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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嘀咕著說了些什麼。她想可能是道歉的話,也可能根本不是。他走了出去,門還半開著。她可以聽到他在樓梯間走路時沉重的腳步聲。她跑向麥克奈利夫人的門前使勁敲著,直到有人來開門。是麥克奈利夫人自己報的警。
「我還是站著好了,長官。」
案發當晚,他們去了她母親的卧室,在那裡——麥克奈利的說法是——他們發生了性關係,是「背入式」。當問到為什麼是那種姿勢的時候,麥克奈利說他想可能是梅齊不想看到他「又老又丑的樣子」。(雷布思慶幸他沒有審問麥克奈利;他可能會揍他的。)麥克奈利說之後他很快就離開了她的房間,因為梅齊不喜歡他在那裡逗留。他提到一點:避孕套是梅齊自己提供的。「我不可能出門的時候口袋裡還裝著避孕套,特蕾莎肯定會發現的。」
法梅爾聳聳肩:「這是我自己的理解,就這樣。現在,接了他的電話之後,我思考過了。我問我自己:是誰在惹他們生氣?哦,我知道有個警察提起過可卡因。」
休·麥克奈利在多弗徹的醫學檢查室做了檢查。檢查過程中他不停地反抗:「我都用了避孕套了,他媽的,還能有什麼問題?」
「顯然你已經惹惱了吉萊斯皮議員。我應該提醒你的是,在這個案件中,議員也是受害者,他是經歷了恐怖事件的人。」法梅爾聽起來好像是在直接引用德里克·曼多尼的話。
「那裡可能有我們要找的年份。」他打開那個柜子的鎖。一股紙張發霉的味道,比他們之前找過的櫥櫃的氣味要重得多。戴維森的手指掠過了一排排的文件夾。「麥克奈利,」他終於找到了,拉出兩沓厚厚的A4紙,遞給了雷布思。兩份文件都沒有裝訂,而是用回形針夾著。藍色封面的邊緣已經退色了,側邊貼著戴維森的姓名。雷布思打開一份開始閱讀。
她把頭轉了過去。
「最近沒有人追蹤可卡因,長官。」
「他真的那樣說了嗎?」吉爾·坦普勒問。
這件事一定很嚴重,他想。索騰的監獄長,副局長……也許還有皇家警察督察局。他們只是不希望他出現。為什麼?這就是問題所在。這一定和麥克奈利有關。在雷布思看來,和麥克奈利在索騰度過的日子有很大的關係。
「你必須支持我。」雷布思重複道。他知道無法指望吉爾;他眼睛直盯著法梅爾,可是法梅爾不看他。
「幹什麼?」
「多謝他的關心。」
「啊,」沃森說,舉起他巨大的食指,「我只是說他們準備選我們。」
那一點,雷布思想,雖然在整個案件中微不足道,但幾乎改變了陪審團的意見。大部分情況下是他的話反駁了她的話;可是有證人能夠證明有叫聲,比如海倫娜·普羅非特。
雷布思迎上了法梅爾的目光:「您必須在這件事情上支持我,長官。」
雷布思走出房間的時候踢了一腳地上的一個箱子。
麥克奈利告訴她,他是來問候她母親的。儘管他身上有https://read.99csw.com酒氣,她還是讓他進了房間,並且給他泡了杯茶。他問她有沒有更刺|激的。她知道母親衣櫃下面有一瓶威士忌。自打她父親去世后就一直放在那兒。梅齊去拿酒,麥克奈利跟在後面。他把她臉朝下推到床上,用一隻手壓住了她的頭……
我的身體狀況很好,他想。我他媽的是一個完美的標本。
雷布思現在明白了:吉萊斯皮向他的朋友訴苦了。
戴維森從一個抽屜里拿出了一串鑰匙。「你知道,約翰,這裏東西太多了。」他走向一個櫥櫃,然後打開,「我覺得大概找不到了。所有東西現在應該都已經存檔了。」
這讓他擔心,因為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對小沙格的鬼魂揮手拜拜。不是人人都會悼念他。在牛津酒吧從七點待到十點都沒有問題,聽聽彩票銷售處的閑言碎語,嘗嘗水果餡餅或者肉餡餅,這都太容易了。
「您到底在害怕什麼?副局長?曼多尼?還是皇家警察督察局?」
「為什麼?」吉爾·坦普勒問。她看上去很氣憤,因為他沒有事先告訴她。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準備去上班——然後想起來他沒有班可上了,沒有地方歡迎他。只是他需要問他的同事一些重要的問題。
這是講得通的;它可以解釋那些寬容的判決。不過麥克奈利跨越了界限——沒有法官會在強|奸案中聽取網開一面的請求。離開街道四年,告密者就失去了他的作用;周圍有了新的土匪強盜,這些人他過去不認識,也不可能會認識。街上的四年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那裡的世界變化太快。
這些話讓所有人對他敬而遠之。
他從證據摘要開始看,幾乎忽略了下面的物品清單和證人名單,跳過了警員進出記錄,開始看陳訴和磁帶轉錄的內容。證人包括了鄰居,受害者,被起訴者的妻子,兩個酒吧接待員和一名法醫(後來證明是科特醫生),是他檢查了從受害者和被起訴者身上提取的樣本。梅齊·芬奇在醫院做了檢查,當天晚上其他時間都在醫院里接受觀察。值得注意的是,她的母親——對此事一無所知——當時正在同一家醫院,只是母親在樓上一層。
「什麼都沒有?」
她做到了。
「我需要麥克奈利的筆錄,就是那個犯強|奸罪的人。」
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工作。另外,在人們知道他已經休假之前,他必須儘快有所行動。第一步就是再去多弗徹大樓的C部門一趟。
通常情況下是誰在法官面前說話?警察。
他把啤酒帶到起居室,拿著報告坐進椅子,讀了起來。
普羅非特小姐做了陳訴,但是沒有被傳到法庭上作證。那可能是檢察官的決定。檢察官辦公室的人可能事先就認識普羅非特小姐,並且提到了她膽小,容易激動,不可能在法庭上表現得很好。檢控官選擇了最佳的鄰居出庭,這是他們特定技巧的一部分。
「自己看吧。」戴維森說著,重新把柜子鎖上了。
https://read•99csw.com我們?」
沃森坐著一動不動。
「沒有,」雷布思承認說,「我確定是自殺。」
這的確不是玩笑。皇家警察督察局獨立於警察部門,直接向蘇格蘭事務大臣彙報工作。皇家警察督察局的職責包括檢查警察規範和指出需要改進的地方。它每年都對八個區域的警察進行調查,不過只有四個區進行過完全的「基礎」調查。他們監測犯罪數量的上升,破案率的下降和公眾的投訴。聖雷納德沒有問題:有記錄的案件數量保持穩定,雖然也沒有下降;最近徹底破案的案件次數則有所增加。不過皇家警察督察局的調查的確能給一個警察局帶來大麻煩。有很多很多問題要回答;初步檢查,然後再全面檢查……這座房子里的每個人都知道,皇家警察督察局有時候會碰到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不弄清楚會更好一些。或者,就像法梅爾說的——
昨晚他醒著在床上躺了半夜,看著街燈琥珀色的光照在天花板上,頭腦中翻滾著各種影像。他不能擺脫麥克奈利是某個人的耳目的想法。所有的好警察都有耳目;他們隨處可見:草民,舉報者,告密者,線人。他們有上百種頭銜,上百種職位描述。
雷布思聳聳肩:「我就是想看看。」
雷布思躺在床上的時候,手錶上藍色的數字顯示當時大概是凌晨三點。他又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它——無論「它」是什麼,無論人們害怕什麼——一定和麥克奈利有關,是的,不過議員也牽涉其中。雷布思曾經把議員漏掉了。他一直忙於蹺蹺板一邊的事情,議員卻在另一邊穩坐不動。議員,和麥克奈利不一樣,還活著,所以可以回答問題。雷布思過去一直在死者身上找線索,現在到了把注意力放到活著的人身上的時候了。
雷布思咽下了啤酒。「他是個線人!小沙格·麥克奈利是某個人的線人!」
雷布思發現刑事調查組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倆。
「我是不是該把它當做一個壞消息?」雷布思終於還是決定坐下來。
雷布思兩隻手狠狠地捶在桌面上。相框里法梅爾的全家福掉了下來,落在了一個紙箱上面。吉爾·坦普勒蹲下把它撿了起來。
法梅爾不理他。「休息一個星期,十天……清醒一下,警督。」
「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得休息一段時間,就這樣。」
「什麼?」
雷布思把身體轉向她:「我覺得有問題!」他把大拇指戳向自己的胸部強調這一點,「而現在每個人都想把它隱藏起來!」
問起叫聲是怎麼回事,麥克奈利開始的時候說她是個「會叫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她在高潮的時候會叫出來。戴維森在空白處用鉛筆寫了句註釋,可能本來打算擦掉的:「什麼樣的年輕女孩會和你這樣的人有高潮?」麥克奈利後來改變了主意說沒有叫聲,根本就沒有叫聲。這對控方來說是個極好的消息,她有很多證人隨時可以證明他們聽到了叫聲。
「我什麼都不知道,長官。https://read.99csw.com怎麼了?」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的新電腦,」法梅爾解釋說,「坐下,約翰。」法梅爾看上去好像有什麼壞消息要宣布。雷布思以前見過這種事;同樣的表情,同樣的音調。
當他後來考慮這件事的時候,雷布思並不責怪法梅爾。他只是在保護自己,吉爾也是。現在雷布思是個自由人,至少是相對自由。除了自己,他不能給任何人惹麻煩,這樣很好。他清理了自己的桌子,把所有東西都推到抽屜里,放不下的就扔進廢紙簍。他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離開了聖雷納德。
「我在命令你,警督。」
根據麥克奈利自己的供認,他離開房間后準備去洛錫安路,到他經常光顧的兩家酒吧去喝點東西。兩個吧台服務員可以證明。然後他買了炸魚,在走到公寓大門的時候就吃完了,在那裡他被等在車裡的兩名警察逮捕,帶到了多弗徹大樓警察局接受審問,之後就是指控。
「B部門。」
「酒的氣味。你怎麼可以這樣折磨我?我還有兩個小時才下班。」
於是他們又疲憊地走到另一處,找到另一串鑰匙,打開一間儲藏室,裏面放著十二個高高的雙層文件櫃。戴維森站著想了一下,然後指向了其中一個柜子。


「那麼,」法梅爾說,「這也許能解釋第二個電話。也是昨天晚上打來的,也是打到我家裡。是德里克·曼多尼打來的。」
雷布思低頭想再找瓶啤酒,但發現全都空了。他打開冰箱找到了一罐,但已經過期兩個月了。摸起來很涼,打開時還有很多汽。這些天來他只用嘴巴的一邊喝酒,另一邊不能碰太熱或太冷的東西。他把啤酒放下,去煎了一些熏肉,切了兩個麵包卷。他就在廚房的桌上吃著麵包卷。
「有沒有什麼應該讓我們知道的事情,約翰?」
麥克奈利的說法是:他確實是到梅齊·芬奇的家去問候她母親的,不過也希望和梅齊發|生|關|系。他們之前發生過一次關係,那時她母親在另外一個房間睡著了。這兩次都是梅齊主動的。麥克奈利知道她是個「好女孩」,可是在家裡太悶了。他知道自己青春不再,也不是什麼健美先生,但她的家庭生活解釋了她為什麼想和他發|生|關|系——「我敢說不止我一個」。梅齊自己什麼也沒說,從來沒有解釋過,麥克奈利也不會為此生氣,「只要她跟我睡就行。」
「皇家警察督察局正在考慮調查我們。」
甘納是警察局副局長。
「好吧,」雷布思說著又站了起來,「我昨天去見大塊頭吉姆·弗萊特了,差不多是在甘納給你打電話前兩個小時。」
「我不明白。」
「雷布思警督,」吉爾·坦普勒說,「有沒有理由相信這不是自殺?」
強|奸案通常很難定案。蘇格蘭法律要求有證據,不光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指控。關於強|奸的指控,幾乎沒有絕對的證據。但是在這個案件中有女孩的叫聲,公寓九_九_藏_書里有人——雖然不是所有人——聽到了叫聲。她製造了鐵證,就像戴維森評價的,她是個「有力的好證人」。她可以走到證人席上——由於情感上的原因,不是所有的強|奸案受害者都會那樣做,但是她會去的。她要「把那個老渾蛋送進監獄」。
「你知道這些渾蛋,約翰。如果他們想找我們的碴兒,肯定能找到。我們不是泡在防腐劑里工作的。」

法梅爾在他僅有的範圍之內——他的椅子里——動了一下。他身材不瘦,這也不是把大椅子。「老實說,我也不明白,副局長說話非常小心。我覺得他的意思是,我們在做一件搗亂的事情。如果我們停止,接受檢查就會是另一個部門而不是我們。」
到時候了。
「那正是我們。」
「為了麥克奈利。」
「休·麥克奈利起訴案,此人生於一九四四年一月十二號。」他翻看了兩份文件,大量的證人陳訴,一點都不奇怪。
「約翰,」法梅爾警告他說,「你超出底線了。我看了看你在上面投入的時間。你浪費了一些時間……事實上是很多時間。這是一年中最太平的時候。」
「那麼我認為沒什麼問題了。」
沃森向吉爾·坦普勒看了一眼:「昨天晚上艾倫·甘納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可不常給我家打電話的。」
「自殺案?」
「那是因為我們和一些不是每天早晨都把耳朵洗乾淨的人打交道。你是什麼意思,長官?我們被選中了又怎麼樣?這是運氣問題。」
又是戴維森警督值班,這讓雷布思鬆了口氣。
「我可以聞出來是你。」戴維森在把他帶到刑事調查組房間里的時候說。
「長官,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那裡有什麼事情。為什麼他徑直走到沃倫德學校,在議員面前讓自己的腦袋開花,而這個議員卻說他根本不認識死者?那個寡婦怎麼突然有那麼多錢可以花?這隻是其中兩個問題;我還有更多的問題。」
他到的時候吉爾·坦普勒已經在那兒了。她背對著文件櫃站著,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房間里沒什麼空地了,桌旁的地板上放著三個印有「帕諾科技」標誌的紙箱。
「他問了有關你的情況,約翰。」
有人說了話。
房間里非常暖和。他將暖氣下面接水的罐子倒空,換了一個新的,然後把音響打開。他就著一杯啤酒服下三片阿司匹林,然後在衛生間的鏡子里看自己的臉。鼻子周圍和下面的皮膚發炎了。某一顆牙齒失去了感覺,完全麻木,但搖晃它的時候旁邊的牙齒卻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好像串聯在同一條線上一樣。他手掌上的膿包已經退去了,現在只能看到一長條橡皮膏,在橡皮膏下面,發動機的編號依然可見。
雷布思點頭,而法梅爾皺起了眉。
雷布思在回家路上停下來買了一罐咖啡、一個麵包卷、一塊熏肉和兩條四包裝的EXPORT香煙。他準備打一場持久戰。九*九*藏*書
他回到起居室,拿出了麥克奈利之前定罪的清單。這沒什麼大不了,他想,繼續喝著啤酒。不過他還算是幸運的,罰款和記過都很輕,本來那些罪名夠得上拘留了。他坐過一次一年的牢,一次十八個月的——兩次都是因為入侵家庭盜竊——就這些了,其他都只是罰款和警告。
「我不知道他是誰。」
是的,他是個被選擇的對象,休·麥克奈利先生。
只不過有兩個問題——任何一個都不能輕視——當他點了半杯「喀里多尼亞—80」和雙份麥芽酒坐在牛津酒吧里的時候還在想著它們。
在起居室里說了一分鐘的話,梅齊就提議去她母親的卧室,理由是她母親有張雙人床,而梅齊只有一張單人床。(麥克奈利被要求描述梅齊的卧室時完全沒說錯,雖然這不能證明什麼,因為他後來承認一個月前他去她的卧室幫她換過一個燈泡。)

然後是第二個問題,和第一個也不是完全無關。
「沒有,長官。」
受害者的陳訴是這樣的:梅齊一個人在公寓里,她母親在醫院里進行一個小手術。那段時間,她的母親差不多隻能待在家裡了,照顧她是梅齊的全職工作。(沒有人問過她整天和一個殘廢的人待在一起是什麼感覺,或者她母親被帶到醫院時她是什麼感覺……雷布思想起了自己和她的會面——烈性啤酒,假日心情。)梅齊和麥克奈利先生很熟,認識他很多年了。她不僅把他當做一個鄰居,還把他當成家庭中的一員。
第一個問題是:警察的例行公事讓他的日常生活有了形狀和內容;他有了固定的作息時間,有了早上按時起床的理由。他討厭自己的空閑時間,十分害怕星期天。他活著是為了工作,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工作也是為了活著:可惡的清教徒式職業道德。除去工作,他的一天就失去框架,變得軟趴趴的,就像從模子里倒出來的果凍。另外,沒有了工作,他哪有理由不喝酒?
「曼多尼議員是洛錫安和邊境聯合警察委員會的主席。」
既然現在他手上有這麼多時間,為什麼不去跟牙醫預約呢?
雷布思坐了回去,忘記咽下嘴裏的啤酒。他在想一些事情,一些他不願意想的事情。只有一個充足的理由說明小沙格為什麼一直這麼幸運,法官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對他網開一面。
第二天早上,雷布思被叫到沃森總督察的辦公室。
每個架子上都堆滿了報告。每個文件夾側面都貼著很寬的標誌,那是寫報告的警官名字。文件夾側面朝上,底部朝外,上面寫著犯人的名字。沒有麥克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