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竹嘟噥著。

「聽說巴西很好。」

「幹得好哇！」

雅子脫掉了緊貼著皮膚的羽絨服。因為穿著它擁抱佐竹不方便。被毆打過的臉腫得很厲害，如果對著鏡子看的話，那面貌一定會讓人吃驚。但是，這些她已不在乎。

「即使那樣，我也希望你活下去。」

佐竹沒有顧及，輕輕地吐著細細的煙霧。雅子跪在佐竹面前，從正面看著佐竹的臉。

「為什麼？」

「別動，沒有用了。大概割斷動脈了。」

「帶我去吧。」

佐竹一屁股跌倒在水泥地上，鮮血從捂著面頰的手指間往下淌著。

「我瞅準的是你的喉嚨，沒想到凍僵的手刺偏了。」

「……」

「沒問題。我不會讓你死的。」

看到這種情景，雅子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喊的什麼，一種無法挽回的失落感，使雅子獃獃地站著。

九_九_藏_書像是死了心似的，佐竹閉上了眼睛。

「醫院……」佐竹像是笑了。可能是筋也被割斷了，那笑容只把沒有血跡的那半邊臉鬆弛了一下。「我殺死的那個女人死前也這麼說過。難道我也會跟她一樣地死去嗎？這也是命運吧……」

佐竹輕鬆地說，全身像是由於寒冷而顫抖著。雅子來到佐竹身邊，查看著傷口，傷口拉得很深。為了止住流血，雅子用雙手合攏傷口，然後緊緊捂住。

「……」

「啊——」

佐竹看著雅子的眼睛，「沒有。」

雅子和佐竹這般樣子走出這廢舊廠房，無疑會招致社會的懲罰。雅子抓住了佐竹顫抖著的肩膀，佐竹把雅子抱到了懷裡。雅子感到佐竹的皮膚已經涼了。兩人的身體漸漸沾滿了佐竹的鮮血。

「剛才那會兒要是被你殺死就好了，那樣我會死ｈｔtｐｓ://rｅａｄ.99cｓw•ｃｏｍ而無憾的。」

「你沒想過不去那樣做嗎？」

「我還活著，所以你也不要死。」

「血止住了。」

「我殺了邦子。以前我也殺過一個人，一個和你一樣的女人。那時，我覺得我死了一回。見到你的時候，我想再死一回……」

「我也想殺了你！」

「……你別死。」

「好哇。反正我也不能回來了。」

「去醫院吧。」

就在此時，陽光從廢棄廠房的窗戶射了進來，令人目眩。飄浮著塵埃的光柱像是劇場里的聚光燈，將四方形的窗戶與髒兮兮的水泥地連接在一起。雅子也受了佐竹的影響，身體顫抖著向窗口望去。這種顫抖不是來自寒冷，而是對因自己的行動可能永遠失去佐竹而膽怯。眼前是一片蔚藍的天空，昨晚的搏鬥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似的，毫無變化的、寧靜htｔｐs://ｒｅad•９9ｃsw.com的冬日里新的一天開始了。佐竹看著從自己臉上流下來淤積在水泥地上的血，答道：「我沒想殺你。可我想看著你死。」

「當初，我也那麼想來的。……又有五千萬元，只要到了成田……總會有辦法的。」

雅子沒有鬆手。佐竹在走向死亡。也許上帝為了讓他們共有這一瞬間，才讓自己來與佐竹見面的吧。雅子想到這兒，又重新環視了一下這廢舊廠房的內部。

「因為我現在理解了你，我們是同類，所以讓我們一起活下去吧。」

雅子在努力閉合著傷口、止著血。但是，佐竹的意識好像在漸漸遠去。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著雅子的臉，再一次問道：「你為什麼希望我活下去？」

「因為你死了就如同我死了，帶著這種悲哀我怎麼能活下去。」

佐竹把流進口中的血吐了出來，嘟囔道。

雅子平靜地說。呻|吟著hｔtpｓ://ｒｅａｄ•9９csw.coｍ的佐竹吃驚地看著雅子。從臉上流下來的血染紅了佐竹的全身。

「我們都不能回來了，讓我們一起走吧！」

由於刀口割到了下顎的中部，空氣從刀口處吹了進去。佐竹張著不聽使喚的嘴，吐字不清地說著。

「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我已經不行了吧？」

佐竹又閉上了眼睛，一時沉默了。

好像知道雅子在撒謊，佐竹只微微地點了點頭。

佐竹伸出手，輕輕地觸摸雅子的臉頰，那手指的指尖已經冰涼。

「能給我一枝煙嗎？」

「可能是因為我從心裏喜歡像你這樣的女人吧！」

「你也曾想殺了我吧？」

雅子要去吻佐竹，但佐竹的嘴上全是血。只有那漸漸暗淡的眼睛，瞬間又炯炯有神地看著雅子。

「不管怎麼說，還是去醫院吧。」

雅子失去了冷靜，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握著那把手術刀九九藏書，便驚恐地扔到地上。手術刀在水泥地上彈跳著，發出清脆的響聲。那是她離開家時，把它插到葡萄酒瓶的軟木塞上裝到口袋裡的。

「我們會自由的。」

「嗯。」

佐竹好像覺得這希望不是自己的，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

這裏似乎是專為他們兩人見面、相互了解、然後離別而特意準備的巨大棺材。

佐竹用那不聽使喚的嘴對雅子說。雅子恢復了理智，從佐竹脫下來的褲子口袋裡取出香煙，點著後放到佐竹的嘴上。不一會兒香煙被嘴裏流出的血染紅了。

「為什麼？」佐竹低聲問道，「我可是讓你吃盡了苦頭哇。」

「我不知道……」佐竹搖著頭看著天花板。

「那樣的話，你我都得被捕。」

「吧嗒」一聲，被血染紅的還有很長一段的香煙，落到地上的血跡里熄滅了。

佐竹放下左手，望著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