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根先生，不知您是怎樣看待婚禮上宣讀賀電這件事？」

彥根點點頭。任何事情皆注重排序的日本人，當然講究宣讀賀電的繁文縟節。

「我調查過了。」

「新郎是高橋良紀先生。新娘是野村繪理子小姐。」

「我們公司一收到賀電，在送到各婚宴會場前，會將件數和電報號碼記錄下來。查閱記錄，便知道那天給高橋夫婦的賀電有五十六通。我以婚宴後續服務科的調查員身份打電話給高橋先生，但接電話的是他太太繪理子，我提出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其中穿插問道『你們的確收到了五十六通電報嗎』，她回答說『不，是五十五通』。」

「是啊。當時和他碰面商量事情時，他還開玩笑說這是他第十二次擔任婚禮司儀。我們通常包辦會場，還會極力推薦專業的司儀。佐竹表示自己已是半職業了，讓我們別擔心。果真如他所說，他是個很棒的司儀。」

「還有，煙蒂！」

彥根不覺笑出聲來。那人是父親那邊的叔父，根本不會唱歌，但越是五音不全就越想唱。今天他也出其不意地跑上台，還高歌了一曲《夏威夷婚禮歌》。

若說是熟人犯下的罪行有語病，但的確很有可能是「認識」的人做的。因此，辦案人員正全力清查被害人的交友關係。

「這規矩明明就很奇怪。大家卻視之為約定俗成的慣例，一點也不在乎。」

明子停頓了一會兒，看了看彥根繼續說：

「你怎麼會知道？」

婚禮的好日子，一對對新人常在走廊、拍結婚照的攝影棚、大廳擦身而過，那天的情況也是如此。

「你覺得警方為何會作此判斷九_九_藏_書？」

「真傷腦筋，你要這麼解釋也可以。」

「佐竹先生直盯著一通賀電。一發現我在看他，似乎吃了一驚，立刻將那通電報藏了起來。」

「你覺得這和殺人案有什麼關係？」

他喝起冷掉的咖啡。

「是的。佐竹先生處理得很好，他非常從容地宣讀了賀電，真是不簡單。但是據我觀察，藏起來的那一通，不僅沒宣讀，也沒交給新郎新娘。」

「那個案子是看報紙才知道的，真嚇了一跳。我認識被殺的佐竹先生。」

咦……這麼巧，這世界還真小啊。彥根心想。

「嗯……該怎麼說呢？雖然我不是很清楚法律的規定，但新郎新娘委託司儀時，應該連同拆閱賀電的事也一併交給他了，所以，我認為這和不得擅自拆閱別人的信件是兩回事。」

「案發兩個月前的九月十五日，佐竹先生在我們舉辦的婚宴中擔任司儀。當時，我也負責演奏電子琴。」

「藏起來？」彥根不由自主地傾身向前，「怎樣的藏法？」

「當然，還不少呢。雖然到目前為止，我只聽人說過。」

明子數著指頭說：「他的房間沒有強行被闖入和打鬥的痕迹，也沒人聽到任何碰撞或哀號，現金等也沒被人盜走。」

明子瞪著烏溜溜的眼珠回視彥根。

她這番話令彥根無言以對。經她這麼一提，還真是沒錯。

彥根雙臂交叉地靠在椅背上，兩眼直視明子。明子眨了眨眼，不一會兒搖了搖頭。

「你的意思是……」

彥根摸摸鼻子下方。這是他深思時的習慣動作。

「有那樣的例子嗎？」

「誰的婚禮？」

「該怎麼說……我從沒ｈｔtps://ｒeａd•9９cｓｗ.ｃom想過這問題。每場婚宴都會有賀電的！」

這次換彥根一臉嚴肅了。明子像是豁出去似的往下說：

「原來如此……」

彥根試著回想。「那個像試衣間大小的隔間嗎？」

「他被殺令情況有所不同了嗎？」

「當時，我正站在電子琴旁，因為若是發表演說的賓客中剛好有人要即興獻唱，即使沒事先說好，我也要為他彈奏。」

「何況不見得所有的婚禮都這麼順利。例如，新郎或新娘一方收到了令人不快的電報。」

「不是某一方，電報就是給新郎的。如果是給新娘的，佐竹和新娘一起悄悄處理掉之後，我打電話去問時，繪理子一定會回答『五十六通』的。」

「被害人佐竹和則非常擅於交際、能言善道，聽說他曾多次擔任司儀。」

相比之下，儘管事前已被慎重告知必須上台表演，但自己今天的獻唱只能說是荒腔走板。彥根內心苦笑不已。

有道理。彥根對著明子微笑。

「你的意思是佐竹先生企圖向人勒索……」明子緩緩點頭。

「哦？可是，這樣就不難理解佐竹先生當時的舉動了。我覺得，那通電報多半是新郎昔日戀人惡意傳來的。佐竹先生一定是基於男人的友誼藏起那通電報，而且在不讓新娘看到的情況下悄悄處理了。」

她看著彥根記完后，又繼續說：

「我想您也知道，九、十、十一月是結婚旺季，婚宴會場經常爆滿。高橋先生結婚的日子也是俗稱的『好日子』。」

「沒錯。可是，仔細想想，您不覺得這規定很奇怪嗎？沒有人有任何疑問，就這樣打破了『書信不得https://read.99csw.com公開』的社會大原則。在他人面前，公然拆閱給新婚夫妻的電報。」

「新郎、新娘和佐竹先生都是東京UNION的員工，同期入職的同事。許多出席婚宴的賓客也都是佐竹先生的熟人。撇開這些因素，佐竹先生是我迄今見過的數一數二的司儀。只不過……」她垂下眼瞼。「最後發生了一件怪事。」

「到目前為止，你只……」彥根露出笑容，「所以你認為這次是那樣的例子？佐竹先生藏起來的電報，會給高橋夫婦某一方造成不愉快？」

「的確有點奇怪。」

「不好意思，我叫日野明子。」

「不，送到了。只是費了一些工夫。給兩家的賀電交到司儀佐竹手上時，上台致辭的貴賓只剩兩人了。」

彥根的手放到了桌上。雖然有點孩子氣，但他還是有種「怎樣，沒想到吧」的心態。

明子也拿起咖啡杯，像盯著能映出過去或未來的水晶球般凝視，然後反問：

任何地方都有這類人。彥根也有這樣的朋友，常被找去主持集會或慶典，本人也樂在其中。

彥根覺得這時的氣氛，很像是深夜從車站抓來不良少女，讓她辨識買|春客的名單。

「直到佐竹先生被殺前，我也這麼認為。」

明子抬起頭來，露出一種至今仍無法理解的表情。

「你是怎麼調查的？」

「沒錯。由於報章雜誌大幅報道，我希望儘可能知道案件的詳情。據報道，警方好像認為這不是一件單純的搶劫案，而是被害人的熟人所為？」

彥根皺起眉頭。

「沒送到嗎？」

「雖然有煙灰缸和煙灰，卻沒有煙蒂。也就是說，嫌疑人曾在被害人的房裡https://read.99csw.com抽煙。他怕別人從煙蒂中查出血型，所以收拾后帶走了。嫌疑人帶走所有煙蒂，是因為他和被害人抽同樣牌子的煙，分不清哪根是誰抽的。」

「今天你注意到了嗎？司儀背後有個用屏風隔出來的小空間。」

彥根無言地催促明子說下去。明子輕啜一口玻璃杯里的水。

被害人的同事和前輩的證詞也一樣。

「沒錯。那是為司儀和演奏者準備的，可以放準備用的話筒、電線、樂譜和筆等，遇到緊急情況時，還可以當成臨時會議室，以免賓客看見。我只瞄到佐竹先生在收到四五十通賀電時，急忙衝進那裡。他要快速地瀏覽發賀電的人名，選出適合宣讀的電文，並決定先後順序。」

「你確定？」

彥根刻意插話似的，有點惡作劇地問道。

明子認真地點點頭。

「佐竹先生雖然愛出風頭，但他那樣做絕不只是出於好奇。當我知道佐竹先生被殺后，隨即想起電報的事，所以想弄清楚。」

「沒錯。但佐竹先生已經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了，當時他一點也不緊張，甚至還打圓場道『如果真來不及，我就為大家獻唱一曲，請伴奏準備好』。」

明子也被逗笑了，露出整齊美麗的牙齒，但隨即恢復嚴肅的表情。

彥根從西裝暗袋中取出警察手冊。明子像為喚起腦中的記憶般停頓了一會兒，然後不疾不徐地回答：

明子焦急地傾身向前，小手緊握著放在桌上。

三十分鐘后，兩人在距婚宴不遠的咖啡店碰面。

「那人都表演完了，佐竹先生卻還沒出現。接下來也沒人要唱歌，我只好緊急下台，想悄悄溜進休息區幫忙。當我探頭通過屏風細縫窺看時……ｒeａｄ•９９cｓw.ｃoｍ」

「賀電的宣讀圓滿嗎？」

通常在所有致辭結束、向新郎新娘的父母獻花后，司儀便要宣讀賀電。賀電若遲遲沒送達，司儀肯定會急得直跺腳。

「我明白。但還是回到電報上吧。大家都認為嫌疑人認識被害人，因惱羞成怒殺了人。不妨想一下，這會不會形成動機呢？那通電報暴露了新郎過去的隱私，如果佐竹先生不讓任何人看見而獨自掌握了它，接下來會引發什麼呢？」

女孩開門見山地說，微微低頭行禮，並表示在婚禮上演奏電子琴已經整整兩年了。

「他有點慌張……把那通賀電揉成一團后，轉過身來冷冷地問我有什麼事。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到會場傳來掌聲，他也知道沒什麼時間了，於是一把抓起他的賀電走了出去。」

「在這種日子，工作人員也有限的情況下，只有全體靈活地輪派工作，但還是難免碰上無可奈何或陰錯陽差的情況。高橋先生的婚禮碰上的是賀電遲到。」

「您不覺得嗎？我這麼說有我的道理。結婚會收到哪些賀電，事前大家心裏都有數，也有的是自己托別人發來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好打馬虎眼說『啊，不好意思，是五十五通，我誤看成其他人的記錄了』。據她說，電報都很整齊，沒有任何一通揉得亂七八糟。」

說完，彥根用另一種饒有興味的表情望著明子。

明子迅速點點頭，但並不是表示贊同，而像是在催促彥根快點道出更重要的事情。

「沒錯。不過，不止這些。」

明子有點猶豫又不知所措地點點頭。

「的確會有這樣的人，今天婚禮上也出現了這號人物。」

「真是捏把冷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