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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

第一部

她從來不曾想到使她深為苦惱、終日煩悶的原因正是她自己。而她卻把它推到別人身上,認為他們要對她的種種憂鬱負責。如果說他們不善於為她解悶,使她開心乃至激起她的熱情,那便是他們缺乏悅人之處與真實的才能。她常常微笑著說:「男人都是叫人厭倦的,只有那些討我喜歡的人倒還能忍受。別的原因沒有,只是他們討我喜歡。」

她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先說:
下面是她寫的便函:
德·比爾納夫人沐浴后,躺在長椅上遐思。她穿著中國軟綢的睡袍,裸著胳膊,那既柔軟又結實的美麗的胳膊,從衣服肩部寬大褶皺的袖口中無所顧忌地露了出來。她那金黃色的、茂密的、拳曲的頭髮高高地綰在頭上。

他不曾說什麼,可是他寫了一封信。是一封長信,有四頁之多!她把信拿在手裡,高興得有點激動,為了使自己更舒適些,她躺在長椅上,任憑腳上的小拖鞋落在地毯上,便開始看起那封信來。她感到驚奇,他以嚴肅的詞句告訴她說,他不想對她單相思,因為他太了解她的為人,因此不想做她的犧牲品。他用很有禮貌、充滿了讚美之詞的語句,處處透露出壓在心頭的愛慕之情。同時也讓她曉得,他了解她對男人們所玩弄的手段,他也同樣地墜入了她的情網,可是他要在剛入圈套時就從中擺脫出來而遠走高飛。辦法很簡單,那就是重新開始他從前過的那種流浪生涯。他走了。
她的神情是那麼有趣又那麼堅決,那麼樸實又那麼動人,使他不禁啞然失笑。
每一個初來的客人都帶來了一套吹捧女人的新穎而甜蜜的頌詞,和他那人所不知的性格。特別是那些藝術家們,她早就知道他們性情文雅,心思細密,洞察幽微,感情比一般人更敏銳、更細膩。他們曾好幾次打動了她,喚起了她心中斷斷續續的美夢,夢想到偉大的戀愛和長久的結合。可是,由於她心存餘悸,所以遇事優柔寡斷、畏首畏尾、疑神疑鬼,總是克制自己,直到最後一個情人也不再使她留戀為止。其次,她還具有近代女人的那種多疑眼光,能在幾個星期內揭穿最體面的男人的尊嚴。一旦他們被她迷住了,他們便惶惶不安,不復有威武的姿態和炫耀的習慣了。這些人在她眼中都不過是受她迷人的誘惑力所統治的可憐蟲罷了。
她這樣站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疲倦,望著總是在對她微笑的自己的倩影說道(三面鏡子中的身影也動著嘴唇像是在重複說道):「先生,咱們倒要看看結果如何!」隨後她就走到房子的那一邊,在寫字檯前坐下。
「現在,咱們不要再談這件事了,今後也永不再談這件事了。」
他吞吞吐吐地說:
「好吧!咱們立刻就談正經的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您給我寫了一封很不禮貌的信,您知道嗎?」
她天天都這樣自我欣賞一番,她的女僕就曾以戲謔的口吻對她開玩笑說:「夫人這麼愛照鏡子,早晚有一天要把房裡所有的鏡子給照壞了。」
然而她卻很苦悶。她本不喜交際,而是帶著偏見置身於社交界的。在交際場上,她往往忍住自己即將打出的九-九-藏-書哈欠,強睜著惺忪的睡眼勉強參加那漫長的晚會,感到好玩的不過是男人優雅殷勤的獻媚和她自己隨心所欲地進攻男人,以及對某些事某些人變化多端的好奇心而已。她既要對她所欣賞或崇拜的人傾心得恰到好處,以免使自己很快便對自己感到厭煩,又要故意表示冷淡,以便從某種感情或愛好中發現真正的樂趣。使她苦惱的是她那過敏的神經,並不是她懷著什麼迫切的慾望。由於她不像思想簡單或熱情熾烈的人們那樣憂心忡忡,所以她簡直是在愉快的煩惱中度日。對於幸福,她沒有人所共有的那種信心,只不過尋找一些娛樂來解悶而已。她雖然感到滿意,其實早已感到苦惱了。
總之,像她這樣一個十全十美的女人,要她愛上一個男人,這男人就不知要具備多少不可估量的美德才行啊!
我自認為是您的女友,並將對您證實這一點。
隨後,她含情脈脈地面對著她自己佇立良久。被反射在鏡子中她本人的三個倩影所包圍。她覺得自己是那樣可愛,越看越愛看。在這種美色之前,她突然感到一種自我欣賞的肉體上的快|感。而那一副自我陶醉的欣賞態度,差不多帶有同男人一樣的肉|欲。
米歇爾·德·比爾納
「算了,這我知道,我所有的朋友都經歷過這個階段。您和他們一樣,也給我寫了這麼一封信,說我是個可怕的風流女人。我承認這一點,可是話得說回來,並沒有一個人因為我而喪命,甚至您可以相信,也並沒有一個人因為我受到多麼大的痛苦,至於拉馬爾特所謂的『感情危機』,誠然是有的,您有體會。但這不久就會過去的,隨後陷入……怎麼說呢?……陷入慢性的相思病中。這種病不會使人感到痛苦,而我卻要用溫情之火使我的朋友們把這種相思病保持下去,好讓他們對我非常誠心、非常依戀、非常忠實。嗯!難道我不也是真誠、直爽、有膽量的嗎?您有沒有見過很多女人敢於向一個男人說出像我剛才說的這些話呢?」
第二天,她為接待安德烈·馬里奧爾的來訪打扮得多麼素雅啊!她穿著一件短小的灰色連衣裙,是一種有點帶紫丁香的淺灰色,色調陰暗有如黎明的天空,非常素凈。緊鎖領袖,上衣緊貼著頸部與腰身,裙子緊貼著臀部與兩腿。
甚至有人說,她用情的多寡是根據對方被她的魅力所迷戀的程度來決定的。那個胖子弗雷內爾本是個窩囊廢,他之所以成為她的寵臣之一,就因為她知道他對她愛慕之心已達到狂熱的程度,而且她也感覺到他已被她迷惑住了。
然而,這種對於自身的愛憐,正是她能迷惑男人和征服男人的奧秘所在。由於她經常不斷地自我欣賞,喜愛自己面目的姣好、體態的美麗;由於她尋找並想出種種足以使自己天生麗質能發揮更大作用的辦法;由於她善於在極微小的差異中去發覺如何使自己的丰姿更為綽約,使自己的明眸更為秀麗;由於她努力不懈地追求一切技巧來為自己打扮,自然而然地就找到了最read.99csw.com能討男人喜歡的妙法。
她萬萬料想不到要費那麼大的力氣來征服安德烈·馬里奧爾。因為從他們初次見面的那天起,她就深深感到他是很喜歡她的。以後,她逐漸了解到他生性多疑,常常暗中忌妒,很敏感而且輕易不把自己的感情表露出來,於是為了攻克他的弱點,她便非常尊重他,非常喜歡他,對他表示自然的好感,使他終於服服帖帖地投降了。
這是一封告別信,委婉而堅決。
這是一間又大又亮的梳妝室,牆上和天花板上都裝飾著由一位外交界的朋友帶來的精美的波斯織錦壁毯。壁毯的底子是深黃色的,好像曾放在金液里浸過似的。上面的圖案色彩豐富,以波斯綠為底色,繪著一些飛檐翹角結構奇特的建築物,牆壁四周畫有奔跑著的長毛獅子與高角羚羊,還有在極樂世界里飛翔著的各種禽類。
「我可以告訴您,在任何時候,我都不會真正熱戀任何一個人;我也將像對其他的人一樣對待您,同其他那些受我優待的人一樣,但絕不會比對待他們還要好。我最厭惡的是暴君式的男人和好忌妒的男人。對待丈夫,我不得不忍受一切;但對待朋友,一個普通的朋友,我不願接受任何專橫的愛,這種愛,對雙方的友好關係來說,簡直是一種不幸。您看,我是個十分可愛的女人,就像是您的一個密友在和您談話一樣,我對您什麼也不隱瞞,您能同意以誠實的態度先試行一下我向您提出的建議嗎?如果這樣不好,您還來得及隨時離去,不管您的病情如何嚴重都沒有關係,害相思病的人走了,相思病也就好了。」
她不讓他繼續說下去,激動地反駁道:
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懷著勝利的喜悅笑了一下。那開頭的幾句話已足以使她了解,這是馬里奧爾向她求愛的表示。他竟如此長久地不屈服於她的魅力,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因為三個月來,她曾盡其所能以百般的溫柔、親切的關懷與動人的風姿來誘惑他。她以前對任何人都沒有這樣做過。他好像既滿腹疑慮而又有先見之明,對她懷有戒心,害怕她那經常張開的無限風流的羅網。不知經過多少次親密的交談,在談話時她竭盡全力地施展肉體的誘惑力和精神上的征服力。與此同時,也不知經過多少次的音樂晚會,在餘音猶存的鋼琴前,在音樂大師動人的歌聲中,他們受到了同樣的感動,她終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這個被征服的男人最終供認了他的愛慕之心,看到了他那再沒有抵抗能力的脈脈含情的乞憐求愛之意。她,這位交際場中的圓滑女人,對這種事是多麼在行啊!她,有貓兒捉老鼠般的機智,有無窮無盡的好奇心,她使所有被她引誘過的男人的眼中流露出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隱藏在心頭的痛苦,不知有多少次,當她覺得他們漸漸被她攻無不克的魅力所侵襲、所征服、所支配的時候,當她在他們眼中成了一個惟我獨尊的、狂放任性的、威力無比的偶像時,那時她是多麼開心啊!所有這一切,在她身上逐漸滋長起一種潛在的本能,一種既能戰鬥又能征服的本能。在她婚後的歲月里,一種報復的九-九-藏-書需要或許已經在她心裏萌芽了。那是一種隱蔽的需要,要把她在一個男人那裡得到的一切奉還給其他男人。該由她來做一下最厲害的女人了。要消磨男人的意志,挫折男人的抵抗,讓男人也嘗嘗痛苦的滋味。尤其是她生性風流,在生活中她一經感到自由,馬上就去追逐和馴服那些鍾情於她的男人。就像獵人追逐獵物一樣,非得見它被打下來才甘心。她的心卻並不像那些溫柔多情的女人那樣貪戀感情,她根本不追求一個男人單獨的愛,也根本不想在戀愛中追求幸福。她只需要她周圍的人讚美她、尊敬她,跪倒在她的腳下,對她體貼入微就行了。凡是她家的常客都必須做她姿色的奴隸,誰要是對她的風流有所抵觸,敢於不把愛情放在心上,或者是別有所戀的話,那麼她心裏對他的興趣便不能維持長久。要繼續做她的朋友,就得愛她。可是既然做了她的朋友,她就要以意想不到的體貼、無微不至的關懷、無窮無盡的溫柔來把她所俘虜的所有男人籠絡在她的周圍。一個男人一旦被編入她的崇拜者集團,就被她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她根據他們的缺點、優點與嫉妒心,用巧妙的手法來統治他們。有些人對她要求過分,她會說不定在哪一天把他們趕走。以後等他們變得老實了的時候,才向他們提出些苛刻的條件,和他們修復舊好。她好像一個調皮搗蛋的女孩子,用這種勾引人的把戲讓老頭子神魂顛倒,讓年輕人暈頭轉向。
接著她便把談話引向那些一點也不會使他感到不安的話題上。
過了一個鐘頭,他告辭出來。他十分苦惱,因為他愛上了她;同時又十分愉快,因為她請求他不要離開,而他已經答應她不走了。
當他帶著稍微有點嚴肅的臉色走進來時,她伸出兩手迎上前去。他吻了她的手以後,兩個人便坐了下來,她故意沉默了一會兒,以便看看他那局促不安的神態。
特別是最近一個月以來,她覺得他已墜入她的情網,在她的面前局促不安、沉默寡言而又心情激動。可他就不肯傾吐衷腸,哦!那愛情的吐露啊!其實她並不十分喜歡人家這樣做,因為當這種表示太直爽、太露骨的時候,她反倒要加以譴責了。她甚至有兩次為這事而惱火,不許對方再上門來。她最喜歡委婉的表示、含蓄的傾訴、措辭得體的暗示和在精神上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她確曾施展過特別巧妙的手腕,才使她的那些崇拜者在表達他們的愛慕之情時保持著這種審慎的態度。
如果她長得比現在還要美些,就不會這樣關心自己的姿色,就不會具有現在的誘惑力。對於她那天然的魅力,如果不在開始的時候加以抗拒,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會投入愛情的羅網中。
這時她的態度突然變得親熱起來,兩手交叉著放在膝上,微低著頭對他說道:
「請您聽我說,我不開玩笑,為了一種在我看來是毫無根據的恐懼而失掉一個朋友,那會使我於心不安的。您或許愛上了我,我也不否認。但當今的男人,並不會把今天的女人愛到真正感覺到戀愛之苦的程度。您可以相信我的話,我對男人和女人同樣了解。」
「總之九九藏書,我並不具備值得人家熱戀的一切條件。我是一個過於時髦的女人。您看吧,我將成為您的一個女友,一個美麗的女友。對她,您會產生真正的感情,但決不能超過這一點,因為我將對此經常保持警惕。」
她想抽煙,便走到放香水的桌子旁,從一個薩克斯瓷盒裡拿出一支香煙,點燃后便向那屏風式的鏡子走去。在那方向不同的三面大鏡子中,她看到三個年輕女人姍姍而來。她走到離鏡子很近的時候便站住了,向鏡中人略施一禮,微微一笑,朋友般地輕輕點一下頭說:「真美,真美。」她端詳自己的眼睛,微露一下她那潔白的牙齒,舉起她的手臂,雙手叉在腰間,轉過來側著身子,微微斜著頭,以便在三面鏡子中好好看看自己的全貌。
她像一個小姑娘那樣笑了起來,她那一身女學生式的裝束,使她的笑聲帶著天真的稚氣。
傢具不多。三張鑲著綠色大理石面的長桌,上面放著供女人化妝用的一切物品。中間的一張桌子上擺著幾個厚水晶的大臉盆。第二張桌子上擺著一排排小瓶、盒子與大大小小的器皿,件件都帶有刻著字母的銀蓋。第三張桌子上放著供時髦女人美容的各種用具,多得數不清,各有其不同的、微妙的、神秘莫測的用途。在這房間里,只擺了兩個躺椅和幾個矮凳,有絲絨軟墊,柔軟舒適,專供身體疲乏時或脫衣以後休息之用。還有一面大鏡子佔了整個牆壁,遠遠望去宛如地平線上明朗的天際。它是由三面鏡子組成,旁邊的兩面用鉸鏈扣住,使這位少婦可以同時看見自己的正面、側面與背面,整個倩影一覽無遺。右邊牆壁凹下去的部分,平時用呢絨帷幔遮起來。裏面是一個浴盆,確切地說,是一個用綠色大理石砌成的、只消走兩步台階便可下去的深水池。一個青銅的小愛神像坐在池邊,那是雕塑家普列多勒的一件精美作品。冷水和熱水便從這小愛神把玩著的貝殼裡流出來。這片小天地的最裡面,是一個多面體的威尼斯大鏡,用一些折鏡製成,在高處形成一個拱形圓頂。它很嚴密地籠罩著浴盆和女浴者,並把二者的影子反射在每面鏡子里。
她真的吃了一驚,把那情意纏綿並稍帶激動的四頁來函反覆地讀了又讀。她站起身來,穿上拖鞋,開始踱來踱去,兩隻胳膊裸|露在往後撩起的袖子外,雙手半插在兩個小口袋裡,其中一隻手還拿著那封揉皺了的信。
他回答說:
她對男人們的品德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有不少次她曾情不自禁地開始產生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一種愛慕之心;可是這種愛慕之心一旦可能具有危險性的時候,她便停滯不前了。
「我呀,我請您來正是為了談這件事;而且我們還要一直談到您心悅誠服,確信您並沒有任何風險可冒為止。」
她用一種滿意的愛憐口氣說道:
「您所有的朋友,」他說,「都是這樣一些男人:他們被您的溫情之火烘烤之前,往往已被這種情火燃燒過。他們既然已在爐子中,他們當然容易忍受。可是我呢,夫人,我過去沒有這種經歷。而且最近以來,我覺得如果讓我心中日益增長的感情任意發展下去,那將是可怕的。」九*九*藏*書
「夫人,我同意您這種辦法,如果我因此而感到痛苦,那也只好活該!您是一個很值得讓人為您感受痛苦的人。」
她又變得嚴肅起來,繼續說:
她之所以感到滿意,是因為她自以為是女人當中最富於誘惑力也最為人所追求的。她因她的魅力而自豪,她曾屢試不爽地顯示過它的威風,她珍愛自己非凡的姿色,她那異乎尋常而使人一見傾心的姿色。她確信自己思想敏銳,能猜出、預見、領悟許多人一點也看不出的事物。她以她的聰明而自豪,多少高明之士推崇她的聰明才智,她不相信有什麼障礙能使她的知識受到限制,因此她自以為是一個幾乎可以說獨一無二的人,是一顆稀有的珍珠,在這個平庸無奇的世界中獨放光芒。在她的眼中,這個世界顯得有點單調和空虛,因為她把自己估計得太高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下去,臉上露出一種女人的奇特微笑,自以為在撒謊,卻道出了實情:
「知道的,我向您道歉。我對誰一向都是過於直率的,直率到冒犯人的地步。我本可以徑自離去,而不必給您寫這封信,作些不合適的、有傷感情的解釋。可是我依照自己的性格行事;而且我知道您很聰明,相信您能了解我的心意,我認為這樣做更為正直。」
這種出乎意料的表示使她有點茫然。她想:「這小子寫得真好,誠懇、熱情而又動人。他比拉馬爾特寫得還好,一點不帶小說的味道。」
親愛的馬里奧爾先生,明天四點鐘請來看我一趟,我將一人在家。關於使您感到恐懼的那個假想的危險,我希望能解除您的一切憂慮。
她打斷了他的話,對他說道:
她用一種更加嚴肅的語氣繼續說道:
稍遠一點是一張寫字檯,式樣簡單而美觀,是新式的英國傢具。上面堆著些凌亂的紙張,折好的信件,撕開了的小信封,信封上有閃閃發光的燙金字母。每當她寫信或獨自生活的時候,就待在這間房裡。
「我信上寫的是實話,是真心誠意的實話,也是我所擔心的可怕的實話。」
他不知如何開口才好,只好等她先說。
特別討她喜歡的是別人認為她是個十全十美、舉世無雙的女人。她深知,在交際場中若不下功夫是得不到成功的。她便千方百計來誘惑人,並覺得最開心不過的事就是欣賞那終於被征服了的男人從脈脈含情的目光中流露出的一股敬慕之意,也就是用一句話便使意志頑強的對方怦然心動的景仰之情。
一個月來,她就等待著、窺伺著,要看看像馬里奧爾那樣性格的人,從他的唇邊所吐露出來的長期壓抑在心中的話,到底是明朗的還是隱晦的。
「別說了!別說了!說這些傻話有什麼意思呢?」
他打斷她的話:「我還是不談這些好。」
女僕敲了一下門,接著便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封信。她接過信來,看了看筆跡,把信打開,讀了開頭幾行,便從容地對她的女僕說:「一個小時后我再按鈴叫你。」
他望著她,已經被她的聲音、她的姿態、她整個令人陶醉的風韻所征服了。由於感到已經與她心心相印而渾身戰慄,他已失去了一切抵抗力,喃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