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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小識

《大都》小識

《大都》的結構和佈局因襲了中國傳統說部和英國十八世紀小說萌芽期的規格,隨興點染,枝蔓磅礴,每一節都可以裁出來獨立成篇,文筆因此也刻意經營出散文小品的格調。這種小說貴在引發小說藝術的高尚情操,符合Sir Walter Scott對Henry Fielding的評語:「High notions of the dignity of an art which he may be considered aread.99csw.coms having founded」。於是,《大都》的背景雖然陰森,文字卻毫不傷感,反而處處流露喜劇的倜儻之氣,還要不忘「止於所不可不止」,合之乃有敘事詩的景觀。這是「comic epics in prose」:「吉少奶奶是伯祥堂房的三嫂,她比伯祥其實只大三歲,但是過門得早,雖然沒有生育。她是伯祥裁製新衣裳的『監工督造』,是一個一把抓照料不遺餘力的人。家裡這許多人,https://read•99csw•com我們剛才說過,除了一個,對伯祥從孩子轉眼間蛻變作大人,又轉眼間踏進了他的青春這一回事壓根兒都不曾關心。這關心的一個人便是吉少奶奶。這也難怪。」
柳先生學術專業的領域是中國小說史和宗教史的研究,他對道教史尤其大有發明。中國傳統小說跟宗教始終糾纏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在兩個領域里從容進出,從早年寫陸西星作封神傳考證開始,數十年來發表的中英文論著,給學術界帶來了一波又一波的高潮和驚喜。九_九_藏_書胡適之肯定了他的考證;錢鍾書說他「高文博學」;余英時最近為柳先生的《和風堂新文集》做序,題目用的正是《明清小說和民間文化》,指出「柳先生並不僅僅是所謂『窄而深』的專家,他同時也是對中國文化的各方面都具有睿識的通人」。
「他大概是坐第六七排模樣罷,中間隔了一排,我還在那排後面。那時還沒有開演呢,我前面個高鼻子藍眼珠兒的洋鬼子,瞧了這位留著小辮兒的老頭子,大模大樣的擋著他們,就覺得不順眼,老是坐在後頭嘴裏九-九-藏-書嘰哩咕嚕的議論他。這群老夫子也妙,一會兒摸出手絹來抹鼻涕,一會兒亂抓頭皮上的痒痒,鬧得洋鬼子心裏更是又氣又恨。到了快開演了,他老先生忽然從馬褂摸出一截短煙袋鍋子來,裝滿一斗煙絲,短了取煙兒,忽然冷不防返過頭來向那兩個鬼子眯著狡猾的眼睛,響亮的說了一句:Light Please!完全是道地的英國土腔,駭得那兩個洋人面如土色,那種窘態真是難以形容呀……」
國內百花文藝出版社最近重印了柳存仁先生的一部小說《大都》。小說描九-九-藏-書寫的是清末到一九二五年約三十年間的「幾箇舊家庭里人物生活的變化,從而反映出這個時期某個角度所看到的社會上多方面所發生的繁複變遷」。柳先生說:「假如它可以有什麼主題的話,它的主題就是幾個憂鬱幽悒的婦人和可憐的孩子」,「雖然也還有許多男角,還有許多成年人」,尤其穿插了許多當年北京各行各業各界的小故事,比如名教授辜鴻銘、周作人等等。這是柳先生年輕的時候在香港發表的小說,全書三十章六百四十幾頁,顯然是一部非常ambitious的說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