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怪天氣向機場襲來Christmas Day at the Airport

怪天氣向機場襲來
Christmas Day at the Airport

海斯特抱著一捧毯子回來了,還帶了毛巾、剪刀、棉球、一瓶消毒劑和一個小紙箱。「我不能丟下烏龜。」她說。派克女士並沒有問她「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丟下烏龜」,而是點點頭,接受了一個事實:聖誕節當天在機場生孩子,旁邊還有個綠頭髮女孩兒一心拯救小型非法爬行動物,並把它放在紙箱里拖著到處走,這是多麼正常的畫面。女人接過毯子,裹住懷孕的女孩兒,女孩兒痛苦地扭動著,向外用力。她的雙腿顫抖得很厲害,不停拍打著地板。她尖瘦而蒼白的臉上布滿了汗水。
胡安娜問了每一個人,答案全都一樣。不,他們不會讓出座位。「可我的妻子——」她用磕磕絆絆的英語說,「她懷孕了。」然而,這隻能讓情況變得更糟,因為當人們聽到那句話后,連看都不願看她了。
正式通知已經發布,但是沒多少信息,也沒怎麼傳開。因為能聽到通知的地方只有免稅店內和出發大廳後方的女廁所。一個女人親自過來通知,不過她聽起來就像被晾衣夾子夾住了鼻頭,嘴裏還塞了塊木板。
是海斯特提議拿毯子過來的。
「我們回家吧,」金女士說,「及時止損。」
「你看到小孩兒沒?」另一個聖誕老人問道。
「真的還好。」
「小女孩說要收養它,而不是烏龜。她母親有輛貨車。還有,前台來了個女人,找我們要擔架,說她妻子要生了。」
「你想牽著驢在機場上溜達?」
「不,」店員對她說,「你不能只買一塊巧克力,必須買整個聖誕大禮包。」大禮包有胡安娜的手臂那麼粗、那麼長。胡安娜買了瓶裝水和巧克力大禮包。實在太貴了,足夠她們一周的伙食費。

胡安娜感到一陣噁心,隨後發現只是餓了。她該給瑪格達買點水和食物,可能這就是問題所在。她們從昨晚開始就沒吃過東西。胡安娜本以為這會兒她們該坐在飛機上了。於是,她掉頭走向免稅店。
「用力!」綠毛大喊一聲。用力!紅衣女孩兒對她喊。「用力!」許多聲音齊聲喊道。
天空昏暗。今天也像往常一樣,陰沉得沒有色彩。但今天沒有異常天氣,沒有暴風雪。有的只是大地與蒼穹之間的一團烏雲,平淡而靜止。一陣東風吹起,抽打得雲層激蕩飄散,最後,雲層中間開了個大洞,陽光毫無徵兆地傾灑下來,形成巨大的金色光柱,就像有人點亮了奇大無比的燈泡。頃刻之間,機場里的一切都被照亮了,萬事萬物籠罩在閃耀的陽光中。陽光照進敞開的廁所大門,一切都熠熠生輝。
「那裡出了什麼事?」特蕾西指著出發大廳另一頭說。
並非所有乘客都是人類。離出發大廳一箭之遙的地方有座白房子,那就是動物寄存站。所有寵物都被保管在那裡,直到主人前去領取。工作人員會在運輸途中照顧那些動物,以防走私。他們還會對動物進行X光掃描,檢查它們體內是否藏有毒品或爆炸物。
聖誕老人們朝她豎起了拇指,隨後大搖大擺地離開,邊走邊搖晃雪橇鈴,高聲喊著「嚯,嚯,嚯」。他們發出的動靜更像是一群饑渴的球迷,而不是攜帶禮物和祝福而來的聖誕老人。胡安娜想到了瑪格達腹中胎兒的父親。這是個令人痛苦的事情,每次想起來她都芒刺在背。
「我姐說得看看下面,可以嗎?」她把頭伸進大衣里,驚叫道,「哦,老天,我看見了一顆頭!所有人去洗手,快!親愛的,保持呼吸。我姐說你要保持呼吸!」
「不是要出來了吧?」
廁所里是瑪格達和她的孩子,還有胡安娜。雪萊·溫斯頓跟懷抱小羊羔的斯特勞德女子合唱團站在一起。派克夫人牽著驢,海斯特抱著烏龜。金女士和兩個女兒提著免稅商店的購物袋,身後跟著六個聖誕老人,還有一身天使裝扮的店員,以及幾個從安檢處趕過來的女人、一隊聞訊前來的空乘。這些人周圍的空氣里,瀰漫著閃閃發光的灰塵。

瑪格達點點頭。
「小孩兒?」胡安娜反問。
「好了,好了,」海斯特抓著懷孕女孩兒的另一隻手,「我給我姐打了電話。她是個護士,會告訴我怎麼幫你。我們要給你接生,好嗎?」
「別給我買禮物。」金女士說,「我們說好了,不送禮物。要是你買禮物給我,那我也得買給你了。」
瑪格達一動不動地站著。她穿著一條運動褲和一件寬鬆的帽衫,布料都堆在肚皮上。她扎在腦後的馬尾辮眼下已經宛如一條破布。她也在等待信號,只是這個信號有點不太一樣,而且她不知道信號會以什麼方式出現。可能是感覺,可能是氣味,也可能是未知的東西、無法形容的東西。她小時候目睹過一頭鹿出現在馬路中央,此刻她又回憶起那個光景。那頭鹿鼻子對著天空,因為驚恐而僵住不動。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鹿。
「我不知道。」
瑪格達抓著胡安娜的手,可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發出動物一般的號叫。她想說這不算痛,不像是那種來自外界的疼痛,可就在這時孩子踹了她一腳,很用力,彷彿想拳打腳踢地從她肚子里衝出來。於是她停下腳步,耷拉著肩膀,面容扭曲,雙手緊握成拳。
「溫斯頓也需要把頭抬高嗎?」
「牛于突花藏況——」廣播喇叭響了起來,很快又沒了聲音。
胡安娜把候機區找了一圈,卻沒看到瑪格達。眼前有太多東西了,她很難一直記著自己正在尋找一個穿著灰色帽衫的不起眼的年輕女人。聖誕老人們找到了一群孩子,正在表演雜耍。有人搭了一個臨時帳篷,供應熱飲和(冷掉的)烤三明治早餐。遍地都是席地而卧的人,胡安娜寸步難行。她嘗試回憶剛才瑪格達坐在什麼地方,嘗試尋找那對穿著亞麻西裝的夫婦,可她看不到任何有印象的東西。她撥了瑪格達的手機號碼,無人應答。
聖誕節早晨,一道奇怪的鋒面顯然正朝著機場方向移動。空中交通管制的電腦壞了,汽車在高速公路上堵了整整兩英里。所有人都無法動彈,派克夫人甚至不得不扔下她的大眾汽車,走路過來。她家還有一隻https://read•99csw.com等著被填滿的火雞,以及供給素食者的替代食物。她的三個女兒將在下午六點到達,隨行的還有兩個女婿和六個外孫。派克夫人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頂著滿頭青草的女孩告訴她這裡有四隻未安裝晶元的獵豹、一隻來歷不明的山羊,還有一頭驢。
十五分鐘后,她們拿著香水、金色包裝的巧克力和抗老化面霜的禮盒走了出來。
胡安娜指向剛才經過的座位:「那邊有很多小孩兒。」
「獵豹沒植入晶元,我們要一直保管到他們找到方便的替代方案為止。誰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置山羊,簡直是個噩夢。」
一時間,嫉妒佔據了胡安娜的心,她感到自己遭到了背叛。可是她明白,這種感覺是不對的——瑪格達參加那場派對時兩人還不認識。可一想到一個人,一個男人給瑪格達倒了飲料,帶她走到門外,親吻她的唇……(「瑪格達,你肯定還記得什麼!」「不記得,我真的不記得。」)哪怕瑪格達表現出一點怒火也好,可她從來沒有。「你不需要留著這個孩子。」胡安娜說,現在已經不是六十年代了,她的遭遇等同於強|奸。「而且你也知道,」她怒吼著,回想起自己認識的其他孩子。他們時刻忍飢挨餓,還有幾個總是遭到毒打,「你不該留著不想要的孩子。」
她旁邊那個矮胖的女人穿著一身牛仔連體褲,戴著一串沉重的鎳制手鏈。她的手臂和脖子都覆蓋著藍色文身,有小鳥、人魚和巨龍。雖然從外面看不見,可她背上還文了一個長發及腰的女戰士。瑪格達很喜歡那個文身,欣賞那些文身就像欣賞博物館里的畫作。那個女人年齡有她兩倍大,足夠當她的母親,卻把頭髮染成了朋克粉,還剃成了刺頭。路人見到她們倆都會繞著走。有人咕噥:「住拖車的垃圾。」那又如何?她們還聽過更過分的言辭。
「我們得把它弄走,因為它一直想去踹獵豹的籠子,快把獵豹惹惱了。」
「驢?」派克夫人問。

「我只需要躺一會兒。」瑪格達說。她的朋友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恐懼神情。
除了歌唱,她了無一物。「齊來崇拜。」如果你是斯特勞德女子合唱團的成員,除了唱讚美詩還能做什麼呢?尤其是穿著刺繡藍色運動服,所有人都能看出你是斯特勞德女子合唱團的一員,而你此刻又被困在機場,無處挪騰。
「哦,它啊。」派克夫人說。
瑪格達沒有感受到疼痛,應該說不算太痛,可她能感覺到體內的胎兒。此時此刻,她的肚子似乎無法容納它。那個小人兒就像偷渡者一樣蜷縮在她的肚皮里,四處戳弄,毫不安分,時時刻刻都在長大。「我沒事。」她這麼說是因為年長的女人正貓著身子,伸出又大又粗的胳膊,彷彿要接住一隻橄欖球。
「哈利路亞,」女孩兒們唱道,「追隨星辰……」
她在大廳另一頭髮現了一個小屋子。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胡安娜就撞進了一扇明確寫著「禁止入內」的大門,發現自己來到了戶外。大門在她身後轟然關閉。
「你說整個世界的情況,」派克夫人問,「還是我腦子裡的情況?」
「誰把門關一下好嗎?」派克女士喊道,「讓這女孩兒有點隱私。」門口人群已經開始聚集。
「要點什麼嗎?」年長的女人問道。她們只使用簡單的英語詞彙交談,因為年長的女人不懂拉脫維亞語,瑪格達也不懂羅馬尼亞語。
「我能躺一會兒嗎?」瑪格達問,「我不太舒服。」
有人猜測發生了恐怖襲擊,還有人說不會的,只是電腦系統和航空管制的問題。
「當然,」雪萊說,「溫斯頓?」
旅客們聚集在出發時刻屏下方,抬頭凝視著屏幕,就像在等待一個信號。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有人穿著滑雪的裝束,有人似乎要去陽光燦爛的勝地休閑。絕大多數人都穿著輕便的衣服,準備度過漫長的飛行旅程。周圍已經沒有座位,人們或是趴在桌上,或是躺在地板上——用大衣和背包替代毛毯和枕頭。行李箱排列在一起,像花園圍牆一樣隔開了一片片人群。天還沒大亮,機場餐飲店的食材已經快要耗盡。
「你說對了,」胡安娜說,「沒人願意讓出座位。我們得找個別的地方。」恐懼使她的聲音比往常更微小、稚嫩,這讓瑪格達很想擁抱她,就像在家裡那樣,胡安娜枕著她的膝蓋,她輕撫胡的粉紅色短髮,用指尖感受髮絲的柔軟。可是這裏周圍都是人,眾目睽睽之下她不能這麼做。
「保持呼吸!」派克女士和天使齊聲喊道。
「可你們都長大了。」金女士嘴上這麼說,心裏已經沒了底氣。
「你確定?」
海斯特聳聳肩,彷彿想說她還經歷過更糟的情況。「正式通知應該快出來了,」她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關於眼下的情況。」
「是什麼問題都無所謂,反正我們哪兒也去不了。」穿亞麻西裝的男人說著狠狠摘下頭上的草帽,彷彿在宣告假期終結。
大喇叭已經在通知人們,技術問題得到解決,所有航班將會恢復,請到櫃檯辦理登機手續。拿著寫字板和對講機的男人紛紛出現,還有一名醫生、幾名警察和一隊移民局的人。
「自從爸爸去世,你就只想著自己。」
金女士輪番盯著兩個女兒,她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寬容。「可我們說好了今年不買禮物。」她低聲道。
「你們該回家去。」有人對她說。可她不明白那是叫她們回公寓還是回東歐。
「你看起來一團糟。怎麼回事?」

「我們在找小孩兒,因為我們要負責娛樂。機場官方對我們委以重任,直到一切恢復正常。」
「我的老天。」胡安娜發現瑪格達的運動褲濕了。
「要read.99csw.com看醫生嗎?」
「還好吧。」瑪格達回答。
「還有一隻烏龜,」海斯特說,「有個人企圖把它塞到內褲里偷運進去。」
「他怎麼了?」雪萊說。溫斯頓是她十六歲的兒子,此時正坐在自己的旅行包上,雙手掩著臉,任由藍色運動服像頭巾一樣裹在腦袋上。他頭痛。
「因為會流血,」海斯特說,「你拽著驢,我去拿毯子。」

「你沒給我們買聖誕禮物?」特蕾西一聲驚呼,像個雪白的米其林人偶一樣倒退了幾步。
「馬上要出現反常天氣。」一個中年男人對他的妻子說。兩人都穿著白色起皺的亞麻西裝,頭戴草帽,說話聲音很大。瑪格達發現,有些英國人就是會在公共場所旁若無人地大聲說話,「沒一架飛機起飛,也沒一架飛機落地,我們可能要等好幾個小時,真是他媽的快樂聖誕。」
「小羊羔!」女孩們紛紛喊道,「啊!快看這些毛茸茸的小羊羔!老師!老師!我能買一個嗎,老師?」
其中一個聖誕老人的白鬍子沒了,或者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戴上。他的皮膚黝黑光滑,看起來頂多十八歲。
話已足夠。一家人把她們的禮物放在了母親和新生兒的腳下。
克里斯蒂娜將目光從書上挪開(她正在看一本複雜的占星學指南),表情極為陰冷。而特蕾西(剛給自己買了一整套全新的滑雪衫,隨時有可能熱暈)則咕噥了幾句她聽不清的話。金女士想問特蕾西她說了什麼,但最終沒有問。因為她被別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十五位活力少女衝進了免稅店,後面跟著一個滿臉疲憊的女人和一個裹著腦袋的男孩。
可是諮詢台前排著長隊,而且異常嘈雜。很多旅客在朝台里的兩名工作人員(也穿成了天使模樣,一臉要哭的表情)大吼,瑪格達感到一陣眩暈。她耐心地排隊等待,可是越來越多的人走了過來,把隊伍排成了扇形,每個人都在大聲質問天使。瑪格達找到了一塊平面圖,發現醫療中心就在出發大廳的另一端。
還是直面這件事吧,他可能是任何人。瑪格達跟胡安娜相遇時就已經懷孕了,現在,孩子父親可能在任何地方,甚至有可能就在機場。「不記得了是什麼意思?」她曾不斷追問瑪格達,有時那個問題就像是自己冒了出來一樣。瑪格達只記得她參加了一個派對,拿到了一杯飲料,僅此而已。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在一座花園裡,她甚至不知道是誰的花園。那時,她半裸著,一隻眼睛還被打腫了。
派克夫人慌忙抓住桌子邊緣。「山羊?獵豹?我們只接收貓貓狗狗。」
「什麼太典型了,特蕾西?」
但為時已晚。水——一股潮水洶湧襲來。瑪格達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她動彈不得,甚至無力回到廁所。她感到一股壓力在體內膨脹起來,隨後是「撲哧」一聲。她雙腿濕透,彷彿有人朝她澆了一桶溫水。
「那我不要小羊羔,巧克力可以便宜點嗎?」

一個男孩開始哭鬧:「我要巴斯光年套裝!現在就要!」
「我們可沒說什麼都不買,」克里斯蒂娜說,「你是母親,就應該送我們禮物。」
特蕾西看見母親過來,一下就沉默了。「沒什麼。」她說。克里斯蒂娜則撕開了三明治包裝袋,她長長的指甲塗成了淺藍色。
然後她開始咳嗽。
「胡,別操心了。」女孩並不想過分引起注意。更何況,這裏每個人看上去都氣憤不已、狼狽不堪,問也沒有用。她只想獨自待著,只有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她甚至不需要胡安娜,至少現在不需要。

天空投下一道道橙色、金色和火紅色的光芒。隨後,正如光芒突現時那樣,一團低矮的雨層雲移動過來,將一切再次籠罩在灰暗中。
金女士伸出雙手,抱住兩個女兒。在這種時候,人們會本能地理解何謂存在。無論一場新生發生在何處,她想,無論是馬廄,還是機場,或者是更常規的場合——比如醫院產房,每一次誕生都是一個奇迹。世上還有許許多多奇迹,出現在每個人的生活中——小孩子頭一次邁出步子而且沒有跌倒,或者父母意識到自己的孩子已經能夠自己站立,便放開雙手。
「出來了!出來了!」有人尖叫。
「太典型了。」特蕾西怒火中燒,眼中卻噙著淚水。她假裝在擤鼻涕。
女孩兒尖聲呼叫著另一個女人,那女人看著就像塗了油彩、長著粉紅色毛髮的海豚。女孩兒緊緊抓住了她的手。一個好心人給女孩兒蓋了件大衣,派克女士把牽驢的繩子塞到天使手上,自己則上前幫女孩兒脫起了衣服。
「免稅的,」克里斯蒂娜說,「比店裡賣得便宜。可以當作你的聖誕禮物。」
「我姐說你要集中在一件事情上,」綠毛說,「好嗎?能做到嗎?因為我很快就要請你使勁用力。別忘了,大大的深呼吸。好孩子!」
「山羊。」
「不知道,」她悶哼道,「我不知道。」
「老師,溫斯頓呢?」
免稅店裡,她周圍的客人都在重複:「什麼?什麼?什麼?
候機廳被擦得閃閃發光,儼然玻璃製成。整個空間倒映在窗戶上,顯得更加敞亮,如流水一般朝著晨光蔓延。每個角落裡都安上了發光的廣告牌,提示著各種優惠的免稅禮物。空氣中瀰漫著咖啡和上千種香水的氣味。巨型屏幕上反覆播放著同一個短片:一個年輕女人穿過雪地,旁邊還有一些小動物。不過,小動物不像那個穿著紅色大衣的年輕女人一般真實,都是些卡通造型,長著誇張的大耳朵和毛絨球一樣的尾巴,還露出兩顆犬齒,顯得無比可愛。應該是個廣告吧,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是廣告,但女孩猜不出這究竟是什麼的廣告。這地方就像無主之地,身在其中就會迷失自己。


「你要布娃娃嗎?」店員問。她穿成了帶光環的天使造型,還得了重感冒,所有鼻音都發不出來。
溫斯頓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抬高了頭。女孩們都比他小一歲,可他還https://read.99csw.com不到她們的肩膀。雪萊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離預產期還有六周,這種時候瑪格達不應該坐飛機,可她們的票是最後一刻搶到的廉價票,所以兩人並沒有提及懷孕之事。胡安娜要去簽署一份文件,好把她母親在布加勒斯特的房子賣掉。她飛快地走過一排排商店。她很難集中精神,因為這裏人太多了,而她有太多東西要買。她想知道瑪格達究竟怎麼了,這種情況正不正常,可她不知該問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正確發問。「看路!」有人沖她吼了一句。她看向左邊,發現是聖誕老人。
出發大廳沒有一個看似工作人員的人,甚至沒有推車的人。這裏的工作人員可能都忙著處理突如其來的異常情況了,也有可能是都躲起來了——害怕一走出來就得解釋眼前的情況,隨後被排山倒海的問題和投訴淹沒。目之所及,能看見的工作人員就是諮詢台旁那兩個打扮成聖誕節天使的人,他們彷彿在說:不,不,別找我們,我們只是一場笑話!那六個聖誕老人已經跑到女子合唱團周圍跳起了迪斯科,她們正在表演聖誕串燒。
派克夫人大笑一聲,幾欲癲狂。
一隻手臂突然冒出來,把她拽了過去。瑪格達已經準備好反擊,然後才發現是胡安娜。
瑪格達聽到胡安娜讓她保持呼吸。身體正在被撕開,可她必須呼吸。
「新生兒在哪裡?」金女士喊了一聲。
「我猜他們覺得你會發現吧。還有一隻山羊、四隻獵豹。」
「她說?」金女士問道。
「聖誕快樂,海斯特。」派克夫人說。
瑪格達又悶哼一聲。「要來了。」
胡安娜摟著瑪格達,帶她緩緩穿過人群。「讓我幫忙吧,」她低語道,「我知道這並不是我們的計劃。」
「現在?在這兒?可不能——」
「有個小女孩打電話來,說了山羊的事情。」
「那我們把驢放到哪裡?」

海斯特對著手機「嗯哼」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真是太討人厭了。
金女士有時會覺得自己在尋找,只是不知在尋找什麼。可能是某種可以讓她和女兒之間的關係恢復如初的東西。她很想知道自己能否找到它,以及這場尋覓是否永遠伴隨著現在這般疼痛。雖然不算劇痛,可始終存在,就像伴隨年齡增長出現的關節痛。她尋找的應該是一個奇迹,北極光已經不重要了。
「哦,我的天,」綠毛抽泣道,「是個女孩兒!」

她不知道該跑起來,還是慢慢走。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此刻她茫然無措。找了女廁所,找了咖啡館,尋遍了一排排座位,可她就是找不到瑪格達。
「我不能離開你,我抱你走吧。」胡安娜想抱住瑪格達,可瑪格達劇烈顫抖著,彷彿胡安娜的觸碰是擠壓腹部的一把鐵鉗。又有好幾個人轉過頭來。
「還有魚。」派克夫人承認。她抓過手提包,翻出戒煙糖。
「要不這樣吧?」她說,「我們各自給自己選一個禮物。」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一團綠毛問她。
派克夫人生過三次孩子,也見證過兩個孫輩的誕生,可她從未遇到這麼風風火火的場面。上一刻,那女孩兒還躺在驢背上,被派克夫人牽著往動物寄存站走,下一刻她就開始大喊大叫:「來了!開始了!」旁邊的女人把她從驢背上拽下來,她手腳並用地爬向出發大廳背面的女廁所,一路不停地呻|吟,喘著粗氣。有人大喊「快叫醫生來,快叫救護車」,可女孩兒一味搖頭——「太晚了。」派克夫人跟了上去,馬上聽見一聲驢叫,她這才記起自己還牽著驢。一個拿拖把的天使說:「你不能進來,這裏正在做清潔。」派克夫人說:「你開什麼玩笑?過不了多久你這拖把就該不夠用了。」她硬是把門推開,懷孕的女孩兒爬向水槽。

瑪格達猛地仰起頭,一波新的宮縮撼動了她的全身。她雙眼緊閉,大汗淋漓,面無血色。她死死攥住胡安娜的手臂,彷彿害怕自己被疼痛沖走。
「這裏沒有醫生。」
她又回憶起那頭鹿,以及它全身蓄勢待發的肌肉。
「我這就叫救護車。」胡安娜大喊一聲,隨後想起了機場周圍停滯的交通。救護車要怎麼開過來?
隨後,她想到了胡安娜——她只想要胡安娜。接著她意識到,自己把包給丟了。她得回到剛才坐著等待的地方,可瑪格達不記得是哪裡了,因為周圍看起來都一樣。她的呼吸又急又淺,走得非常慢,因為她再也堅持不住,馬上就要跌倒了。她從未有過如此孤立無援的感覺。人們從她身邊擠過去,絲毫沒有發現她的不適。有人甚至用背包擠了她的肚子。
地點,機場;時間,聖誕節清晨。所有航班都被暫停,等候通知。沒有飛機著陸,也沒有飛機起飛。
「你不能待在這裏。」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對她說。那人手上拿著拖把,還戴著光環和一對巨大的翅膀,令人困惑不已,「洗手間已經正式關閉,要開始做清潔了。」
「太晚了,」瑪格達又哼了一聲,「不。」那聲「不」變得猶如低沉的哞叫,瑪格達不斷變換著重心,試圖控制疼痛。胡安娜頓時忘掉了救護車。周圍的人開始往這邊看,「我走不動了,胡,我得在這裏生下我們的孩子。你去找個推車,把我帶到安靜的地方。」
「胡,我不這麼認為。」

隨後,那些聲音突然變遠,成了白雜訊,彷彿是窗外的響動。瑪格達感到一雙手牢牢架在她的腋下,另外的手則托住了她的腿。她的雙腳離開地面,臉觸碰到柔軟而溫暖的東西,聞起來就像牛糞和乾草。
過了一會兒,瑪格達聽見一些人在談論大雪,另一些人在談論洪水暴發,可他們依舊待在這裏,所有人都停留在出發大廳。而且,現在人更多了,機場卻並不大。
她擔心得睡不著覺,腦子裡彷彿有把鐵鎚在不斷敲擊。上次她帶合唱團出行時,按照規矩應該九點半熄燈。然而,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把十五名合唱團成員關在旅館四樓。她讓溫斯頓代勞一會兒,自己九*九*藏*書好去吃點東西,回來卻發現他被捆在一張椅子上,十五個成員全跑去酒吧猛灌伏特加和菠蘿汁了。旅行結束后,合唱團收到了馬桶破損、洗手池堵塞、沖茶器損壞和十五套服務生制服丟失的賠償賬單。那次,她發誓再也不帶斯特勞德女子合唱團到任何地方去了,包括去附近的購物中心參加午餐歌唱活動。結果她們去了,還通過了本地和全國的年度女子合唱團大賽預選。很難想象,她們竟被邀請聖誕節后在日內瓦湖畔參加歐洲區決賽,可這是真的。所有入圍者將在節禮日舉行一場盛大的表演,拉開比賽的序幕。
「可你看起來不太好。」
胡安娜聽到了男孩父母的責罵,他們告訴他必須等到聖誕節那天才能得到,隨後她又聽見男孩哭著說現在就是聖誕節,還有他父母令人困惑的回答:沒錯,現在就是聖誕節,可真正的聖誕節要等開始度假才算。「為什麼?為什麼?」男孩哭著問。「不為什麼,沒有為什麼。」父母回答。男孩的抽泣直擊胡安娜的心靈,彷彿她的一部分也在跟著哭泣。隨後,她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頓時一陣頭暈目眩。我馬上就要當母親了,我馬上就要跟另一個人共同養育孩子了。那孩子將希望得到不可能的東西,那孩子的需求會時常令我迷惑不已,那孩子還會逼我說出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話。我得找到我的伴侶。我得找到瑪格達。
「等等我!」一個小男孩高喊著跑了過來。他穿著一套貌似超級英雄的制服。
她開始向前移動,感覺就像在盪鞦韆。
「小瑪,我去找人讓個空出來,」她說,「好讓你躺下來。」
「我們要毯子幹什麼?」派克夫人問。
瑪格達用淺灰色的眼睛看著她說:「可我想要她,胡,我想跟你一起撫養這個孩子。」胡安娜向瑪格達求婚了。那時她已經意識到,自己永遠不會愛上別人。
她的兩個女兒聳了聳肩。這兩個女兒分別是四十二歲和四十三歲,都是剛剛恢復獨身,也都比青春期的少女還難對付。如果是少女,你至少知道她們的青春痘、荷爾蒙和臭脾氣都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可她們卻在四十多歲的年紀里犯起了這些毛病,又早已不像少女那般青春靚麗。金女士怎麼會覺得跟這兩個女兒一起出門旅行是個好主意?她本來打算逃離一切,逃離生活的壓力、聖誕節的喧囂。自從一年前丈夫去世,金女士就覺得再簡單的事情都變得無比艱難。每天她都不可避免地感受著他的缺席,每變換一個季節她都會喃喃自語:「去年這時候是他的生日……去年這時候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去年這會兒我們去度假了。」每個星期,她都感覺自己離丈夫遠了一些,也更孤單了一些。幾個月前,她的兩個老朋友也去世了。有時她覺得自己站在一片空地上,周圍的人越來越少。於是她打電話給克里斯蒂娜和特蕾西:「今年我想去國外過聖誕節。」她告訴女兒們,自己一直很喜歡北極光。而事實上她準備緊閉家門,關掉所有照明,斷斷續續地睡到一月。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兩個女兒竟然給彼此打了電話,發現她們也很喜歡北極光——真正的北極光,並非人造的那種。不僅如此,她們還有時間加入金女士的旅程。現在,她不得不連女兒們的機票錢都付了。
「醫療中心在哪裡?」
「我還是去問問吧。」胡安娜說。隨後,瑪格達沒有再聽見她的聲音。她突然有種被撕裂的痛苦,不得不深吸一口氣,讓氣息沉到疼痛的中心,以免身體被撕開。她發現胡安娜已經走了,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痛,於是她徹底遺忘了胡安娜。她遺忘了一切,小小的身體包裹著巨大的衝擊。等到這一切結束,胡也回來了。
「好。」瑪格達呻|吟道。
「確定。不走路我就沒事。快去找個推車吧。」
「別說傻話。」雪萊說。
店員頓時黑了臉,彷彿胡安娜剛剛得罪了她,比如用胡安娜的母語說話。她身後那個穿著嶄新雪地服的女人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等胡安娜付完錢才發現,她離開瑪格達已經半個小時了。她為何要浪費時間跟聖誕老人說話,打量免稅商品?都怪這個地方,它讓所有東西都失去了內涵。她現在只想跟瑪格達待在一起。她對瑪格達的關心實在太過強烈,一心只想照顧她,滿足她的需要,給她愛,這種感覺幾近瘋狂。
「海斯特。」女孩說。
「什麼?」
「我得把你跟這群人隔開。」
「呼!」胡安娜用力吐了一口氣,彷彿她也準備好用力了。
「哦,他是巴斯光年。」海斯特拾起地上的毛巾。整整一個早上,兩個女人似乎頭一次停了下來,認真看著彼此。
「小瑪,你還好吧?」年長的女人問。

「昨天晚上送來一頭驢,」海斯特說,「沒有辦手續。」
「我們的孩子。」胡安娜哭了起來。
疼痛越來越密集,她感到整個胃部縮成一團,變得像石頭一樣硬。她只好儘可能放慢腳步,幾乎是在痛苦中掙扎,彷彿疼痛就潛藏在腳下的地板中,一不小心踏錯就會暴發。醫療中心大門緊鎖,門上掛著一塊牌子:節日快樂!
女孩打量著抵達站列表——那些地方她從未去過:帕爾馬、雷烏斯、恩菲達,這些地名後面都標註著「延誤,等候通知」。
瑪格達咬牙擠出一句話:「不會有事的,我會等你。我保證一動都不動。」
「好。」胡安娜也呻|吟道。
「驢怎麼了?」
瑪格達搖搖頭。「有事情要發生了。」
「企鵝都賣完了,」店員說,「我們只剩下小羊羔。現在做特價,買巧克力可以送小羊羔。」
「我不需要香水。」金女士read•99csw.com說。
「這你要到諮詢台去問。」
「我們得請求援助。」派克夫人同時嚼著兩塊戒煙糖,一邊腮幫一個。她又忘了綠頭髮女孩叫什麼,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她的名牌。
瑪格達得扶著洗手池才能維持直立。她一動不動,屏住呼吸,希望疼痛不再出現。

「現在高興了吧?」克里斯蒂娜問道。連她嘴裏的「高興」一詞,都好像被踐踏過一遍。
應該說,是六個聖誕老人。他們正坐在免稅店門口喝罐裝可樂。
「那是誰?」派克夫人問。
「來吧,姑娘們,」雪萊插嘴道,「頭抬高。」
「不遠了,不遠了。」胡安娜安撫道。她擦掉瑪格達額際黏膩的汗水,然後親吻著她的手。
「什麼布娃娃?」
「孩子們,」金女士喃喃道,「要不……?」
「海斯特,你去給地區廣播站打電話,讓他們問問有誰願意在聖誕節領養寵物。」
「說了啥?」派克夫人問了一句。她正在思考該把驢安置到什麼地方。她已經牽著它在大廳外圍轉了一圈,然而當她準備把驢趕回籠子時,它卻開始齜牙咧嘴。顯然它驚擾到了那四隻獵豹,因為獵豹們正在籠子里不停打轉,發出陣陣低吼。
「你在開玩笑吧,」天使對她說,「沒看到地板臟成什麼樣子了?要是你病了,就去醫療中心求助。」
胎兒安靜下來了,但過不了一會兒,它又會開始蠕動。片刻的寧靜顯得無比珍貴,因為它已經結束了。「我只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就好。」瑪格達說。她覺得自己聽到了合唱的歌聲,但是怎麼可能呢?一定是她的幻覺。
「還有魚。」海斯特補充道。她就像長了一頭草。
胡安娜問了免稅商店的女孩,問了打掃廁所的天使,問了周圍的幾家人,那些貌似母親的女人應該能理解,可沒人能給她一台推車,好讓她把瑪格達送到安靜一點的地方去。
「為什麼誰也沒告訴我這兒有一頭驢?」
特蕾西·金與克里斯蒂娜·金在談論周圍的旅客,打發時間。小時候她們經常玩這個遊戲。她們會問:你覺得那家人要去哪兒?隨後,她們又會轉向下一個故事。「我學校有個學生,」特蕾西說,「他想當女孩兒……」
「一頭驢?」
胡安娜猜她們指的是小羊羔。
「哦,那應該是驢的氣味。」海斯特回答道。她留著一頭綠色的頭髮。
這天早晨,那裡散發出一股充滿活力的農場氣息,混合著更為熟悉的清潔劑氣味。只要一過安檢就能聞到那股味道,肥料和漂白劑。派克夫人想著。她是這裏的副主管,今天負責聖誕節的第一輪排班。她對一個值班的女孩說(她從來都分不清這些女孩,好不容易分清了,她們又把頭髮染成藍色、紫色或粉紅色,於是派克夫人又分不清了):「我聞到了肥料味兒,絕對沒錯。」海斯特。女孩叫這個名字,或者說,她脖子上掛的塑料名牌上印著這個名字。
十五位合唱團少女抱著免稅商店的小羊羔飛快地從金女士和她的兩個女兒身邊跑過。她們後面跟著金女士剛才看到的那個滿臉疲憊的女人和裹著腦袋的男孩兒。那兩個人身後又跟著一隊天使打扮的機場工作人員和六個聖誕老人。
現在換成金女士想倒退幾步了,可她沒有動彈。她發現女兒們變了。曾經,她們會跟母親分享一切。特蕾西會問她平時如何應付學校里的問題,而克里斯蒂娜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來,不為什麼事,只想知道她的母親過得還好,還在聽她講話。金女士以前總能聽到朋友們抱怨自己的孩子,說她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如何困難,而她每次都感到沾沾自喜。就連青春期的時候,兩個女兒善變的情緒也沒持續多久。可是自從她們的父親去世,她們就變得更拘謹、更疏遠了。或者說,更怨毒了。她們彷彿把失去父親怪罪到了母親頭上,彷彿認為她本應付出更多努力,而且完全有能力拯救他。

「什麼?」金女士問了一句,順便把排隊買來的三明治和免費瓶裝水遞給兩個女兒。
天使說她牽著驢沒法關門。
「還有一個問題,」海斯特擰著頭髮說,「那頭驢。」
小孩兒?在出發大廳生孩子?是的,人們在議論。一個嬰兒。在哪兒呢?在哪兒?
瑪格達睜開雙眼,看見周圍有一圈模糊的女人的臉。可是在遠處,有個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抹紅色——有位年輕女人站在雪地里的那個廣告。瑪格達開始想象那個女孩站在冰天雪地里,就像她曾經見到的那隻鹿一樣——孤身一人,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疼痛起起伏伏,紅色大衣時而聚焦,時而模糊,彷彿疼痛和紅大衣這兩個毫無關聯的東西同調了。她聽見穿紅大衣的年輕女人叫著自己的名字:瑪格達!瑪格達!你能行的,瑪格達!她還聽見了別的聲音。女孩兒的聲音,笑聲,還有聖誕歌聲。她再也分不清紅衣女孩和周圍的人,或許那都是來自遙遠過去的東西,另一個時空中的靈魂。穿紅大衣的年輕女人走進瑪格達的幻想中,瑪格達跟她穿過雪地。一個東西穿過瑪格達的身體,從雙腿之間擠了出來。瑪格達聽見女孩兒身後傳來朋友們的呼喚,看見了手電筒的光芒,聞到了大雪的冰冷,感受到積雪讓整個世界靜止下來的力量。

瑪格達閉上眼睛,任憑疼痛肆虐。等她再次睜開眼,她發現面前有個綠色頭髮的女孩兒,還有一個年長一些的女人,正在神經質地咀嚼。
「哇,真可愛。」幾個唱歌的女孩看見胡安娜,喊了一聲。
「別害怕。」胡安娜說。
「要不,帶出去散散步?」海斯特說,「反正也沒飛機起飛,那裡太臭了。」
「牛于突花藏況——」
「老師!」斯特勞德女子合唱團的一名成員抱著小羊羔玩偶插嘴道,「那邊有個女人牽著驢。」
胡安娜拿著水和巧克力,腋下夾著布娃娃,穿過人群,擠回瑪格達身邊。她經過一群身穿藍色運動服、正在唱聖誕頌歌的女孩子,旁邊還有一個裹著腦袋,似乎有點被嚇到的小個子少年。一群人聚在旁邊看他們唱歌,人群中有一個聖誕老人,還有幾個打扮成天使的店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