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十年前,耶魯大學附近的一堵牆上出現一首不押韻的小詩:「麻州波士頓來的小瑪麗/踩進足踝深的水裡去/現在還押不出韻/且等潮水漲了再說」("Little Mary from Boston, Mass./ Stepped into water up to her ankles/ It doesn't rhyme now/九-九-藏-書 But wait till the tide comes in")。彷彿夢囈。彷彿佛偈。詩人都有一顆小孩的心,八十六歲的艾青也一樣:你憑什麼要這樣折磨他?你憑什麼要他天天洗那麼多廁所?你憑什麼要他為他的國家沉默?詩歌冷藏語言,防止語言腐爛("a poem is a form of refr九*九*藏*書igeration that stops language going bad"):艾青的沉默冷藏了人性,防止人性腐爛。不要去追悼他了;你去追悼你腐爛的過去吧。
《燕山夜話》里有一篇文章談新詩,說「新的詩歌發展的道路問題,經過了很長時間的討論,似乎還難以解決」。新詩確實難寫,寫得好的也不多,可是有天份的人卻九_九_藏_書繼續在探索。明代王世貞說:「三百篇亡,而後有離騷;離騷難入樂,而後有古樂府;古樂府不入俗,而後以唐絕句為樂府;絕句少宛轉,而後有詞;詞不快北耳,而後有北曲;北曲不諧南耳,而後有南曲。」詩詞歌賦不足以抒發今情今事,而後有新詩。舊詩寫鄉愁、寫國思,吟的是「靈均作賦悲君國,豈獨鄉心入夢中」;艾青的新詩則說:「為什麼九-九-藏-書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舊詩人眼看夜來秋雨打在豆棚瓜架上,往往談狐說鬼;艾青不是這樣:「即使我們死後屍骨都腐爛了,/也要變成磷火在荒野中燃燒」。
艾青走完坎坷的一生了。詩人說話也像詩。他曾經對他的夫人高瑛說:「我來自泥土,死後重歸泥土」。像他的《黎明前的通知》那樣,艾青死於黎明前的四點多鍾。他的幼子艾丹https://read.99csw.com告訴記者說:「醫生宣布搶救無效的消息,我從醫院的窗口望去,發現天空正飄起小雨……」那是詩的語言,訴說著詩的小雨。曾經得過艾青文學獎的十一歲的小詩人淦今冒著淅淅瀝瀝的春雨,來到艾青家的靈堂前獻上輓詩:「不管何年何月何時,/我都會面對你,/哪怕是畫像也好,/只要有你的形象存在,/我就會面對你」。在送別詩人的春雨之中,不押韻的詩也會散發出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