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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看到他;她只是帶著極大的喜悅之情環顧著廣場四周,把帆布包斜挎在肩上,手裡提著旅行包。她很瘦,穿著黑色的緊身褲|襪,馬汀大夫鞋,寬大的灰色T恤和黑色的馬甲。她的頭髮現在長長了,用鮮艷的頭繩紮成馬尾。一隻耳朵上戴了好幾個耳環,打了鼻釘。她二十歲了,已經把自己當做一個女人,從站台上信心十足地邁開了大步。他跟在她後面從斜坡道上走出了車站。迎接她的是個明媚的冬日,他覺得她不會怕冷。
「好了,」她說,把它遞了冋去,「我們可以在這兒談。」
「你什麼意思?」
「我們要去哪兒?」
「至少我沒發現。我只是很高興他是在『外面』結束自己的。這就成了你的問題,而不是我的。」
「不要擔心,」她告訴他,「我不指望你幫助我。」
「你已經準備再回去了?把那位女士的錢包還給她。」
監獄長準備走了。他繞過桌子朝雷布思微笑,雷布思立刻覺得這個人在隱瞞著什麼。在談話的時候他就一直心神不寧,好像在準備回答什麼令人尷尬的問題。結果擔心的問題沒有出現,於是他的笑容有著掩飾不住的輕鬆。他態度的突然轉變出賣了他。
「你彙報過這件事嗎?」
弗萊特需要查一下文件才知道這個問題:「有八鎊六,這是他進來時候的個人財產。」
雷布思就跟在她的後面。她突然停了下來以免撞到他。
所以他不在乎那個疲倦的微笑,繼續和他女兒的爭論……
「我不喜歡酒吧。」
「你看,」她對著話筒說,「Ctrl,Shift和星號鍵應該可以把它清除掉,但是沒用。」她聽著,然後把話筒夾在臉和肩膀中間,這樣她就可以用兩隻手敲鍵盤,「不行,還是不行。等一下,可以了。謝謝,再見。」她放下電話,然後生氣地搖著頭。「有時候它們帶來的麻煩遠遠大於它們的價值,」她對雷布思說,「監獄官兩分鐘后就回來。」
警衛室先打了個電話,然後讓他進去。有人在大門的另一頭接他,然後把他帶到了監獄官辦公室。接待室里有位秘書坐在電腦旁邊,正在打電話,不過還是向他點頭讓他坐下。
「呃,您是對的,先生,」雷布思說,「我來這兒和您談談有關休·麥克奈利的事https://read.99csw.com。」
她用一隻手使勁捶著桌子:「你該從我的辦公室滾出去了!」
薩米現在仍然住在那兒。
「這兒?」他們正站在人行道上。她把羊毛圍巾圍在脖子上,戴上羊皮手套。她還不到三十歲,捲曲的金色頭髮,戴著鏡框很大的眼鏡。「這兒太冷了。」雷布思抱怨說。
「是的。」
「他是個定了罪的強|奸犯,他的受害者在受到他傷害的時候從法律上講還是個孩子。我和所有人一樣聽過這種說法:如果你是個性侵犯者,而且你沒有被放在一個單獨的牢房裡的話,你就會挨打;人們在你的茶里撒尿,你是受排擠的,你的精神上會有很大的壓力。」
「請坐,警督。」
「一些女記者,在釆訪過程中態度都很好,到最後問道:『告訴我,你對你手下一名警督的近親與SWEEP關係這麼緊密,有什麼看法?』」
「自由培訓基地。在沒有人監督的情況下去一個地方工作。但是麥克奈利先生是C類囚犯,通常只有D類囚犯才可以享受自由培訓。不管怎麼樣,他的待遇不差。」
「他在那裡的時候有什麼問題嗎?」
「那麼,先生,他以前入獄不是因為強|奸未成年少女吧。」
雷布思想了一會兒:「你認識他嗎?」
「癌症晚期,處在臨死前的階段,我們準備把他轉到TFF招待所去。」
雷布思和索騰監獄長的會面安排在了下午的晚些時候。
「這不重要。」
後來,她去了佩興斯家裡吃飯。雷布思曾經建議佩興斯準備一餐素食,當然只是為了預防萬一。
監獄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英俊男子,他的眼睛透過金屬框架的眼鏡凝視著雷布思。他身體龐大,但不肥胖,開始變白的頭髮濃密而健康。西裝看上去價格不菲,襯衫洗得很乾凈,整潔的藍色領帶非常光亮,讓雷布思錯以為是絲綢。他把自己當成了「經營人的人」,是提倡改革蘇格蘭刑法制度的人物之一:改革就是要結束外出倒糞便以及合住牢房的制度,在大廳里增加設備,重點加強職業培訓、教育和輔導。不是每一個視力有問題的大學生都知道,他們的布萊葉盲文教材可能就是由索騰盲文部門轉錄的。

「他們一直送我去上課,可是過了半個小時我就完全糊塗了。https://read•99csw.com
「鬥毆呢?他有沒有受到威脅或者暴力襲擊?」
雷布思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監獄長,雖然看到過他辦理公務,在媒體上也見過他。他的名字叫吉姆·弗萊特,但人們常叫他「大塊頭吉姆」。
「什麼精神?」弗萊特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就算這種事情發生,也會得到解決。」
他嘆了口氣:「你過去是沙格·麥克奈利的社工?」
「你認為你對我們這麼了解,警督,也許你應該坐到桌子的這一邊來。」
雷布思剛剛經過的門突然開了,監獄長走了進來。雷布思站起身,和他握手,然後監獄長把他帶到裏面的書房裡。
「還有別的嗎?」
「我說無可奉告。然後我直接走到總督察沃森那裡,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停了一下,「居然是你。」
那位社工驚訝地看著皮特把一個鼓鼓的黑色皮錢包從他牛仔夾克的口袋裡掏出來。她一把抓過來檢查著裏面的東西。
他明白了她想說什麼:「你的意思是,在你接受釆訪之前?」
「當然,」弗萊特說,「實事求是地說,是疾病把他拖垮並導致自殺的。」
「他之前在哪兒?」
「三個星期零兩天。」
「你出來多長時間了?」
「最好問他的妻子。還有別的問題嗎?」
第一天晚上,雷布思和薩米就許多事情展開了充滿了火藥味的爭論。監獄和刑滿釋放人員;對和錯;社會和個人。薩米一直使用「系統」這個詞;而雷布思有意用「罪犯」這個詞激怒她。雖然他對她的某些觀點表示贊成——考慮成熟,論證有力——他還是發現自己站在了她的對立面。他總是做這樣的事,不僅僅是針對她。他瞥了一眼桌子另一端的佩興斯,看到了一個疲倦的微笑。她以前告訴過他:他喜歡和人作戰,其實只是為了得到響應而已。
「也不是很早。我們考慮到了他良好的表現,還有他的疾病。」
不過事情不只有好的一面:索騰有毒品問題,有HIV陽性的囚犯。不過至少他們有全職的醫務人員去解決這些問題,或者至少是試圖去解決。
他把報紙合上,摺疊一下,然後扔進廢紙簍里。吉爾·坦普勒走進了辦公室。他已經等了她將近十五分鐘了,但她沒有道歉。

「別的嘛,他和其他刑滿釋放人員享受一樣的救濟金。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奇怪。」
弗萊特聳聳肩:「和一個獄警打架。」
「那麼,如果沒有其他問題了,警督……」
「你忘了告訴我,」她說,九_九_藏_書「你女兒在SWEEP工作。」
「我記得你提到過他的表現良好?」
「你應該告訴我。」
「不用,謝謝。這不需要很長時間。為什麼麥克奈利這麼早就被釋放了?」
「我以為那裡發生的事已經足夠做我的證件了。」
她搖搖頭。
「一個更歡迎我的地方。馬路對面有個酒吧。」
監獄長揮了揮手:「很少有『外面』的自殺案件需要向我了解情況,不過已經有記者就此對我進行轟炸了。麥克奈利的死好像激起了大量的爭論,他們最近一定缺少新聞。」他坐了回去,手放在肚子上。「現在呢,」他說,「你又來找我。」
「不是的,」他告訴她,「我只是魔鬼的擁護者,就這樣。」
當天晚上,他去了愛丁堡僅有的兩個前科犯可以進入的收容中心之一。這讓他想起了弗雷澤·雷切那兒大部分的建築和擺設,兩者很相似。除了這裡是彩色電視機,而那裡是黑白的。
「打架是不久之前的事。這個人快要死了,警督。我們知道不會在這裏見到他了。」
「我怎麼會知道。」他對自己說。可是當他坐在空空的車裡時,他知道他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她找到的工作就在SWEEP。自從她看望了一個在監獄里的朋友,看到裏面的情形是那麼——就像她自己說的——「寂寞」之後,她就在倫敦找了一份為囚犯以及刑滿釋放人員服務的工作。
「我認為受害者不會那麼頻繁地抱怨。」
「那你的這個朋友,」雷布思曾經不明智地問她說,「為什麼進了監獄?」
「所以我該說點什麼?」
「格倫諾切爾。」
當他們走到前門的時候,詹妮弗·本恩已經恢復了平靜。
「他為什麼是C類囚犯?」
雷布思又想起了威利和迪克西,想到他們如果進了監獄會發生什麼事。
「你該不會是詹妮弗·本恩吧,是嗎?」
「你知道他有病?」
她的身體轉向了他:「我可以看看你的證件嗎?」
「他的公寓有最近重新裝修過的跡象;我在考慮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
「那麼去我車裡?」
她不想讓人去車站接她,不過他還是去了威弗利。她把迷彩旅行包和磨損的紅色帆布背包扔到站台上。他想走上前去迎接她,可能的話就伸開雙臂擁抱她;或者更想站在那裡,等她跑上前來擁抱他。可是她不希望有人接她,所以他就站在那兒,暗自希望她能看到他。
「那麼最好快點。」
「很榮幸您能見我,先生。」
雷布思滾了出去。
SWEEP,和文章里提到的另外一家福利機九*九*藏*書構一樣,擔心麥克奈利剛被釋放一周就自殺的事實證明「系統內部」在關心和幫助刑滿釋放人員重新適應社會方面存在問題——這肯定是薩米說的話。警察、監獄監管人員和社會服務部門都受到了指責。愛丁堡監獄的監獄官能做的只是告知媒體在囚犯們重新回到社會之前他們做了哪些準備工作。一位「SWEEP發言人」堅持聲稱刑滿釋放人員——SWEEP從來不稱他們為「犯人」——和被釋放的綁架受害者或者人質一樣有心理問題。雷布思能想象薩米說出這樣的話;他以前聽到她說過。
從那次見面以後,事情變得不同了。佩興斯和雷布思漸行漸遠,薩米和佩興斯卻越來越親近。直到有一天,雷布思離開了,讓租他公寓的學生搬出去,他自己搬了回去。
「今晚真幸運。」他看了一下她,又朝別的地方望去,看到坐著的那個男人正用手擋住他的額頭,試圖不讓雷布思看見他的臉。「哎呀,皮特。」
警察叫它「黑烏鴉」。
「你是指負責他的社工?」弗萊特又查了一下文件,「社會服務部門的詹妮弗·本恩。」雷布思在他的記事本上寫下這個名字。
說完這句話她就轉過身朝她的車子走去。雷布思想,她確實問了一個很好的問題。
「你跟她說了什麼?」
「知道為什麼嗎?」她說,「因為對你來說矛盾比共識更有意思。」
幾個月前,他很驚訝地收到了女兒寫來的一封信,說她已經在愛丁堡找到了工作,並且就要「回家」了。他打電話向她確認,結果她的意思只是說她要回到愛丁堡。
「最後再問兩個問題就好了,先生。他出獄的時候身上有多少錢?」
那個人抬頭看了看,好像認出了雷布思:「晚上好,雷布思先生。」
可是她沒有動,於是他就掏出了他的警官證,她很仔細地拿著看。
在大房間的一個角落裡,一個斜挎著巨大帆布包的女人正彎著身子想和椅子上懶洋洋的男人說話。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對她不感興趣。最後那個女人放棄了,在一個小本子上寫了什麼,然後又合上,放進了帆布包里。那個男人斜過身子低聲對她說了什麼,她聽著,臉紅了,然後站起來準備離開。
「不了,謝謝。」
「不,我不認識他。他只在這裏待了十一個月。」
「談話要收費嗎?」雷布思問。
「我就是。」
「根據記錄來看是沒有問題的。你看,警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得出什麼結論。但他並不是因為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才自殺的。聽到他出事的時候,和他住https://read.99csw.com一起的囚犯同所有人一樣驚訝。麥克奈利以前坐過兩次牢;禁閉對他來說好像不是陌生或新鮮的事。」
「好,那我們就隨便聊聊吧。」
「我覺得你可能會那樣做。」
於是他們的談話陷入了僵局。
「告訴你,他在這兒的時候,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會朝自己的腦袋開槍。」
「我一直給十幾二十歲的人做素食。」她回答說。
弗萊特盯著雷布思,然後瞥了一眼手錶,提示他時間不多了。
「我正在對他自殺的案子進行調查。」
「他像是會自殺的人嗎?」
她在搖頭:「我恐怕幫不了你。他從來都不按約好的時間和我見面,我們從來沒有見過。」
「誰是他外面的聯繫人?」
「所以我收集了這個。」弗萊特敲了敲桌上的馬尼拉紙文件:愛丁堡監獄,C大廳,第一一一七號囚犯,休·麥克奈利的記錄。吉姆·弗萊特打開了文件:「我做了記錄,和一些看守還有曾和麥克奈利住一起的囚犯談過。」他朝雷布思笑了一下,「我想我準備好了。順便問一下,你要不要來點喝的?」
「謝謝,」雷布思說,「打字對我來說是高科技的玩意兒。」
她點點頭:「不過我認為那也沒什麼用。你會對一個身患絕症的人施加什麼懲罰呢?」
雷布思不是唯一對沙格·麥克奈利的自殺案件感興趣的人。報紙上也有相關新聞,他迅速瀏覽了一遍,首先看看有沒有提到他。沒有他的名字,這讓他鬆了一口氣。瑪麗·亨德森只是作者署名欄中的三個名字之一,無法看到她的供稿從哪裡開始,到哪裡結束。不過,她釆訪了雷布思的女兒薩米;雖然沒有提到薩米的名字,不過提到了她為之工作的機構的名字:蘇格蘭刑滿釋放人員福利機構,或者稱之為SWEEP。
是瑪麗·亨德森,雷布思想。也許她並不關心答案是什麼,只是為了讓接受採訪的人感到窘困,看能不能泄露什麼。
「那是什麼地方?」
雷布思試圖搞明白會是什麼問題。走出秘書室,當大塊頭吉姆和他握手時他仍在想這個問題。我已經讓他漏網了。他向自己的汽車走去的時候還在腦海中回放他們的會面。
沒有人可以幫助他。休·麥克奈利從來沒有到過這附近,這裏的人都這麼說。他不想糾纏著問下去,也不想讓自己這次並不受歡迎的到訪拖長,不過他在走之前還是迅速看了看四周。
兩天後,他持有的那一把佩興斯家的鑰匙變成了薩米的,她把自己的東西搬進了客房裡。這不是永久的打算——兩個女人都這麼說——只是暫時想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