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04章 勒耳那蛇怪

第04章 勒耳那蛇怪

事實上,我這位朋友已經看出,我們的調查不能單一局限在獅人的體貌特徵上,因為在某些情況下證人們根本就沒提及。同樣應當引起我們注意的,是「赫拉克勒斯功績」的象徵意義,以及它們發生的時間順序。目前知道的案件有三個,再從我們這位「赫拉克勒斯」是遵循古代那位英雄完成業績的次序這一原則出發,便可更加準確地確定我們的調查範圍。其日程模型如下:
「那裡,您看到蕨草後面的那條黑帶樣兒的,是Den droaspis polylepis,也就是非洲劇毒黑蛇,這個名字大家都很熟悉。人們很少見到它,但你要知道,這可是最最令人生畏的一種蛇類。」
「發生了這種野蠻的凶殺案,怎麼還會不相信呢?」我嘆了口氣,喝著朋友給我備下的熱飲。
花匠前後左右看了看,然後走近姑娘,壓低了聲音說:
內維爾·勞埃德喝完了杯中的波爾圖甜葡萄酒,隨後將它輕輕放在了身旁的獨腳小圓桌上。這個放茶壺托盤用的傢具是桃花心木的,邊上有一圈鏤空的鑲邊裝飾。內維爾·勞埃德對漂亮傢具情有獨鍾,而且總的來說,他也喜歡漂亮房子、美酒和舒適的生活。他在「盧卡尼亞號」客輪上當侍應部領班時便對奢華的享受有了興趣。那時他不僅得以接近富裕階層,還結識了一些名流人物。此外,他還跑過不少地方,見識過別樣的人、別樣的風土人情。當他離開家人,受雇於一家法國餐館當廚房小夥計時,從來沒想到過會有這麼理想的職業生涯。他常常揶揄地想,自己天生就是屬於這個階層的吧。在那段時間里,他獲悉他姐姐已經和一個擁有一份豐厚遺產的軍人結了婚。這兩個男人彼此只見了很少幾次面,而且從未志趣相投。他們走不到一塊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約翰·理查森為人嚴肅,能力強,而且正直,辦事麻利;內維爾呢,雖說他在自己的職務上幹得無可挑剔,但骨子裡始終是一副萬事悠然、懶懶散散的樣子。譬如他在用餐時就喜歡磨磨蹭蹭,即便是出於消遣而在爭論什麼時也是如此。在得知姐夫去世時,他想,該是自己退休的時候了:自己的姐姐需要他,需要他上場安定人心、提供保護,而這個上場的,應當是一個深諳人生及真險惡的男人。他還想過,自己幾乎沒有什麼積蓄,所以會很高興地去管理她的財產,尤其是赫拉克勒斯剛剛繼承下來的財產。
「後來……他瘋了?」
「對呀,聲音,或者說是音樂。我聽到叮咚咚的聲音,就像是鈴鐺……還有窸窸窣窣的響動,真怪,像是有人搖晃著裝沙子的箱子。我對這種事懂得不多,說不出更多的了。但說到底,我講的這些和音樂無關;就我所知,上校並不喜歡音樂。嗯,另外有一次,我總算朝裏面看了一眼。不過我對此有些懊悔,因為我見到的太聳人了……老糊塗啰……」
「如果那時他有私情,那麼讓這個女人到自己家裡來也太不明智了。」
花匠頓了一頓,神色凝重地搖搖頭。他將乾癟的食指按在腦門上,又接著說道:
「是啊,很清楚了,」他表示同意,「這新的『大作』具有高手的風格,可又是何等樣的大作啊!為求得整體上的象徵意義,他乾脆把獵犬當了祭品。這七個給砍下的狗頭,就像是勒耳那蛇怪的蛇頭;而它們被灼燒過的脖頸,也一如傳說那樣……更不用對『勒耳那』本身的選擇了——她蟄居在那個沼澤地,用她的狗在四周散播恐怖,還有比這可憎的老太婆更好的選擇嗎?坦率地說,我還不這樣認為呢;現場只有七隻狗而不是八隻,並不像有八個頭的勒耳那蛇怪,顯然會有人挑剔這一點的。不過在這細節上吹毛求庛,恐怕又不大適合,因為其餘一切都很完美。」
「對,他是在一個大茶碟里燒的。其實,我也不太肯定這是信件,不過有個人經常和他往來,所以我覺得會不會是……」
「勒耳那蛇怪,大概是他歷來必須交手的怪物當中最嚇人的一個,」歐文神情憂鬱地說道,卻又好像有些沾沾自喜,再沒人能像他這樣點撥我了,「您回想一下,阿喀琉斯,這個邪惡的畜生出沒于勒耳那地方四周。它待在城市大門口的一處水潭裡,誰看見它的九個頭裡有一個從泥漿水裡冒出來,那就倒大霉了!其中有個頭是不死的,其餘的也特別令人生畏。赫拉克勒斯用斧子和這怪物搏鬥時發現,每當他砍下一個頭,原處就會長出兩個。他不得不求助一位朋友;此人用一根燃燒的木頭去烙燒它的脖頸,它們便不能再長出來了。赫拉克勒斯又將那不死的頭埋到一塊大岩石下面,使之不能再行作惡。您多少能想象到,干這樣一件大事該有多難?」
「我承認,這最後一起罪行使我相當不安過。當我一想起這事,只要聽聽那個漁夫的證詞,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也在這間屋子裡?」
在前面提到過的那兩個大箱子里,您會找到她以前的衣服。穿上它們大概也算合乎情理,但要事先取得赫拉克勒斯同意。
「那您現在就沒想到一個更真切的原因嗎?」
(2)10月,「斬殺勒耳那蛇怪」
除了這一恐怖謀殺案的具體情況,我們的蘇格蘭之行還給我們帶回一個實實在在的紀念——重感冒。它使我們有好幾天只能待在倫敦的寓所里足不出戶。我們暖暖和和,身子埋在扶手椅里,遵照醫囑用濃烈的格羅格酒來治療,一邊對這第四件「功績」作出結論性意見。
周身都冒出細汗了,這可不是時候!
「有個推測:我們這位英雄人在一棵樹上,那些獵犬的尖牙利齒咬不到他;而他在樹上用套索,將它們一個個逮住……」
帕特里夏這姑娘另類、淘氣、怪癖,很早便無人能管。十七歲時離開父母,似再未與他們言歸於好。曾多次與年長於她的男人發生過性關係,其中幾次並造成醜聞、社交晚會上時有酩酊大醉之事。另有一些不良習氣也遭詬病。在與赫拉克勒斯相識前一年,獨自一人生活,日子過得並不算好。
「好啊,我不認為她現在見到您這樣會非常高興的。」
「我知道我不該說這件事,因為我不想讓可憐的理查森太太知道……」
「有天晚上,我去他書房那兒,從窗戶里瞅了一眼。平時我就覺得奇怪,他常常去這間屋子九_九_藏_書,把自己關在裏面,有時會連著兩整天,有時時間還更長。離家出走也是常有的事,還不對任何人說是去哪裡。像這麼把自己關在一間屋子裡頭……當然,晚上他會細心關好百葉窗……不過只要有空縫,您知道的,就能湊上眼睛。總之吧,有一天我想弄個明白。可我見到的,告訴您吧,好小姐,讓我整夜都沒合上眼!」
「您大概是說,樹籬上的那些大豁口?」
「什麼才華?」
赫拉克勒斯房間里有幀她的照片,顯眼地放在他的五斗櫥上。可能在她的衣物用品里還有另外幾張。照片拍得一般,和我附在這文件里所拍的差不多。我未能找到更好的。
「不管怎樣,我們找他作了詢問是對頭的。他最後到底還是想起來了,這個陌生人在慘劇前夜經過旅店時,身披一張獅皮。目前我們至少可以肯定,我們走的路子不錯。」
翠徑的新住戶耳中聽得清清楚楚,但花匠最後那幾句話卻在她腦中轟然迴響,以致她沒明白說的是什麼。
老花匠會意地點點頭。
對此她毫不懷疑。
「這是高大、強壯而又俊俏的赫拉克勒斯,」他大聲說,帶有一種揶揄式的誇張,「赫拉克勒斯,這是我的養女,麗塔·德雷珀小姐。她大概要在翠徑和我們待上一段時間呢。」
「內維爾舅舅的養女」合上卷宗,將它細心地收進自己的手提箱,走出了房間。她想去花園那兒,故而沿著大走廊走去,又在通往西廂房的岔路口那兒停了下來,猶猶豫豫。她的目光落在那個被封起來的房間門上。她還未曾真正想過這問題,但已幾次聽說了這個房間所帶來的神秘。她覺得不可理解的是,一個男人會希望自己死了之後還不讓別人去碰一個地方,儘管這是他的心愛之處、他的內心世界……此外她在奇怪,這以後居然就沒一個人違忤這個古怪的禁令。她看到了一個僕人的身影,便又繼續朝前走去,心想好奇心遭災禍。她決計尊重死者的願望,不過內心深處卻有什麼在向她嘀咕,只要有適當的機會,她也許會忍不住要朝裏面稍稍看上一眼的。在先祖肖像畫廊,前面的一段是赫拉克勒斯十二功績的書板。它們使她微微一笑。她已經認認真真地看過好幾遍了,但還是又認真欣賞起來。
「是嗎?那又怎麼啦?除了一些樹我看不出還有什麼。」
「要麼窗關著,要麼門關著,沒什麼更讓人惱火的了,是吧?」老人又說開了,「它們後頭有什麼名堂,大家老在想,老在琢磨,弄得真想一把斧頭把它砸開來呢!否則就要找到鑰匙……」
他拿起一方全新的手帕,大聲擤著鼻涕,隨後扔進火中,像是要把他所說的話再強調一番。但我接著說:「我還是認為,這很可惜!您想想那些如同藝術家一般的手指吧,它們在繡花時飽含著多少愛呀……」
「……總的來講,有兩種類型的毒液。一類對神經系統起作用,可導致呼吸停止或心臟停搏。另一類則使血液質變,破壞血管和組織;總之吧,它們發生作用的時間要比前一類來得慢些。」
實際上,危險主要來自她那群兇猛的獵犬。它們有六七隻的樣子,都是體型高大的雜交犬。這些狗在四周看家護院,氣勢洶洶令人生畏。吝嗇的女主人養著它們,卻很少給食,不留神冒險靠近了這個破舊小屋的人可就倒大霉了!這群狗惹出來的事,還有村民和它們的遭遇戰真不知有多少。流傳的說法是,大概有半個村子的人長褲後面屁股那一塊都給咬掉過!最終引起軒然大|波的,是一個從德賴門放學回家的小孩子失蹤這件事。人人都認為,這個小孩是被「沼澤女巫」的那些狗吃掉的。老太婆則將小孩的靈魂得救歸功於她那些狗的鬥志。而且在這以前,她的那些狗就已經挫敗過一次復讎行動了,那是德賴門村子里幾個酒氣衝天的大漢跑過來,想在警方斷然加以干預之前將她私刑處死。決裂就此形成,規矩也定下來了。只要有路人走近,狗就會兇狠大叫,但只要這人沒偏離小路,它們就原地不動。從德賴門村那邊就能聽到它們的叫聲,最後大家都習慣了,就像一種信號,表明此時有人穿過樹林。
(5)1月,「清掃奧格阿斯的馬廄」
「麗塔,親愛的,您能來一下嗎?」她走到他們跟前,「我想把赫拉克勒斯介紹給您,他剛剛回來……」
他噁心得快要嘔吐,去敲小屋的門,想告訴女主人。但沒有應聲。到了這時,我們這位趕早的漁夫不想再繼續一探究竟了,覺得最好還是回德賴門,向村上人告警。村民們也不願再冒險去闖巫婆的神秘領地,因此都等著格里諾克的警官到來。現場無頭屍體狼藉,使人預感到情況會非常之糟……果不其然。人們在邋遢得一塌糊塗的廚房裡,發現「沼澤女巫」已經一命嗚呼。她躺在方磚地上,和她的保鏢們一樣,也被肢解了。她頭已不見,那裡是一攤鮮血。場面殘酷,慘不忍睹……然而最最恐怖的,是人們在小屋的後面找到了頭,一半已被一塊大花崗石壓得粉碎,成了一團花白、黏糊糊的東西……
「那您認為這事涉及一個女人,和一件私情有關?」
「眼下我只是在考慮問題的心理學方面。在我看來,當前倒是這一點占首要地位,這樣我們才能迅速發現罪犯的蹤跡。技術方面的難解之處以後再說。」

9

(6)2月,「殺盡斯廷法利斯湖的怪鳥」
說到這裏,他又向她講了自己一套有關笛聲音質的理論。如果音質渾然天成,而且樂曲又演奏得到位,那麼蛇是容易接受這聲音的。她耐心地聽著他講,笛聲也開始在蛇籠前響了起來。不過她懷疑效果究竟如何,笛子里送出來的曲調使她很是厭煩。終於離開這位音樂家了,她長吁了一口氣。在肖像畫廊,她和邁克爾·諾韋洛相遇。他的眼神炯然不屑,這使她清楚明白,他對這群爬行動物的喜愛程度和她一個樣……那天稍後到了晚上,她又聽到了德雷克的笛聲。他大概是忘了關上通到游廊的門了,弄得她很難入睡,耳邊總是那個令人倒胃的旋律。
「這些是我父親這邊已故祖母繡的。」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續)
「正是如此,我不喜歡綉品,」他反駁道,「至read.99csw.com少在它們成為多餘的時候是這樣,這些手帕便屬此例。它們在本質上是具有功能的物品,這一點我們要記住。從另一方面來說,在它們的潔白無瑕當中,便已有一種高尚的樸素在內,依我淺見,這於它們自己已是足夠的了。您很了解,我一直信奉美不一定是要紛繁複雜的。不,說真的,我厭惡刺了繡的手帕!對我而言,這是將它們打發走的好機會。」
……尤其是,您要非常謹慎,始終不能惹他氣惱。若他開始顯有惱怒的跡象,最好避開他。他還非常敏感,不喜歡受人愚弄或遭人嘲笑……總而言之,絕對不可讓他曉得騙局……因為那時就得擔心最糟糕的情況了!
「他臉上帶笑嗎?」
「但最終結果一樣啊!」
「不管怎樣,我和您說吧,那時他的神志已不大清醒了,而且多年來就是這樣……」
「真的,這太奇怪了。」
為使您的使命成功,絕對需要竭盡全力做到與死者相像。下面提供一些情況,它們來之不易……
「我說,歐文,您是不是錢太多了,可以把這麼漂亮的繡花手帕不當回事?」
歐文責怪地朝我看了一眼。
這時,屋角那兒出現了理查森太太。這是個年近六十的女人,個子中等,身板挺直。她和她弟弟有點像,但臉上神態並不一樣。她的黑色、簡樸的髮髻和下垂的眼瞼,顯示出她已厭倦了逆來順受,這和內維爾·勞埃德表現出來的那種溫文爾雅的自信形成對照。但此時她臉上掛著微笑。
稍後,當她到了客廳,面對著全家人時,她還在和腦子裡的這些念頭抗爭。內維爾·勞埃德向她介紹了理查森家族這個最年輕的成員。
「是呀,因為這些信給燒了嘛,因為它們事關名譽。而且我相信理查森太太一定也會這麼想的。」
那天晚上,我來到我這位朋友的寓所。他身體情況似乎比我更糟。他穿著暖和的睡袍,老在擤鼻涕,每次都從手邊的一疊手帕里拿出一方,用過後就扔進壁爐火中。我尤其驚訝的是,它們都是質地很好的純白織物,而且做工精細。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向他指出這一點。
「樂於從命。」我淡淡答道。
(4)12月,「活捉厄律曼托斯野豬」
要對這起駭人聽聞行徑負責的瘋狂屠夫,是個什麼人呢?無論是警官還是前來增援的一干調查人員,都無法明確地回答這個問題。兇手沒有留下任何一點痕迹。他們沒有考慮那些厭惡「沼澤巫婆」的人,相信這個地方即使最有暴力傾向的人,也不會出於報復心理而熱衷於如此殺戮。
她還在床上躺著,隨意打量著房間四處。牆上掛著一幅天藍色的壁毯,繪有古希臘多利斯柱型的大圓柱和金月桂樹的裝飾框緣,完全是新古典主義風格。隨意的幾片葡萄樹葉也使整個畫面色彩顯得生動不少。至於傢具,有一個衣櫥,一把扶手椅,一張靠牆放的桌子,另外還有一面活動穿衣鏡。它的頂上飾有一個三角楣,在細木工藝方面也可算是一大貢獻。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卷宗那兒,決定用過早餐后再打開它。
在這個清涼的十月的夜晚,最後幾個正要離開「白天鵝」酒吧的顧客,吃驚地聽到「巫婆」那群獵狗的吠叫,聲聲不斷,顯示它們正處於一種憤怒狀態。總的來說,這是一陣亂叫,但很快,叫聲變得含混弱小下來。沼澤地小屋那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難道有人膽大包天,去和「女巫」的保鏢們作對嗎?否則,就是哪個人頭腦發熱?但要是這種情況,這個冒失鬼早就會逃之夭夭,否則就會被這群畜生撕咬得粉身碎骨了。此時已近午夜,奇怪的「音樂會」在持續進行,甚至大家回到家后還沒停歇。不用說,人人都覺得蹊蹺,但又沒有足夠膽量去那邊看看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凌晨一時左右,獵犬們靜下來了,德賴門的一個居民因為失眠而注意到這一點。他還能確切說出獵犬們的鬧騰前後足足有半個小時,而在這段時間里,聲音是漸漸變小的……當時他也在想,是什麼事將「巫婆」的狗弄得這樣的呢……
「就是那裡,好小姐。」他說,聲音並非好聲好氣。
然而,這起凶殺案的modus operandi始終讓人感到困惑。看來可以一致肯定的是,在壁爐里一大堆灰燼中找到的撥火棒,是用來烙燒傷口的;而希爾德加德·利森身旁發現的大菜刀,血跡斑斑,則顯然是本案的兇器。不過揮刀砍頭得有相當的力氣;同樣,也要有力氣才能將花崗石塊提起。當然了,用上一根槓桿,體力中等的人也完全可以完成這最後一件事。但殺狗這點似乎無法用任何方式解釋。除了頭被砍下,它們身上沒任何傷口;據醫學分析,它們看來也沒受到麻醉。這從它們的行為反應中可得到證實:大家聽到過它們拚命掙扎的聲音,前後將近有一個小時;人們還注意到,吠叫聲是漸漸變小的,說明它們在保護女主人不受可怕怪物的加害時是一個一個地倒下的。大家所想到的怪物,只可能是一個巨人。他挨個兒抓住獵狗,像是抓平平常常的小雞兒,然後一刀砍下腦袋……否則又怎麼解釋?一個人,不管他有多強壯,竟能幹凈利落地制服這些狂暴的狗?更何況,他自身也沒有被它們吃肉的獠牙撕得個粉碎呢?
「您知道,差不多有十年了,我一直在想:彼得呀,老傢伙,該想想你退休的事了,否則你快死了,手裡還拿著把鍬!是呀,十年了,可我還在這裏。我老在尋思,不見得就為這個才把我留在世上的吧……我認識不認識上校?那還用說!連他老爺子我都認識。這個老人家可不一樣,人比他凶,不過腦子要清爽多了,我冒失說說吧……因為上校這人讓我做的一些事,我從來就弄不懂……」
只要讀讀所列出的這些功績,大家就不難明白做這些調查所帶給我們的激動,但同時也要求我們去做細緻縝密的工作,而且很大程度上還需要我們具有想象力……這樣一種想象力,此後就隨著那些希臘神話的場景變化而馳騁飛揚起來,它們像可怕的勒耳那蛇怪那樣,畫面奇幻詭譎。歐文說得明白,從時間表和現有的眉目來看,我們首先要把精力集中在蛇怪一事上。但我猜想,他是對這可怕的對手有種偏愛……
「太難了!」
老彼得在翠徑莊園的廂屋後read•99csw.com面給年輕女子帶路。過了屋子的拐角,是遮沒了牆根的一大叢繡球花。牆磚年深日久已顯暗舊,上面開有一排窗戶,間隔距離不等。再往前走,是一間大披屋,供作馬廄之用。這些窗戶都對著一條路,路是通到朝東開的宅子正門的。花匠指了指中間的那扇窗戶,只有它的百葉窗是關著的。
我思索了一會兒,指出說:
「前面的這兩顆牙齒,通常稱為『鉤牙』,是空心的。它們咬進您的皮膚時,就像是皮下注射器……」
(7)3月,「制服克里特公牛」
「您想說的是什麼呢?」
(1)9月,「扼死涅墨亞獅子」
「我不認為還有什麼要弄明白的地方。話雖如此,我漏了些細節,現在既然想起來了,就講講吧。有一次,我忽然看見一個這種紙人兒被丟在客廳里。當時我吃不準這是不是他做的,因為正好那時有個朋友帶著孫子孫女來看他。不管怎樣,有個小淘氣拿了這紙人兒用圖釘按在牆上,人頭朝下。上校一看,頓時臉色大變,將小傢伙著實訓了一番,好像這小把戲犯了個大錯似的。」
「是呀,好小姐,您說得再好不過了。事實上,這個房間里挺普通的,除了一切都是中國式樣。上校完完全全是照他的口味來布置這間屋子的,他的用心非常明顯,就是要讓翠徑這地方使他想起他的第二祖國——中國。除了一兩個怪怪的雕像,這間屋子和別的任何一間都一樣。事實上,當時特別使我奇怪的是他在屋裡做的事。和您說句實話,我曾不止一次在傍晚時分經過這裏。有時他會從裏面把窗帘拉上,這讓我沒法看到……可我還聽得到呀!我告訴您吧,我聽出來的那些聲音讓我非常吃驚……」
「因為龍的緣故……因為龍……龍……」
青龍在她頭頂上旋舞,在紅色的、氤氳繚繞的房間里……她覺得很熱,她感到氣悶……她的目光模糊起來了,然而她認出了這個男人的模樣,他正將兩隻有力的手靠近她的喉嚨……淺色的頭髮,笑眯眯的臉,此刻她看見他正對著自己:這是赫拉克勒斯的臉。
「為什麼他要去做這件事呢?」
「要說呢,是有個初步想法在形成。我想這涉及到某個叛逆的天神式人物。他殺人時認為自己是在行善。他和赫拉克勒斯一樣,想讓世界擺脫那些威脅著自己的妖魔鬼怪……」

7

對您教父要顯得親熱,但別過度。須知他從您很小以後就沒再見過面。
幼時學過繪畫,以花卉為主題的水彩畫很是出色。您在這方面有所入門極為必要。在赫拉克勒斯兩個大柳條箱里精心保存的物品中,您會發現她的一些畫作。她很早就學會了騎術,此項水平達優。您要立即去上幾堂課,切切。
「聲音?」
「對,這一點很突出。這是一流的兇殺。太清楚了,太完美了……」他朝手帕挑剔地看了一眼。剛才他將它打開,攤在膝上。此時他懷著一種快意將它抹平,又接著說話,「完美得就像這些潔白的手帕……得了,不談那些畫蛇添足的裝飾了。我們這位赫拉克勒斯是不折不扣地模仿傳說去做,沒有任何一點多餘的點綴。這一點很令人注目!真的,阿喀琉斯,相信我,這些罪案具有一種高尚的樸素,而實施起來卻是很難的!」
「等等,我忘了告訴您了,在這之前,我還無意中發現他在燒信。」
半小時后,她翻閱著卷宗,既覺得好玩又不禁陷入思考。字體正規而且斜寫,筆跡果斷:
「那麼您認為,他是在發瘋的時候自殺的啰?」
(3)11月,「捕獲刻律涅亞金角牝鹿」
他將格羅格酒一飲而盡,愜意地舒了口氣,答道:
薇拉和邁克爾的臉色並不認可最後這句話。當時她無法推脫這個邀請,儘管她對蛇厭惡之至。德雷克以嚴謹的科學態度向她描述了這些爬行動物,並且強調,它們對外行人才會有危險,而他自己是根本不用害怕的,對這一點他很有信心。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這位翠徑的新住客無疑是在受罪了,她不得不睜大眼睛瞧著這些覆有鱗片的身子。它們盤成一團,虎視眈眈;要麼便根本一動不動,而這架勢似乎更有威脅性。這段時間里德雷克始終顯得很健談,而且事前也沒講什麼牢騷怪話。
此後由我和您聯繫以掌握情況。這方面您不要採取任何主動。最小的失誤也可能後果嚴重。我不懷疑您會成功。祝您好運。

8

「天吶,但願她聽不到您的話!」
老彼得搖了搖頭,樣子很是難過。
「總而言之,上校是失掉了理智?」
問題很快有了答案。次日天亮,有個趕早的漁夫路過沼澤地小屋時,吃驚地注意到四周安靜得奇怪,聽不到狗叫,甚至連小小的聲音都沒有。一片寂靜。這怎麼可能呢?他一邊想著一邊小心地向建在沼澤邊上那破舊的磚石屋子望去。突然,他的目光頓住了,停在地上兩堆黑糊糊、一動不動的東西上,它們很像是狗的身子。在幾乎是幻覺一般的靜謐中,黎明時分那青灰色的光亮染白了天空,也染白了清澈得陰森可怕的水面。這時,他以為自己真的是在做夢——他看清了前面不遠有個狗頭……接著又有一條一動不動的狗……又有另一個狗頭……
「鑰匙開門,安知非福,我心亟亟。」她隨口用了這麼一句,心裏也覺得這個謎在越來越撩撥著她。
前侍應部領班不慌不忙喝完了杯中的酒,接著他聽到了外面遠處傳來的腳步聲,他呆住了。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口,瞥見赫拉克勒斯正不緊不慢地沿小徑走過來。內維爾·勞埃德想了一下,走出了房間。
「英雄赫拉克勒斯在一次勃然大怒中殺死了自己的妻子,是嗎?」
年輕女子非常喜歡那木頭檐壁。它做工精緻,使大平台屋頂的一圈邊框很是顯眼。她從自己床上望去還只能大體看到它,但已足以使她領略到東方構思的一種韻味了。此外,她對整個這幢宅子也很欣賞。沒有一間屋子是同樣的,沒有一處地方不夠協調。多種風格交相呼應,融合得令人稱奇。一切都使整個宅子有一種很特別的氣氛。確實,這個年輕的倫敦女子到了這裏以後,一直是以務實的態度來看待事物的。三天過去了,而她「負責勾引的男人」猶未露面。但他回來也就在眼前,到那時正事才會開始。既然還有緩衝的https://read.99csw.com時間,她就想充分利用,盡量不去想她的使命,努力以平靜的心情去欣賞翠徑莊園那可人又特殊的魅力。
「對我們今天的這位赫拉克勒斯來說,將故事中的地點換換,是不是也很難呢?他會怎樣去著手呢?誰又會成為這九頭蛇呢?」
「我正是這麼想的。不過他一定預先防上一手了,因為那天晚上沒有任何僕人看到過這位太太,也沒見到什麼陌生人——我在第二天曾不動聲色地問過他們。我還是再回到所說的那個晚上吧。開始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次都愣住了,後來才明白過來。他坐在書桌旁邊,手裡拿著一把剪子。他非常專心,像個小學生。有幾張金色的大紙,另外一些紙的顏色又很黑。他是在這些紙上剪人兒呢……可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十、幾百個!現在您明白了吧,為什麼我認為他有時候神志不清。他老糊塗了。」
帕特里夏的父母數年前便去了歐洲大陸,因此調查變得更加棘手。阿特金森一家度日總是入不敷出。作為喜劇演員,大體上碌碌無為,生活放蕩不羈……但小姑娘的教育似乎未曾中斷,且方向明確,要搞藝術。
「難道我就不知道嗎,好小姐?當時我真想為這事哭上一場呢!這麼出色的雙排紫杉,甚至開初時還要用它給宅子取名呢,您想想看!要我說呀,他還做過更糟的事。您瞧瞧那邊,就是宅子的廂屋後面,那也是他異想天開的一個結果,因為開初整個建築的主體就在上面……」
「相反。她一定會認為我確實捨不得它們,認為我是在作什麼獻祭來表明我對她的愛呢!」
最初,內維爾認為他已經很理想地框定了自己外甥的性格。他成功地強化了他對家庭的感情,使他認識到,翠徑莊園和裏面住著的人比什麼都重要,這才正確和合乎情理。這方面沒出現過任何困難,因為年輕人天性寬厚,容易受到影響,只要點策略就可做到。後來,赫拉克勒斯遇上了那個帕特里夏·阿特金森……這一來,他在各方面都開始管不住他了。內維爾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得悉那場悲慘的事故時,是有一種欣慰的感覺的,而且看來其他人也是如此。但是可惜,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因此而日漸消沉,後來再也無法約束得住了。不時的離家出走,酒要喝到醉,還有自我禁閉,都是他憤世嫉俗的衝動所為,只有在小說中才會碰到這種人。他說,既然他在道義上殺死了自己的妻子,他就應當贖罪,要對周圍的人行善,向赤貧者散財。其時談到了要立遺囑的想法,其中列有要做的善行。但迄今無一人知道他究竟做了這樣的安排沒有,份額是多少。有好幾個星期,內維爾·勞埃德費盡口舌想讓他改變主意,但沒有成功。
「也許簡簡單單,就是想模仿我們那位有名的英雄。除非,他是為了補救一個嚴重的過失而去幹了這些事。」
「是因為樹籬和小山岡的事您才這麼說的嗎?」
「確實,再也沒有什麼了,不過以前是個小山岡。它不礙任何人的事,甚至還給景色添了點起伏的地勢呢!當時有假山之類的東西,還有一年一開的花草,一叢叢的真好看,有野趣,很惹人喜歡。唉,怎麼說呢,他叫人把這些都推平了!就這樣,一下子都沒了,還根本沒個原因!是工人來乾的,因為這工作呀,有時候是要工人的。我可以告訴您,這工程一定花了他不少錢呢!」
「說真的,我沒法告訴您。確實,他那個時候心情非常不好,比平時還要糟,因為他從隊伍上回來后並不十分快樂,只有在見到赫拉克勒斯時才會有笑臉。所以當時我想,他這麼做一定是因為經濟上的處境。不過說真的,我什麼都不清楚,也許兩方面的原因都有吧。」
「無論如何,不會是因為要來番美容的,這怎麼也談不上好看啊。」
「『克里特公牛』一案,顯示此人力大無比。『金角牝鹿』案,說明他駕馭事件的能力,換句話說,表現了他的聰明才智,或者說,有計謀。在『斬殺勒耳那蛇怪』案中同樣可以看出這一點。現在,我們還可加上另一種才華……」
「殘忍,」我的朋友答道,目光陰沉,「總之這是在給我們造就一個特別可怕的罪犯。」
「您大概已有個想法了吧?」
「在許多方面,我覺得這個案子的信息很不少了。這個罪犯的輪廓正在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
「『一切』……我想,您指的是壓在石塊下的『勒耳那』的主頭?」
「對,他總是和一個人說話,但我的位置不好,只能看到一個影子。這件事,麗塔小姐,您可別向任何人提起,還是因為可憐的理查森太太的緣故……」
「我看不出還有別的解釋,」花匠看看四周,答道,「不過我倒想起另一件事。有一天,也可說是我犯上了吧,因為他要我砍掉一棵大樅樹,就在您身後的這塊地方。我快言快語地問他為何要這樣做。您曉得他是怎麼回答的嗎?嗯,他對我說,是因為龍的緣故!因為龍,我倒要問問您……」
「沒有危險,阿喀琉斯。您放心好了,因為她已聾得什麼都聽不見了。要是您願意,我建議您暫時忘了我祖母,回到我們案子上來吧。」
她將目光落在所指的地方,有點茫然。窗子正上方的天溝邊上,有一對麻雀嘰嘰喳喳叫得正歡,它們清脆悅耳的啁啾令人感到一種愉快的氣氛,就像四周的大自然,它在陽光的撫愛下正悄悄地蘇醒過來。金色的光線輕拂著樹葉,將青石板屋頂照得閃閃發亮,也使牆磚變得鮮活明快不少; 但關著的百葉窗把它們擋住了,窗子後面一片昏暗。寧靜的田園景色因著這種反差而顯得玄乎不少。
「有個人?」
「對那些惹不得的狗,您以為可以這麼做嗎?得了吧!它們會跳起來抓住套索,而您只有識相些放開它!否則您馬上就會落到地上,正好給獵狗們美餐一頓。」
留給「內維爾·勞埃德養女」住的房間,令年輕女子十分滿意。兩個大窗朝東,面向著殖民地風格的大平台。在朝陽的亮光中醒來,真是再愜意不過了。樹木轉綠,小鳥歡快地啁啾,白天慢慢變長。種種預兆都很不錯,翠徑莊園正在迎來那美好的季節。
該城西北地區特別潮濕,擠得出水來的土地冒著一股水汽。它遮沒了地平線,更是砭人肌骨。最討厭的地方似乎就是那個大沼澤了,它將九九藏書德賴門村和斯通小庄隔了開來。那裡有一大片地方長著樹木,大雨時節會淹沒一部分;幾條泥濘的羊腸小道從中穿過,其中大多又通到一個類似大水窪的地方而無法通行。雜亂的草木飽含水分長勢不良。這樣一個荒涼的環境,也許會令到這裏來溜達的人就此打道回府。斯通小庄的居民要去德賴門村別無選擇,只有繞道一座山岡,這使他們足足要多花上一個小時。主要一條穿過樹林的小路相對來說尚可通行,只在一處緊靠沼澤,但也被視為整個路上最危險的地方。不過這並非只是因為害怕陷進哪個致命的泥潭;村民走到這裏都小心翼翼不能走偏路,主要是為了避開就在附近的那個小屋——裏面住著綽號「沼澤女巫」的希爾德加德·利森老太婆。傳聞說,她只吃癩蛤蟆和蛇,因為她視錢如命。人們還講,她曾毒死了自己的丈夫和一個情人。不過這大概也只純粹是無稽之談。確切的是,人們不知道她因何要過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
歐文得出有關「赫拉克勒斯功績」一說的結論之後,便一直處在亢奮狀態。經過了煩悶無聊漫長的一段時光,他好像完全換了個人。他的足跡踏遍倫敦的大街小巷,有如蜜蜂那般活躍而快樂。而我的性格冷靜,感情不易外露,但一探究竟的強烈好奇心卻和他不分上下。他去哪裡我都跟著,特別是和他一起跑艦隊街,長時間泡在報社的檔案室里,滿懷希望地查閱最近十個月的各種日報,以期沙裡淘金,能找到涉及其他「功績」的點滴材料。
他神色驚恐,慢慢走近小屋。等走到門旁邊時,他已經數到獵犬的屍體不少於七具,而且都給砍掉了頭!這七個頭滾落在路的兩邊。名副其實的一個戰場啊!除了這殘酷的景象和從沼澤散發出來的腐爛氣味,還有一股皮肉燒焦的惡臭。他很快就發現來自何處:狗在被砍下頭后,殘忍的劊子手灼燒過它們的脖頸,像是要對可怕的傷口行一番烙燒之術……
此時她若合上眼睛,一定會覺得胳膊上被咬得很痛,恐怕還會暈過去或大叫起來。
「開初看起來還不是這樣,但他什麼地方有點毛病那是肯定的。年歲漸漸大了,也沒見好些……」
內維爾·勞埃德微微一笑,準備再斟上一杯波爾圖。這時掛鐘響了十點半,他覺得再喝稍許早了點,不過還是把手伸了出去。喜氣洋洋的陽光預示著美好的一天,沒有任何理由做一些沒道理的犧牲來虧待它。只有上帝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有了這個讓人頭疼的赫拉克勒斯,什麼都是可能的。
她快步走出遊廊到了花園。在那裡她遇到老彼得,此人自約翰·理查森定居下來后便一直在照管這宅第。這是個七十來歲的可愛老頭,駝背,臉上爬滿了皺紋。他目光熱忱,一綹白髮耷拉在眼前。他喜歡自己這一行,也愛嘮叨。
「不,他非常認真,甚至很莊重,好像剪這些人兒非常重要……」
「是個什麼樣的輪廓呢?」我感到意外,問道。
「對,如果手頭沒有適當解毒藥的話……應當說,這在實際情況中相當少見。但就我而言,這些都沒必要,尤其是從我開始和它們進行溝通以後。」
「哦,不光是這些……」
「對此我毫不懷疑。最近幾天夜裡,我有很大一部分時間都在想,他是用了什麼伎倆把那些狗弄得服服帖帖的……」
「只是一個推測嘛,想不出更好的了。您呢,您這方面有什麼見地嗎?」
年輕人一眼見到她后顯得大為吃驚,而且局促不安。他表示自己很高興,還笨嘴笨舌地咕噥了幾句客套話。年輕女子呢,幾乎快要昏倒。她的手在抖、心在跳,但她控制不了。她感到大家的目光都向她壓了過來,在盯著她看,這使她非常的不安。有很長時間了,她就在擔心這個時刻;但「龍」這件事卻使她安不下心來,令她束手無策,無法做到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在心理上有個準備。噩夢中那紫色的波濤將她吞沒了。
「對呀,是我乾的。當時做這件事真叫我痛心。但吩咐下來就得做呀。什麼道理呢?我實在搞不懂。他休假時都會心血來潮,冒出一個諸如此類的什麼念頭來。」
思考深入下去,從匪夷所思的事情,直到難以令人樂觀的事情,都被探討著;而同時,我們拚命翻閱著去年十月份的那些日報,密切注意每個細節、每幅圖片,以及每個可能會使人聯想到這神話動物的蛛絲馬跡。結果,歐文從一份地區報紙上意外發現一則社會新聞,特別令人悚然,它使我們當晚就乘快車去往格拉斯奇。
……不可對「中國居」顯得不敬。有人在不尊重已故父親的遺願時,赫拉克勒斯會將其視為居心不良。
「赫拉克勒斯,這位英雄的眼神多溫柔呀。」她想著想著,不覺笑出聲來,但瞬間便止住了笑。她嗅到從開著的門傳來的游廊那兒的氣味,還聽到了笛聲。她馬上想起德雷克和他的蛇。此前她聽到介紹赫拉克勒斯的這位哥哥,具體說起游廊這塊地方的一些情況時,不禁將他和他的那些「食客」等同起來,只聽得手心出汗、眼神畏縮。當時,她覺得她的「教父」內維爾·勞埃德的態度太過做作,但對其本人,她認為還是相當討人喜歡的。她不滿的是,「教父」當時拉她的胳膊,當著家裡其他人說:「現在,親愛的麗塔,請隨著德雷克一塊兒去吧,他會很樂意向您介紹他那些寵物的……這個小小的動物園可是翠徑的一大景觀,我們都因此感到驕傲呢。」
「得出了什麼結論呢?」
我們還跑了蘇格蘭場,去了我們的朋友韋德坎德督察那裡。遺憾的是他公務繁忙,幾乎抽不出時間來接待我們。但他仍注意聽了我們所講的一切。此前他的一些同僚已請他注意這獅人的情況。他答應我們,只要一有可能,便會過問此事並和我們通氣。我們並不懷疑他態度認真,也知道警方調查細緻,早晚會有所成果,但我們很是性急,耐不住光是等著。很快,我們的努力就因歐文的睿智而得到了回報。
理查森上校因為龍而叫人砍掉一棵大樅樹……為什麼是龍呢?沒有任何意義,也不可能和縈繞在她夢裡的龍有關係。不可能!這兩件事沒有任何聯繫,沒有任何意義!她竭力這麼說服自己,然而那揮之不去的幻象又浮現出來了。她感到全身輕輕顫抖起來。她竭力想將幻象趕走,但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