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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戴著假髮套和假鬍子?」
答案是永遠,但是我沒說。「我不確定他做的事是否值一千塊錢。」
「你給我多少錢?」
「我得離開這裏。你帶我走吧。」
「可能來過。」
我告訴他我是來這裏找人的,並向他描述了阿爾的模樣。他搖晃著蓬亂的頭髮打斷我的話。一股怒氣如污物浮到他生活的表面,進入他的喉嚨,差一點噎到他。
她很沮喪,生怕我把錢要回去。「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和我做|愛。」
「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
我轉向這個自稱優雅的女人。「他們在哪兒?」
「阿爾在哪兒?」我說。
「你得告訴我那個女人住在哪兒。」
「你不能因為這種事把我叫醒。這裏可是商業機構。」
「狗是這家的嗎?」
「我保證你能得到點什麼。但是如果這個廣告登在《舊金山新聞報》上,肯定有一百萬個人看過。給我看看也無妨。」
她親了一下那張鈔票。「真的很有用,我可以用這些錢買車票離開這裏。」但她環顧了一下房間,好像這是一個反覆出現的噩夢。
「也許吧。今天晚上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戴著黑色的假髮套,還有配套的黑色的假鬍子。」
「油錢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個名字很迷人。」
「你們去過孤兒院?」
「我想我能忍受。」
「我父母住在那裡。但他們不想見我。」
她點了點頭。「開花的藍花楹,是的。」
「他是個逃犯。」她環顧了一下房間,「我得離開這裏。」但是她並沒有動。
「沒犯法,就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女孩。」
「你是她父親?」
「是你編的吧。」
「你就是那個答應給他錢的人?」
她環顧了一下房間,似乎是在責怪這個環境。床單皺成一團拖在地上。空瓶子立在梳妝台上,旁邊擺了一圈吃剩的帶牙印的漢堡包。椅子上搭著她亂丟的衣服。
「布羅德赫斯特。斯坦利·布羅德赫斯特。」

「你在哪兒見到的他?」
我走出旅館,把斯坦利·布羅德赫斯特的廣告折起來夾在那本綠皮書里,然後把這兩樣東西都鎖進後備廂。接著,我駕車向位於西洛杉磯的家開去。
「你是薩克拉門託人?」
我掏出錢包,把弗蘭·阿米斯泰德給我的那五十塊錢小費給了她,能處理掉這筆錢我心裏多少還是開心的,儘管我意識到我在同一時間九*九*藏*書被買賣了,我彷彿是為房間和住戶付了定金。
「我給了你五十塊錢,你也沒給我提供多少信息。」
「這你得去問阿爾。他讓我出去坐在車裡。幸虧我不是那種愛吃醋的人,這是我的優良品質之一。」
「好像是星期日。我是不是說過我們星期日離開的薩克拉門托?」
「阿爾和她做|愛了?」
「警察乾的?」
「也許吧。我不會饒了他。不過,他主要是想找她聊聊。他讓我在可樂里摻了點迷|幻|葯,應該是想讓她放鬆一下。」
「橡樹。」她說,「還有幾棵松樹。不過,大部分是橡樹。」
「還沒付給他。」
「我可以代表那個人。」在某種程度上,這句話是真話——我為斯坦利·布羅德赫斯特的妻子工作。然而,這個說法讓我感覺自己在兩個幽靈間斡旋。
「想要多少?」
「你不願意帶我走嗎?」
「你能告訴我她住在哪兒嗎?」
她眼中又閃過一絲興趣。「你帶了給他的那一千塊錢了嗎?」
「不知道,感覺不是,像是條流浪狗。我記得當時我就這麼想了一下。這個信息有用嗎?」
「她犯了什麼法?」
「非常感謝。你的朋友和他的妻子在七號房間。」
「只是朋友,」我說,「她來過這兒嗎?」
「反正得夠買個鋪蓋卷的。」
她罵了我幾句,我沒當回事。可是當我向門口走去時,她卻從身後跟上來。
「監獄。有一回他喝高了跟我說的,我本來應該找個機會從他身邊溜走的。」她站起來,做了一個瘋狂的手勢,「我的大眾車呢?」
她的目光與我的目光相遇,她盯著我說:「你是說他死了?」
「謝謝,我辛苦一天了。」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阿爾走了多久了?」
「我得考慮一下。我不敢確定阿爾已經完成了他那部分交易。」
「好幾個小時了。我也不太清楚。我沒有時間概念。」
她搖頭的樣子就像搖著一隻不走字的表。「記不起來了。很多小城連在一起。記不清是哪一個了。」
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踮起腳尖,用她悲傷的嘴唇蹭了一下我的嘴。
「優雅。」
「我得好好想想。」
「對不起,我失憶了。」她好像說的是真話,「有時候我連自己叫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是說那個廣告?」
「單人間還是雙人間?」
「什麼時候?」
「如果你一直九九藏書走往前走,經過最後一顆星星,空間就會轉一圈返回到你身邊來。」
「半島上的一個地方。從那裡路過的時候我沒太在意。我在做|愛因斯坦之旅。」
「阿爾是哪兒的人?」
「為什麼不能?」
「愛因斯坦之旅?」
我走進旅館,拍了一下櫃檯上的手鈴。一個男人邁著沉重的步子從后屋走出來,一臉的睡意和皺紋,他盯著我。
「我沒編。」
「說不好。就是一個住在一條小小的老街上的一個小小的老房子里的小老太太。那條街挺漂亮的,樹上開滿了紫色的花。」
「我相信,優雅。」
「她叫什麼名字?」
「是斯諾太太嗎?」
「我想是的,兩天前來過,後來再也沒見過她。反正,」他歪著嘴笑道,「我已經跟你說了兩塊錢的了。」
「別問我。」她聳了聳肩,這個動作弄亂了她的長袍。她把袍子緊裹在身上。「我想我可能見過這個女人。」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阿爾應該做什麼才能拿到這筆錢。」
我給他看了蘇珊的照片。「她來過這裏嗎?」
「如果需要幫助的話,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不是。」
「我不這麼認為。」
「這,」她說,「這得付錢。」
她考慮了一下我的提議,接著從床底下拽出一箇舊箱子。她打開箱子,遞給我一個折了好幾下的剪報。這條廣告佔了兩欄,高約六英寸,我在斯坦利·布羅德赫斯特的翻蓋書桌上找到的照片也登在上面。不過,附文的內容有所改動:
「反正一千塊錢給不了。」
我的動作太快,她的臉變成了一個大特寫。「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如果給你看,我能得到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
「阿爾回不來了。」
「最近?」
「你能說一下她長什麼樣嗎?」
「我永遠都需要幫助。但你不會願意聽到我的消息的。」
「灰了吧唧的,我覺得是。隔著樹枝看是那種帶點灰的綠色。」
「不帶。」我給了她一張我的名片,告訴她如果想起來什麼就給我打對方付費電話。
「我相信。你認識這個女孩嗎?」
我敲了敲門,給門鑲邊的那道窄窄的光隨著門的打開變寬。門后的女人剛一看見我的臉就想關門,我用胳膊和肩膀頂住那道縫,把身體擠了進去。
「他是哪兒人?」
她做了一個有些煩躁的手勢。「你問了太多該死的問題。你以為https://read.99csw•com你是誰?」
我等了一會兒。
「那是星期幾?星期四?」
她露出茫然的表情。「他不戴那種東西。」
「謝謝。有一天我覺得自己很優雅,然後就起了這麼一個名字。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種感覺了。」
「你需要多少錢?」
「阿爾沒告訴我。他什麼都不告訴我,真的。不過,我們來這兒之前在她家門前停了一下,她站在門口的時候,我看了她一眼。她已經老了,但我確定她們是同一個人。」她進一步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不過,也可能不是。在我印象中那張剪報是她給阿爾的。」
「我想是的。我沒有時間概念,腦子太亂。不過,兩三天前她來過這裏。」
明星汽車旅館位於高速公路和大海之間一個狹窄擁擠的地段,旅館的後部還在打樁。旁邊通宵加油站的燈光,照在黃色的灰泥牆,也照在掛在辦公室門上的那塊飽經風霜的「有空房」的牌子上。
「對。這樣說不通,是不是?也許他是在我面前演戲,要不就是我記錯了。」
「你見過她沒有?」
「有多少就給我留多少吧。」
沒等我回答,她就站起身,把粉色的長袍褪在地上。她的身體很嫩,胸高、腰細,有點過於苗條。不過,她的胳膊和大腿上有瘀青,就像苦役的袖子上縫的井字。她是個未老先衰的姑娘。
「我以前差不多和她一樣漂亮。」她說。
她掰著手指頭,晨昏如影子般掠過她的眼睛。「我猜他是星期三聯繫上的。」她說,「他回來的時候告訴我,我們最晚會在星期六過境。」她突然用有點錯亂的眼神看著我,「錢在哪兒?錢怎麼了?」
「哪個城市?」
「你全給搞混了。」她傲慢地說,「他在高速公路上給我指了一下那個地方,我們沒在那裡停留。我們在城裡取了錢,加了油,買了點吃的。」
「我不能告訴任何人。」

「什麼顏色?」
「他早就該回來了,可是到現在還沒回來。」
「沒帶那麼多。」
「你說的是哪個樹林?」
「一百塊?有一百塊錢我就能回薩克拉門託了。」
我離開櫃檯,沿著有欄杆的走廊尋找房間。巨浪拍打著旅館的樁基。服務站的霓虹燈的倒影反映在水面,彷彿五顏六色的顏料。
上床前我打開電話答錄機。阿爾尼·施普斯塔德給我留了言。我在斯坦利·布羅德赫斯特家read.99csw.com發現的那個死人叫阿爾伯特·斯威特納,他是從福爾瑟姆州立監獄逃出來的犯人,這個人被捕過十幾次,第一次被捕是在加州的聖特雷莎。
「我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不過,我會搞清楚的。」她的嘴唇一動一動,心裏在默默地數數,彷彿那天和這天之間跨越了國際日期變更線。「我們離開薩克拉門托那天是星期日,這我可以確定。後來,他帶我去舊金山找登廣告的人,星期天晚上我們是在舊金山過的,星期一回到這裏。還是星期二來著?今天星期幾?」
「關於這個房子,你還記得什麼?」
「據你所知不戴吧。」
「對。」
「讓我看看。」
「我懷疑我會不會給你打電話。我的腦子就像個篩子。」
「走開。」她說。
「阿爾·奈斯特斯,他這麼稱呼自己。」
「廣告上的那個女人呢?她住哪兒?」
你能認出這對男女嗎?他們化名拉爾夫·史密斯夫婦於一九五五年七月五日左右開車來到舊金山。據信,一九五五年七月六日他們乘坐來往于灣區的斯旺西城堡號客輪從舊金山出發航向檀香山(經由溫哥華)。不過,他們也有可能還生活在灣區。提供兩人下落信息者將獲得一千美元的酬謝費。
「她來這兒幹什麼?」
一種愚蠢而又狡猾的表情佔據了她的臉。「這你得花銀子買。關鍵就在這兒。」
「我怎麼知道。他把她帶到別處去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不過,我猜可能和布羅德曼的事有關。布羅德赫斯特?整個星期阿爾想的都是那件事。」
她抬起頭看著我的臉。不知道她在我臉上看到了什麼,我只聽她說:「阿爾經常對我動粗。他蹲了很長時間的監獄,人變得很粗野。我猜你不想要我,對不對?」
「星期六的晚上。星期日的凌晨。」
「不知道。那天是星期幾?」
「可能被警察沒收了。」
她在床沿上縮成一團,似乎得知阿爾的死訊讓她渾身發冷。「我從來沒想過我們真能到墨西哥。」她向我擲來一個冰冷的眼神,就像一隻不會傷人的蛇,「是你殺的他?」
「他沒有父母。他是從孤兒院里出來的。」
「別這麼說。這可是說好的數。」她把模糊的眼睛眯起來,「你肯定能代表那個給錢的人嗎?他叫什麼——布羅德曼?」
「藍花楹?」
「他姓什麼?」
我把兩塊錢放在九*九*藏*書櫃檯上。他把憤怒吸入體內,拿起錢。
「半島什麼地方?」
「什麼樹?」
「北嶺。」
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興趣,甚至還有那麼一點憤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想告訴我他跟我耍兩面派嗎?」
「很簡單。」她說,「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阿爾負責找到他們。如果你為布羅德赫斯特工作,你應該知道。」
她靠在床沿上。在她的目光再次露出懷疑之前,我把克蘭戴爾太太給我的那張蘇珊的照片拿給她看。她看照片時的眼神恭敬之中帶著嫉妒,看完,她把照片還給我。
「他是從哪兒逃出來的?」
「今天晚上和明天一整天,二十塊就夠了。」
「北邊的一個城市。來這兒之前我們在那兒停了一下。」她指著那個孤兒院的方向。
「阿爾向一個小老太太要的。她給了他二十塊錢。他對付小老太太有一套。」
「你知道他做到了,如果你了解他的話。他晃悠了好幾天,等著拿那筆錢。你還希望他等多久?」
「你怎麼會這麼問?」
「見過一兩次。」
「我們什麼時候能拿到錢?」
「可是你看過《新聞報》上的那個廣告,對吧?」
「哪兒?」
「還沒看。你有那張報紙嗎?」
她語氣平淡,面無表情,儘管她的眼角和嘴角保留著過去做過的表情的痕迹。她看起來又老又年輕。她把身體裹在一件粉色的拼花長袍里,我無法分辨她究竟是保養得很好的中年婦女,還是未老先衰的年輕姑娘。她的眼睛和房間角落裡的黑暗是一個顏色的。
「那房子什麼樣?」
「布羅德赫斯特沒對我說實話。」
「就這麼多。我沒把心思放在那兒,你也知道。我是出去看大角星的。哦,對了,有條狗在樹下跑來跑去,是條大丹狗。他的叫聲很好聽。」她學了幾聲狗叫。
「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
「我給你五十塊錢。」
「一個叫聖什麼什麼的地方。好像是聖特雷莎。」
「她說什麼了?」
「我嗎?」她在拖延時間,這個問題讓她很不自在,她強迫自己說,「她住在樹林里一個很大的老房子里。」
「不行,你可以坐公車走。」
聽我叫她的名字她很開心,她微笑道:「你可能已經想到了,就在不久前。」
「廣告上說一千塊錢。我如果要少了,阿爾會殺了我。」
「老房子,兩層,要不就是三層。有兩個小圓塔,一邊一個。」她豎起兩根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