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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花園

第10章 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花園

我可沒有耐心。我想把論戰重新歸歸攏,便相當生硬地打斷他的話,提醒說,這些罪行的唆使者一直在奔忙,而且就住在這裏屋頂下呢。
「阿喀琉斯,現在您覺得事情清楚些了吧?」
「人們稱她『惡龍』不是沒有原因的,這方面我可以和你們講講,因為有段時間她做過我的小學老師,後來父親就改變看法了,我呢,她從來沒有對我怎樣,是因為心裏覺得害怕而不敢動手;但我的一些同學就有手指頭給打折了的,因為功課沒學會,她大光其火,舞起她的那把木尺!此外,你們大概也看到,她下葬時並沒什麼人替她難過……」
以現場情況來看,這句話一點也沒有奉承的意思。赫拉克勒斯·理查森又露出笑意和沉著自信。我感到在這個被寵壞的孩子的態度中,有種狂妄、使人不快的東西。生活依然異乎尋常地在向他微笑。我尤其想到最近的一些情況,這對他來講是很幸運的,使他從非常糟糕的處境中擺脫了出來,而他還好像一點也沒意識到。我相當冷淡地問他:
「我知道,」法醫仰頭,望著給摘光了蘋果的樹說,「不過這是您的問題了,督察,可不是我的!」
「對啊,但他的意圖是什麼呢?騙取羅伊·拉塞爾的遺產嗎?可以肯定,這場賭博總會開花結果。關鍵就在這裏,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發|生|關|系:作為直系親屬的理查森太太,德雷克和薇拉;還有薇拉的丈夫,甚至內維爾·勞埃德,因為他們和前面那些人都是親屬。還別忘了德雷珀小姐,也許如現在打算要嫁紿赫拉克勒斯,理查森呢。」
「您抗住了誘惑。」歐文打趣說。
「他兒子?」歐文倏然問道,「哪個兒子?」
「是關於他的這個毛病嗎?」
我本想來點兒反對意見,但是找不出什麼可以說的。環環相扣,無懈可擊。我們在第二天回到翠徑莊園,沿著漂亮的雙排紫杉綠籬走過去。這時,我不禁對自己過去的無知自嘲了一番。
我的朋友看著這可怖的場景,顯得不合時宜地興奮,很認真的用一句格言答道:
我們目睹到的現場我真難以描述。反差強烈:一方面,是這個夏日清晨可愛的大自然,果園裡有田園牧歌式的景色,還有小鳥們動聽的啁啾使園子充滿了活力,更有玫瑰的花香滿園飄逸;另一方面,就是這個老婦人的屍體所呈現出來的景象了,她橫陳在蘋果樹下,姿態反常,兩眼翻白,舌頭外垂,面孔略呈青紫,勒死她的披巾還打著結留在脖子上。她乾癟的兩隻手,還有對女人來說是相當大的兩隻腳,都露在她長睡衣的外面。睡袍純白,在暗褐色的泥地上很是顯眼。她躺在那裡,雙腿蜷縮,估計是被人拖到這裏,然後將她身子翻過來,正好讓人看到她那駭人的目光。她的睡衣皺摺里有三個金蘋果,說得確切些,是三個塗成了這種顏色的蘋果。這棵樹的樹枝上已經光禿一片……看來真怪啊,因為周圍的那些樹上都果子掛得滿滿的。不過這也只是腦中最初想到的,是一種下意識形成的異常感罷了。
「您知道,伯恩斯先生,我父親總是喜歡給我引用一句中國話,我一直沒忘:天生萬物,唯人為貴……大概您是知道這句話的吧?如其不然,您對這句話又有什麼看法呢?」
「赫斯珀里得斯姐妹花園謀殺案」發生后,已經過去了三個星期,但我們的調查還在原地踏步。我們已取得了某些結論,也圈定了罪犯藏身之地的範圍,但還沒能做到扯下他的假面具。他表現的是自己雙重人格中善的一面,而將其惡的方面留在黑暗中。我們天天都在訊問那些嫌疑者,卻越來越感到在翠徑莊園這個鬱鬱蔥蔥、令人喜愛的宅第里,怎麼可能會隱藏著如此危險的一個殺手呢!歐文決心要解開「赫拉克勒斯功績」這個謎團。幾天來,他對不同案件的目擊者分別作了詢問,還長時間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中,讓爐台邊上的那些繆斯女神能發善心幫上自己一把。自然,他對自己的思考成果是不想張揚的,不過還是向我承認已取得某些結果,同時又明確告訴我,說解決了這幾個謎卻還是一點沒法弄清兇手的身份,真是遺憾。此人似乎是將他的那些功績一個個區隔開來的,互不牽扯,就像海輪上的一個個密封艙,遇到海上失事時就有了一個緩衝的空間。歐文這一波的推理,能使他揪住和制服這個作惡多端的「英雄」嗎?他沒有失去希望,但知道時間對兇手有利。因此探訪這種下作地方,在我看來更多的是他本能的一種強烈反應。他或多或少也對我承認了這點。
「這一點,無疑正是此人想要讓我們相信的。」
「您說得對。這種情況下需得上一課的,倒是那些家長呢。您知道該怎麼做嗎?那就是馬上抓住她們。」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續)
此時歐文臉上的驚愕表情,甚至在我們離開「夢幻之花」以後想必還在。他震驚非常,竟至出聲很響亮地說出他的想法,大概也是希望我的腦子能助他一臂之力。我必須承認,我的腦子也和他一樣,感到周章失措了。
「不,只有理查森上校在說。人們不是習慣靜靜地做祈禱嗎?當然,白虎和青龍一定會光臨儀式的現場;其問人們通常要搖動一隻帶環的鈴和有珠飾的鼓,它們的聲音會引起『神靈』的注意,也許它正在別處忙著呢。老彼得聽到的聲音就是這個。最後我還要告訴您,這種祭祀可以是為了一個親人,比如孩子死了或身體不好,也可以是其是其他任何原因。至於對冤家仇人或是有可能破壞儀式效果的人,他們就用黑紙做的小人兒來代表,后夾掛在牆上……也許它們代表的就是歐洲的工程師吧,這些人建屋修路不上規矩。」
「頸圈?什麼頸圈?您信口開河!」
我們發現赫拉克勒斯·理查森正坐在平台上看報。他懷著很大的興趣,聽著對他父親怪誕行為的解釋。
「夢幻之花」確實是一家鴉片煙館,雖然它的店招上沒有標識,但懸在大門上方的燈籠上綴有幾個豎著的中國字,清楚表明這兒就是。小巷裡還有另外幾家東方店鋪,它們的門面色彩花里胡哨,使利姆豪斯街區一帶偏僻陰沉的小街小巷也因此有了點暖色。此時已近喝茶時分,但在那些不能讓人放心的死胡同深處,還有那些骯髒邋遢的屋子後院中,夜色正漸漸擴散開來。我對這種地方沒有好感,所以提醒我的朋友說,沒有必要探訪已故理查森上校惡習沉湎之地。他則反駁說,材料不足時,任何線索都不應疏忽。他說得不錯。
「我聽人講,他對鴉片好來一口。」我插話道。
「您知道不知道,您父親吸食鴉片?」
「您說的話前後不一啊。」我向他指出。
韋德坎德很惱火,將剩下的蘋果核猛地朝九-九-藏-書地下一摔,轉身走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叫人夷平小山岡,挪開了一層樓,是嗎?」
韋德坎德不大情願地表示同意。他走到旁邊一棵蘋果樹那兒,順手扯下一個蘋果,惱怒地將它嚼得嘎巴嘎巴響。
「那麼,就得承認已故上校真的是失去理智了。您自己也多次考慮過這情況。我也是。」
「還用說,」韋德坎德低聲吼道,「您堅持認為,從昨天傍晚您離開以後,這五六米見方的一圈平地上,沒有一個人來過,是嗎?」
「前不久,母親對我吐露了有關他的一些事,說不管怎樣,最後我總是要知道的——自己弄明白,或者哪個好心人……」
「您是說他過去常來?」
大家都感到這種思辨進行得很好。我呢,沒怎麼表示個人的推測,我覺得其中沒有一個能是言之有據。我這人是一旦拎出阿里阿德涅線團的一個線頭,馬上又會覺得其中有什麼矛盾之處。最後,我對韋德坎德認為是在和一個精神錯亂的人打交道這個說法,還是揶揄了一番。
「在這種情況下,或許會有一種可能性……」
「對,因為我確實想起一位女友,她也曾有過類似的煩惱,是她梨樹的事,不過我認為這也沒有什麼不同。為了使那些該受懲罰的傢伙無話可說,她想了個聰明的主意。實際上這是她以前讀到的一個很古老的故事,可以說,很管用呢!她是這麼做的……」
亞洲人顯出歉意,但仍掛著笑臉:「您知道,我不熟悉他這一家。」
早上七點鐘,他發現自己的工具忘在朗貝洛太太家裡了。他敲了好幾次她家的門,但都沒有人應聲。他決定去花園看一看,雖然心裏覺得這時會在那裡找到她會很奇怪。隨後又去果園轉了一圈。他瞥見那棵蘋果樹下有個什麼奇怪的東西,便不由自主走過去想看看清……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續)
歐文被面前這個人直視的目光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回答時少了他慣常的從容:
「根本不是。頸圈在這個案子里特別重要,因為它是阿瑪宗人女王的腰帶……好啦,上校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和他兒子去查這種墮落場所的。他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
「也許您有不同的想法?」
歐文的這個問題使理查森吃了一驚。他的臉陰沉下來,隨後他點頭承認了。一陣沉默過後他說:
「您從沒和她們父母講過嗎?」
「我母親,」他又說,「還告訴過我,說您認為這個親子關係很重要,似乎和調查是有牽連的,是這樣嗎?」
「您的意思是……」
「他什麼樣?大個子還是小個兒?」
八月中旬
確實,她很少有心情好的時候。這是有原因的;無論是天性還是生活都沒有眷顧她。若她是在一個農莊,幹活一定會很出色,因為她個頭大,身體結實,差不多就像個男人,而且男人相也在她這副臉上反映了出來:天生一副板臉。可能就是天生這個模樣,令她對教書肅然起敬,而去幹了這一行的吧,她很早就在伍德霍爾當小學教師了,剛剛退休。她的夫妻生活極為短暫:當時光還未在她臉上打下烙印之前,她嫁給了一個軍人。八十年代中期,軍人本打算在突厥斯坦戰爭結束歸來后在村裡經營一個農莊,但他再也沒有回來。他留下的是悲傷的伊麗莎白·朗貝洛,又沒有孩子,煢煢孑立。從那天開始,她對伍德霍爾村那些頭髮金黃的小傢伙們變得更凶了。在小把戲們眼中,這位女老師像是一條惡龍,這到後來也就成了她的外號。年齡很小的非常怕她,而年歲晟大的幾個則甘冒風險,不時對她來點惡作劇,因為他們喜歡將「龍」惹得發火……
「我想您是在指你們所追蹤的那個罪犯吧?」
「大概這對他非常重要吧。一個非常體面的人吶,得知他過世我真的很難過。他兒子也非常悲傷,我們常常在一起懷念他……」
「對,但是試過這種不光彩的東西,後來又不能自拔的人,也不只是他一個。因為您知道,這東西嘛,」他正色說道,「不像啤酒威士忌那樣很快就能擺脫掉的!」
「很多事情。」
「這就是理查森先生的私人房間。」張用他糟糕的口音說道。
我們是在煙霧騰騰的「黑羊」咖啡館里,和理查森上校過去的一位同僚見面的,韋德坎德剛剛挖出了這個人。此人有一張大臉,臉上皺紋有如用刀刻就,面色也受到他酒糟鼻的影響。這使歐文後來說,要是在他嘴巴跟前點根火柴,肯定能讓他夾著濃濃的酒氣像龍那般噴出火來。我提醒歐文,我只能適當地欣賞他的幽默,因為即使此人是條龍,但其記憶力之好能讓我們利用,還是很幸運的啊。對此他反駁說,他不過使自己已經知道的情況得到了證實。確實如此,我得承認。
「我對您提到過物神崇拜,是吧?為了和邪惡的精氣和凶神惡煞對抗,信奉風水的人會毫不遲疑去做獻祭——您放心,沒有任何血腥味——為此,他們會把一大堆金色紙做的小人兒作為祭品,當著『世間神明』女菩薩的面,放進青銅鼎中焚燒。這種粗笨的木質菩薩雕像,您大概已在他的房間里見到過了,而這無疑就是那個陌生的女人。想象力豐富的花匠不過是隱約見到了她的外形……」
「您是說在體力上?」
「朗貝洛太太呢?」
「還有什麼呢?」
「我們認為,我們所追蹤的這個人,是找了一個同謀來做幫手的,因此可以說,他只是這些案子的教唆者。」
他回到朗貝洛太太家裡,喝了她端上的一杯蘋果酒,隨後又和她一起回到蘋果樹那兒讓她驗收。老太太似乎很滿意他乾的活,還又和他商量了另外考慮要做的工程,比如在果園四周用一個大柵欄圍起來。時間已近六點,蒂莫西無意識地看了一眼翻過的土地。它的表土在陽光下幾乎已經干硬,多處已開始有了細小的裂縫。這時,因為和朗貝洛太太商量過關於保護果園,還有那些經常來洗劫果園的放肆傢伙們的事,他覺得自己明白了她這些工程的意義。
「要我說呀,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一根繩子繫上一根結實的樹枝,再拚命搖動,這就大大地解決了!不過您也看得出,不可能是這樣乾的。即使吧,就像我們採摘油橄欖的做法那樣,在地上鋪條床單或張上一張網也不行啊,果子會打出一個個小坑兒來的…九*九*藏*書…您瞧瞧這土,鬆鬆的,地皮也薄薄幹了一層,您在上面放塊大木板試試,一看就明白的!」
「一個推定:有個神經不正常的人,他在按著一個固定的想法行事……」
伊麗莎白·朗貝洛太太孤零零一個人向她的小屋走去。這時有個人悄悄趕了上來,和她搭上話,隨後指出,說她這段時間似乎心思不小。
雖然戴著草帽,蒂莫西仍覺炎熱難耐。他汗流浹背,總算走到她給他指定的那棵蘋果樹跟前。它長在這片地塊的中央,四周相當開闊。這棵樹不算最大,但結出來的果子無疑最為出色,是成熟期早的一個品種,個個長得惹人喜愛,朗貝洛太太很是為這棵樹自豪。樹上的蘋果已壓彎了樹枝:老蒂莫西不慌不忙先咬上一個,在嘴巴里嘎巴嘎巴嚼著,隨後按照女主人非常明確的吩咐開始幹活。他先將樹榦四周的野草鏟掉,半徑約有三米。這讓他足足花了一個鐘頭,因為那些野草在他鏟下特別頑強。幹完后,他將這塊新開出的土地翻了遍,又仔細耙乾淨,隨後用鏟背將地平整好,使地面非常平滑。接下來要乾的,卻讓他去農舍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因為他得將這塊地澆上一遍水,把泥土弄濕潤,但又不能過頭;此外還要注意把地上自己走過的腳印一點點地擦掉。幹完活時差不多已快到四點鐘了。
「也許不是巧合,」他答道,轉瞬間即恢復了平靜,「張,我的朋友,請告訴我……理查森上校經常到你們這兒來嗎?」
「我呢,我特別欣賞的,」歐文說,「是這些凶殺案中的美學。」
在教堂前的廣場上,伊麗莎白·朗貝洛給陽光照得有點兩眼發花。這和伍德霍爾村的大多數堂區教民一樣,在做過主日彌撒後走出教堂時都是如此。古老建築的彩繪玻璃窗已經透不進多少光線了,採光不足。這種昏暗無疑有助於虔誠地靜思,也使牧師講道時那抑揚頓挫的語調更顯深沉,尤其在天氣晴好時——就像今天這個星期日——還會使走出教堂的一眾信徒覺得,自己重又找到了《聖經》上一再提及的那啟示之光。相對而言,似乎人人都很快樂,但伊麗莎白·朗貝洛太太除外。
「對……我之所以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主要也是出於迷信。我想過,我們應當讓這間屋子保持原樣,尊重他的願望,否則我們就會發生不幸……在得伊阿尼拉闖進這間屋子,我和她翻臉之後,我努力向她說明的就是這一點。何況以某種方式來說,如果我們想想就在這之後所發生的事,不正是所招致的一場災難嗎?她跌進蝰蛇窩了。」
「因為最後的一些新論據要求如此嗎?」
「作為第一步,是這樣。」
「我開始明白了,可不是。」
「當然,理查森是個體面規矩人,」斯特勞德聲音洪亮,手裡著的大啤酒杯泛著泡沫,「我在他手下時間相當長,可以肯定地這麼說。」
「我不能告訴您。」
當他回到自己家裡時,已經把朗貝洛太太的那些事忘了。他睡得相當早,因為牧師那兒有個更加辛苦的活兒在等著他:公墓里野草瘋長,將走路的通道都遮沒了。牧師要他把這些小徑都修整一番。他計道這得花上好幾個小時,所以打算趕早開始,以避開下午難耐的炎熱。
「但要把所有的蘋果都摘下來,他又是怎麼做的呢?」韋德坎德追問道,臉都氣歪了。
「為什麼不是呢?」
「我完全贊成您的看法。您就從來沒有設法,來個當場逮住嗎?」
歐文若其所思地點點頭,隨後朝我轉過身來,將回答的主動權丟給我。
「這隻是個感覺罷了。在這種情況下,先生們,你們是會理解我不能說出名字的。」
我的朋友緩緩搖頭。
「這樣的話,的確會使一切都得到解釋。也許他杜撰了這整個故事,而在這之前便已摘掉了蘋果。不過坦率地說,我以為這個人並不具備我們正在追蹤的罪犯身上那種魄力和見識。您說呢?」
斯特勞德少校深深嘆了口氣。
「她是開春時被這家人『招募』來的,所以很難設想,她從在去年九月開始就著手進行這一系列罪案了。」
「嗯……比如他總是替中國人說話,後來就認為我們根本不該跑到那裡去。他特別推崇中國人的思想和他們的宗教信仰,不贊成將我們的東西強加給他們。有時他甚至會說,是我們這些蠻族、我們這些野蠻人犯下了褻瀆之罪……例如他認為我們在那裡的鐵路網,全是有悖情理造起來的,而且造成的損害無法彌補……你們要從中國人的角度去理解。知道這是為什麼嗎?你們怎麼也猜不到的!很簡單,因為我們的鐵路有時要從一些古老的墳地上通過。『他的思考』,現在你們明白我要說的意思了吧?有時他更加出格,說什麼有看不見的妖怪,那是無論如何也要避開的,否則得將鐵路繞過去……一個體面的規矩人,不錯,可最後變得有神經病!」
「他對你們的裝飾,大概也出了些點了的吧?」
「任何人都有可能!」韋德坎德說。幾天前他已叫人放了小理查森,「即使是不起眼的哪個僕人。我們甚至可以丟開不在現場的問題了,它們已不再有什麼意義……」
花匠走近他翻過的地方,用下巴指了指。
「那您給我們說說!」韋德坎德催促道。
「他信上了風水,是嗎?」
「什麼樣的證據呢?您是不是有個主意?」

32

「不,是關於我真正的血緣關係。她還告訴我說,伯思斯先生您已知情……」
「那麼您知道誰是您的生父了?」
歐文一驚,突然住口不言。我抬起頭,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敘述(續)
應當說,兇手製造的效果非常出色。他在一個月的時間里兩次讓人震驚,我們都有點招架不住了。歐文自己也顯得有點吃了當頭一棒的樣子。有段時間,他似乎很滿意自己當上了這些慘劇的一個看客,老是讚揚這些慘劇的藝術美,還肯定地說,面對這種檔次的一個敵手真是三生有幸。我有天曾向他指出,若是對這個敵手老是欣賞有加,最終是會給弄得落荒而逃的。他一臉正色聽了我的意見,彷彿我的看法是個空前絕後的宗教啟示一般。而就在這一天,我們聽到了斯特勞德少校的證詞。從這時起,我感到厚實的謎團開始出現一線光明。
我們離開「黑羊」后,歐文得意地笑著問我:
赫拉克勒斯冷淡而厭倦地聳聳肩。
「嗯,我們這位上校顯然是位常客了,」我對歐文揶揄地說,「我覺得他妻子說的隱情和真實情況還有點距離。」

33

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提供「惡龍」遭到兇殺時不在現場的證明。不管是誰,都有可能在這個慘劇之夜悄悄溜出家門。相反,「革律九*九*藏*書翁」一案倒大大縮小了嫌疑人範圍。法醫的結論報告將那次罪案發生時間定在午夜和凌晨三時之間。不過理查森太太在蛇的事件發生后直到兩點半,都在麗塔·德雷珀的房間里陪著她。這差不多證明兩個人是無罪的,因為從翠徑莊園到霍克農莊騎馬至少也要半個小時。德雷克、勞埃德和諾韋洛夫婦,則是凌晨兩點前入睡的,這使韋德坎德將他們列為了重點嫌疑人。督察嘲笑了歐文的看法,因為歐文越來越傾向於認為,存在一個雇傭殺手,是具體執行這些高超作為的「赫拉克勒斯」,此人嚴格按照出資僱主的指令去做,其中便有他在參与時要披上一張獅皮。
一個小時后,韋德坎德督察讀到了警員剛剛前來交給他的信。讀完后他臉色蒼白,他吩咐立即通知伯恩斯和他的朋友,隨即快步匆匆離開了辦公室。十點半左右,他到了伍德霍爾。
「我總算明白了她幹嗎要叫我做這件事,」他喃喃說道,「一定是因為那三個小丫頭,她們常常來偷她的蘋果。她是想給她們下個圈套,等著她們夜裡來摘果子時,地上留下腳印……您明白吧?」
「過去我總在疑惑,這種事情裡頭是有什麼問題的。」他簡單地說,「就像在我對他的了解那樣,他把事情藏在心裏並不太讓我吃驚。我也不認為我母親或者有另外哪個知道。這種事情也說明了他的房間用來祭祀,性質是很神聖的。那是他的世界,他不希望有人來褻瀆它。就我來說,我一直都是遵照他的要求去做的。」
「真有意思,您說的和韋德坎德督察完全一樣。」
「得了吧!您知道他不可能徹頭徹尾捏造一番,您也和我一起聽到的嘛。」
七月末
「現在太遲了,啊,薄情的仙女們哪,我可沒忘了你們的負心。你們全都是容易被誘惑的夏娃的女兒;你們就讓美人兒的首領狄俄尼索斯守著他的天資好了,這可是他唯一忠實的朋友了,可別成了一場空夢喲!」
「為什麼?」
「塔利亞,克里俄,忒耳普西科瑞,這種時候千萬別丟下我不管呀……對這種反常的行為,要是我在今天晚上還找不出一個像樣的解釋,我願變成和上校一樣的瘋子!」

31

歐文轉身對著我,狡黠地看了我一眼。中國人又說道:
「不僅如此吧?」我提出異議。「您忘了燒那些信,還有那個神秘出現的女人,尤其是那些或黑色或金黃的小紙人兒……」
「對此我難以相信。」赫拉克勒斯皺眉說道。
「那是誰?」我問。
「大個子,很帥的,先生,金黃色的頭髮。」
「我的天,阿喀琉斯,您和我說話像是在指責我信奉了異教!如果說我對這種特殊的學問還懂得一些,這完全是出於我對藝術的熱愛。您是了解我對中國瓷器情有獨鍾的吧?正是在研究它的裝飾中我才得以有所獲。不必細說了,您要知道,這涉及到一種發達的物神崇拜,它重視死者,重視大自然的力量所具有的廣泛影響,把握住它們從而使自己安康幸福,兩者相得益彰。但也必須重視其他一些獨立的存在體,如『白虎』和『肯龍』等等……所以,不管是建房屋、造墓穴、辟園林,或是規劃一條道路,都得確保其坐向在『青龍』和『白虎』的地盤上沒有問題,以免帶來不吉利的影響。」
「這些都是藝術作品啊,都經過精心推敲,凡有審美能力的人都不可能無動於衷。這些場景中有著太多的激|情,甚至可說是詩呢!當然還有,整個系列都相輔相成,僅這一點就不由讓人欽佩。每場兇殺都在顯示一次新的功績,既有別於前一次,又有作者的別具匠心。每一個場面都引人注目,似乎這位藝術家每次出場都在力圖超越自我……」
當大本鍾悅耳的鐘聲開始連續敲響午夜十二點時,歐文瞧見了他的繆斯們已在人間的通天梯上了。他以男子漢的自尊,不讓她們下來含情脈脈。一直託付給奧斯卡這位朋友保管的酒瓶,已經空空如也。
「我對這點倒很擔心。我們是在和一個極其狡猾的罪犯打交道,不能讓一些實際次序問題給迷惑住。更合理的做法,恐怕是要弄清他的意圖。」
「明白什麼啦?」我可憐兮兮地喃喃問道。
「從一八九二年直到他離開我們,也就是十九年吧。」
第二天中午過後,老蒂莫西正從大果園裡走過去,這果園一直延伸到朗貝洛太太農舍的屋后。他背上背著鍬和耙子,齒縫間咕噥著牢騷,心想這個潑辣女人的腦瓜是不是還夠清爽。慣常他會給她菜園幫些小忙,修修籬笆和樹什麼的。她呢,總是吹毛求疵,要他不折不扣照她的吩咐去做,有時還很過分。她說話的口氣總是訓人似的,倒好像是她在教他做手藝,這讓他很是惱火。不過她還從來沒叫他做這麼一件怪事,而且還讓他一遍又遍把自己的指示再說一下。
這時我真想給我這位朋友來幾個耳光,他就這樣在理查森的面前,明明白白給人以否定我的印象。不過我也該料到的,只要論說起罪案,他就別無所好,當他一打開話匣子……
「還有嗎?」
「當然,這沒逃過我的眼睛,阿喀琉斯,您把我當成什麼人啦!這充分說明問題,他不想深入談這件事。他自已就常去這家煙館嘛,這同樣可以理解。他在父親死後,尤其是在妻子死後,他尋求在鴉片的煙霧中驅除自己的悲傷。說他苦惱不幸的種種證言都證明了這一點,也解釋了他一再離家的原因和不想說明白的這個事實……對,這麼說是站得住的,也是一條線連著下來的。相反,他父親的態度就不可理解了!他完全清楚吸食這種毒品會帶來的災難。我不明白,是什麼情況促使他將自己的兒子帶到那個地方去的……」
「Ex unque leonem——看腳爪即可知其為獅。我親愛的韋德坎德,您一定同意,這個凶殺案一看就知道是誰乾的了,就是我們那位獅人,那個不同凡響的赫拉克勒斯!又一次了不起的成就啊……也許它在很多方面還是最成功當中的—個呢。從美學角度來講,這近乎完美。此外,他是嚴格按照傳說去做的。您聽到了花匠說起這位受害者,對吧?地方上的小傢伙們稱她『惡龍』,幾個小姑娘在夜裡來摘蘋果找樂子,一如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那個故事。和往常一樣,赫拉克勒斯人來過,研究過,又贏了。他殺死了惡龍,摘走了所有的蘋果——除了這個,好讓我們明白,它們就是金蘋果,接著又像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走了。我可以說,為此不可思議的事可不是即興之作。」
「那麼,蘋果又是怎九-九-藏-書麼給摘掉的呢?」韋德坎德責問道,一邊抬頭望著空無一果的根根樹枝,很是惱火。
如此這般雲遮霧罩的空氣,不僅吞噬了這些病態人的思維,還吞沒了說話人的后音。我幾乎搞不清歐文附在張的耳邊小聲嘰咕著什麼,更聽不到這個鄉土音很重的中國人的回答。我毫不留戀便離開了大堂,隨著他們來到一條窄窄的走廊。那裡空氣也很污濁,但在鼻中嗅過鴉片鬼們吐出的誘人氣味之後,我覺得這裏像是有一股氧氣了。張讓我們走進一個四方形的房間,牆壁都是假牆。隨即他將安在牆角的四個燈籠都點亮。剛亮起來的燈光在醬紫色的牆壁上漫開,搖曳不停,像是夕閉時分的那種紅光。
「既然他們一定要證據,您就給他們拿出確實的證據。」
「那個開煙館的人也許弄錯了?」
「對,或者說是這類玩意兒吧。」斯特勞德說道,隨後將啤酒一飲而盡。
「我還是什麼都別說了吧,因為這牽涉到村裡那些非常模範的家庭。說到底,是他們的女孩兒……我也不提名字了,其中有三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最特別。她們瘋瘋癲癲,什麼好事都不幹,專門夜裡到我果園來亂跑亂竄,把我最好的蘋果偷走。我知道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是……人不作興偷東西的,這是個道德原則,哪怕是一個蘋果也罷。」
「不,還要早些。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是理查森先生將他介紹給我的……」
「算是小有差別吧。我完全同意您對責任問題的看法;但我堅持認為,這個罪犯的作用並不像大家所認為的那樣有害。就在最近,我讀到一篇文章,上面曆數他的功績和他那些犧牲品,更使我確信這一點了。那些犧牲品無一例外都是社會上的害蟲。」
「當然了,如果我們照事實說活,這很清楚。就我所記得的,我總是很喜歡羅伊先生的來訪。他對我很是熱情,不過一個小把戲怎麼會理解它呢!對我來說,我的父親將始終是約翰·理查森。他一直對我疼愛有加,給我講那些非常美妙的故事……他什麼都指點我,什麼都教會我,我的一切全歸功於他。」
「當然了,」歐文同意道,「這明擺著嘛。但我想,您在說到他的原則時,是另有所指吧?是什麼原則呢?」
「我不敢再想它了,這件事讓我真想徹底清理一番,將那些把游廊搞得雞犬不寧的動物統統請走。」
「我承認,這一點還沒想出來。」我朋友答道,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我原設想,用一根長棍,頭上裝一個捕蝶網袋,大概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正如花匠所講,在夜裡這麼去摘蘋果,幾乎是不可能的……」
「什麼理由?」
「不錯,但對其他人也可進行同樣的推理呀。因為這個時期他們看到赫拉克勒斯精神萎靡,無不焦急萬分;兇手不想耽擱,必然是在他去見律師、新立一份遺囑之前就先給他來點顏色看看。就這麼回事!唯一的目的,就是兇手隨後便可嫁禍於小理查森,而自己則可在這既費力又有風險的系列罪案中始終置身事外……」
來給我們開門的亞洲人姓「張」,要將他所說的名字標出讀音來我就無能為力了。他戴一頂便帽,穿一件明顯已經磨舊的深色上衣;但他的鞋子擦得鋥亮鋥亮的,奪目耀眼得如同他的一口牙齒,想撈上一筆外快的討好一笑便露了出來。他沒有推託就收下了歐文給他的幾個硬幣,隨後讓我們進去。我也不想給讀者描繪眼中所見的難過場面了。來自社會各種階層、也不分年齡的人躺在長靠背榻上。一個個隔間的前面掛有油燈,它們延伸過去,發出微弱的亮光。空氣也給煙霧弄得昏暗不堪。這些都使我不想再說下去,只能講一句,這些人是懷著一種奇怪的感官滿足,在品味他們惡習所帶來的芳香。
「這間屋子,您說是留給他用的嗎?」
「是啊,他的要求甚至還很苛刻。不過先生,他也會表示很感謝的。」
「我還真一點也搞不懂呢。我和您估摸著說說看:用一個大梯子,擱在我平整過的地方,人上樹就不會留下腳印了。或者呢,身子靈活的甚至可以跳過屍體,吊上一根樹枝……不過接下來呢?您以為就好把這些蘋果都摘下來了嗎?尤其是已經夜了,難不成還要在旁邊放上幾盞燈嗎?犯傻的人才這麼干,而且一定會漏掉一些蘋果,這在大白天也難做到呀!您試試看吧!說實話,這種情況下是根本不可能的……」
韋德坎德將花匠打發走了,並且和他交代清楚,很快還要傳喚他去發誓作證的。隨後督察走到我們跟前,問我們第一印象是什麼。
韋德坎德給「赫斯珀里得斯姐妹花園的金蘋果」這個謎案弄得昏頭昏惱,竟至在調查中疏忽了去做最基本的情況核實。而在翠徑莊園,情況也差不多;就在自己村子里發生了凶殺案的消息使理查森一家大為震驚,然而就沒有一個人想到再去檢查一下那些黏土書板。白天快過去時才有邁克爾·諾韋洛發現,只剩一塊書板還掛在正確的一面,其餘十一塊都被翻了過來。什麼時候的事?誰乾的?這時督察腦子裡開始考慮的,便是這第二個問題,因為罪犯不是名叫赫拉克勒斯·理查森,那麼他又是誰呢?毫無疑問,這是住在翠徑莊園當中的一個。然而是哪一個呢?
「但您回想一下,就在今天早晨,赫拉克勒斯的態度吧,」我反駁說,「我們在提到他父親的病時,我覺得他是局促不安的。」
「在您看來,」歐文嚴肅地問,「這可能是誰呢?」
「他告訴過我們,說聽見了他們在講話呀!」
歐文的頭髮平常總是從中間梳分開來的,這時耷拉下來落在了他垂頭喪氣的臉上。他悲壯地轉過身,對著他的繆斯們:
韋德坎德讓套著圍裙的老頭來作證。這個人的身份是花匠,是他發現了屍體。他講完了讓人驚訝的情況后,我們都沒有出聲。
「不錯,」我清了清嗓音說,「無疑,人是自己命運的主人,至少部分是這樣。因為若非如此,我們就什麼都可以寬容了,甚至那些最應受到指責的行為。」
「比起我們所能想象的還要糟糕。」
「天花板上的這條龍,也是他的一個建議嗎?」
「其實呢,這是個相當特別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則,我得說,我並不能總是跟得上他的思考。」
「您看到的,除了屍體拖過的印子,沒有任何痕迹。」
「對啰,是他的名字,現在我想起來了。他不像以前開始時那麼常來了,所以我有點記不得……」
「赫拉克勒斯?」
朗貝洛太太有會兒沒做聲,隨後問道:
「哪裡,還用說!我甚至試過要追上她們。不過您想,她們這個年齡機靈得像是松鼠,我一靠近,她們就趁黑夜不見人影兒了。」
督察迎接我們時沒講一句話,無疑是認為現場情況自會說明。有兩位身穿制服的警官在檢https://read.99csw•com查地面、蘋果樹和它的前後左右。他們的上司則和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在一起,此人套著一件圍裙,神情顯得非常難過。有位法醫,正彎著身子在對屍體進行檢杳。一會兒他立起身來,因為我們在旁邊等著,便向我們宣布說,受害者系被勒頸而死。
「對,至少是在不久前。現在我說不上了……您很像那個傳說中的赫拉克勒斯,而您一生中與他巧合的情況也確實太多。最後我想,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吧,也就不再考慮它們了……」
「對,我很肯定。您瞧瞧地面……地皮有點干硬開裂了,那是下午結束時太陽照的,昨晚我離開這裏時就這樣了;要是夜裡有人像我重新又幹了一次,地上是會不同的。您還得承認我這活兒幹得不錯呢,地上連個貓爪印子都沒有。」
「邏輯呀,條理呀,都見鬼去吧!」他發火了,「我們就生活在一個瘋子們的世界里。可再瘋也得有個解釋呀!看在狄餓尼索斯的面上,阿喀琉斯,快快將我最好的威士忌拿來幹上一杯。它就藏在奧斯卡·王爾德那本《懺悔錄》的後面,您會找到它的。讓它把我們的本能中被埋沒的天資釋放出來吧。從蒙昧時期開始,這份天資就被理性那討厭的魔法所扼殺了,這方面我的這些繆斯們還助紂為虐。顯然,她們是打定主意要在這個案子中和我賭氣啰……」
「我想已經明白兇手是怎麼乾的了,」他思考著什麼又補充說,「他一定是在其睡著時突然襲擊,將這條披巾從枕頭旁邊穿過她床上的橫檔,繞住她的脖子,這時他只要收緊等著斷氣就行了。剛才我在她卧房裡看了一下,覺得這是可以做到的。她頭上有兩處淤血很能說明問題,兩者相距和橫檔的間隔相當。隨後,他將她拖到這裏,丟在這塊地上,再將三個著色的蘋果放在了她身上。」
「您意思是?」
「當然了。花匠曾向他提出這個問題,當時他還特意講過這種事。小徑上的綠籬,我認為他是想讓翠徑莊園充分利用朝陽,那是日日吉祥的好兆頭,白白放過則愚不可及。您回想一下,入門的正面是朝東開的,麗塔·德雷珀小姐的卧房同樣如此,加之她畫中窗口表現的也是旭日東升,這才使我茅塞頓開,可以這麼說吧……像我們兩位這種智力遲鈍的專家花了不少時間才弄明白的事,她本能地就感受到了!」
「如果是花匠他本人呢?」督察突發靈機,提出來說。
「這是哪個年間的事?」
「不只是給他一個人,當然,他比別人要優先。」
老人搖搖頭,既是抱歉也有困惑。
這番坦陳之後他藍色的眼睛模糊了,驀地站起身,走近歐文。
赫拉克勒斯剛點上一支雪茄,停了一會兒才答道:

34

「是啊,」前女教師直率地答道,「請您相信,有時候我真難承認一些勸人為善的道德規範,就像剛才,我們的牧師還一再講了的呢。說說容易啊,當一切順遂時……」
「有人和我們談起他時,都說他是個模範軍人呢。」歐文指出。
「非常坦率地說,我看不出有誰。不管怎樣,這裏的任何人都做不到進行這種規模的活動。」
「完全正確。他甚至還帶來一尊雕像,讓畫師照著畫。」
歐文吃力地從扶手椅里站起身來,走到壁爐那兒,扯扯那些小雕像的鼻子,隨後搖搖頭看著我說:
「她被繫上的頸圈也許是原因……」
「他可沒就此撒手。」韋德坎德按捺住惱怒,插話說。
「理查森後來鼓弄起風水來了,就這麼回事,您要承認,對一個或多或少背棄了自己宗教信仰的人,是有可能說出一些不合適的話來的,對吧?」
「這起新凶殺案還是會告訴我們一些重要東西的,」歐文繼續說道,「虧得它,我們將一個很有點檔次的嫌疑人排除在外了。可以肯定,我們那位赫拉克勒斯要完成這個功績,是做不到人在蘇珞蘭場的監牢,同時又……」
我承認,自己當時是陪著歐文在這位酒神的葡萄園裡轉悠的,已經醉意朦朧。但我灌下的酒精要比他稍許節制些。為我們的友誼著想,這裏我就不想冒他之大不韙,記錄下他冥思苦想時的種種怪相了。突然間,他頓有所悟,彷彿宙斯雷霆壓頂,挺直了身子,旁若無人地喊起來:
「您對這個問題懂得還真不少。」
「以哈迪斯號角的名義!我想我弄明白了!」
我陪著歐文,一起經歷過不少非同尋常的事件,這使我少了點多愁善感,也習慣了一些傷心慘目的場面。話雖如此,我們正在進行的調查還是難住了我們。這或許是因為情況令人駭然,也或許是因為罪案本身異常,也或許是兩者兼而有之。這次新發生的謀殺完全說明,它屬於最後一種範疇。
「您走了以後,就沒人可能走過,又將地弄平了嗎?」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從老爺子去世以後嗎?」
「不錯。他嚴格按章辦事。但我們私下說說吧,他對別人要他做的事,總是很不以為然的。」
「對,先生。老天爺把他召喚走了,我也失掉了一位最好的顧客……」
我們這位主人突然顯得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我也馬上就後悔自己的口氣激烈了些。
赫拉克勒斯·理查森用手摸摸前額,像是只要想到這事就感到不安。
「不,她沒有縮小她丈夫的情況。只是她從未到過這裏,我們不難理解她。但我承認,這裏的環境相當惹人注目,去做東方式的幻夢再合適不過了,上校很看重這一點。您欣賞欣賞天花板上畫的這條龍吧,它無與倫比,而它……該死!」
「這不符合任何邏輯啊,阿喀琉斯!」他窩在扶手椅里,無助的目光又一次投向壁爐上的那些女神雕像。
「對,當然了,這間屋子就是給他來時用的嘛。」
「是什麼事讓您煩惱呢,朗貝洛太太?」
「當然了。即使他神經不正常,他也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講過的啊,」朗貝洛太太道,口氣中透出自尊心受到傷害,「您根本想不到他們是怎麼回答我的:『沒證據就不該來告狀,即使是對孩子……』您懂嗎,就這麼說的!似乎他們還懷疑我的善意,還反過來要否定我過去教書所花的心血,很多時候甚至就是在替他們調|教後代啊。」
「是這龍啊,」我喃喃說道,「和他書房裡的石膏像一樣。觸角,龍鬚,鬍髭,怪異的眼神,還有同樣的青紫色……太巧了!」
歐文和我剛剛抵達。韋德坎德叫我們來的電報簡明扼要,但意思非常清楚:大家都在擔心的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