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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報酬 六

第五章 報酬

「五點半,出廠門到停車場時將近六點。」雅子用腳跺著地面道。
「這,我不太清楚。」
「我走了。」十文字插上鑰匙,啟動了發動機,低沉而有力的轟鳴聲在黑暗廣闊的停車場內回蕩。
「那麼,你想怎麼樣?」雅子像是在辦公務一樣問道,令那個女人一時無從回答。
「你一個人去取貨?」
「是你呀,嚇了我一跳。」
終於來了。從摩托車駛過來那時起,雅子就預感到一件不尋常的事來了。但她沒想到是自己干過的那種事。雅子為了抑制住心髒的狂跳,兩臂交叉在胸前。
「什麼?」十文字吃驚地問道,「他想幹什麼?」
走進工廠的大廳,邦子像在賣弄似的,扭頭和雅子擦肩而過。雅子根本沒理會邦子這種孩子氣,她在找良惠。良惠和彌生正在更衣室里換著衣服。
「是不是要大一點的?」
要麼是替察?刑警是不會採取這種暗中調查的方法的。
「可不是!我看到他們向你家窺探,又去按鄰居家的門鈴。你說多叫人不舒服。」
「幹什麼!到底怎麼了?」彌生的臉色也變了。雅子放開她的手,又抓起了她的胳膊肘,「把這裏切下來,就是這樣。」
「香取?」掀起頭盔的擋風罩,傳過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原來是十文字。
「我也這麼想。我還從沒聽說過有這種事。」
「到了這個時候,不行也得行啊!」十文字顯得十分無奈。
「有什麼事?」
「那人確實說過是盒飯工廠什麼的。」女人也覺得拿不準而皺起了眉頭,「不過,也說不定是私人偵探所或什麼地方的。我也很注意他們,可他們問的都是你家的事情。」
「出了什麼事?」
「這裏地勢較高,存不住雨水。」
「是警察?這下糟了。」
「那你可就遇不到流氓了,那多沒勁啊。」
雅子從後座上拿過運動服,套在T恤衫外面,習慣地點燃了香煙,等待著邦子那紅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
青年男子、森崎、剛才的中年婦女,如果說他們都是為同一個目的,那麼這個「第三者」可以認為是一個多人組成的「團伙」。到底是誰?為了什麼在窺探我們?雅子驟然對這些來路不明的人感到恐怖,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要不要告訴良惠和彌生?不,在沒確認之前,先不告訴她們。
「香取,」一位住在自家后鄰、剛步入老年的主https://read.99csw.com婦拽了一下雅子的衣袖,低聲叫道。她因心靈手巧,平時在家裡教插花,在鄰居里算是跟雅子關係比較好的。
「買好了。」說到這兒,雅子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明天早晨不方便怎麼辦?」雅子想,萬一明天良樹不去公司上班,或者是伸樹打工的休息日怎麼辦?雅子不安起來。
「對不起,告辭了。」邦子強忍著怒火扭頭走了。雅子連瞥都沒瞥她一眼,回過頭來,用手搓著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十月初的晚上已經讓人覺得稍有涼意。
「他們是不是去了許多家呀?」雅子感到不安。
「我公司的人?」雅子吃驚地想:不會的,可能是良樹他們公司或是銀行的。
「什麼不方便?」十文字慌張地問道。
「都問了些什麼?」
「是嗎。」女人說著向雅子家裡望了一眼,這才準備告辭,「我明白了。給您添麻煩了。」
「那好,如果有什麼不方便,明天八點半以前我會跟你聯繫的。」
雅子突然覺得,終於要告別這段安寧的生活了,她緊抱胸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拜託了。」
「六點多。不過那時家裡有人,你必須九點以後來。這期間你先做些前期工作,去掉衣服什麼的。你一個人能行嗎?」
雅子想,盡做些無用功。不過停車場誰的車都能進來,所以違法停車的多了起來倒是事實。一定是工廠為此而考慮的對策。
可是,良樹的公司不會這麼早就搞信用調查,伸樹還不會有那樣的運氣。這麼說只會是自己公司的人了。
「我想試試。手術器械也買好了,到時候一起送去。」
「對不起,突然來打擾您。」
有人在調查自己。自那件事以來,雅子第一次意識到「第三者」的存在,但那不是警察,是一個隱藏在暗處的謎一樣的「第三者」。或許……雅子甚至想到,在彌生家出現的那個叫森崎的女子,是否也是「第三者」的同夥呢?雖然為了她,跟彌生鬧得不愉快,但彌生對那女子毫不懷疑,這本身就令人不可思議。這難道不是他們巧妙安排的?警察是沒有必要微服偵察的。
雅子下了汽車,站在開著的車門邊望著那個小屋。這時邦子的高爾夫敞篷汽車濺著小石子呼嘯著開了過來。雅子知道沒有什麼危險,但面對這種橫衝直撞的架式,她還是不自覺地向後躲閃read.99csw.com著。
「我們家也是紅土地呀。」
「那大概就沒什麼吧。」
「你想知道嗎?」雅子正視著彌生的臉,然後抓起了彌生那纖弱的手腕。
「早上好。」還是那種口是心非的問候。邦子身穿嶄新的紅皮茄克,大概是用彌生給的那筆錢買的。
彌生被雅子抓著胳膊,渾身變得軟弱無力。良惠向周圍望了一眼,示意雅子注意場合。但周圍的人誰也沒有注意雅子她們。大概考慮到即將開始的艱苦作業,大家的臉上都失去了笑容,默默地換著衣服。
半年沒穿的運動服上,散發出一種自己熟悉的洗滌劑味和除蟲劑的氣味。
「是個什麼樣的人?」
「所以你就騎摩托車來了。」
「對不起,打擾一下。」門外傳來一個女人躊躇的聲音。
「我是說,我想打聽一下,為什麼只有那塊土地沒能賣掉,是不是有什麼緣故?」
「我不知道。」
雖然只是有人因要買地而問了些問題,但雅子心裏卻不愉快。因為幾天前,鄰居家的主婦也曾叫住她過。
「生意來了。」雅子簡明扼要。良惠緊閉著嘴唇,沉默著。雅子想,「第三者」的事絕不能告訴良惠。不然,良惠會被嚇回去的,屍體一個人可處理不了。
天氣一冷,再加上乾燥,能嗅出空氣中飄浮著的各種氣味:魚腥味、煤氣味、金桂香和各種草香。遠處傳來對秋天無限依戀的各種蟲子的叫聲。
「幾點能回到家?」
「嗯,我現在就去取貨,然後送到你家。你幾點下班?」
「還有什麼事?」十文字又掀起了擋風罩。
「我問過了,可是人家不告訴我。所以才……」
「你知道那是幹什麼用的嗎?」邦子下了車。邊關閉著前擋風帆布,邊用下頜示意那座小房子。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況且供貨的人也是不講情面的。」十文字說罷,熟練地調轉車把,後輪掀起一股塵土,駛出了停車場。
遠處傳來發動機低沉的轟鳴聲。雅子看到一部大型摩托車向停車場駛來。一進沙土路,能聽到後輪打滑的磨擦聲,前車燈因地面不平而上下跳動著。會是誰呢?在這個工廠里沒有騎摩托車上下班的計時工。雅子緊張地注視著駕駛者。
「是個小青年,穿著筆挺的西服。」
「沒什麼。」
「太好了,總算趕上了。」十文字關掉發動機,停車場里一片寂靜。剛才的蟲叫聲九*九*藏*書也被發動機的轟鳴聲嚇得戛然而止。十文字熟練地用腳打開摩托車的支撐,下車站到了雅子身邊。
「我曾跟你說過,」稚子道,「你必須把那個叫森崎的趕走才能來!」
看到雅子也並不清楚,女人說出了她的理由:「我丈夫說可能是因為這裏的土是紅土,所以都認為不好。」雅子歪了歪頭,她還從沒聽說過這種說法。女人看了一眼雅子,又慌忙補充道:「好像聽說紅土打地基打不牢。」
「請等一下,最近有些事令人覺得奇怪。」
「拜託。」雅子還想說什麼,但什麼也想不起來。她一邊咬著手指甲一邊拚命地轉著腦子,可越急腦子越不好使。終於她想到了一件事,「準備些包裹用的瓦楞紙箱。」
「是警衛值班室吧?」
這兩捆像刀切過似的嶄新萬元紙幣,像是愚弄人的鎮紙一樣,沒有一點現實感。但是,這畢竟是在盒飯工廠里工作一年都掙不到的。在信用金庫工作時的年收人,也不過是這些錢的一倍。雅子把彌生送給她作為報酬的二百萬元現金放在面前,思考著干過的事和今後將要乾的那筆「生意」。
「最近不大動這玩意,起動也不靈,老是發動不起來,急死我了。」十文字像是擺弄假髮套似的麻利地取下了頭盔,用手梳理著蓬亂的頭髮。
雅子腦子裡閃過了十文字。但是十文字好多年前就認識自己,不可能是他。
「是你公司的人來問了許多問題。」
「是你說過的那種貨?」
「我在明天中午以前準備好。」
雅子又想起了什麼,叫住了十文字:「請等一下。」
「嗯,我覺得挺奇怪的。他說是為了把您轉為正式職員而進行的調查。」
雅子把車開進了停車場。不知何時,那間像是值班室的預製板組裝的小房子已經完工,但還沒有人值班,裏面空間不大,從裝有玻璃的窗戶看,漆黑一團。
「我怕買了以後,讓人家說三道四,那樣就討厭了。」
「你在騙人吧?」彌生像孩子似的小聲說道。
「請來一下!」良惠正在換工作服,雅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旁邊的彌生回頭看了她們一眼,頓時疑惑地注視著雅子僵硬而無生氣的眼睛。雅子本想避開,但看到彌生好像已經把過去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她突然產生一種想讓彌生也嘗一嘗腿腳打顫的滋味的衝動,於是,就咬著牙克制著自己。
「家庭成員啦,日常生活https://read•99csw.com啦,鄰居們的評價啦什麼的。當然,我什麼也沒告訴他們。可是,就不知其他人向他們說了些什麼。」主婦指了一下雅子的另一家鄰居。那家只有老兩口,伸樹上中學的時候,因音響放得太響,曾幾次惹得他們發火。如果老兩口還心存芥蒂的話,也可能會借題發揮。
「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我不清楚,一你不妨向不動產公司打聽一下。」
「我打算買下對面那塊空地,想……」
「比如說我家裡有人怎麼辦?」
秋天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在飯桌上的兩捆紙幣上。
沒有拒絕的理由,雅子只好打開了門。一位身穿淡紫色套裝的中年婦女不好意思地站在門口。從臉上看,年齡大概跟自己差不多,但體型卻失去了線條,聲音高亢粗放,像是一個缺少必要教養的人。
「需要我做什麼?」
「什麼事啊?」
十文字這麼一說,雅子也慌了神。她想說取消這筆買賣,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已經來不及了。她咽了一口口水,對十文字說:「不管它,干吧!」
「你們兩個人在嘀咕什麼呢?」彌生插嘴問道。
「那好,拜託了。」十文字突然把手伸到了雅子面前,雅子會意,握了一下十文字的手。那是一雙被冷風吹過、粗糙而冰冷的手。
邦子駕駛技術糟糕透了,左右打著方向盤,終於將車倒進了自己的車位。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邦子從帆布敞開著的駕駛席上向雅子打招呼。
「有一個像是私人偵探所的怪人去過我家那一帶。」
「你在說什麼呀!」邦子對說話如此露骨的雅子表示不滿,塗得鮮紅的嘴唇噘得老高。邦子今天妝化得很濃,倒好像是要到市中心去購物。雅子卻覺得她在有意誇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我說,」雅子瞅著擦得放光的高爾夫敞篷汽車,「你還在開車上班啊,騎自行車豈不更省錢?」
「嗯,盡量準備些蔬菜店用的紙箱,那種紙箱不顯眼。要結實的。」
「早!」雅子待理不理的。已經好久沒有在這兒碰到她了。以前她們都是相互在停車場等著對方,自從那件事以後,她們取消了這種做法。此後,不知何故,她們總是碰不到一起。邦子大概在巧妙地有意避開自己吧?她看到邦子一臉的不高興,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他說為什麼了嗎?」
「正是。剛才突然接到電話,說有一具屍體,讓好好地九-九-藏-書把它處理掉。急死我了,我想電話是聯繫不上了,所以就到這兒來截你。又怕城之內認出我的車,如果讓她發現可就糟了。」十文字因興奮聲音有些顫抖。
彌生緘默地瞅著雅子,之後,從雅子身上移開視線走出了更衣室。從背後也能看出她在生氣。
停車場里只剩下雅子一個人,她一邊沿著黑暗的道路走著,一邊想著碎屍的順序:先割下頭,然後切下手臂和腿,打開胸腹……她腦海閃過曾經干過的那件殘忍的「工作」。一想到不知道將要處理的屍體是個什麼情形,她又害怕起來,就好像自己的身體在本能地拒絕這件事似的,她的腿不由自主地頗抖起來,並且愈來愈厲害,甚至腿竟不能向前邁動了。雅子只好在黑暗的道路上站了下來。這種身體的顫抖來自雅子內心深處,是那個身份不明的「第三者」魔幻般存在的緣故。
「有貨了!」
「發生了什麼事?」良惠問道。她已經意識到有突發的事情,臉上出現怯色。
「不騙你。想幹嗎?想干就到我家來。」雅子放開了彌生的胳膊。彌生獃獃地、無力地放下了手臂,知了帽掉在了地板上。
「你今天提前了不少哇。」
「不是一般的警衛。最近好多人到警察局報案,說有流氓滋事。聽說工廠為了預防萬一,就添了個值班的。」
她的思緒終於又回到了眼前的現金上來。把它們放在哪呢?乾脆就存到銀行里。但是萬一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時,一是不能馬上取出來,二是給別人留下了證據。要是放在櫥子里,又怕被家人發現。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內線對講機響了,雅子急忙把錢塞進水池下面的抽屜里。
「啊,那就給我打手機。」十文字從牛仔褲兜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雅子,名片上印有十文字的手機號碼。
「荒唐!」計時工升格為準職員,最短也要連續工作三年。那個人顯然在撤謊。
「有塑料袋子嗎?」
「是啊。」雅子透過昏暗的夜光看了一下手錶,確實比平時早來了十多分鐘。
「啊,對不起。」女人可憐兮兮的,有點驚慌失措。雅子則擺出話到此為止的架式,「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我打算買下您家對面那塊空地。」那女人重複著剛才說過的話。她指的是在五米多寬的道路對面的那塊正在平整的土地。幾次聽說已達成協議了,但都沒成交,所以一直閑置著。
「那,院子里存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