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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局 37

死局

37

「在這個關於道德『壟斷』的遊戲中你有什麼可以討價還價的,或者只是選擇進監獄?」
「為什麼不?」
「好,讓我們試試這個——查特斯通過皮包公司賺了幾百萬,足夠讓他在監獄里待上一陣子。這就是他認罪的原因。當他出來的時候,錢在外面等著他。你們都知道,而你們打算什麼都不做;你們也知道他是個殺人犯,對此你們同樣打算保持沉默。」
「等一下,」哈爾戴因打斷說,「你有什麼證據?告訴你我們不知道任何——」
雷布思開始脫短褲和襪子了。
「聽見了嗎,喬?」
「現在,警督,如果你想舊事重提,你就這樣做吧,結果會讓你的良心感到不安。它們肯定不會讓我感到不安。」
「回答我這個問題:查特斯有個顧客叫奎倫,他是一個建築承包商,通過和SDA里的某個人做非法交易賺錢。查特斯出賣了奎倫,於是這樣他們可以認真地考慮關閉SDA。你們那時候就都認識查特斯,是不是?你們都知道如果SDA消失了,所有的賬戶都會關閉,各種各樣的騙術都永遠不會被人發現。那麼你們了解奎倫嗎?」他看著伊恩爵士,「查特斯是不是告訴你這個故事,然後讓你去選擇怎麼講給其他人聽?」
「這個笑話很差勁。」馬西森走過來握雷布思的手。他穿著一套昂貴的西裝,不過已經摘掉了領帶,襯衫最上面的紐扣也解開了,說明他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你能來很好。」他告訴雷布思,帶著某種偽裝的誠意。
「沒有人會為他哀悼!」伊恩爵士突然說。
「可是吉萊斯皮是被他認識的人陷害的,不然他不會到那個巷子里去。」
「我希望麥芽威士忌適合每個人。」馬西森說,輕鬆得好像他們剛剛打完幾局橋牌。
「還有一個問題,」伊恩爵士說,他剛剛緩和過來,「哈爾戴因先生也會承認的。還有兩家美國公司已經看到把他們的歐洲業務落戶在洛錫安的好處。如果我的名字,或者哈爾戴因先生的名字,要受到爭議……」亨特謙虛地聳聳肩。
「用什麼?」哈爾戴因說。
「無論怎樣你都沒事,」雷布思告訴哈爾戴因,「你享受外交赦免,有『無罪釋放卡』。」
雷布思先看看哈爾戴因,然後是J.約瑟夫·辛普森,最後是羅比·馬西森。「黑手黨都到齊了。」他說。
「是嗎?」雷布思說,「你喜歡槍,伊恩爵士。你有一個房間裝滿了槍。如果我對照檢查它們會怎樣?它們都還在,還是少了一支……你交給沙格·麥克奈利的那一支?」雷布思轉向馬西森,「我要把他帶走。今天晚上我要把他帶走。你們剩下的人也許以後再說。」
「你知道嗎,警督,」馬西森說,「任何其他警察,任何其他警局官員,我可能都會試著提供一點經濟幫助。」
「我不能進監獄!我所做的只不過是提供一個地點。這不是違法的!」
「那麼,事九-九-藏-書情是怎樣的,警督?」馬西森開始不耐煩了。他知道他贏得了爭論,但是可能仍然會失去這場戰鬥。他把他的酒杯舉起一半,如果雷布思說出了正確的答案他就準備碰杯,這個答案應該是每個人都想要的。「只是記住,如果你想要,就會有一個位置給你的。」
「什麼?」
馬西森緩慢地搖著頭:「如果任何消息泄露出去,真的將會非常不幸,你會突然陷入媒體炒作和政治問題的風雲中。你為什麼不能只給查特斯定罪?」
「沒錯,喬,沒有。」
「我不同意。」
伊恩爵士直視著雷布思,他的嘴裏充滿了仁義道德。正當雷布思最不需要的時候,他頭腦中出現了一首歌的歌詞:你不可能總是得到你想要的,但是有時如杲你儘力而為,你會得到你需要的。
「這是我的答案,馬西森先生。」他說。
伊恩爵士在他的座位上扭動了一下:「我看到查特斯的處境變得多麼危險了。我想讓他收手,但是我所處的位置不允許我……我覺得最好只是指給你正確的方向,而不是把你帶到那裡。」
「謝謝,」馬西森說,「請把衣服穿上吧,我為給你帶來的麻煩道歉。」他用的是他的辦公腔調,深沉而自信,美國式的模糊音和蘇格蘭捲舌音夾雜在一起。「我們都坐下吧。」
「難怪每個人都想讓你高興。」
「別再狡辯了,哈爾戴因先生。我知道這些年來伊恩爵士一直控制著你。」
「那麼你為什麼在這兒?」雷布思注視著馬西森,他嘴唇抽|動著。
「你本來可以跟它沒關係的。」伊恩爵士咆哮道。
「你要我做什麼?」
沙格·麥克奈利死了,可是沒有人傷心。特蕾莎在花他的錢,和梅齊·芬奇一起過得很好。奧德莉·吉萊斯皮也一樣,也許剛開始真正享受自己的生活,也許和她的情夫一起。一個人死了——在恐懼中被殘忍地謀殺了——那就是雷布思天平左邊的全部了。而右邊則是其他所有的東西。
馬西森朝房間四周揮揮手。米色的牆上掛著一些放大的電腦晶元的圖片和十來個裝在框子里的出口工業和成就獎。房間正中放著一張巨大的橢圓形桌子,和地板一樣黑。「我每個星期對這個地方的竊聽裝置進行一次清掃,警督。工業間諜一直是個威脅。不幸的是,這個會議安排得太匆忙了……」
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就走了。
馬西森笑了,把頭偏著,等著雷布思照做。
雷布思轉向他:「你是怎麼知道的?」
「沒人告訴我這是個脫衣舞會。」
「因為那樣的話你們就逍遙法外了。」
「艾登自作自受。你那時不認識他。他快瘋了,他會把公司跟他一起拖垮。」
接待處有保安值班,不過有人在等雷布思。當他走過自動門的時候,一個機械聲音告訴他,他正在進入一個「絕對無煙區」。他看見伊恩·亨特爵士站在一個展示台邊,台上蓋了一九*九*藏*書塊布,不過伊恩爵士已經把它拿掉了,這樣能更好地看下面的模型。
「警督,」哈爾戴因說,「我們不是吸血鬼。」
「你一點杜松子酒都沒有?」喬·辛普森大聲抱怨說。
「讓這個人先喝點東西。」馬西森責備道。
雷布思剛才沒有注意到遠處的牆是一排凹進去的櫥櫃,櫥櫃的門是平滑的,沒有手柄。馬西森按了一下其中的一扇門,門自動開了。
「我猜是伊恩爵士。」雷布思說。四雙眼睛盯著常務官。「也許查特斯自己可以告訴我們,正如你說的,他要失去的最多。他可能願意用一切代價來縮短他的刑期。」
雷布思大笑著。他喝過酒之後有點不受控制。「一點都不錯。所有這些對國家的熱愛和對工作人員的責任都是胡扯。告訴我,那天為什麼把我和副局長弄到一起?」
雷布思再次大笑:「你的老花招。我們到這裡是為了給馬西森一個下馬威,讓他連想都不要想說出實情。」他轉向馬西森,「你像待宰的豬在圈裡汗流浹背。」然後他又回過頭看著伊恩爵士:「你利用我們的方式,就像查特斯利用麥克奈利一樣。而且你還敲詐哈爾戴因,讓他把公司引到這裏來。這算什麼,貪贓舞弊也是你職業中的一部分?」
「聽起來有點像賄賂,呃?」雷布思說。
「不要這樣想。」
「你能叫我來很好。」雷布思說,加入遊戲當中。
「它還傷害了其他人。」雷布思想起了柯絲蒂是怎樣發現她父親不是偶像的;他想起了她的計劃,一個他們都以為可以成功的計劃,因為她的父親不想讓他的女兒回來——他們拿君旗的文件做交易,拿柯絲蒂對整個事情的了解做交易……威利和迪克西死了。
然後他轉向雷布思。
「我沒有任何相關的儀器可以使用。我怎麼能確定你身上沒有竊聽器呢?」
雷布思還在盯著伊恩·亨特爵士。他一口氣喝完了威士忌,然後把酒杯放下。他的雙手撐在桌子上,然後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們乘坐明亮的電梯上了三樓,也就是頂樓,來到一個緊湊的有三個門的走廊里。伊恩爵士在一面牆的操縱盤上按了四個數字,推開了其中一扇門。裏面有三個男人在等他們,都站在窗戶旁邊。一架輕型飛機剛從大樓樓頂起飛,距離近到你幾乎可以看見裏面疲倦的飛行員。
「對我來說,一文不值。但是如果說到拯救帕諾科技……哦,我當然不會做現金交易。現金很麻煩,你不會希望國家稅務局找上你。」
「新的君旗大樓,」他解釋說,「他們將在春天開始動工。」他轉向雷布思,「新的工作崗位,警督。」
「警督,」哈爾戴因用深思熟慮的口氣說,「我們在你手上。現在隨便你怎麼決定。」
「不,你沒有。」雷布思平靜地說。
他們都閉了嘴聽著。雷布思從他的水晶平底酒杯里喝著酒。
「這真是荒唐。」亨特說,用手杖捶https://read.99csw.com擊地面。
「那麼我就喝威士忌。」
馬西森點點頭,撫摩著自己的鬍子。雷布思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紀念艾登·戴爾基第才留的鬍子。「德伍德·查特斯要失去的最多,」他解釋說,「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監獄里,如果你把你知道的公佈於眾,他會繼續待在那裡。」
馬西森看上去很沮喪:「警督,你得弄清楚一件事情:我不在乎伊恩爵士,我不在乎今晚這裏的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他的聲音提高了,和他在其他董事會議上提高聲音的時候一樣,正在把自己推向勝利,「我在乎的——比你們理解或相信的都要深刻——那就是帕諾科技。」此刻他又降低了聲音,「君旗將會是一個主要的增長點,警督。一個新的工廠,新的R&D部門,意味著更多的供貨商、承包商,對地方經濟投入巨大的現金和信心。不過還不止那些,君旗將會是歐洲的微軟——蘇格蘭將有能力在自己生產的計算機里放入自己生產的軟體。」
「哈爾戴因先生說的對,警督。」馬西森又坐下了,坐在桌子頂端那張執行總監的椅子上。圓形的桌子使人人平等,可是馬西森的椅子是皮製的寶座。到現在為止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完全鎮定,而雷布思感覺自己的頭好像要爆炸了。
「那麼是誰呢?」馬西森問。
我需要一杯酒,他想。羅比·馬西森帶著考慮周全的微笑遞給他一杯。
「警督,很久以前,幾乎是另外一個時代,我們都從德伍德·查特斯成立並經營的企業中受益匪淺。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我們當時知不知道那些利潤是用欺騙的手段得來的?」他聳聳肩,「那是律師要解決的問題。你知道律師會是什麼樣子,尤其是在解決公司相關法規的時候。他們可能需要幾年,花幾百萬英鎊才能得出結論。大量的時間,大量的金錢……」他攤開他的手掌,像作秀的人開始滔滔不絕,「為了什麼?事實是,其中的一些利潤——非法獲得的那些——就是用來建這座大樓了,給幾百人帶來了工作崗位;相關的副產品創造和維持了幾百個,甚至幾千個崗位。得到這些崗位的人包括——正如你自己告訴我的——你的一個朋友。現在,在法律上,這些都說明不了什麼——這是對的;法律是一個嚴厲的情婦,他們是這麼說的。」他微笑了一下,「但是法律,我要說,不是一切。還要考慮道德、倫理和經濟秩序。」他舉起一個手指強調這一點,然後把它放在嘴唇上,「道德法,警督,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不幹凈的錢用作良好的用途,它真的能被叫做不幹凈的錢嗎?如果一個小孩偷了一些蘋果,但他長大后成為一個救死扶傷的外科醫生,有哪個法庭會判他盜竊呢?」
伊恩爵士的笑容蒸發了。「他們在董事會會議室等我們。」
「怎麼樣,警督?」馬西森從雷布思的眼中可以看到read.99csw.com變化——紅色的光變成了琥珀色。他從寶座上站起來:「我們喝點東西。」
「這純粹是胡扯,」伊恩爵士說,「我拒絕討論這個問題。」
雷布思脫衣服的時候觀察著那四個人。辛普森的表情看上去最不安,因為他是這組人中最沒有分量的;哈爾戴因坐在桌子旁邊玩弄著一支很粗的鉻合金筆,好像已經對會議感到厭倦了;馬西森站在窗戶旁邊,把眼睛從脫衣服的人身上移開;可是伊恩爵士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著。
「另一件值得你驕傲的事。這次又會帶來什麼,露水莊園的亨特勛爵?」
「你永遠可以作證指控他們。」雷布思告訴他。
帕諾科技在西加爾工業園的車間是獲了獎的,它有一套自動傳輸系統——一系列機器人升降機,還有使得採光面積最大化的球體形狀。接待處是鉻合金和灰色的金屬做成的,黑色膠皮地面閃閃發亮。
「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嗎?」雷布思邊說邊脫去夾克。
「我對你來說值多少錢,馬西森先生?」
「因為他害怕。」
「看來,」雷布思說,「這正在變成比『黃金海岸分時度假』還要強硬的推銷。」他轉向辛普森,「你呢,喬?」
「告訴我,裏面沒有人中飽私囊?」
「嘿,」哈爾戴因說,他的眼鏡片閃著光,「過去它是有用的,不是嗎?」
「你要因為一件發生在八年前,並且當時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的事,就將這一切推入危險之中;那件事只傷害了一些納稅人,反正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知道自己的錢是怎麼花的。幾百萬隻是滄海一粟,投入大海中一個漣漪都沒有。你知不知道在歐洲大陸詐騙的規模有多大?那不勒斯的一個莫須有的飛行員培訓項目網羅到一千七百萬英鎊;農產品和動物在邊境上來來回回運送,每次都騙取補貼;歐洲經濟共同體花了一億英鎊來摧毀葡萄園,可是每年葡萄種植面積都在增加。希臘人把葡萄枝砍下來,又插回地上,這樣他們就可以拿兩次錢。我再說一遍,區區幾百萬不會傷害任何人。」
「你說那是查特斯一個人乾的?」
辛普森聽見了,他顫抖地站了起來。
馬西森一直在等待爭論這個問題。「這個房間里沒有人知道。」他說。
雷布思不知道馬西森有沒有查過他的資料,有沒有派人監視他,和他認識的人談話。不,這些方法不會得到最重要的真相,不會告訴馬西森應該怎樣周密而聰明地打動他的心。肯定不止這些;肯定是他的本能。
「我知道——水蛭可以用於醫療。你們知道嗎?」他對著所有在場的人說,「湯姆·吉萊斯皮什麼也沒跟我說。他告訴我,我在犯一個錯誤。當時我以為這隻是威脅,但是它不是——這是絕對的事實。我以為他肯定隱瞞了什麼非法的事情。我從頭到尾都冤枉了他;他只不過是害怕了,恐懼了。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天里,他所有的感覺只有害怕。」親愛的上帝呀,雷布思知read•99csw.com道那種感覺是什麼樣的。
「你來這裏,喬,」馬西森語氣堅定地提醒他,「是因為你違反了這個國家的法律。我們都是。」
伊恩·亨特爵士大笑著。
「我承認,」馬西森說,「一個人死了。德伍德瘋了,就這樣解釋好了。」
「有人犯了謀殺罪。」雷布思說。
「但是在自己的地皮上蓋一幢新房子,女兒的信託基金,和一個在未來幾年裡會發展得相當好的公司的股份……然後還有一些較少但同樣重要的有形回報:在合適的位置上的朋友,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晉陞的時候在恰當的人面前說幾句話……」他遞出最後一杯酒給喬·辛普森——少得可憐,然後自己拿了一杯。這時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他站在他的寶座後面,身後的夜空中有架飛機在轟鳴。
馬西森顯得很難為情,但這隻是做樣子。「我希望你把衣服脫掉。」
伊恩爵士品嘗著威士忌。「應該有獎勵。」他平淡地說。
哈爾戴因像豬一樣從鼻子里發出笑聲:「我也是這裏唯一讓德伍德·查特斯騙去五千英鎊的人,在艾伯諮詢的事情上。」
「提供地點?」他說。
「傷害了艾登·戴爾基第。」
亨特什麼也沒說。他太憤怒了,說不出話。
「是的,喬,你要喝。」
「但是對於你,」馬西森繼續說,「我想那樣可能會收到與預期相反的結果。」
「他有個遺孀;你認為她不曾哀悼?」
「敲詐者的敲詐。」雷布思說。
馬西森為他的演講做了充分準備。雷布思試圖不去聽,可是他的耳朵卻很管用。馬西森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變化,站起來圍著桌子走著。
伊恩·亨特爵士往前坐坐,看上去好像很快失去了耐心。他說話的時候用手杖敲打著地面:「賄賂有錢的外國公司到經濟不發達的地方有錯嗎?我要說,警督,從道德上講,任何一個那樣做的人都是對的。」
辛普森還沒有坐到椅子上就開始不假思索地說,他不知道他來這裏做什麼,已經過了那麼長時間了……
幾百個工作崗位還有它們的副產品;快樂的笑臉;索提·杜加利這樣的人,重拾了尊嚴,有了第二次工作機會。雷布思能夠厚顏無恥地覺得自己有權利為這些人的將來判刑嗎?人們不介意是誰做了壞事,只要他們在月底的時候拿到工資。
吉萊斯皮死了,可是雷布思知道這些人沒有殺死他,不是直接殺死的。同時他恨他們,恨他們的自信和冷漠,恨他們確信自己所做的是「好事」。他們知道這個世界運行的方式;他們知道是誰——或者是什麼——在主宰一切。不是警察也不是政客,不是任何一個愚蠢地把自己送上前線的人。是秘密地、安靜的人在操縱這個世界;在必要的地方行賄,打破規則,但是不為人知;以「進步」的名義,以「系統」的名義。
伊恩觀察著他的手杖的手柄。「我忘了。」他說。
辛普森幾乎從椅子上滑下來。「我怎麼了?」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