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
10
她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我就是這樣說的。」然後微笑著把酒瓶遞到了嘴邊。
雷布思很高興自己能離開辦公室。他知道在街上他的工作效率最高，辦公室簡直就是個戰場。他也知道弗勞爾已經在準備反對吉爾·坦普勒了。他在聚集自己的力量，等著她的防守失陷。不過她並不簡單——從她對待雷布思的方式就可以證明。他知道她能將他控制在一步之外。她是對的，他的名聲確實不好。她不想讓他的任何錯誤影響到她。就算他們彼此認識，一起合作過，那又怎麼樣昵？她是對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他們是同事，不止是同事，她是他的代理上司。他還從未見過哪個女人坐上總督察的位置。希望她好運。
「是嗎？」
「牙疼。」他解釋道，接過窄一點的瓶子。瓶子是冰涼的。
他打電話給特蕾莎·麥克奈利。她已經確認了她丈夫的衣服，也確認了她丈夫的屍體，儘管面部被小心地遮蓋著。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安排葬禮了。
「沒關係。他們每隔幾個月就把她帶走，僅僅待幾天，讓我休息一下。現在，」她說著舒展了一下雙臂，「就是我的寒假。」
「哦，我有理由相信你丈夫病得很重。無藥可救了，麥克奈利夫人。」
「他怎麼了？」雷布思問。
他按了寫著「芬奇」名字的蜂鳴器，等待的時候不停移動著雙腳。牙開始疼了。他不該把嘴張開深呼吸的，這樣冰冷的空氣就直接碰到了他的神經。他又按了一下蜂鳴器，希望他不需要去看牙醫。
「我想是關於特蕾莎·麥克奈利的？」
他跟著她走進了客廳。這裏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類似醫院用的床佔據了一半空間，床有鐵鑄的架子，可移動的輪子和護欄。它旁邊有個棕色的小櫥櫃。壁爐看上去像一位化學家的陳列桌，兩打分類的盒子和九*九*藏*書瓶子排成了一排。
「病得很嚴重。」
「我知道。很有可能只是巧合。」
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有些事不太對勁。」
「從某些方面講，是的。」他又看看她的床。
不過科特比起普通人，還有個優點：他從來不睡覺。你可以在任何時間打電話叫他出來，而且他一直精力充沛。早晨八點鐘你都能看見他在辦公室。
「約翰，」她警告著他，「記住我說的話。」
她朝著廚房的方向移動，不過又停了下來轉向他：「我不是聖人，那個女人才是聖人！她很痛苦，你不會明白她受了多少苦。」
太陽出來了，照耀著懶洋洋的建築。愛丁堡的建築最適合冬天，最適合尖銳冰涼的陽光。你會感覺自己身在遙遠的北方某地，那片土地只為最堅韌勇敢的人而造。
「宿醉？」她說，手裡拿著兩個瓶子回來了。
吉爾·坦普勒對勞德戴爾的辦公室進行了更大的變動。她帶進來一些放著她侄兒和侄女照片的相框，一株盛開的絲蘭花，還有兩張祝福她在新崗位工作順利的卡片。
雷布思就著啤酒吞下了藥片。「不過我聽了你母親的事還是備感遺憾。」他說。
「只是想知道你還好嗎？」
她沒有聽。「嫁給那樣一個禽獸。」她看著他，「你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嗎？」雷布思點點頭。她後退了一大步，試圖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你知道？」她小聲問道，「這就是你來的原因？」
她睜開了雙眼，不喜歡有人打擾了她的白日夢。「所有人都說我是個聖人。」她模仿一個年長的婦人，「『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姑娘。』太對了，像我這麼愚蠢的人已經不多了。你知道，有些人說時光和他們擦身而過，在我身上，這就是事實。我坐在她的床和窗戶之間的小櫥柜上，一連幾個小時盯著外面的街道ｒｅad.９9ｃｓｗ•cｏｍ，聽著她的呼吸，等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天。」她看了看他，「我是不是讓你驚訝？」
「有人覺得早，有人覺得遲。」
他要見她的鄰居。
「芬奇小姐？」
「嗯，」等他說完后她說，「是有太多的問題。不過它們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雷布思也準備好了回答。「追逐鬼魂。」他說著走向桌子。
「抱歉打擾你了。」
她這麼一動，浴衣也鬆開了。她好像沒有意識到，雷布思盡量不去看她。男人，他想，都是愚蠢的渾蛋。
「是的，我看得見他。」
「葬禮是下周二。歡迎你來。」
「哦？」
「有人給我母親提供了住處，但那是在格蘭頓。我們一直住在托爾克羅斯，而且將來也會一直住在這兒。」
「謝謝，麥克奈利夫人。我會去的。」
「上個星期，應該比較尷尬。」
「哦，這不是我的工作。我能告訴你結果，但不能告訴你原因。」
「誰？」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事實上是八點一刻，雷布思正喝著一大杯無咖啡因咖啡，早晨在快樂園大街的熟食店買的。
雷布思站起來。「好的，」他說，「你已經聽起來像個總督察了。」
「你是說他不能控制自己？」
「我聽說你昨天晚上在調查自殺的案件。」她示意他坐下。
「生力啤酒，」她告訴他，「西班牙的牌子。知道我怎麼做的嗎？」她又坐了下來，兩腿分開，雙肘放在膝蓋上，「我把暖氣溫度開得高高的，越高越好，閉上眼睛，幻想我身在西班牙，一家高級賓館的泳池旁。」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頭側向了想象中的地中海陽光。
吉爾·坦普勒搖搖頭。她已經開始看文件了。
「是的，不喜歡。」她突然站了起來。
「橋上那兩個傢伙，」她說，「是一起自殺案，又和區理事會有關係。」
「是，長官。九*九*藏*書還有別的什麼事嗎？」
「你想讓我先說哪個？高血壓、腎結石、潰瘍、心雜音、肺氣腫……小沙格還有一點憂鬱症。」
她的臉太瘦削了，不能說好看，眼睛有一點突起，不過她確實……他腦海里出現的詞是「帶電的」。他在沙發上抖了一下。
「要喝點什麼嗎？」她問他。「或者對你來說太早了？」
「聽說過。不過，用槍管被鋸短的霰彈槍自殺？」
「什麼事，先生？」
他搖搖頭。他自己的母親也曾經卧病不起，他理解這種感覺。但是他來這兒不是為聽這些的。
門響了一下，雷布思把它推開。在樓梯上方，他踮著腳經過了特蕾莎·麥克奈利的門口。梅齊·芬奇家的門是虛掩著的，他進去后關上了門。
他應該知道這種事情不會讓她倒下的。
「他必須忍受劇痛。」
「你有沒有聽說過自願安樂死，像本案一樣，自己結束生命？」
「我不知道除了巧合還能是什麼。好吧，給你一兩天的時間，看看你能找到什麼。不過要定期向我彙報——一天至少兩次。」
他聳聳肩：「老實說，我不確定。給我一兩天，可能會有答案。」
「我來這兒是因為我好奇，芬奇小姐。我的意思是，你們住隔壁，你和他的妻子是朋友。」
「一天到晚坐在窗戶邊，」他說，「你一定可以看到麥克奈利來來回回吧？」
「不過麥克奈利夫人沒有意見？」
「他從來沒認真說過。」
「是芬奇小姐嗎？我是警督雷布思，我們昨晚算是見過。」
「我避開他。你可以說是他要避開我。」她站在了窗戶旁邊，看著樓下的街道，她的背靠在牆上，好像不想被人看見，「他罪有應得。」
「你知道你的丈夫生病了嗎，麥克奈利夫人？」
他把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吉爾·坦普勒把下巴墊著雙手上聽著。這個動作他早見過了，他還知道她身read.99csw.com上用的是哪種香水。
「你想幹什麼？」
雷布思皺了皺眉：「我還是不太明白。」
「他過去抽煙很厲害。我總是跟他說我母親就是這麼走的。」她又停頓了一下，「這就是他自殺的原因嗎？」
「什麼？你覺得我和我母親會搬出去……就因為他？」
「他告訴過我他有病。」
她搖搖頭：「布萊恩和我已經準備好扮演傑基爾和海德了。」
「對不起。」
「早晨耳背，約翰？」科特醫生說，「我再說一遍，他本來就肯定會死的。」
她突然從浴室里出來，穿著毛巾短浴衣，梳理著頭髮。他可以聞到香皂的味道和她身體的溫暖香氣。
「差不多是這樣。」
一想到議員吉萊斯皮和普羅非特小姐，雷布思就開始懷疑了。對他來講好像小沙格·麥克奈利已經傷害了許多人……這讓他想起了梅齊·芬奇。
「你確定嗎？」
她走進了小廚房。雷布思走向壁爐看看那些處方葯，他找到了一瓶醋氨酚，倒了兩粒在手裡。
「是的。」
「你想幹什麼？」
「抱歉再次打擾你。」雷布思在自我介紹之後說。
他正在聖雷納德給一所大學病理系的科特醫生打電話。科特和他的同事都很忙，除了警局的事情，科特在醫學系還有繁重的教學任務，他還跨系給法律系的學生上課。
「我應該想到的，」她最後說道，語氣充滿了自責，「九_九_藏_書他這次出來的時候就不太一樣了，好像更安靜了。是癌症嗎？」
「你不喜歡他，是吧？」
「我可以上去嗎？」
「不知道。」
「我想我會明白的。」
「我剛才在洗澡。」她說。
梅齊·芬奇把沙發上的雜誌拿走。她示意他坐下，而自己坐在小櫥柜上，雙腿交叉著。
「有什麼區別嗎？他只傷害了他自己。」
「肯定會死？」
「很大的血管腫瘤，從胰腺和結腸開始。這個人一定非常痛苦。我相信藥物檢查的結果肯定會發現他體內有大量的止痛劑。」
「那床是我母親的，」她解釋說，「她哪兒也不能去，我必須照顧她。」雷布思擺出一副尋找她母親的樣子，梅齊·芬奇笑了起來：「她在醫院里。」
他開車經過了皇家醫務室，暗暗自責沒有停下來去看望勞德戴爾，然後直接開向了托爾克羅斯。不過這次他不是去見特蕾莎·麥克奈利。
「你知道醫生就是這樣。他們會給你一片安慰劑然後就和你告別。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停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那我想知道你現在問他的健康狀況有什麼意義？」
「你怎麼想？」
「他今天下午會來談話。」
雷布思皺了皺眉：「你的意思說，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情？」
「好，」雷布思說，「要我去嗎？」
「嗯，芬奇小姐……」
「這算一種解釋吧？可憐的壞蛋。」
「但是他確實病了。他一直在吃藥。」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你們兩個誰扮演海德？」
雷布思離開了她的辦公室——現在是她的了，毫無疑問——徑直往希歐涵·克拉克的辦公室走去。
「那他告訴你他得了什麼病？」
雷布思掛了電話后就去見總督察了。
「保羅·達根有沒有新消息？」
雷布思清了清嗓子：「麥克奈利夫人，你知不知道他從哪裡可以弄到槍？」
內部通話系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