她能夠和父母和睦相處、幸福生活。換句話說,沒有事情背後的那些緣由或說明的話,的確是會對姐姐的怨恨感到害怕。」
「有過兩次吧。」
「怎麼了?」達夫在意地問。
「誠子,在事情爆發之前,你曾夢見過姐姐嗎?」
小櫻五年級的時候轉學到鄉下,之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絡,所以這事無法確認,但我想應該沒有錯。也就是說那天晚上我的確不在家,雖然只是湊巧。如果我在家的話,可能會有不同的結果吧?然而如今多想也是無益。
「第一次正式去見土井崎先生的時候……」他對著誠子點了一下頭說,「也就是誠子向父母介紹說『爸爸媽媽,這是我現在交往的對象,他姓井上,請多指教』的場面。」
敏子對誠子說:「你父母很想成全你和達夫的婚事呀。」
外祖父母因為開店的關係,只能利用周末假日來訪。
「這麼說來,的確是很奇怪,這倒是一個疑點。」
「於是你父親雖然身為長子,卻跑到東京生活。」
「我當時正在忙著做蛋糕。」
「方南町……四點。」滋子又念了出來。
「不會不會,」辦公室主任搖頭說,「使用這裏的設施和來參加活動的小朋友……怎麼說呢……大約不到半數吧。並不是所有會員都很熱心,有一半家庭只是訂閱會報而已。」
「比起業務繁忙的總公司,這裏就跟前畑小姐剛才說的一樣,簡直就像是天堂。而且孩子們又很可愛,在這裏工作讓我也吸收了不少活力。」
當時達夫的父母對婚事面露難色,就算不明說,土井崎夫婦似乎也感受到了,有一次他們對達夫這麼說:「不是說誠子嫁到你們家,就代表我們貪圖井上家的財產,我們絕對沒有那種想法。請千萬讓你的父母明白。」
哎呀呀,三個人的角色不全都反過來了嗎?滋子彷彿看見了那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