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

「我也這麼認為。」

「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他看見什麼，或許是看到身穿血衣或行跡可疑的人，從車屋出來。」

我們就為此而來。進入倉庫后，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干木頭的味道，牆上到處都是縫隙，射進屋裡的幾道光線，在地板上呈現條狀，細小的灰塵在光線中胡亂飛舞。

火村翻開了死者的眼皮，人一旦死亡就會開始乾燥，眼角膜的水分蒸發造成收縮，瞳孔開始渾濁，渾濁的程度對於判斷死亡時間，是非常重要的根據。

「躺在車屋旁你就不意外，你的意思是說……」

我雖沒說過也沒想過下落不明的津久井，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但之所以不覺得意外，是因為下意識里已經知道事情會這樣，火村甚至認為事情發展至此，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就無法解釋了。問題曰疋他是在什麼時候被殺的？我剛才也說過，他究竟是在旺夫之前還是之後死亡？我希望能夠透過解剖，來掌握他確切的死亡時間。」

「警長是說如果津久井真的看見命案發生，兇手一定會追他然後殺了他，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兩人應該會發生嚴重的爭執，死者身上也應該會留卜明顯的外傷。」

喔！是嗎？幹得好！火村教授！

「應該是前天晚上九點到昨天凌晨兩點之間，我原本希望能夠再精確一點，不過大概就是這段時間了。」

火村站起身，視線沿著天花板、牆壁、地板和一堆雜物看去，一邊匆忙地在倉庫里走來走去，差點撞上他的夏洛姆急忙閃開。

「那倒不一定。」

「津久井和犯人在這附近秘密見面！如是是這樣的話，他和誰見面呢？……」我這麼認為。

「嗯！也許吧！這也有可能。」

「我們發現疑似津久井的屍體了，長相雖然和護照上的照片一致，不過因為是日本人，我們無法確認XXX（聽不懂），請兩位看一下。」

「要說是頸部遭受強烈壓迫窒息而死。」

「死因是被勒死的吧？」

我肯定地說，火村也說：「沒錯！」

「了解！也就是說，如果出其不意的話，女人也可以勒死他。」

他解開死者的皮帶，想要脫下後者的牛仔褲，看樣子似乎不太容易，我於是上前幫忙。火村脫下死者牛仔褲后，將牛仔褲翻了個面，小腿的地方縫了一個小九-九-藏-書口袋，裏面鼓鼓的。

「應該不見得是秘密見面，也許是他正好騎腳踏車經過，突然被攻擊也說不定。」火村說。

「那旺夫在殺害津久井之後，因為後悔而自殺的推理就成立了。」

「津久井確實有可能看了不該看的東西，他最後一次被看到是在塔那拉打的小吃攤，時間是晚上九點，他在那之後到某處閑逛，準備返回旅社時，避開了主要的道路走這條路。」

「嗯！確實如此！我原以為他和兇手在空屋裡見面，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主屋那邊的門窗都關得好好的，誰也進不去，而且這裏的管理員在怡保XXX（聽不懂），我不認為他和命案有關。」

因為此地有翻斗車進出，他要出入當然不是問題。

兇手之所以沒有挖洞埋他，或是把他載到山谷丟棄，是因為行動力和時間都不夠嗎？還是只是想暫時把他藏起來？

「動機是因為他搭訕夏芮華嗎？」

老虎之家前的道路和緩蜿蜒，直通碧蘭璋郊外，沿此路前行約五百公里有一棟空屋。那原是某橡膠園園主的別墅，自從主人事業失敗加以變賣之後，就再也找不到買家，因為變成空屋還不到一年，荒廢的程度還不算嚴重。

火村問夏洛姆，他最後被人看見在塔那拉打的小吃攤，所吃的東西里有沒有花生？警長沒有反問他為什麼問這個，就拿出記事本來查看，答案是沒有。

「你硬要這麼說，我也無話可說。」

「天黑之後才回去又出來？」

火村再度蹲下開始觀察屍體，他掀起圓領襯衫和牛仔褲下襬，檢查有無撞傷或擦傷，他忙亂的雙手停在某處，看樣子小腿似乎有問題。

所以他是遭到兇手殺害滅口，這個想法雖是理所當然，但警長的臉上卻出現失望的表情。

因為我們兩人一直用日文討論，夏洛姆便離開倉庫，到屋外找來下屬交代事情。

「沒錯！你耳濡目染還學了不少功夫！有棲！問題是案發時間是什麼時候？是在旺夫死前？還是死後？只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

「經過這種地方？」

夏洛姆難為情地用扇子搔搔身後，火村看也沒看他一眼。和往常一樣，為了避免留下指紋，他將手插在口袋裡靠近屍體，我站在後方觀看，我們這位臨床犯罪學家單腳跪著，看著其他人檢視屍htｔpｓ://reａd•９9ｃｓｗ•ｃom體。首先，我們得先告訴警長他的身分。

「這裡有東西。」

「我想請問教授，如果津久井是在旺夫之後死亡的話，那又如何？」

如果旺夫是他殺的話，大家立刻會假設兇手就是和他發生過爭執的津久井，但卻沒人想得出來誰會同時殺害他們兩人。

「哦！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和他留在家裡面的遺書吻合嗎？那上頭不是寫著『無法原諒別人的我』和『我的罪』？他無法原諒的人可能是津久井，而他的罪可能是殺害後者吧！」

「津久井航是個觀光客，金馬侖高原上應該不會有人懷恨他吧！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旺夫，因為我沒有聽說除了他之外，有任何人和津久井發生過爭執。」警長說。

火村一邊看著死者的鞋子，一邊說兩邊的鞋跟有新的痕迹，牛仔褲腳上黏了一些雜草，他認為應該是兇手把他拉到這裏來的。

因為警方始終不肯放棄旺夫是自殺的說法，所以對這樣的解釋並不覺得不妥，但認為旺夫是他殺的火村，卻無法接受這樣的假設。

不！等等！

「火村教授認為津久井的命案，和旺夫的死有什麼關係？」警長問道。

「話雖如此，但這條路連個路燈也沒有，如果只是路過，或許看不見樹叢那邊的車屋。」

「沒錯！走這條路會經過車屋旁，也就是說旺夫被殺的時候，津久井很可能就在附近。」

阿茲朗向他報告說是路經百瀨先生家時，正好看到我們，於是就帶我們過來。警長簡短地說了句「Terii kasih！」。

「這就難說了。他和津久井究竟誰先被殺？」

我對這樣的事實卻不怎麼訝異。

他身上只有圓領衫不一樣。上面印著一隻正在衝浪的海豚，下半身穿著破了洞的牛仔褲，越南帽就在他身邊。他死後的樣子看起來溫和天真許多，真可憐！我雖然不認為他是個爽朗的好青年，但對他這麼年輕就失去生命，心中有些不忍。

「他或許沒有跑。津久井當時可能不知道自己看見什麼了，所以當兇手上前招呼時，他毫無警覺。」

「他如果不是在外面吃的花生，就是在房間里吃的，他可能曾經回過旅社。」

「不！我沒把握！因為這裡是馬來西亞，和日本的條件不一樣。」

「從這裏不是可以read.99csw.com回到他落腳的水晶旅社嗎？雖然有點繞遠路。」

我想象當時的情景，愈來愈覺得恐怖。

「你的說法還真複雜。這個人又會是誰？」

「這不成問題！因為這裡在天黑之後就會變冷，所以腐敗的速度不會那麼快。」夏洛姆的聲音蓋過我們兩人的對話，「這次的案子很明顯是他殺，倉庫里並沒有疑似兇器的繩索，不過兇手勒斃津久井時所用的手套，被塞進木板牆裡的縫隙，手掌的部分還有繩索的痕迹。」

「果真如此，兇手應該會覺得情況不妙吧！他或許會覺得如果讓津久井離開，可能對他造成致命的錯誤，因此才想殺害津久井，可是如果兇手真的展開攻擊，那麼騎著腳踏車的津久井怎麼會跑不掉呢？」

說出這句話之後，我開始拚命地用英文造句。「或許津久井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而這個不該看的東西和犯罪有關。」

「你好像不覺得意外？」

「至於兩人的死之間有什麼關係，全在於旺夫是在津久井之前或之後死亡，結果會完全不同。我還沒有請教你旺夫的解剖結果吧？死亡時間大約是什麼時候？」

「那為什麼沒有打鬥的痕迹？我們還沒脫下他的外衣來檢査。」

「津久井曾寫信給她對吧？你在水晶旅社說過。」

「什麼樣的犯罪？」警長回頭看著我說。他眼神又變得十分銳利。

「可是因為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死亡時間可能會有誤差。」

「可能是他在外面吃飯的時候，附送的小菜吧！」

「可是……那輛腳踏車是被害者的吧？」火村觀察敏銳地說，「和其他的廢棄物品相比，XXX（很遺憾！我還是聽不懂！）它還很新，因為津久井是和腳踏車一起失蹤的，所以不可能沒有看見吧？」

「津久井房間的桌子上有花生，剛剛才開封，怎麼了嗎？」

「他的門牙和犬齒的縫隙里，好像夾著什麼東西，看起來好像是花生殘渣。」

「這個問題可就難了。」

「這麼說，案發時間是昨天凌晨了？這樣對嗎？」

「腐敗的程度也會有所不同。」

「他是因為不想經過旺夫家門前。」

「不只是繞遠路，天黑之後這裏很暗，他有必要走這樣的路嗎？或許他是白天被殺的？」

火村聽到警長這麼說，頭也不抬。

「由我這個外行人來看，死亡九九藏書時間應該已經超過一天了。」我說道。

「白天有點不太自然，這裏雖然樹木稀疏，但還是有不少人家，所以會有行人往來，也會有車輛經過。大白天的在大路上遭到襲擊，實在很難想象，我想命案應該是發生在天黑之後。雖然說是繞遠路走夜路，不過也不能說津久井就不會經過此地，再加上旺夫家就住在連接塔那拉打和碧蘭璋的主要道路旁，從他家的陽台可以清楚看見馬路，如果津久井發現他在陽台上，或許會想避免經過他家前面吧！」

火村突然停下腳步，「我不相信這兩者無關，因為金馬侖高原實在不適合發生命案，這是阿茲朗署長說的。」

原來的屋主在倉庫里放了許多垃圾，倉庫里堆滿廢棄的桌子、椅子、嬰兒車、滿是玩具的紙箱和腳踏車，津久井面向外面倒卧在倉庫後方。

「昨晚我們來調查這間空屋，因為我們認為津久井可能躲藏在這裏，但是當時並未發現他的屍體。我也不能責怪調査此地的警官過於笨拙，因為連我都沒想到屍體會被包裹在地毯里。」

夏洛姆搨著扇子，眉頭深鎖。

「發現屍體時是這樣嗎？」火村看著屍體問身後的夏洛姆說。

「如果是津久井先被殺的話……」

「會是誰呢？每個國家的行事調査都有一定的原則，那就是調査命案時，一定要考慮被害者遭殺害后獲得利益的人是誰？首先我們必須懷疑殺害旺夫和津久井之後，能夠獲得利益的人。」

我並未注意到死者身上有無打鬥的傷痕，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兇手十分強悍，津久井兩三下就被擺平了。我拚命地將我的想法，用英文告訴警長，警長似乎也略感興趣。

津久井死了。

警長也點頭：「是啊！」

「他說什麼？」我要火村翻譯給我聽。

「因為我們這位光說不練的初級冒險家，消失得太過突然，我以為他在叢林里迷了路，沒想到他會在距離老虎之家這麼近的地方被發現！」他說罷！又更正道：「不！應該說是沒想到他會在如此不遠不近的地方被發現！如果他躺在車庫旁的磚塊堆里，我倒不意外。」

原來屍體之所以倒卧在大地毯上，並不是警察為了尊重死者而鋪上的。

「您還記得？」警長苦笑，「我們雖在他房間發現被丟棄的信件，但夏芮華卻聲稱她沒收到信，不過也有可能是他https://read.99csw.com不死心繼續XXX（糾纏？），所以旺夫才會在遺書中說自己不能原諒此人。」

「這個犯罪指的就是旺夫的命案。簡單地說，就是津久井看見旺夫被殺。」

「有栖川先生！這不太可能吧！如果津久井真的看見旺夫被殺，兇手XXX然後XXX是XXX吧！（因為他說得很快，我完全沒聽懂）。」

「我們先到附近去打聽看看，如果有栖川先生的假設是正確的話，應該會有目擊者。」

我同意他的作法，「你認為呢？」我問火村。

「他是津久井航。」

「不！他整個人包在地毯里。」

一直維持不碰觸屍體進行檢査工作的火村，把右手從口袋裡拿出，掰開津久井半張的嘴巴。

「命案現場應該就在這附近！如果兇手是在遠處將他殺害，再用車子把他載到這裏來的話，把他放在倉庫前面靠著就行了。」

「如果他和旺夫的死有關，倒在那裡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吧！案發現場似乎不是這裏。」

「這很有可能！更何況他這麼瘦！」

「因為不可能是旺夫的鬼魂勒住津久井的脖子，所以兇手另有其人。」這還用說！「這個兇手也有可能殺害旺夫。」

這個線索不容忽視。

「比我想得還透明，死亡時間應該頂多一天半吧！」

但房屋四周雜草叢生，甚至長過庭院直,屋后。阿茲朗署長帶我們往破舊的倉庫去，倉庫旁放著沒有輪胎的廢棄車輛，這輛直接放在地上，如同引擎蓋般的小型翻斗車，看來像是正在睡午覺的河馬一般。警察在四周來來去去，其中也包括夏洛姆警長和阿里刑警，警長一看到我們就開始搧扇子，簡直像個大老爺。

「這有點薄弱。」

更何況是遭人殺害，不由得更讓人難過。津久井的脖子上明顯有一道繩子勒過的痕迹，簡直就像戴了一條紅色項鏈。

火村從屍體的牛仔褲上摸著口袋。「裏面沒有東西，他應該沒有隨身攜帶花生，那齒縫裡的花生是他在旅社吃的嗎？」

火村嘆著氣說：「這個叫大麻！」

「裏面有東西。」他拿出一個小塑料袋，裏面裝了乾燥的葉片。

「您說得沒錯！倉庫前的泥巴地上有兩道鞋跟著地被拖行的痕迹，兇手應該是在其他的地方勒死他之後，抱著他的胳膊拖到這裏來的吧！然後再用地毯把他包起來。」

「所以對方是津久井很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