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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出口 七

第七章 出口

「雅子,你死了心吧!」
廠房內已經十分明亮,佐竹向雅子走了過來。
「香取雅子!」佐竹喊了一聲。
雅子又被佐竹拖到黑暗的地方。雖然又被毆打,但此時肉體的疼痛已算不了什麼。自由的出口已經在眼前了,卻又被佐竹拖了進來。後悔使雅子神經都疼了起來,她被徹底打垮了。佐竹究竟為什麼只把自己作為襲擊的目標?雅子陷入極度不安的境地。
陽光照到了廢棄廠房的各個角落。此時,佐竹眼中的沼澤里似乎有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光芒。他在試圖認同雅子,對她施以慈悲。但是他的眼睛里卻什麼也沒有顯現出來。像自己希望被佐竹殺掉一樣,佐竹也希望雅子把他毀滅。雅子突然理解了佐竹。是愛憐……
他在等待什麼呢?雅子透過昏暗,看著佐竹的臉。佐竹不時地抬頭望望窗戶,他好像也在等待太陽的升起。佐竹也在因寒冷而額抖,但他依然一|絲|不|掛,似乎他並不怕冷。
佐竹的身體進入自己體內時,雅子心中充滿一種強烈的屈辱感。沒想到時隔幾年的做|愛竟是被強|奸,並不年輕的自己竟被男人任意玩弄。剛才被和雄擁抱著的時候,自己的感情好不容易被撫慰。想到這,雅子對佐竹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憎恨。就像佐竹憎恨作為女人的自己一樣,雅子憎恨起作為男人的佐竹,而交合成了憎恨的源泉。
雅子一瘸一拐地向廠房一角的一個坐便器走去。堅硬的石子和鐵屑等刺得腳掌開始流血,但她已感覺不到痛。雅子坐在髒兮兮的便器上小便起來。她知道佐竹在看著這裏,但她什麼也沒想。雅子用右手接了一下小便,被凍僵的手,突然接觸到熱的液體,疼痛難忍。雅子忍住呻|吟,將手伸進口袋裡向佐竹走去。
佐竹有趣地感到雅子就像是放在傳送帶上的食物。雅子極力控制住緊張,她確實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被捆綁著。她想到了盒飯工廠的傳送帶,想到了控制著這傳送帶速度的良惠已經找到了她自己的出口,而自己的出口卻正在被這個男人堵死。
「你休想!」雅子回答。
雅子注意到,佐竹在向自己悄悄靠近。為了不被佐竹發現,雅子向卡車貨運口爬去。那裡也有一座生了銹的捲簾式鐵門。有什麼東西能把它撬開嗎?終read.99csw.com於爬到了貨運口的貨台旁。雅子爬上了有八十厘米高的水泥貨台,開始撬那不大的捲簾式鐵門。只要能撬起幾十厘米就能鑽出去。此時,佐竹也閉上了嘴,看熱鬧似的看著這一切,手電筒故意向別處照來照去。為了在佐竹追來之前能逃出去,雅子使勁地撬起鐵門,將頭和胸部鑽出了門外。瞬間嗅到了帶著暗渠里那污泥的臭味的空氣,但雅子卻覺得格外清新。
匕首在雅子的臉旁發著寒光。本能的恐懼使雅子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佐竹扒開她的眼睛看著。雅子也注視著佐竹。她真想用這匕首穿透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男人。
太陽如果不能直射進這廢棄的廠房,寒冷的空氣是無法暖和起來的。雅子不想妥協,但她明白這樣會被凍死。雅子強忍著不斷襲來的痙攣,向廢棄廠房的內部環視了一周。完全是一座工廠的殘骸,又宛如一口水泥棺材。想到自己兩年來一直從這裏走過,最後竟要死在這裏,這難道也是命運的安排?出口處的門打開著,可等待自己的難道就是這殘酷的命運?「救救我!」雅子在心裏喊著。她求救的不是良樹,也不是和雄,而是折磨著自己的佐竹。
雅子想了解使佐竹耿耿於懷的過去。她一邊忍受著重重地壓在身上的佐竹的體重,一邊望著天空,自由就在佐竹脊背的上方。
雅子悄悄回過臉來,她在尋找著佐竹。佐竹在雅子躺著的平台不遠處盤腿而坐,望著哆嗦著的雅子。他並非在欣賞痛苦的雅子,而是在等待著什麼。
「喂!你是怎樣將屍體大卸八塊的?」
如果是平時,朝陽升起的這個時候,自己正從工廠里趕回家,打開了洗衣機,準備著早餐。太陽再升高一些就該睡覺了。良樹和伸樹對不回家的自己會怎麼想呢?即使自己在這裏被殺死或是逃出去,正像良樹說過的,他們「不會找的」,因為自己離他們已經太遠了。不過,那樣可能會更好,雅子稍稍安心了些。她確實感到自己到了一個離他們很遠的地方。
這時,佐竹奇妙地命令她,讓她說「你這下流的混蛋!」
感覺到空氣的流動,雅子睜開了雙眼。她看到佐竹站了起來,從提包里拿出了什麼。是一個黑色的刀鞘,難道是匕首?九_九_藏_書他要用它來殺死自己嗎?金屬平台的寒氣像銳利的匕首刺向了雅子的體內,剜割內髒的恐怖使她備感寒冷。
如果拒絕,他也許會弄瞎自己的雙眼。雅子想,不能讓佐竹知道自己的肉體在歡迎他,即使眼睛被他弄瞎了也在所不惜,她從心裏憎恨他。她的眼睛無法表達這種情感。雅子又對自己肉體和心靈的心轅意馬悔恨起來。
的確,雅子已無路可退。她已經幾次聽到自己身後的關門聲了。在肢解健司的當天,那扇門就關閉了。那麼,佐竹的過去也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情。她問佐竹,但他沒有回答。雅子在昏暗中看著佐竹的眼睛,那眼睛令人聯想到一片沼澤,不,是一片虛無。
「快過來!」
過了一會兒,下巴那劇烈的疼痛又使她蘇醒過來。她想吐。佐竹焦急地向雅子這邊望著。再過一會兒就能達到佐竹所期盼的境界了,他對雅子使自己功虧一簣的舉動而生氣。雅子提出要去廁所。
因寒冷乾燥而毛孔緊閉的皮膚鬆弛了下來。雅子從皮膚的縮脹中感覺到了這一現象。如果再暖和一點,說不定要睡著的。她又想到了佐竹拿出的匕首,自嘲地笑了,沒有用的,自己早晚會被殺掉。
雖然佐竹沒有立刻回擊,但雅子已覺察到他不單單是為了復讎。她想知道佐竹的真正動機。每當佐竹的聲音震動著潮濕的空氣時,雅子都在想像著佐竹那隱藏在黑暗中的表情。
雅子剛一想到這兒,那束縛著佐竹的夢幻瞬間消失了,她感到佐竹又回到了現實中來。兩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映在佐竹眼中的唯有自己的身影。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快|感幾乎要吞噬雅子,就這樣死了也值得。就在這時,臉旁的匕首被陽光反射了一下。雅子又清醒過來,回到現實。
突然,佐竹冰冷的手指伸進了雅子的下身,雅子呻|吟了一聲。當佐竹再一次進入雅子體內時,她對佐竹那溫暖的身體感到吃驚。她那涼透了的身體,因得到這種比太陽的熱量來得快的溫暖而喜悅。那堅硬而熱乎乎的東西開始從腹內融化雅子。在這個空間里,恐怕哪裡都不如兩個人接觸著的部分溫暖。如此簡單地得到快樂,令雅子不知所措。但她不想讓佐竹知道自己的肉體在歡迎他。為了掩九*九*藏*書飾這種感情,雅子閉上了眼睛。而佐竹卻認為雅子在拒絕他「看著我!」佐竹喊道。
為什麼赤著腳?雅子用手觸摸自己只穿著T恤和褲頭的身體,皮膚就像不是自己的,像石頭一樣又冷又乾燥,她覺得寒冷難擋。一束強光照在臉上,晃得雅子皺起眉頭,她用手遮住了臉。
在入口處聽得見佐竹的聲音。
雅子在佐竹的肚子上踢了一腳,從他的手中掙脫出去,一邊向黑暗中逃,一邊在想,就這樣融化到空氣里,永遠隱藏起來,那該多好啊。佐竹的存在,就像是怕黑而啼哭的嬰兒,喚起的是本能的恐怖。但是,黑夜也能喚起超越智慧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一種橫在雅子心中某種不自覺的東西,漸漸被佐竹喚醒了。雅子之所以要逃跑,是因為有一個佐竹和另一個不了解的自己的存在。
雅子在口袋裡搓著手指。佐竹舉起右手,威脅起動作遲緩的雅子來。這時,雅子突然從口袋裡拿出醫用手術刀向佐竹的臉上劃去。佐竹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發獃地望著空中,然後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雅子十分吃驚地看著佐竹。佐竹臉上露出一種難以相信的神色,他急忙用手堵住了從面頰噴出的血。鋒利的手術刀幾乎深深地傷到骨頭,佐竹的左頰從眼部到頸部肌肉被剜開,向外翻著。
雅子發覺佐竹被過去的什麼東西束縛著,試圖讓過去的某種東西再現。一想到佐竹的心不是為健司事件而是被過去的某種事件牢牢地束縛著,從而對自己產生了固執的復讎念頭,雅子便一味地恐懼。正像她跟彌生說過的,她「惹怒了一個怪物」。
「快點!」
自己被抓住了。想起了剛才在停車場,被佐竹從背後掐住了脖子,雅子絕望地大聲嘆了一口氣。自己要被佐竹當作玩具殺掉了,恐怖像是把她帶到了迷惘的世界。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出口。雅子對自己一時的疏忽懊悔不已。她向著手電筒的光源怒吼了一聲:「畜生!」
「你怎麼會想到大卸八塊?當時感覺怎麼樣。」
像是覺察到了雅子的視線,佐竹也向雅子這邊看過來。儘管在昏暗中,但他們能感覺到相互在對視著。佐竹有點煩躁地打著打火機,向雅子這邊照了一下,點燃了香煙。他在探求雅子。雅子也在思考,佐https://read.99csw.com竹在強烈地追求著什麼。等天亮了,佐竹找到他強烈追求的東西時自己就該被殺死了吧?雅子閉上眼睛。
「是的,你也毀掉了。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時起,我就知道了。」佐竹說。
佐竹又毆打起雅子的臉來。雅子一邊痛苦地呻|吟著,一邊在試圖探尋佐竹眼睛里是否有一種瘋狂。如果有,自己就妥協。但是,佐竹並沒有瘋狂。他不是在玩遊戲,也不是在玩弄自己,而在試探被毆打的自己是否能湧出強烈的憎恨。雅子發覺,佐竹毆打自己是為了使自己產生對他的強烈憎恨,他在不住地「添火」,等到憎恨沸騰時再把自己殺掉。
自己是被眼前的這個佐竹毀掉的。這確實是從見到他的那一天開始的。雅子想到自己與佐竹之間這種不可思議的關係,對在自己的體內抽|動著的佐竹又產生了一種執拗而強烈的僧恨。佐竹在吮雅子的嘴唇,從他那全神貫注的熱情中,雅子覺著佐竹似乎也對自己愛憐起來。這時「刺啦」一聲,佐竹突然將匕首從刀鞘中拔了出來,放在了雅子的臉旁。
得到佐竹的允許,雅子下了平台。時隔幾個小時沒走動的雅子腳一站到地面上,血液便馬上開始流通起來。寒冷變成疼痛順著血流遍全身,雅子不由得叫出聲來。
佐竹已走進他自己的夢境中。雅子意識到在那只有佐竹自己知曉的無涯的夢境中,自己只是一個活人道具而已。從他人的夢境中逃走是徒勞的。與其抗爭,還不如去了解他,並且目前只有了解他這一條路了。不然自己只有無謂的受苦。
佐竹用他那細長的指尖在雅子的脖子周圍划著,然後像是要解剖似的,將手指從領下部劃到恥骨。本來已凍得刺痛的皮膚,被手一劃,感到一種火辣辣的疼痛。雅子出聲地呻|吟著。
雅子被一個汽油罐絆了一跤,身體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佐竹跑過來,像抓小貓似的,粗暴地抓住雅子羽絨服的領子將她拉了起來。從他那焦急的目光中看出。他想繼續強|奸雅子,雅子又把手放進口袋裡暖和著,她的手指還不能自如地活動。
「你跟我完全一樣。你也沒有退路了。」
雅子用力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被黑暗包圍在一個很大的空間里。自己像是在一個陰暗寒冷的洞穴里,上面微微發亮,從九九藏書小小的窗戶里能看得見夜空。雅子想起昨晚曾眺望過的那個看不到星星的天空。
「你就是在這樣的平台上做盒飯吧?」
太陽終於射進來了。
雅子躺在地上,她感到了寒冷。
終於完事了。雅子因悔恨而不加思索地罵了一聲:「變態!」儘管她知道佐竹不是變態,也不是狂人,他只是在強烈地渴求著什麼。如果自己有他渴求的東西……雅子想妥協,因為這樣說不定能撿條性命。
「你已經毀了!」
不像以往早晨醒來的感覺,身體已經醒來了,但意識卻還很朦朧。為什麼老是想磨磨蹭蹭地留在這個自己並不了解的世界里。
佐竹曾說過,因為雅子是女人所以他才憎恨的。既然憎恨自己,何必又來擁抱自己,乾脆把自己殺了豈不更解恨?佐竹是在激發自己對他的憎恨。雅子也可憐起佐竹來,她發現如果沒有自己的憎恨,佐竹就得不到愉悅。雅子已經朦朧地看到了佐竹的過去。
赤|裸的雙腳能感覺到腳下各種各樣的東西,有混凝土的碎片、鐵屑、塑料袋,還有一腳踩上去感覺綿軟而不知何物的垃圾。雅子在手電筒照不到的黑暗處不停地跑來跑去,拚命地尋找著出口。
雅子被綁在冰冷而光滑的不鏽鋼平台上。儘管金屬的表面被自己的肉體溫暖了,但寬大的平台卻迅速將自己的體溫奪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寒冷。雅子不想就這樣將身體凍僵。只要還活著,自己的身體就先要跟這不鏽鋼平台抗爭。雅子扭動著身體,以便放射出熱量。不然,自己的身體說不定會跟這平台一樣凝固了。
雅子又被佐竹用拳頭打昏過去。
雅子在焦急地等待著太陽射進這廢棄的廠房。那樣溫度會有所提高。她好像已經再也無法忍受這寒冷了。寒氣已使雅子感覺不到疼痛。無論怎麼扭動想讓身體溫暖起來,但身體卻始終不聽使喚地痙攣似的哆嗦著。
雅子知道,佐竹是想激起自己對他的憤恨。
雅子把扔到地上的羽絨服穿在身上,暴露在外面的皮膚與冰涼的尼龍襯裡接觸著,雅子閉上眼睛體味著這種感覺。看到這種情景,佐竹什麼也沒說。
嗅覺恢復了,能聞到一種熟悉的臭味。那是冰冷的混凝土和終日沖刷著它的水變質后發出來的臭味。意識到自己躺在廢棄工廠里,是又過了一段時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