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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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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後起居室的門關著,在走廊的地毯上有一箱混合裝的酒。特蕾莎穿得很隨便——一件大大的T恤,黑色緊身褲,戴著金色的耳環——她好像幹了什麼體力活一樣,正在出汗。
「不知道怎麼起火的。一定是上帝乾的。他們在垃圾桶里沒有找到煙頭也沒有火柴。」
他可以聽見她翻記事本的聲音。
「嘿,你還對我的那些違章停車罰單念念不忘呢。」他又哧哧地笑了,「這是什麼咖啡?」
「什麼樣才算違法呢,哈爾戴因先生?」
「但是必須有人做,對不對?」哈爾戴因往半張烤餅上塗奶油,「我喜歡這些點心。」他說著吃了很大一口。
哈爾戴因聳聳肩。
「好的,隨便。」
第二天早上,雷布思打電話到美國領事館。
「有沒有聽說過叫門森的什麼人或東西?」
「錢是從哪裡來的,特蕾莎?」
哈爾戴因搖搖頭,遞給雷布思一個杯子和茶托。他倒咖啡的時候一滴都沒有灑,甚至一下都沒停。
「警督,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是流暢而文雅的美國口音。雷布思不確定「常春藤聯盟」具體是什麼意思,但是哈爾戴因的口音讓他有了一點概念。
「不要這樣,警督,」哈爾戴因堅持道,「你在調查德里的事情,我只知道這麼多。可是他仍然在服刑,對不對?所以他做了什麼?在牢房裡開了間皮包公司?」
「你在這兒有一段時間了?」雷布思問。
「聽著,哈爾戴因的違章停車罰單,具體|位置在哪裡?」
「那麼你就一直等到世界末日吧。」
「幫我來雙份濃縮咖啡好不好?謝謝。」哈爾戴因又轉向雷布思,「那麼我們在這兒幹什麼,警督?我們好像並不是在談論德里·查特斯了。」
「這不是答錄機吧,是嗎?」雷布思問。
「我想我把它們寫下來了。」
「他從英國的納稅人手上拿走了數百萬。」
九*九*藏*書雷布思咬了一口烤餅,什麼也沒說。
「是關於小沙格的。」
哈爾戴因用餐巾擦掉嘴邊的奶油。「有類似這樣的事情,」他說,「我能說什麼呢?這並不違法。」
「好,你能不能幫我接通哈爾戴因先生的電話?」
「這地方對你來說夠冷的吧?」雷布思問。
「你知道的,那種僅僅存在於紙上的公司。」哈爾戴因突然停下了,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
哈爾戴因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他站了起來,正式地鞠了一躬:「我希望你不介意埋單,警督。」然後轉過身離開了。
「等一會兒,別掛斷,警督。」
哈爾戴因坐在舒服的椅子里:「他騙走了我五千鎊。那仍然讓人感到難過。我是個外交官,不是百萬富翁。」
哈爾戴因做出在思考的樣子。「沒有人,」他饒有興緻地說,「我的上司可能要搬到那些區域去了,不過我沒有。」
「關於蘇格蘭,您還需要了解很多,哈爾戴因先生。十點半怎麼樣?」
「查特斯先生呢?」
「某些地方,某些類型的公司吧,當然。到處都有很多的資助,有些來自歐洲經濟共同體,有些來自英國政府國庫。」

「它現在已經不叫北英國了,是不是?」
一陣自信的笑聲:「天哪,就為這個?好,當然,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不想讓它成為一次外交事故。」
「也許沒有,不過在你告訴我之前我會不停地回來找你。」
「哦,是蘇格蘭政府辦公室的什麼事情,所以我才會去那裡。」
「我想可以的。你能到這兒來嗎?」美國領事館,哈爾戴因先生最方便的地方。
雷布思很高興自己身上穿的是他比較體面的一套西裝。這家飯店變了很多。上次他在這裏喝早咖啡,是和吉爾·坦普勒一起來的,那個時候他們還是「搭檔」。牆上現在已經有了裂縫,整個地方也好像退色了,還有一點破舊。
「雷布思警督。」
「你跟他熟嗎?」
「你什麼意思?」
「好的。」
雷布思坐在巴爾莫勒爾酒店——以前叫「北英國」——的大廳里,他對服務員說他在等一位客人,不過還是先點了些東西:兩份不含咖啡因的咖啡,還有蛋糕或餅乾什麼的。
一個年輕人跑了過來。九_九_藏_書
「去咖啡因咖啡。」
「當然找不到,弗勞爾在報告之前已經收拾好了。」
「裏面誰和你在一起?」
雷布思笑了:「末日比你想象的要近。」他從門上把手拿開,這一次她沒有關門。
「你是怎麼知道德里·查特斯的?」
「所以蘇格蘭黑手黨的故事是真的了?」
雷布思看到哈爾戴因花他的錢吃得很開心。突然他開始懷疑哈爾戴因的故事有多少是可信的。謊言往往用薄薄一層真實的東西包裹著,雷布思知道他一會兒就得審查這個包裝。
「什麼錢?」
「你在領事館做什麼的?」
「還有德洛雷安醜聞。」雷布思說。
「一直都有。」
「可是我已經告訴你我的故事了,現在你應該告訴我你的故事。」
「他經營幾家公司,而且都盈利,可是總是想擴大規模。我想他只是厭煩了,就那麼簡單。他喜歡建立一些東西和經營一些項目,可是後來他就失去興趣了,開始尋找新東西。他對他所做的事情很在行。不過,正因為如此,他讓我投資的時候我沒有過於謹慎。」
「不熟。當他談論生意的時候他很正常,可他不善於交際。我感覺正常的禮節性談話會讓他覺得很無聊。他是真正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產物,撒切爾夫人的一頭牛。」
「在這兒開公司很便宜,是不是?」
他沒有等太久。
「我已經點過了,希望你不會介意。」
「你現在不在英國,哈爾戴因先生。」
「我猜是的。我對你已經盡量坦誠了。」

雷布思也有惱人的習慣:他總是把舌尖伸到牙齒的洞裏面,試著把裏面的膿液吸出九_九_藏_書來。他開始喜歡那個小小的鑽孔了。
「哪些區域?」
「哦,先生,您需要付您的違章停車罰款了。」
「只是正在進行的調查的一部分,先生。我不能向你透露——」
「幾乎什麼都不知道。」雷布思說了謊,他想知道哈爾戴因會說哪件事。
「他已經死了,都結束了。」她準備把門關上,但雷布思用手擋住了。
「上帝呀,他這次又做什麼了?」他停頓了一下,「不要告訴我說現在我可以把我的錢拿回來了。」
雷布思讓他走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還有很多咖啡沒喝完。
「可是那個傢伙確實有一輛很拉風的車。」
「不行,你不能進去。什麼事?」
特蕾莎·麥克奈利也沒有勇氣再重複一遍謊言了。她直接把門關上了。
「在一次聚會上別人介紹我們認識的。現在不記得是誰介紹的了……」
「我可以進去嗎?」雷布思問。
「我很感激,先生。」
「您的名字是?」
「起火案調查得怎麼樣了?」
「賄賂,金錢交易。」
「沒有人。」
「好的,警督。我期待和你見面。」
「我和他們都有交往,警督。事情是這樣的:你剛剛開始建立起一種工作關係,然後政府把一切都改變了:改變了名稱,規則和遊戲者。SDA變成了蘇格蘭工商理事會,HIDB變成了HIE,我就必須從頭開始,重新建立人際關係,讓人們知道我是誰。」
他在故意拖延時間,雷布思想。為什麼要拖延時間?蒸餾咖啡到了,哈爾戴因品嘗了兩口,重新鎮定下來。
「水果烤餅怎麼樣,先生?」
「我是在伊利諾斯州長大的。」哈爾戴因脫下大衣,「我們的冬天你們是無法想象的。」他回憶的時候禁不住打了個冷戰,然後笑了起來。這對他來說已經成了一個惱人的習慣。
「門森。」
「嘿,看起來很棒,謝謝。」哈爾戴因對服務生說。他馬上接過來,把杯子拿出來,開始倒咖啡。趁他倒咖啡的時候,雷布思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在房子上花的錢。」
「沒有人?」
「約翰·雷布思警督。」
「我來之前堅信,警督,」他最後說,「我不需要和一個不是在執行公務的人說話。」哈爾戴因看見雷布思臉上的表情,笑了:「九九藏書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你自己說的那種人。我們美國外交官這段時間都特別小心。你的上級告訴我你在休假。」
那天晚上,雷布思去拜訪特蕾莎·麥克奈利。
「我們可不可以私下談一談?」
「讓她問。你就告訴她我在蘭薩羅特島。」
哈爾戴因被他的問題弄得措手不及:「在新城區?」
「但是你可以,你是不是這個意思?罰單不是我打電話來的主要原因。我想和您談談關於德伍德·查特斯的事。」
「你認識住在皇家馬戲廣場的什麼人?」
「我曾經聽到過一種謠言,」雷布思說,「在美國公司高層有一種類似蘇格蘭黑手黨的組織,迫使人們在蘇格蘭開辦公司。」
「坦普勒女士一早就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想知道我有沒有和你聯繫。她問了很多問題。」
雷布思的下一個電話是打到聖雷納德的,他叫希歐涵·克拉克接電話:「過得怎麼樣?」
雷布思向她道謝后掛了電話。他在地圖上找到了詹姆斯·克雷格步行街的位置,就在新安德魯大廈的旁邊。所以哈爾戴因確實和蘇格蘭政府辦公室有過交往。王子大街的罰單可能只是意味著他去那裡購物。雷布思不確定皇家馬戲廣場代表著什麼或什麼人。他想起了議員的文件夾:SDA/SE;AC哈爾戴因;西加爾工業園;門森。
「哦,他是個生意人。你對他破產之前的事了解多少呢?」
大門沒有鎖,他上了樓梯進入她的公寓。他聽見裏面的音樂聲,非常歡快的音樂,還有人應和著拍子鼓掌。雷布思按下門鈴,等了一會兒,又按了一次。音樂聲關小了,從門後面傳來一個聲音:「誰呀?」
「您認識一個叫基恩的醫生嗎?」他問這個美國人。
「他是個牙醫,是德里·查特斯案件的另一個受害者。」
「找到了:王子大街,詹姆斯·克雷格步行街,還有皇家馬戲廣場。就只有這些了。沒有日期。最後兩個是同一地點多次罰單。」
哈爾戴因做出懷疑的口形:「不介意給點提示吧?」
「事實上它還不錯,不過我真的懷念咖啡因的刺|激。服務員!」
「你沒有權利——」
「這是艱難的工作。」
「你仍然需要納稅,警督。就算德洛雷安不拿走那些錢,其他人也會拿走的。」哈爾九_九_藏_書戴因又聳了聳肩。他的外在表現——無論是聲音還是面部表情——總是有點誇張,比你從蘇格蘭人臉上看到的要誇張。
「九年了,斷斷續續地。中間他們確實讓我回到美國待了兩年,可是我想方設法又回來了。我喜歡蘇格蘭——我的祖先是從這兒來的。」
「作為一個休假的人,警督,我看你顯然太忙了。」哈爾戴因喝完了他杯子里的東西,「我很想說見到你是件高興的事,可是實際上非常令人沮喪。」他開始把胳膊往大衣袖子里伸了,「我不希望你再來打擾我,警督。我今天寄了一張支票支付違章停車罰款。據我所知,你沒有別的理由可以找我了。」
「『北英國』,」雷布思提議道,「喝杯早晨的咖啡。」
「再說一遍。」
「我有個工業審議項目。在有些國家,這是個雙向的過程,可是沒有太多的蘇格蘭公司準備在美國開廠,所以我主要關注那些準備在這裏落戶的美國公司。現在沒有原來那麼忙了。」他左右看看,「服務員總是很慢。」
「在蘇格蘭的分支呢?」
「我只知道一個皇家馬戲廣場。」
「雷布思警督?」他和雷布思握手,雷布思示意他坐下。
「不,我不是。」
「哦,這不太公平,是不是?一點都不英國化。」
雷布思站了一會兒,聽聽裏面的動靜,然後走到梅齊·芬奇的公寓。他按了她家的門鈴,但是她不可能應答,因為她正藏在特蕾莎·麥克奈利起居室的門后。
「謝謝您,先生。」
「等一會兒,好嗎?」過了很長時間她才來開門,而且還掛著門鏈,「你想幹什麼?」
他還是不知道門森的任何事情。他希望哈爾戴因能有所幫助。
「你還記得是誰組織的聚會嗎?」
「皮包公司?」
咖啡、一碟附帶黃油的水果烤餅、果醬和成塊的奶油裝在一個盤子里送上來了。
那個美國人一走進來,雷布思就認出他來了。他個子很高,打扮非常講究,身穿一件米色的巴寶莉雨衣。哈爾戴因的頭髮是金色的,但是發量不多,幾乎能看到粉紅色的頭皮了。他四十歲左右,眼鏡框上有類似龜殼的環形花紋,臉型瘦削,額頭光滑突出。
「如果你是在協助美國公司,哈爾戴因先生,那是不是意味著你和蘇格蘭工商理事會有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