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人話！」

剛要撥號，手機屏幕上出現「月餅」兩個字，丫居然打電話來了。還沒等我說話，月餅慢悠悠地說道：「請問是寫懸疑小說的羊老師么？」

我把照片列印出來，越看越覺得奇怪，用鉛筆在另一張白紙上標出書架的方位，畫虛線連接，居然出現了一幅二十八星宿圖。

月餅仰脖灌了半瓶二鍋頭遞給我：「喝完出發。」

我摸出手機，強迫自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揉著太陽穴，指著零散的麻將牌：「那個圖書館的微信公眾賬號……」

手機關機、微信不回、QQ灰像，我突然發現人與人之間所有的聯繫竟然只存在於網路通訊里。拿著手機，我手心全是汗水，努力回想月餅臨走前一天有什麼異常舉動，卻只記得最後一瓶啤酒仰脖灌進肚子的情景。

我心說這年頭騙子手段層出不窮，居然直接寄聘書還註冊微信公眾號，越來越專業了，上當的人肯定不在少數。我懶得搭理這種騙人伎倆，想聯繫幾個學計算機的同學，看看能不能幫我查出連接攝像頭的IP地址。

月餅把他的手機往我面前一擺，公眾號發了兩條幾乎相同的消息：

「月餅，我剛才究竟怎麼了？」

我正胡思亂想，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顯示是本市陌生來電，估計是推銷、保險之類的騷擾電話。我索性不接，盯著放在桌上的攝像頭髮呆。

在衛生間，我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面，冰涼的水流讓我清醒了許多。抬頭看看摘了鏡子的牆壁，剪斷的網線亂糟糟地盤在一起，延伸到牆壁內部沒了蹤跡，如同許多事，我們只能看到開始，預料不到結九-九-藏-書尾。

鏡子背面的牆壁上有個凹槽，裡邊放著一枚微型攝像頭，尾端連著數據線，我用手電筒照著光往裡面看，數據線和網線相連。

我接過瓶子，有些猶豫：「有些冒失吧？」

「嗯！」我一本正經回答，「洗洗更健康。」

「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收拾東西，飛機上敘舊。」月餅拎包進了書房。

月餅失蹤了？或者是遇到什麼意外？

月餅大學的時候就經常看風景紀錄片，一時興起就扛著包來一段說走就走的旅行，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一個來月，然後突然喜氣洋洋地推門而入，開瓶當地好酒，邊喝邊聊。所以我對月餅這次離家遊歷並未多想，以為他只是想單純外出放鬆一下心情。

「你也收到了？」

我粗略翻了翻，發現是西部某座歷史悠久的古城的私人圖書館招聘管理員，年薪百萬，交納五百塊錢報名費即可參加。應聘方式更扯：在圖書館內找到一本書，就可以被聘為管理員，名額只有兩個。有意者請先關注微信公眾號，有詳細介紹和圖書館地址。

我掛了電話，更加莫名其妙。我不喜歡網購，這個地址也只有月餅和我知道。想到這一層，我急忙打開門——這肯定是月餅的快遞。

我的手有些發抖，嗓子乾澀：「嗯，我也收到了。」

書架分明是結合了風水堪輿布的奇怪陣法，為了隱藏某種物品。我按照天干地支、五行八卦推算了許久也沒個頭緒，抽了兩根煙緩緩神，突然想到一點，從床底拽出麻將盒子，用麻將牌按照書架位置擺放。

不打遊戲，不喝酒的htｔｐｓ://rｅaｄ•9９ｃｓｗ•com時候，我把這段經歷寫成文字貼在論壇，居然因此一不留神當了作家。人生實在是太刺|激了！

月餅每天除了睡覺喝酒看書，就是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發獃。我雖然理解，但不知道該怎麼解開他的心結，反正遲早會想通，索性任由時間慢慢消磨吧。

一封EMS郵件別在防盜門上，我看了看發件地址，是西部一個著名古都。捏著郵件掂掂重量，應該是合同、信件、照片之類的東西。

手機提示音響起，公眾號又發來一條圖文消息。照片是月餅背著包走在小巷和我蓬頭垢面午夜寫作的情景，配著一段文字：「來吧，這是你們的使命。」

我放大了細看，照片是從高處俯拍，看不出館內照明工具，光線異常昏暗，各類書籍亂七八糟地堆在書架上，大多是線裝古籍，還有幾摞竹簡。我數了數，一共二十八個書架，而且並沒有按照正規圖書館那樣橫平豎直、間距一致地擺放，倒像是工人把書架抬到館里后，嫌太沉隨便一放了事。

我察覺到身體不受控制，腦子裡閃著亂七八糟的畫面：幽暗的山洞、泡在潭水裡的浮屍、刺眼的陽光、水桶粗細的巨蛇……

所謂二十八星宿，是中國古代術士將黃道和天赤道附近的天區劃分為二十八個區域，用於星占、星命、風水、擇吉等術數的，內容非常龐雜。由四相劃分為東方青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張、翼、https://read.99csw.com軫），細分為四大星域。曾侯乙墓出土的戰國漆箱文物對此有過完整的記錄。經過歷代推算，又從中演變出許多陣法，用於排兵布陣，兩軍交戰。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情讓我煩躁不已，按照聘書里的微信公眾號，我加了關注，查看歷史消息，只有一張圖書館內部的照片。

「月餅，你聽我說，浴室有個攝像頭。」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電話已經掛了，再撥回去時，他已經關機。

我跑到書房，拿了工具把鏡子拆下，足有兩三分鐘沒有反應過來。

「南瓜，我收到一封聘書。」

「南曉樓，尋找你很久了。」

「月無華，尋找你很久了。」

從平面轉為立體，頓時直觀了許多，我盤腿隨手擺弄著麻將牌，發現代表奎木狼、婁金狗的牌位置不對。我以為是剛才擺錯了，按照圖片重新放好，井木軒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向西邊白虎位挪了一寸。我大感奇怪，突然看到麻將牌都活了，在地板上胡亂穿梭，越來越快，隱約冒出一道漩渦狀的氣流，吸收著我的目光。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我一直忙著寫稿沒有在意，直到偶然翻月餅微博才意識到不對勁。以往他不管到哪兒，總要邊走邊拍發微博冒充高冷文藝青年。可是這一次，他的微博內容還是出發前一晚上那堆啤酒瓶子。

直到某天早晨，我看到月餅留下的字條——

「咱們什麼時候不冒失了？」月餅掏出兩張機票，「我下飛機就訂了去古城的機票。」

難道攝像頭是月餅裝的——他監視我幹嗎？

這樣的生活很無趣，其實是我們心照不宣的逃避而已。至於原因，是那九-九-藏-書段我不想說的奇特經歷。

「私人圖書館招聘管理員？」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去？」我把二鍋頭喝得一滴不剩，熱辣的酒精順著喉嚨燒過食道，如同吞了一團烈火。

「百萬年薪等你來，只需五百越門檻。」

還好失業對於我們來說屬於四次元的事情，本來就沒想找工作，哪裡來的失業？月餅不缺錢，離開校園后，他隨手買了房子，拉著我天天打遊戲喝酒睡覺，算是宅了。

我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思維有點遲鈍。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我抬頭盯著鏡子，摸著高高隆起的顴骨，幾乎認不出自己。熬了幾天夜，面色枯黃，頭髮打著油綹，眼睛里滿是血絲，水珠順著下巴滴落，看上去無比憔悴。

「我回來的時候門是開的，你已經昏迷，手機找不到了，應該和圖書館有關。」月餅緊緊背包扣帶，把一摞桃木釘插|進側兜，「想了解真相就要去尋找，傻坐著幹嗎？難道需要洗個澡再出發？」

接通電話，我迅速點開錄音模式，還沒等我說話，話筒里傳來呼嘯的風聲：「你是南曉樓吧。有你的快遞，打電話沒接，我把快遞塞你家防盜門上了。」

月餅曾經在印度新德里遇到過變態房東，把攝像頭裝在鏡子後面偷窺女房客。可是這套剛交工的精裝修房子，我們是第一任房主，不可能被人做過手腳。

兩年前，正是我和月餅畢業那一年。雖說大學畢業證不一定比挖掘機操作證好使，但半途而廢豈不是浪費了這幾年的學費？算算性價比，我和月餅還是硬著頭皮念完最後半年的課程，成功跨入失業大軍。

我在不知情的狀態下，在微信里說了一串ｒｅａｄ•9９ｃｓw.com古怪的話？

我翻看著歷史消息，還是只有那張圖書館的照片，退出公眾號時，居然看到有一條我發給月餅的語音信息，是半個小時前的：「般古不哉，奇哇索易，縮多羅婆，布蛤機。」

我沒敢隨便拆封，回屋取了裁紙刀，沿著邊縫一點點劃開，居然是一封招聘書，上書兩行大字：

「你關注微信公眾號了么？」話筒里傳出「乘客們請注意」的聲音，月餅加快了語速，「歷史消息里有照片，書籍放得沒條理，書架有些奇怪。你先看看，我這就要上飛機，馬上關機，三個多小時就回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泥丸宮刺痛，我睜開眼睛，月餅正好拔出銀針：「幾天不見就這個德行，一心四用打麻將走火入魔了？」

我用力眨著酸澀的眼睛，看到左眼白有個血點。湊近鏡子準備仔細看看，血點居然跑到了額頭，我愣了一下，發現紅點是鏡面里出現的。我退了半步，伸手摸著鏡面，一抹紅光從指縫裡漏出。

我立刻想到幾個問題：月餅知道這件事么？他這次遠行別有原因？和這枚攝像頭有關？他發現了其中的秘密，不願讓我冒險，獨自去解決了？

沒曾想那個號碼一遍又一遍打來，我心說難不成偷|拍那個人知道我發現攝像頭，準備狗急跳牆訛一筆錢？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就算是洗澡、上廁所被偷|拍發到網上也沒什麼好丟人的。

所有畫面聚在眼前，凝固成刺眼的亮點炸裂。一瞬間我的腦子幾乎爆掉，兩眼一黑摔倒在地，耳邊響起麻將牌清脆的碰撞聲。

「誰也不想過被人監視的生活啊。」月餅握著攝像頭冷笑，狠狠砸向天花板，零件「叮叮」落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