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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決鬥

一場決鬥

「喔唷,Yes。」
「開槍!」
軍官說:
一個普魯士軍小分隊佔據著車站。另有一些士兵站在木柵欄旁邊觀看。火車頭又鳴起汽笛,準備起動。就在這時,迪布伊先生突然跳到月台上;儘管站長揮手制止,他緊接著又跳進旁邊一節車廂。
兩個英國人已經站起來,走到跟前想看個仔細。他們興緻勃勃、滿懷好奇地站在那裡,正準備打賭,看兩個鬥士中最後誰勝誰負。
突然,火車在一個小城的車站停下,一個普魯士軍官,軍刀磕在兩級梯階上發出很大的響聲,登上車廂。他個子高大,身體緊裹在瘦小的軍服里,連鬢鬍子一直蔓延到眼睛旁邊。他的鬍鬚紅得像火苗;兩撇唇髭顏色稍稍淡些,向兩邊延伸開去,把臉分成上下兩截。
「那窩(我)就格(割)下你的戶(胡)子來裝煙斗。」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發出命令:
他又接著說:
火車又開動了。兩個英國人繼續交談,尋找昔日戰場的準確地點。正當他們中的一個伸手指著遠處的一個村莊時,那個普魯士軍官把兩條長腿往前一伸,身子往後一靠,突然用法語說:
兩個英國人怕誤車,不停地掏出表來看,他們加快步伐,匆匆做好準備。
軍官掏出煙斗,眼睛盯著法國人問:
迪布伊先生從來沒有碰過手槍。他被安置在離敵人二十步遠的地方。有人問他:
火車正要開動。他們跳進原來的那節車廂。兩個英國人摘下旅行便帽,舉起來揮動著,連https://read.99csw•com呼三遍:
德國人打開車門,扯著迪布伊先生的胳膊說:
在他回答「準備好了,先生!」的時候,他注意到一個英國人打開了傘遮太陽。
然後,他們先後向迪布伊先生鄭重地伸出右手;握完手,他們又回到自己的角落裡並肩坐下。
「沒有,先生!」
德國人接著說:
從驚恐、飢餓、絕望的巴黎開出的頭幾列火車,慢騰騰地穿過田野和村鎮,朝新劃定的國界線駛去。頭一批旅客透過車窗凝望著飽受蹂躪的平原和一個個焚毀的村莊。一些頭戴黑色銅尖頂軍盔的普魯士士兵,在殘存的農舍門前騎在椅子上抽著煙斗。還有的在幹活或聊天,似乎他們就是這些農家的成員。經過城市的時候,可以看見整支整支的部隊在廣場上操練;儘管車輪發出隆隆的響聲,嘶啞的口令聲還是不時傳到耳邊。
和他同車室的兩個來遊覽的英國人,睜著平靜而又好奇的眼睛張望著。他們倆也都是胖子。他們用本國語言談話,時而翻閱著旅遊指南大聲念上一段,好把上面標的地方認認清楚。
普魯士人回答:「法爾斯堡。」
一分鐘的時間,那個普魯士人就找到兩個同事,他們都帶著手槍,於是眾人來到城牆邊。
那軍官接著說:
戰爭已經結束,德國人佔領了法國;像一個角力者被壓在戰勝者的膝下,這個國家在瑟瑟發抖。
火車鳴著汽笛,漸漸放慢速度;駛進一個https://read.99csw.com建築物已被焚毀的車站,停了下來。
「等火車挺(停)了,我想慶(請)你去替窩(我)買一包。」
「不願意,先生!」
「耳(二)十年以後,歐洲,整個歐洲,都要粗(屬)於我們。鋪(普)魯士比任何國家都搶(強)大。」
兩個英國人依然毫無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
這時列車重又出發了。
「你沒有煙絲嗎?」
火車繼續前進,穿過之處儘是被佔領的村莊。路上和田邊都可以看見德國兵。他們有的站在柵欄旁邊,有的在咖啡館前面聊天。他們就像非洲的蝗蟲一樣,遍地皆是。
「你要是不肯用受(手)槍和窩(我)倔(決)斗,窩(我)就打死你。」
「準備好了沒有?」
「窩(我)在撤(這)個村子里殺過斯(十)二個法國人。窩(我)還刷(抓)過一百多個副(俘)虜。」
一個英國人「喔唷!」叫了一聲,那叫聲里透露出由衷的高興、好奇心的極大滿足和終於如願以償的興奮。另一個英國人,拉著迪布伊先生的胳膊,拖著他一路小跑地向車站奔去。
火車停了。
他望著這些全副武裝、蓄著大鬍子的人,駐紮在法國土地上卻儼然像待在自己家裡一樣,又是憤怒又是害怕。他內心感到一股無能為力的愛國主義熱情,可同時也感到謹慎行事的至關重要,這種新的本能自從戰敗以後就再也沒有離開我們。
「一,二!一,二!」
「斯特拉斯爆(堡)到了。窩(read.99csw.com我)去找亮(兩)個軍官做整(證)人,在火徹(車)開出以前,還賴(來)得及。」
那兩人齊聲回答:
「你不遠(願)意替窩(我)炮(跑)腿。」
兩個英國人觀賞完景物,立刻帶著好奇心滿足以後的笑容打量起他來。迪布伊先生假裝看報。他蜷縮在角落裡,就像小偷面對憲兵。
「我還秋(揪)那些法國下流皮(坯)的耳朵。」
迪布伊先生筋疲力盡了;他突然直起腰,重新坐下,一言不發。
迪布伊先生連忙胡亂放了一槍。奇怪,他驚訝地看見站在他對面的那個普魯士人身體搖晃了幾下,伸出胳膊,直挺挺地趴倒在地上。原來他把他打死了。
接著他又訕笑起來,說:
那軍官把手一伸,說:
迪布伊先生回答:
迪布伊先生回答:
出於禮貌,兩個英國人只回答了一句:
德國人又說:
迪布伊先生回答:
頭一個英國人兩手握拳,兩肘貼緊兩肋,一邊跑,一邊喊著步點兒:
這車廂里只有他一個人!他解開背心,因為心跳得太厲害了;他氣喘吁吁,揩著腦門上的冷汗。
「二位願意做我的證人嗎?」
「喔唷,Yes!」
「去給窩(我)跑一糖(趟),怪(快)!怪(快)!」
迪布伊先生還跟火車頭一樣喘著大氣,對兩個英國人說:
兩個英國人感到情況不妙,不再答理他了。他們蓄著長長的頰髯的臉變得毫無表情,就像是蠟做的;那普魯士軍官卻大笑起來。他依然仰靠在座椅背上,極盡嘲弄之能事。他嘲笑被打垮的法國,侮辱已經倒下的敵人;他嘲笑不久前戰敗的奧地利;他嘲笑有些省份的無濟於事的反抗;他嘲笑國民別動隊和不頂事的炮兵。他宣布俾斯麥要用繳獲的大炮鑄造一座鐵城。忽然,他把兩隻靴子搭在迪布伊先生的大腿上。迪布伊先生頓時面紅耳赤,把眼睛轉向別處。九_九_藏_書
「喔唷!這個村子叫什麼?」
說著他就把手伸向對方的臉。
說到這裏,他望著迪布伊先生,從大鬍子里發出傲慢的笑聲。
迪布伊先生是個家境富裕、與世無爭的商人,饑饉和勞累一點兒也沒有讓他的肚子見小。他一邊痛心疾首地逆來順受,一邊對人類的野蠻兇殘發著苦澀的怨言,就這樣熬過了那些可怕的事變。現在,他就要抵達國境線,戰爭已經結束;雖然曾經在城防工事里盡過自己的職責,在寒夜裡放過不少次哨,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普魯士人。
「窩(我)會給你肖(小)費的。」
這番話引起兩個英國人的極大興趣,他們連忙問:
三個人大腹便便,並肩朝前跑,活像滑稽報刊上的三個滑稽人物。
德國人已經抓住一撮鬍子,正要揪的時候,迪布伊先生使勁推開他的胳膊,抓住他的領子,一下子把他掀倒read.99csw.com在座椅上。迪布伊先生已經氣瘋了,太陽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眼睛里充滿了血絲。他一隻手掐住德國人的喉嚨,另一隻手緊握著,狠命地朝他的臉連出重拳。普魯士人掙扎著,想抽出軍刀,又想抱住壓在身上的對手。但是迪布伊先生的大肚子壓得他動彈不得;他揮拳狠打,氣也不喘一口,更不管拳頭落在什麼部位。血流出來;德國人的脖子被緊緊扼住,嘶嘶啦啦地喘著氣,好不容易張口吐出幾顆被打落的牙齒。他試圖推開這個怒氣衝天的胖子,可就是推不開。
「要是窩(我)來吃(指)揮,早就達(打)進巴黎了,宵(燒)它個精光,煞(殺)它個精光。那就不會才(再)有法國了!」
迪布伊先生在整個圍城期間一直在巴黎的國民自衛軍效命,現在他前往瑞士找他的妻子和女兒。她們是在普軍入侵以前,為了謹慎起見被送到國外的。
「悉聽尊便。我願意奉陪。」
「嗨,嗨,嗨,烏拉!
兩個英國人似乎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了,就像他們一下子又把自己封閉在他們的島上,遠離塵囂。
火車又在一個車站停下。那軍官突然出現在車門口,登上車來,兩個英國人也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跟著上了車。德國人在法國人對面坐下,仍然訕笑著說:
普魯士人並沒有向他撲過來;他依然驚魂未定,又驚訝又疼痛。等他喘過氣來,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