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支吾：「我們快點兒到百花潭去看看吧。」

黃科長：「好說好說。我們一回生，二回熟。」

另一個牌友：「你不知道，那個女學生追他追得好緊嘍，快成棒打不散的鴛鴦了。」

韓石：「小賈這麼一鬧，說不定對你還有好處呢。」

李長龍欣賞地笑著：「你媽說你都長這麼大，還考上大學了，不該叫你飛三了。老子就要叫你飛三，你就長了鬍子了，還叫你飛三。你從小就飛嘛，飛得好呀。你現在就要飛出去闖江湖去了。這個世道不飛不闖能行嗎？老子這份家業，就是闖江湖闖出來的，李老五就知道。」

陸開德向在座的客人們介紹：「這是李亨，四川大學政治系的學生。沒有想到出身綠林、斗大的字不識幾升的李旅長，有這麼一位儀錶非凡、識文斷字的公子。有出息，有出息。」

李亨正想走脫，對牌友：「對不起，今天掛免戰牌，改日再戰吧。」

李亨和哥兒們在舞場跳舞，爭風吃醋。

陸開德：「好，好。代我向令尊大人問好。聽說世侄在四川大學讀書，讀的什麼系？」

一個牌友：「真掃興。」

一牌友：「賈小姐，你嘴裏放乾淨點兒，莫非要和你那些異黨分子在一起混，才對頭嗎？」

在通告欄上新貼了一張通告：「壁報聯合會通告：茲訂於三月十二日（星期日）上午九時在杜甫草堂東楠木林舉行春遊聯歡會，願意參加者，請自帶茶食前往，此告。」

「怎麼不介紹我呀？」隨著嬌聲，一小姐模樣的人走進了客廳。

李太太：「都長到十八歲，考進大學了，你還叫他飛三。」

壁報前站了許多同學，都在邊讀邊議論。許多同學站在賈雲英主編的《春秋筆》壁報前閱讀。賈雲英和李亨正在欣賞他們的壁報。

老張：「好，今天我就向你宣布第一條紀律，你入隊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賈雲英。」

李亨暗驚：「我們曾經耍過一陣，耍得還可以，起先是她追我，後來她看我不順眼，一腳就把我蹬了。」

一個偏僻的茶座，賈雲英正在和兩個女同學說話。

李亨在向韓石彙報。

余莫敵：「那，我在我的壁報上發表傾向進步的言論，請告訴下面，不要亂批判喲，弄得我腹背受敵。」

賈雲英有幾分神秘地：「我今天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賈雲英回頭看了李亨一眼：「你還能說什麼？我們永遠不見面了。」

李亨：「我說是哪一個呢，原來是我們法學院的學生頭兒張大學長。」

李亨：「雲英，你……唉……」對著賈雲英遠去的背影，「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

女同學甲：「你怎麼能帶他去參加我們的活動呢？他還沒有被批准加入『民先』呀？」

韓石：「老張，我和李亨要進行個別談話，你可以回去了。」

黃繼統：「這個李亨還不能馬上叫他進社，要他鑽到賈雲英他們那裡頭去，密報異黨的活動，立了功才能算數。以後就由你和他聯絡。」

李亨：「孟濟民他們正在布置監視『民先』的人，說是準備行動。他們人手不夠，拉我也參加。」

女學生嬌氣地：「你這人怎麼走路不長眼睛？」

李亨辦完手續，領取一張學生證。他喜不自禁地翻看，（特寫）上面印著「四川大學學生證」，翻開來：政治系一年級　姓名：李亨。

孟濟民跳出來：「哪個在說話？有膽子給我站出來。」

李老五一旁點頭：「是，是。」

韓石：「我也正要找你。」

賈雲英拉起同學走：「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去鬼混吧。」

賈雲英一時哭一時笑，她捶打著李亨：「我恨死你了。」

韓石送李亨到門口。他先出去張望一下，再叫李亨出去：「以後你到我這裏來，先要看清楚了，沒有盯梢的才進來。出去也一樣。」

李亨難過地：「……她就這麼當眾奚落了我一頓，和我斷交了。」

老張：「不，現在是我做你的介紹人了。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你宣誓后，會有人告訴你。」

韓石：「……國民黨是消極抗日，積極反共。他們在川大的特務組織，陰謀破壞學生的救亡運動，破壞『民先』組織，你的任務，就是要和你們政治系的那些反動學生交往，取得他們的信任，從他們口中探明國民黨特務有些什麼陰謀……這是一場特殊的戰鬥，從此以後，你歸我單線聯繫，只有你一個人能夠到我這裏來。再不能和『民先』的任何人發|生|關|系，包括賈雲英在內。就是說，你要裝得灰色一點兒，不再參加任何進步學生活動，還是過你的少爺生活，和你們政治系的那些公子哥兒們去玩滾龍吧，該怎麼玩就怎麼玩，只是要出淤泥而不染，不能跟著他們變質腐敗了……」

黃繼統：「孟濟民報告，說你想參加川大的學生生活社，那好呀，我們歡迎。我們從陸總舵爺那裡知道，你是川中說一不二的總舵爺李旅長的公子，又是陸總舵爺賞識的人，這點我們就放心。不過有人說，你在學校和那個跟異黨跑的賈雲英耍得很好，這點我想問你一下。」

李亨：「小姐，哦，不，我是說同學，如果我斗膽問你芳名，讀的什麼系，能得到回答嗎？」

黃繼統：「好，今天就說到這裏。你出去到外間叫孟濟民帶那個叫李亨的進來一下。」

賈雲英哭了起來：「想不到你一直在欺騙我。起初我還只以為你是少爺革命，是『業餘革命家』，望你回心轉意。誰知你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竟墮落成為他們的走狗了！」

同學甲：「好了，檯子我們給你們搭起來了，唱什麼戲，由你們兩個去唱去。」招呼同學乙：「走，我們該知趣了。」

賈雲英：「不，不能這樣，我不准你這樣。我要去找他們反映。」

李亨：「你不知道，有些事我不好說。」

韓石：「將來她會理解的。」

李亨和陸淑芬跳舞，跳得精彩。眾人喝彩。

李亨：「賈雲英對我說過。我一定遵守。」

女學生拿出學生證給李亨看：「那有什麼不可以，我叫賈雲英，歷史系的。那麼你叫什麼名字，讀哪一系的？」

賈雲英拉起李亨走出圈外：「胡扯。」

行李已經挑起。滑竿已經準備著。送行的一大家人也已站在那裡。

賈雲英：「走，老地方。」

賈雲英：「怎麼會呢？你沒看到草堂亭子上貼的通告嗎？」

賈雲英：「我恨死他了。」

李亨：「孟濟民那邊雖然說這次送給他們的情報是真的，但是還不拉我進去，看來做不了什麼事，這一邊賈雲英卻和我鬧崩了。」

李亨：「你對我很好。」

李長龍：「對，那個蔣總裁，他帶兵到四川來總發了財，把川軍一個一個收拾了，把我這個旅改編，我的少將旅長的金牌牌也下了。這口氣叫我咽不下去。我就要在這個碼頭上操給他們看看。」

賈雲英很生氣的樣子，和兩個女同學從女生院走出來，往川大大門走去。

李亨：「那為什麼？」

賈雲英：「只是對你很好嗎？你說，我愛你嗎？」

李亨見賈雲英走過來，禮節性地向她招呼：「哦，你來了，坐下喝茶吧。（喊）拿碗茶來。」

孟濟民退下，帶著幾個特務學生走了。

陸開德：「政治系，好。你們去搞政治，我和你爸搞袍哥社會，我們讀的是『社會系』。」說著大笑起來，大家跟著大笑。

李亨面帶難色：「我理解，我願意接受這個考驗。只是……」

李亨不快地：「他們告訴你的地方沒有錯吧？」

賈雲英一把拉住李亨：「到處找你不見，卻在這裏。走，跟我們掛壁報去。」

李亨：「哦，王大管事。」

賈雲英：「我到底聽到你說這句話了。李亨，以後我要管你，不准你再和那些人鬼混了。這樣下去，你會墮落的。」

李亨仍不太理解，但聽說是紀律，便不再問了。

男同學甲：「總隊部沒有批准，自然就不是民先隊員。」

男同學乙：「看起來李亨和三青團頭頭在一起，肯定不是干好事。」

李亨：「要我再不要臉地去挨近賈雲英，實在難呀。」

黃繼統：「要你從她的口裡替我們挖些異黨活動的情報來。」

李亨：「賈雲英，我們好好的，又怎麼啦？」

李長龍揚手：「飛三，你聽著，我在鄉下操，你飛出去到大碼頭操。眼睛放機靈點兒，心思放活動點兒，各方面的人都要往來。」

韓石安慰他說：「她現在不理解你，可以想象。總有一天她會理解你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嘛。」

李亨：「你找我有什麼事？」

賈雲英決絕地：「我不說別的，反正我和他崩了。」

李老五：「三少爺，上滑竿吧。」

陸淑芬過來拉李亨：「你跟這些財神爺鬥法，搞得贏呀？我們年輕人還是去跳舞吧。」

李亨幫助賈雲英抬起壁報牌，正在往化學樓的外牆上掛。那一牆掛滿了各種不同觀點的壁報，有的壁報上有「反對封建割據，游而不擊」「集中軍令政令」一類的文章。

賈雲英走近：「果然你在這裏。」

韓石：「你先按他們說的，去和賈雲英和好。至於他們要的見面禮嘛……（淡淡一笑）這有何難？」

李亨：「那我給賈雲英怎麼說呢？」

賈雲英：「李亨肯定有問題，一直在欺騙我。那天我問話，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說實話。我要找他去，和他一刀兩斷。」

晚上。

韓石：「賈雲英太紅，她老找你，對你的工作很不利，你以後對她要更疏遠些。同時你還要和那些人更接近些。現在形勢越來越緊張，他們在學校搞些什麼陰謀，我們還不清楚，」

賈雲英：「我是不是該向你說一聲謝謝呢？」

李長龍站起來：「時候不早，不說這些了，送你上路吧。」

陸開德：「好，你們各耍各的，打牌的在這裏扯場子打牌，跳舞的到后花廳跳舞，願意吞雲吐霧的跟我來。」

余莫敵走到外間，對正在牌桌上的孟濟民細聲說：「黃科長有請李亨。」說罷開門走了。

李亨表示有些為難：「她公開把我羞辱了一頓，和我絕交，我還有臉read.99csw.com再去找她嗎？」

賈雲英：「哦，我們來遲了，他們已經散會了。」

還有一個：「你曉得她是誰？她是賈市長的女兒，她怕什麼。」

李亨和賈雲英走過去看，果然有一張通告，上寫：「因此場所已為人佔用，春遊改在百花潭舉行。」

李長龍從馬褂口袋裡拿出幾張名片，給了李亨，說：「這幾張名片你帶著，一路上把我的片子撒出去，走路方便些。」他又取出一封信來：「這是我寫給陸開德舵爺的親筆信，他是成都大碼頭上操亮了的總舵把子，紅的黑的都吃得開。你到成都一定要拿著我的信到陸公館去親候他老人家，以後你在成都就好混了。」

李亨點頭。

在原來那所民居里，李亨在向韓石彙報。

青山綠水，盤龍嶺龍頭山下，一座竹林掩映的大院。八字大朝門，頗為氣派的大院，花木掩映的西花廳。

賈雲英：「那可不一樣，他是我們的頭兒呢。」

周武哲：「以後我們多來往。」

賈雲英：「不管怎麼說，你對我不真誠，你欺騙了我的感情。反正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了。」起立，決然地說：「拜拜，我們的『革命票友』。」說罷，掉頭就走。

李亨正在和幾個公子哥兒打梭哈賭錢，大概是贏了，得意得很，沒有看到賈雲英的到來。別的人：「看，那位市長小姐來了。」

周武哲：「我從在陸公館進出的那些官場人口裡，倒沒有聽到什麼，但是我發現在陸公館進出的省黨部的特務小頭目，有意識想在黑社會物色一些流氓去當特務，甚至在學生中也要發展特務。他們對川大那個在陸公館進出的學生李亨，就很有興趣的樣子……」

韓石：「我們也得到上級指示，現在國民黨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在大後方他們有可能要動手抓人。我們正在進行緊急疏散。有的轉移到別的學校，有的回家躲避，少數撤退去延安。我們考慮你在他們那裡已經起不了什麼作用，決定讓你去延安。不過你走以前，要託故回家看母親的病，故意叫孟濟民知道，這樣才走得乾乾淨淨。」

李亨拉著孟濟民到學生通告欄前。

花廳正中，安樂椅上坐著李長龍，丫頭正服侍他抽水煙，旁坐太太，管事李老五一旁侍候。

李亨到外間，喊孟濟民進去。

斜陽依依，江水滔滔。李亨和賈雲英兩個正在密談，十分親近。

李亨和賈雲英坐在河堤上。

領導：「是呀，南方局也來了指示，要我們提高警惕。你那個系統，最近有什麼消息嗎？」

李亨向陸開德請安：「家父命我特來向陸老伯請安。」

李亨在望江樓茶館和同系的公子哥兒們打撲克，打麻將，在酒樓醉酒，在跳舞場跳舞，爭風吃醋，提勁鬥狠。

李亨：「是蔣總裁。」

李亨難過地：「但是現在我兩邊不是人了，賈雲英……」

「這是我的大管事老王。」

賈雲英站起來：「好，你們談吧。」走時，在李亨耳邊輕聲說：「李亨，放嚴肅點兒，這可是組織上對你個別談話喲。」要走，又回頭說：「李亨，今天晚上，老地方。」興沖沖地走了。

在學生入學註冊處。

同學中有人小聲議論：「這是共產黨的言論。」

陸淑芬頗有好感地叫了一聲：「李世兄。」

余莫敵：「哦。」

李亨還裝糊塗，望著黃繼統那油光水滑的頭髮，不說一句話。

李亨：「知道了。外面風大，請進去吧，我走了。」

黃繼統：「孟濟民，你出去一下。」同時招呼李亨坐下。

李亨接過名片和信，準備上路。

賈雲英氣哼哼地說：「我才不吃你的茶呢。李亨，這裡有一封信，你拿去看去。我告訴你，從今以後，我們就一刀兩斷了！」

李亨：「政治系。」

老張：「那好說，你就說經過個別談話，『民先』認為你入隊條件還不成熟，還要考察。至於理由，你自己想，比如你的家庭，社會關係複雜等，都可以編出理由來。另外，和賈雲英談起此事時，要消沉些。記住，你已經是組織里的人，要遵守『民先』的紀律。宣誓的事，過幾天我會通知你。」

李亨：「我怎麼知道哪個是異黨，他們在做什麼活動？算了，我不幹了。」

賈雲英很親密地挽著李亨的手臂，從校門口出來，走向望江樓公園。

過一會兒，李亨和賈雲英來了，他倆走近楠木林一看，不見一個認識的同學，也感到奇怪。

李亨：「我同系的同學，一塊兒辦壁報的，叫孟濟民。」

李長龍：「太陽這麼高了，還沒準備好？叫飛三出來。」

房間里，李亨向韓石彙報。

黃繼統：「她和你絕交的事，我們聽說了。不過，你參加我們生活社以後，要再和她相好起來，你辦得到嗎？」

同學甲：「我早就說了，你和李亨的這份情是割不斷的了。這幾個月你看你臉都瘦了，很痛苦吧？」

周武哲正在向地下黨市委領導彙報工作。

李亨：「我幫你看看。」在圖板上找：「這不是呀？」

黃繼統：「這次川大學生自治會選舉，我們決定擁護你出來競選主席。你一定還要保持你的卓然不群的面目，你在你辦的壁報上表現出民主開明的姿態，兩邊哪邊也不沾的中間樣子，贏得他們那邊對你的好感。然後由中間勢力來提名你做主席候選人。這樣兩邊的票都選你，你就可以穩坐主席位子了。」

李亨：「我什麼時候成為他們的走狗了？」

黃繼統：「我要說清楚，學九-九-藏-書生生活社是我們省黨部領導的，是為黨國效忠的，我們叫幹啥就得幹啥。如果你真想參加川大學生生活社，就得拿點兒見面禮來。」

李亨在教室里聽課。

望江樓公園竹林茶館里一個僻靜的茶座。已經有一個同學坐在那裡。

李亨正在舉行入隊宣誓儀式，在座的有介紹人老張，監誓人韓石。

「這是周武哲先生，我請的家庭老師。」

「這是平民銀行的朱行長。」

賈雲英見李亨被一個人拉走，很奇怪，待李亨走回來，她問：「他是誰？」

同學乙：「人家現在低聲下氣地來向你求好，你卻愛理不理的，這是何苦？這樣吧，我這就去把他找來，就在這裏說和。」

李亨生氣地：「我怎麼沒長眼睛？」但一看是這麼一位漂亮的女人，馬上熱情地說：「啊，對不起，對不起，小姐。」隨即把盆子拾起來，幫她收拾。

賈雲英：「我真不明白，『民先』還要考察你一下，一時沒有批准你入隊，你就變得這麼消沉，還算個革命青年嗎？」

他們走出校門來，剛好賈雲英和一個女同學在校門口。

「這是省黨部的黃科長，你們學生娃娃要當心，落到他的手裡，他可是不認黃的喲。」

孟濟民起身拉李亨到一旁，小聲對他：「你不是想參加學生生活社嗎？這事要黃科長和你談了話，經他批准才成。你進去答話要注意點兒。」

李亨告別離去，賈雲英深情地望著他的背影。

大家坐下寒暄一陣。

孟濟民匆匆走過來，把那張報紙撕掉：「這是奸黨分子貼的。」

女同學在勸她：「小賈，我看你不要這樣做，他既然表示是愛你的，一時舊性難改，你就諒解他一點兒，他終歸會回頭的。」

李亨心裏很痛苦：「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是愛你的呀。」

李亨：「哦，周先生。」

李亨到了陸公館，在門口呈上父親的信，被管事引進陸公館漂亮的客廳里。

李亨似乎已猜著幾分，笑而不言。

賈雲英：「你明明在和他們鬼混，還不認賬，你以為我不知道？」

李亨還表示為難。

韓石：「你和賈雲英在川大是不能公開往來了，你要有意和她慢慢疏遠，你的任務絕不能讓她知道。如果她真愛你，理解你，你不和她往來，她也會諒解你的。」

星期天上午九點多，孟濟民帶了幾個特務學生，悄悄到了杜甫草堂東楠木林。遠遠躲在樹林後邊觀察。

李亨雖然沒表示什麼，但是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情願的。

李亨接過信看，上面寫著「絕交書」，感到很難堪，也很難過：「賈雲英，何必呢，何必呢？」

李亨被留下打麻將。喊聲不斷。

李亨：「我何曾不想進步？」

答：「剛才是有一群學生到這裏來過，看我們已經把這地方佔了，他們就走了。不過他們留得有一張通告貼在那亭子上，你們去看嘛。」

賈雲英和幾個同學（兩女兩男）圍著兩張茶桌，一時喝茶閑談，一時小聲說話。

「這是我的小女兒陸淑芬，還用介紹嗎？算來他是你的世兄了。」

李亨在和韓石談話。

賈雲英：「是有這回事。我不認識那個人，我問李亨那人是誰，他說是政治系的同學，和他一塊兒辦過壁報的。我說在壁報聯沒有見過這個人呀，李亨沒有說什麼。」

女同學甲：「很顯然，我們在草堂開會，一定是李亨告訴那個特務的了。」

老張走後，韓石和李亨談話，李亨在細心地聽。

韓石：「看來特務也不是吃閑飯的，他們還要考察你，一時是鑽不到內層去的。不過你和孟濟民在一起混，總可以聽到一點兒風聲。比如你說在他們那裡碰到過余莫敵，這個情報就很重要。我們原以為余莫敵是個中間派，準備支持他當學生自治會主席的，現在不了。」

李亨：「那怎麼行？賈雲英是我的介紹人呀。」

賈雲英著急地：「是的，是的。李亨說要和我一塊兒去參加草堂春遊，我就帶他去了。」

女同學乙：「賈雲英，是你把李亨帶去的吧？」

陸開德把李亨引去見眾人。

李亨遠遠看到賈雲英，十分留戀，卻無可奈何地躲開她。然而還是被她發現了，她走到李亨面前：「李亨，我有事找你。」

李亨坐上滑竿。

李亨叫：「雲英，你聽我說……」忽又痛苦地蹲在地上，抱頭，「唉，我說些什麼呢？」

周武哲：「現在全國掀起了反共高潮，形勢開始緊張起來，這裏的特務活動也明顯地猖獗起來，到處在偵查我們黨的活動。四川大學的特務活動特別厲害。他們到底有些什麼陰謀詭計，一直搞不清楚。看來我們必須加強情報工作。」

女同學甲：「說不定李亨就是和孟濟民搞在一起的特務。」

周武哲：「一個鄉下袍哥舵爺的公子哥兒。不過，思想上卻是傾向進步，也參加過進步學生組織的一些抗日救亡活動。」

唯獨在角落裡，有一張歪斜貼著的《新華日報》，頭版印出大字，上面印著「堅持抗戰，反對投降；堅持團結，反對分裂；堅持進步，反對後退」的大標語。有許多學生在圍看。

韓石開門讓李亨進去。李亨邊走邊說：「有緊急情況。」

韓石：「只是和賈雲英的關係吧？」

男同學甲阻止她：ｒｅaｄ.9９ｃｓｗ.coｍ「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不要先去問他。」

孟濟民：「既然到過這個公館，就不能說不幹的話了。其實只要你努力和賈雲英恢復舊好，你再表現積極進步，取得他們信任，不會不知道他們的活動的。」

賈雲英：「呵，不。」

李亨笑了笑，不理會。

領導：「那個李亨，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牌友對李亨：「她有什麼了不起？無非是仗著她老子是市長罷了。我們可以隨便給你介紹幾個大戶人家的，比她漂亮得多。」

在外間，李亨和牌友們在打麻將，說得熱鬧。

李亨：「不用了，留在你嘴裏，以後再說吧。」

男同學甲：「我們『民先』小隊部開個會，想搞清楚一個情況。那天壁報聯在草堂開會，有人發現有特務學生去了。這個特務學生叫孟濟民，政治系三青團的頭子。」問賈雲英：「聽說這個孟濟民當場和跟你一塊兒去的李亨嘰嘰咕咕說悄悄話。當時你也在場嗎？」

（畫外音）：「從此李亨就照他老太爺的家教，在成都這個大世界里闖蕩，混了兩年……他讀書，他和政治系的公子哥兒們玩，他到陸公館走江湖，他也在賈雲英的帶動下，參加進步學生活動……」

李亨還禮：「陸小姐。」

李亨和公子哥兒們在望江樓茶園打撲克，玩梭哈賭錢，打橋牌，聽牌友說倒通不通的英文，如You have two downs （你有兩下子)，I sun your mother（我×你媽)之類。

李亨也拿出學生證給她看：「我叫李亨，政治系的。」

賈雲英：「回頭？我看他不可能了，我三番幾次那樣勸他，以情動他，他就是不改。這個人是徹底墮落了。」

賈雲英和李亨兩人坐在那裡爭吵什麼。

韓石：「你絕對不能告訴賈雲英，她太暴露。」

李亨：「他們好像就是吃喝玩樂，說些罵共產黨的話，不見有什麼活動。」

賈雲英打破沉默：「我正準備向你祝賀呢，怎麼也沒有想到，你竟然沒有被批准。要說家庭，我就出生在當權的反動家庭，准我入，為什麼不准你入？」

另外一個：「這個女娃子膽子好大喲。」

賈雲英：「那麼你為什麼和那些公子哥兒，那些思想反動的傢伙舊交不斷，和他們鬼混？」

孟濟民走過去看通告，果然。

孟濟民帶李亨進了裡間，畢恭畢敬地向黃繼統介紹：「這就是李亨。」又向李亨介紹：「這是省黨部的黃科長。」

李亨：「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看起來像我這樣的家庭出身，有我這樣社會關係的人，是不能參加革命的。我只有醉生夢死，以爛為爛了。」

李亨留心地看一眼余莫敵，表示有點兒吃驚。

「走呵，哪個管它牛踢死馬，馬踢死牛。」大家轟然散去。

賈雲英：「走，他肯定又是在望江樓和他那一夥子賭牌去了。」

李老五應聲進去：「三少爺，老太爺請。」

韓石看出李亨的心思，嚴肅地：「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是組織的決定，是對你一個革命者的最大考驗，也是組織上對你最大的信任。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李亨指著通告，小聲對孟濟民：「我從賈雲英口中得的確實消息，名義上說的是春遊聯歡，其實是他們『民先』開隊幹部會，商量學生自治會選舉的事。」

李亨和孟濟民兩個歪在外間的沙發上喝茶。

李亨有難言之隱：「我哪裡是在鬼混？我……」欲言又止，「唉，不說也罷……」

賈雲英：「他要決定你的命運，也可能要決定我們兩個人的命運。」

（畫外音）：「肖亨原名李亨，是安樂縣袍哥龍頭總舵爺李長龍的三兒子。」

賈雲英：「沒有四川大學的同學到這裏來春遊嗎？」

陸淑芬帶著幾分得意地對李亨：「沒有想到你的舞跳得這麼好。以後要常來跳喲。」

李亨：「好。」

韓石：「那是因為你還沒有進入到他們內層去，他們還不相信你。」

孟濟民：「見面禮就是你要密報學校里異黨的活動。」

賈雲英：「過去在壁報聯，沒有見過他呀。」

孟濟民不耐煩地冒了出來，把李亨拉到一邊，輕聲地：「怎麼搞的？你這個情報確實嗎？」

賈雲英辯解：「他不是已經表現進步，申請入隊，我們小隊都通過了的嗎？只是總隊部說過些時候批准。」

另一女同學：「我看你也不要做得太絕情了，你既然愛他，做絕了，將來你會痛苦的。」

「這是特種貿易公司的王總經理，他的包包坤得最圓。」

李亨出來，兩個哥哥跟著出來。

李亨：「有那麼嚴重嗎？」

……

李長龍：「懂得就好。自從國民黨那個蔣委員長，什麼種菜的……」

李亨舉起手在念誓詞：「……遵守紀律，保守秘密……」

李亨：「正是，我和她已經有幾年的戀愛關係了。」

女學生：「什麼小姐？我是才來的同學。」她見李亨是如此標緻的一個青年，同時又向她道了歉，頗有好感，嫣然一笑。

「這位是省田糧處的劉處長。」

賈雲英急了，起身要走：「哎呀，你們不要說了，我找李亨算賬去。」

李亨：「孟兄，什麼叫見面禮？」

黃繼統：「以後你就歸孟濟民聯絡，該怎麼做，他會告訴你的。你可以出去了，你去叫孟濟民進來一下。」

賈雲英帶李亨走過去，介紹：「這是老張。」「這是李亨。」

她看著圖板，埋怨：「這鬼地方這麼大，不知道女生院在哪裡。」https://read.99csw.com

孟濟民：「到時候叫李亨跟著賈雲英去，他認得他們好多人。」

同學乙不理會，徑自去了。一會兒果然把李亨拉來了。

李亨躲閃，兩人嬉笑，和好如初。

李長龍：「人家說我李長龍是三棒棒加兩棒棒等於五（武）棒棒，肚子里沒有墨水。現在好了，龍頭李家也出了一個秀才了。你這回上成都進四川大學，要給老子爭氣，混出一個模樣來，我這份家業就守得住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女學生吃力地提起自己的行李要走，李亨趕上前去，說：「你要不嫌，我可以幫你一把。」說罷，替女學生提起行李，一路向女生院走去。

賈雲英不理會，走了。

那裡有一群人在活動。孟濟民偷看，沒有一個認識的川大學生，不知何故。他叫帶來的特務學生細看，那幾個人走近一些看，搖手，沒有。但他們仍然躲在那裡。

李亨：「真的？我太高興了，賈雲英會更高興。」

賈雲英走過去：「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女同學乙：「我還以為他真進步了，可能是假進步。」

黃繼統：「為黨國盡忠，勉為其難嘛。你只要再表現出進步的樣子，她會回心轉意的。」

一個剛才註冊完的女學生，長相漂亮，穿著時新，提著行李在學校平面圖板前看圖。李亨還看著學生證，走向圖板，不經意碰了那個女學生的行李，面盆落到地上。

黃繼統：「如果這個情報是真實的話，那他們異黨分子的骨幹都會到會，你帶幾個你下面的人去暗地偵察，把他們的名字記下，面相掛好，到時候一網打盡。」

答：「我們是省銀行的職員，在這裏開春遊會。」

李亨正被幾個少爺學生拉住：「走，三缺一，今天要撈回本錢來。」

李亨：「誰知道呢？」

李亨喜不自禁：「我正有不久前家裡來的信。」他頓了一下，遲疑地問，「賈雲英疏散去哪裡？」

賈雲英：「哦，臨時改了地方了，我們到百花潭去吧。」

李亨：「爸爸叫我？」

百花潭，一棵大樹邊，地上有許多食品包裝廢紙，花生殼瓜子皮。

賈雲英拉著李亨看她寫的一篇文章《把隱藏在抗日陣營里的汪精衛挖出來！》，問李亨：「怎麼樣？」

李亨欲言又止。

（壁報特寫）：上面有「堅持抗日，反對投降；堅持團結，反對分裂；堅持進步，反對倒退」的標語。

老張：「我想賈雲英已經和你談過，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是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青年組織，它是一個很嚴密的地下組織，有很嚴格的鐵的紀律，入隊要舉行宣誓儀式。」

韓石：「她已經回家暫住，她老子是市長，可以保護她，不會有事。」

賈雲英和李亨二人偎坐著，沉默地望著燈影里的江水不盡流淌。

黃繼統熱情握手：「不用介紹，我們是老相識呢。我們在陸公館打過牌。」

在人群中有人大聲說：「這是特務撕的。」

賈雲英：「對我，你有什麼事不好說的？李亨，你說，我對你怎麼樣？」

李亨痛苦地：「誰知道將來是多久……」

孟濟民：「那有什麼？把你的臉抹下來裝進包包里去就是了。你不挨近賈雲英，就撈不到見面禮，沒有見面禮，休想黃科長准你入社。我們這些政治系的學生，畢業了沒有靠山，哪裡能出頭？前幾年入了社的，聽說畢業后，有的連縣長都當上了。」

一牌客對另一牌客：「你是有意送人情嗎？」回頭對李亨讚不絕口，「老弟的牌藝，可算獨步呀。」

到了女生院門口，李亨放下行李。

孟濟民進到裡間：「黃科長叫我？」

李亨裝著想了一會兒，終於願意的樣子：「喲，還有那麼好的事？好吧，我干。」

孟濟民匆匆進了公館，向黃繼統在彙報。

李亨點頭。

在過去貼壁報的大牆上，進步學生的壁報完全被撕掉，滿地狼藉，代之而貼滿的是正淌著墨汁的大標語，「統一軍令政令」，「反對封建割據」。許多學生在看，議論紛紛。「這是要搞什麼？」

李亨：「胡了，清三番。」

李亨也莫名其妙：「是確實的呀，他們不過改了地方，改到百花潭去舉行了。你過去看一看那張通告嘛。」

黃繼統：「可以，藉此驗證他送的情報的真假。」

李亨仔細看一下周圍，然後走近，按規定信號敲門。

李亨跟賈雲英走了。

領導：「那好呀，我們可以派大用場了。我看可以這樣……」

老張：「你向賈雲英要求參加『民先』的事，我們早已經知道了，經過我們對你進行長期地考察，決定批准你參加『民先』。」

黃繼統：「正好相反，你越表示進步的言論，我們這邊越要批判，這樣更能贏得他們那邊的選票。」

李亨：「懂得。」

在裡間。國民黨四川省黨部中統特務黃繼統正在和川大學生余莫敵談話。

賈雲英：「笑話，這種公子哥兒成串串，我非愛他不行？走，我就是要去找他，當眾給他一個難堪。」

李亨：「哦。」

韓石：「你們一起走的共五個人，四男一女。你先回家去找你老人家開一張到洛陽川軍前線去的介紹信和路條，名字全改，還要準備五個人的路費。你回來后不能再回學校，先來我這裏。」

李亨：「……他們一定要見面禮才能入社，但我能幹這樣危害自己人的事嗎？我看是搞不成了。」

男同學乙：「是你告訴李亨我們在草堂開會的事吧？」

李亨來到韓石住的民居外，他仔細看了看周圍，然後按約定的方式敲門，韓石開門讓他進去。

李亨和公子們在酒樓吃花酒，酩酊大醉。

男同學乙：「等弄清楚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