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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這兒。」
沙丘灣位於下了一號高速公路的一條蜿蜒縣道的盡頭。在岸邊向北升起的風蝕沙丘上，雲彩如撕裂的三角旗向內陸的方向飄動。看樣子暴風雨即將來臨。
「那個留絡腮胡的說你們——說他們跟著他是為了注射毒品，是這樣嗎？」
「隨時。」看樣子她並不盼望見到他，「如果你的話對他有用。幫我一個忙，好嗎？告訴他我已經儘力了，但她還是從我身邊溜走了。」
「他們沒事。」大一點的男孩說。他們表情嚴肅地同時點頭。
「我讓他喝了湯，吃了幾口漢堡包。但大部分時間他像個小雕像一樣坐在那裡。」她沉默了，接著，她似乎很隨意地說，「你看見沙丘灣的鵜鶘了嗎？它們不能下小崽兒了，你知道嗎？中了DDT毒，蛋下出來就會碎掉。」
「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和警察談過了？」
「有可能。我不知道。」
我告訴她我知道鵜鶘的事。「那蘇珊呢？她說話了嗎？」
「兩個小時以前。蘇珊剛從沙丘灣給我打完電話，克蘭戴爾先生就告訴我把她留在這裏等他過來。可惜，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剛一轉身，那三個人就呼啦啦上了旅行車走了。」
「發動機突然失靈了，」他說，「揚帆起航前，突然吹來一陣風，船擱淺了。桅杆掉進水裡。這是我和我弟弟親眼看見的。我們踩著衝浪板過去，把他們救了上了岸。」
「那她為什麼給這裏打電話？」
「我讓那個金髮女孩用了我的電話。我不可能知道他們——」
我轉過身面對那個長得像某人女婿的人。他不自在地回答：「是一輛藍色的雪佛蘭旅行車，新款的。我沒記下車牌號。我也沒理由這麼做。當時我不知道他們是逃犯。」
「克蘭戴爾先生什麼時候來？」
十九*九*藏*書五年前拍完明信片上的那張照片以後，絲蘭樹汽車旅館的規模擴大了許多。如今它佔據城南一個小街區的三個角，第四個角上立著一個會議中心。旅館的入口移動著一行字——「牛排、龍蝦，連續不斷的娛樂表演」。當我把車停在辦公室門口時，猶如垂死的邊境城市發出的哀號一般的西部音樂從裏面傳出來。
「他在哪兒？我想和他談談。」
「是什麼改變了她？」
我開車向石油城進發，一路上穿過布滿油泵和井架的牧場。更遠處的地平線上矗立著范登堡空軍基地的火箭發射台。石油城是個突然發展起來的小鎮。短時間內開發出來的住宅樓看上去一模一樣，猶如凍結的冰川，綿延數英里，溢出了城鎮的邊界。
「她怎麼知道他們在這兒？」
「那個小的。」
「他哭過嗎？」
「看樣子她很絕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做了個鬼臉，「其實我知道為什麼，真的。他們全家搬到洛杉磯是為了給她提供更好的條件——社會優勢之類的。這是她母親的主意，真的——她一直對洛杉磯很著迷。結果卻無論對蘇珊還是他們都不好。當然了，他們認為不快樂都是蘇珊自己造成的，她也沒什麼人可以求助。她是個非常孤獨的女孩，這麼做等於謀殺。」
「是的。我沒有女兒。」
他又向我投來謹慎的一瞥。「你是密探，還是什麼？」
「他說什麼了沒有？」
「那個男人受傷了。帆纜掉下來的時候傷了他的胳膊。」
「喬伊·羅林斯。」聽她的口氣像是在重複一個老笑話，「我要認真考慮一下把我的名字改成索羅。」https://read.99csw.com
我又走回騷動的海邊，再次長久地凝望「阿里阿德涅」。它笨拙地起起落落，好似被油污搞得很無助的海鳥。當我的目光從它們身上移開時，我發現那兩個衝浪手中年齡稍大的那個正悄悄從我的身後跟上來。
「他們從哪兒弄來的乾衣服？」
他聳了聳靈活的肩膀。「有個人開著旅行車把他們接走了。」
「你說他下命令不准你多說話。」
「三個人都上岸了？」
「他嚇壞了。但不是特別怕他們。他跟他們一起走，沒有任何問題。」
「也許是需要交通工具。她從海邊給你打電話的時候說了什麼？」
她陷入沉思中，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她低頭神遊，彷彿懷裡抱著個孩子。我提示她。
「舊金山。」她像搭便車那樣把拇指翹向那邊。
我從她那裡拿到了那輛旅行車的車牌號。「你報警了嗎？」
「是。」
「他們不是兄妹嗎？他們是這麼說的。」
「我知道。開車的人是誰？」
我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看到了那兩個衝浪的小夥子。他們回應我的是謹慎驕傲的眼神，似乎不相信任何成年人的讚許。
「那個小男孩的衣服呢？」
「那個小男孩不是逃犯。他可能是綁架案的受害者。」
「我也有個兒子，我把我兒子的衣服找來給他穿上了。」
三個人在岸邊注視著「阿里阿德涅」。他們不是我要找的那三個人。其中一個是穿州立公園工作服的男子。他旁邊，但和他不是一起的還有兩個頭髮被太陽曬褪了色的男孩靠在衝浪板上。
「他沒事。他感冒了，我弟弟把自己的毯子給了他。那個可憐的小傢伙不停地
https://read.99csw.com發抖——我說的是真的。」這個男孩自己也冷得發抖，但仍然保持著堅忍的表情，就像一個原始社會的青年要忍受成人禮。「話很少。不知道那個女孩是怎麼了，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說出海的時候帆船失事了，她和她的朋友們渾身濕透了。她不讓我給她父親打電話，但我肯定得打——他專門下過一道命令。我把他們帶回來，給他們換上了乾衣服，讓他們吃了口飯——」
「不要這樣。我可以給你買杯酒嗎？」
「朝哪個方向走了？」
我從後備廂里取出雙筒望遠鏡，把焦點對準那條帆船。桅杆已經折斷，帆纜如破網一般掛在船邊。船體也好像折斷了，船里積了很多水。一排長長的巨浪將它托起時，它無精打采地立起來，而後笨拙地落到一邊。我似乎感同身受般呼吸困難。
「你能查到那個號碼嗎？」
「蘇珊和我曾經是非常好的朋友，在他們搬到南方去之前。至少我這麼認為。」
「有什麼變化？」
「有人把毯子放在你這兒嗎？」我說，「一條濕毯子？」
「他女兒。我是偵探，私家偵探。昨天我去了他在太平洋帕利薩德的家，他和我在合作。」
「他們還說什麼了？」
「好的。你叫什麼名字？我是盧·阿徹。」
「我就是問了一下我弟弟。那個女孩告訴他可以去石油城拿他的毯子。她說，她會把毯子留在絲蘭樹汽車旅館的辦公室里。」
「那個小男孩呢？」
「他好像沒說話。」她思考了片刻，「不，我沒聽見他說什麼。」
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她看了我一眼。「你不是那個借給蘇珊毯子的人。」
「帶到旅行車上去了。」
「誰告訴你的？」
「現在他們在哪兒？」
「你很關心蘇珊。」
「有人受傷嗎？」
「不在https://read.99csw.com。他們又走了。」她不說話了，只見她的兩片嘴唇分開，似乎被突然的懷疑搞得不知所措。「不過，我不該談這件事。」
謀殺這個詞令人生畏，不過，我找到了一線希望。「她向你求助了。」
「談什麼？」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是她父親的車。反正，克蘭戴爾先生告訴我不要讓警方介入。」
「我沒說我是。蘇珊在嗎？」
「是的，先生。他們都上岸了。」
「他吃東西了嗎？」
「不是。我想把男孩帶回去。他的父親昨天被殺了。」
「什麼樣的旅行車？」
「他們把他帶到哪兒去了？」
「被那個留鬍子的人？」
「是的，先生。他是這裏的老闆。」
「是的，先生。這兩個男孩幫了大忙。」
「他們好像沒有那個電話的記錄。」
「你說這是一起綁架案，這是真的嗎？」
「有什麼秘密嗎？」
他指了一下那個公園的工作人員。「你問他。」
「兩年了吧。萊斯特·克蘭戴爾先生在太平洋城新開了一個汽車旅館，他把工作重心放在洛杉磯。至少這是他給出的理由。」
這個女人拋給我一個戲弄的眼神，既友好，又帶著猜疑。「你在追問我，是不是？我說得太多了。但我不願看到蘇珊這麼無所顧忌。她過去真是個好女孩，我說的是真話。雖然她和她父親一樣剛愎自用，但心地很善良。」
「克蘭戴爾先生。」
「有其他的理由嗎？」
我沿著一半被沙子漫過的木質人行道向海邊走去。那個州立公園的工作人員轉過身面向我，我問他那幾個年輕人是否得救了。
「他們搬走多久了？」
「不知道怎麼查，除非是長途電話。不過，我可以試試。」
「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她了。她在逃亡。」
「什麼時候？」
「對不起，我不能離開櫃檯。不過，謝謝你的好意read.99csw.com。」她的笑容在臉上漸漸消失，「話又說回來了，蘇珊是怎麼回事？過去她可是個和善安靜的小姑娘，甚至有點太安靜了。」
「我是私人偵探。我要把那個男孩帶回去。」
他腳步沉重地向人行道走去，一邊保護著自己的臉不被吹起來的沙子傷著。我跟著他來到門口的電話亭，他打電話的時候我在外邊等。他搖著頭走出來，攤開雙手。
「一個戴寬邊帽的胖女人。」
站在櫃檯後面的女人打扮得像個假牛仔，她穿了一件顏色鮮亮的條紋襯衫，戴了一頂西部牛仔帽，腰上系了一條人造革的腰帶。她有著高大的身體，彷彿它也不知該拿自己怎麼辦似的，即使經過這多年的鍛煉。
「那是在電話里。我們是在電話里說的。」
「那個留絡腮胡的大男孩？」
「從老闆的套房裡。我給他們開的門。我以為他們會留下來——實際上，那個留鬍子的男孩讓我給他找個大夫看胳膊。他的胳膊好像斷了，耷拉著，你知道嗎？但很快他就變卦了，說要先去看他的母親。我問他他母親在哪兒，他沒有回答我。」
「萊斯特·克蘭戴爾？」
「他什麼表現？」
她搖了搖頭。「沒有。他沒哭。」
「但她馬上轉身又走了。」
州立公園門口的售貨亭已經關門，裏面空無一人。我把車開到可以俯瞰大海的停車場。三百英尺遠的地方浪花拍岸，那條白色的單桅帆船就停在旁邊。更遠處，一群鵜鶘盤旋了一會兒后把頭扎進水裡捕魚。
「他們離開這兒以後去哪兒了？」
「他的表現不像。」
「我不希望看到船隻出事。這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
「他們來過又走了。治安隊長是從石油城趕過來的。等他到這兒的時候那三個人已經坐旅行車走了。」
男孩去和他弟弟說了幾句話，然後又朝我這邊走，我在半路上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