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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十

第二部

熟人們認出了對方,彼此做手勢打招呼,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文人不像社交界人士那樣莊重,他們竊竊私語,還不斷打量女人。
他照例向他們提出千篇一律的問題,交換了雙方的指環,說幾句永結同心的話,並向新婚夫婦發表了一篇典型的基督教祝詞,天花亂墜地談了半天要彼此忠實,白頭到老。主教長得魁梧肥胖,是一個漂亮的高級教士,肚子凸出,顯得很有威嚴。
別的事他還可以忍受,但這個無中生有的謠言卻把他激怒了。剛才她大叫大嚷,當他的面列舉種種事實,已經使他氣得發抖,現在,她又對那位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小姑娘橫加誣衊,杜·洛華不禁感到手心發癢,恨不得把她痛打一頓。
她走過來,略帶羞怯和不安地把手伸給他。他握住她的手不放,感到這個女人的手指在秘密地向他召喚,輕輕的壓力,既表示原諒,也表示願意復續舊情。因此,他也緊緊握住這隻縴手,彷彿在說:「我永遠愛你,我是屬於你的。」
現在,主教當著兩千客人和她的面,在教堂里為她女兒和她情夫主持婚禮!而她卻做聲不得,無法阻止這一切!她不能大喊:「這個男人是屬於我的,他是我的情夫。您主持的這門婚事是可恥的!」
「你和她睡覺了!」
她大聲嚷道:
他站起來,嘴唇氣得直哆嗦:
主教高聲朗誦道:「你們是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是最富有、最受尊敬的人。您,先生,您才華蓋世,文章絕代,您教育、指點和領導著芸芸眾生,您的使命是偉大的,您將給世人做出光輝的榜樣……」
「這是怎麼回事?」
他把手一松,放開了她,一記重重的耳光,把她打倒在牆邊。但她用手撐起身子,轉過臉,衝著他又罵了一句:
杜·洛華凝神聽著,驕傲得如飲醇醪,不勝酒力。一個羅馬教會的高級神職人員居然這樣恭維他。他覺得背後這群人,這一大群知名人士都是為他而來的。他感到有一股力量推他前進,使他步步高升。他,原來不過是康特勒兩個貧苦農民的兒子,可現在卻成為主宰世界的人物之一。
幾個同行過來和他們握手。談了幾句有關政治方面的話。教堂門口聚集了一大群人,嘈雜的聲音像遠海的波濤,隨著太陽光湧進大門,升向拱頂,把教堂內那些社會中堅們的較有節制的喧鬧聲蓋住了。
現在,喬治已經來到了祭壇。他跪在新娘旁邊,正對著燈火輝煌的祭台。從丹吉爾新來的那位主教手持法杖,頭戴法冠,從聖器室走出來,準備代表永恆的上帝為他們證婚。
詩人微笑著說:「也知道,也不知道。聽說,她深居簡出,住在蒙馬特爾區。可是……這裏面有個問題……我最近在《筆報》上看到幾篇政治文章,與以前福雷斯蒂埃和杜·洛華的文章一模一樣。作者署名是讓·勒多爾,是一個聰明漂亮的青年,屬於咱們的朋友喬治那種類型,而且他認識喬治的前妻。因此,我得出結論,她喜歡初出茅廬的新手,永遠喜歡這種人。另外,她很有錢。當初沃德雷克和拉羅舍-馬蒂厄去她家去得那麼勤不是沒有原因的。」
「真的,彼此再也不理睬了。她不願意read.99csw.com把小女兒嫁給杜·洛華。但杜·洛華似乎用發現的屍體——那些埋葬在摩洛哥的屍體來拿他一把,威脅老頭子說,要把事情揭發出去,使他身敗名裂。瓦爾特想起了拉羅舍-馬蒂厄這個前車之鑒,立刻就軟了下來。但是,那女兒的母親像所有的女人那樣執拗,發誓永遠也不再和女婿說一句話。他們狹路相逢的時候,那才滑稽哩。女的像尊塑像,一尊復讎女神的石雕像,男的呢,儘管裝做若無其事,其實也是窘得很,這傢伙可會控制自己啦!」
杜·洛華這樣一生氣她就更火了:
瓦爾特夫人跟在這一行人的後面,挽著她另一位女婿的父親,七十二歲的拉圖爾·伊夫林侯爵。她並不是在走路,而是拖著身子慢慢地往前蹭,每挪一步,似乎都會昏厥過去。給人的印象是,她的腳緊粘在地板上,兩條腿不願意往前邁,心怦怦直跳,像有頭小鹿在胸里亂撞,掙扎著想逃走。
「我一開始就應該猜出你的伎倆,可是我沒有,我想不到你竟是這麼一個無恥之徒!」
她沒有挪動身子,仍然躺在地上輕輕地啜泣。
隨後,響起了一陣歌聲,在垂首肅立的人群上空回蕩。巴黎歌劇院的沃里和朗代克唱起來了。安息香散發出芬芳的香氣,祭壇上的獻祭宣告完成。在教士的祈求下,耶穌基督降臨人間,正式承認了喬治·杜·洛華男爵的勝利。
諾爾貝·德·瓦蘭納回答道:「他在教堂舉行婚禮是因為對教會來說,他第一次結婚並不算數。」
「你快哭完了吧?」
她氣得渾身發抖,喃喃地說:
「請你說話乾淨一點。」
「你住口,否則我就把你從這裏趕出去。」
她瘦多了,滿頭白髮使她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兩頰也更加凹陷了。
該報總編輯的婚禮成了巴黎的一件大事,因為最近,杜·洛華和瓦爾特一家已經引起人們極大的興趣。社會新聞中經常提到的頭面人物都打算參加婚禮。
「不要提她!我不許你提到她!」
她頭髮散亂,大張著嘴,瘋狂地瞪著兩眼大吼道:
他們四目相視,眼裡含著微笑,閃耀著光輝,充滿了愛情,她嬌媚地低聲說:「回頭見,先生。」
後面是喬治·杜·洛華挽著一位陌生的老婦人出現了。
忽然,琴聲激昂澎湃,像洶湧的浪濤,那麼高亢,那麼雄渾,彷彿要掀掉教堂的屋頂,飛向藍天。樂聲響徹整個教堂,使人心驚肉跳。突然,琴聲又逐漸減緩,輕快活潑,音符在空中飄逸,像陣陣輕風掠過耳邊。又似百鳥齊鳴,細語啁啾,婉轉動聽。驀地,悅耳的琴聲又再度激越起來,其勢洶洶,粗獷磅礴,有如一顆細砂轉眼間變成了無邊的宇宙。
「太太還在屋裡,她一會兒就走。您告訴房東說我從十月一日起把房子退了。現在是八月十六日,還沒有到期。」
他緩步走下高高的台階,穿過站在兩旁看熱鬧的人群。但對這些人,他似乎視而不見,因為此刻,他的思想正在追溯往事。在他面前耀眼的陽光中,隱隱出現了德·馬雷爾夫人的形象。她每次從床上起來,兩鬢上的鬈髮總是蓬亂不堪,此刻,正對著鏡子整理滿https://read.99csw.com頭的青絲呢。
她說完便走開了。
杜·洛華抓住她的肩膀,用雙手使勁地搖晃她:
他問道:
里瓦爾問道:「你知道他妻子的情況嗎?」
諾爾貝·瓦蘭納正在找熟人,忽然瞥見雅克·里瓦爾坐在幾排椅子的中間,便立刻朝他走去。
十點鐘左右,看熱鬧的人停下不走了。他們站了幾分鐘,希望能看到儀式馬上開始。後來又各自散了。
喬治·杜·洛華和克洛蒂爾德·德·馬雷爾在君士坦丁堡街那套小公寓門口碰頭以後,便立即走到屋裡。因為剛從外面進來,覺得屋裡很黑。喬治還沒來得及把百葉窗打開,克洛蒂爾德便對他說:
「親愛的,你經常到老闆家去,你說說,瓦爾特夫人和杜·洛華是不是真的彼此互不理睬了?」
他泰然地承認了,而且還加了一句:
她仍然順著剛才的思路說:
「從這裏趕出去……從這裏趕出去……你把我從這裏趕出去……你……你?」
到了門口,他看見黑鴉鴉一大群人,熙熙攘攘。他們來這裏的目的,無非是想瞻仰他喬治·杜·洛華的丰采。全巴黎的居民,都在注視他,羡慕他。
他問道:
「你和她睡覺了……」
他把面孔一板說:
忽然,守門的瑞士兵用戟在木板地上連敲三下。全體來賓跟著轉過身來。只聽見一陣裙裾的窸窣聲和挪動椅子的聲音。在正門耀眼的陽光下,年輕的新娘挽著父親的胳臂走了進來。
「啊,你這個奸詐危險的傢伙!」
忽然,他瞥見了德·馬雷爾夫人,又不禁回憶起自己如何吻她以及她又如何回吻的情形,回憶起他們之間的種種愛撫,她的溫存,她說話的聲音,她嘴唇的香味。這一切使他血脈賁張,產生了與她重修舊好的慾念。她漂亮、大方,神態像個頑皮的孩子,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喬治心想:「說到底,這個情婦可是夠迷人的。」
「當然!笨蛋和傻瓜總是要上當的!」
她沒好氣地說:
婚期定在十月二十日兩院復會以後。儀式將在瑪德萊娜教堂舉行。大家議論紛紛,弄不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社會上流傳著各種各樣的說法。有人悄悄說新娘曾被拐走過,但又沒有任何根據。
據人們說,瓦爾特夫人不再理睬未來的女婿。在決定婚事的那天晚上十二點,她叫人把女兒送往寄宿學校,然後便滿懷悲憤地服毒自殺。
「瞧,」他說道,「機靈的人真吃得開!」另外那位絲毫沒有妒忌的心理,回答道:「他這回可好了。一輩子不用發愁了。」他們指點著他們所看見的人,一一說出他們的名字。
他高揚著頭,兩眼也是直勾勾地看著前面,目光嚴峻,雙眉微蹙,唇上的髭鬚高高翹起。人人都認為他是個非常漂亮的美男子。他舉止傲慢,身材修長,兩腿筆直。剪裁合度的禮服上點綴著血紅色的榮譽團綬帶。
他們後面是四位女儐相,穿著一式的粉紅衣服,美麗動人,組成了這位嬌小玲瓏的王后的侍從。男儐相都是經過精心挑選,體形相同的小夥子,他們步伐整齊,彷彿經過芭蕾舞教師的悉心指點。
第一批客人很快就來了,他們都想找個好座位,以便把一切都看個清清read•99csw•com楚楚。他們佔據了教堂中間過道兩邊的椅子。
風琴敞開廣闊的胸懷,不斷地鳴奏,從那唱盡人間悲歡的閃閃發光的喉管里,吐出響亮而有節奏的樂音。兩扇大門關上了,頓時,教堂里一片昏黑,太陽似乎被逐出了門外。
說完,他走出屋子,把門帶上。然後,到門房那兒,對他說:
他連聲說:
接著,他把心一橫,抓起放在壁爐上的帽子說:
九月初,《法蘭西生活報》宣布,杜·洛華·德·康泰爾男爵升任總編輯,瓦爾特先生保留經理的職位。
逐漸又來了一些人,婦女們都穿著絲綢衣服,裙裾窸窣,男人們則態度嚴肅,幾乎均已禿頂,走路規矩而大方,尤其在這樣的場合,顯得比平時更有氣派。
她兩眼發直,誰也不看,也許正想著折磨她的那樁傷心事。
主教的祝辭說完了。一位披著金色襟帶的教士登上祭壇。風琴又奏起歌頌新婚夫婦的樂曲。
等別人發現的時候,她幾乎已經死去。她的健康肯定不能恢復了。現在,她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太婆,變得非常虔誠,每個星期天都到教堂參加領聖體的儀式。
上班的職員,工廠的年輕女工,百貨商店的雜役,都停下來觀看,心裏納悶,這些為了辦婚事而如此鋪張的大闊佬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從這裏趕出去?你難道忘了,從第一天起,這套房間就是我付的錢!哦,對,有時候,你也掏錢。但到底是誰租的?……是我……誰把這套房子保留下來的?……是我……而現在,你想把我從這裏趕出去……閉上你的嘴吧,流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樣從瑪德萊娜手裡把沃德雷克留給她的遺產搶走一半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樣和蘇姍發|生|關|系,然後逼迫她嫁給你嗎?……」
在女兒的婚事上,她不得不讓步。除此以外,又有什麼辦法呢?那天,她女兒回來了,到房間里看她,她拒絕擁抱女兒,並把女兒趕出房門。杜·洛華來見她,彬彬有禮地向她鞠躬。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對杜·洛華說:「您是我所認識的最卑鄙無恥的人,從今以後,請您別再跟我說話,我絕對不會回答您的。」從那時候起,她內心受盡折磨,哀慟欲絕,不能自已。她深恨蘇姍,這種恨來自高度激化的情慾和撕心裂肺的嫉妒,這是一種母親加情敵的非同尋常的嫉妒,十分強烈,難以言傳,像鮮嫩的傷口,使人感到火辣辣般疼痛。
從早上八點,王家大街上,高大巍峨的瑪德萊娜教堂的全體人員便在高高的台階上鋪上一條寬寬的紅地毯,禁止行人來往,並向巴黎市民宣布,這裏要舉行盛大的儀式。
跪在蘇姍身旁的漂亮朋友低下頭去。在這樣的時刻,他感到自己幾乎變成了修士。上帝對他如此垂顧和恩寵,保佑他獲得了成功。他滿懷感激之情,不知應該向誰表示,只好默默地感謝上天。
杜·洛華微微一笑:
教堂漸漸坐滿了。陽光從敞開的大門射進來,照著頭排的親友。祭壇的光線似乎有點弱,供桌上擺滿了蠟燭,昏黃的燭光與大門射進來的那一圈陽光適成對比。
里瓦爾又開腔了:
她怒不可遏,站到他面前,氣沖沖地說:「你要娶蘇姍·瓦爾特?這太過分https://read.99csw.com了!太過分了!你甜言蜜語哄了我三個月,好瞞著我。這件事誰都知道,只有我蒙在鼓裡。這次還是我丈夫告訴我的!」
他停住了手,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幾步,使情緒平靜下來。忽然他靈機一動,走進卧室,打開水龍頭,放了一臉盆冷水,把頭泡進去,然後,又洗了手。一面仔細地擦著手指,一面走回來看看她在幹什麼。
突然,她不吭聲了。在杜·洛華拳打腳踢之下開始發出呻|吟。她已不再掙扎,只是把臉藏在牆角里,痛苦地號叫著。
「瑪德萊娜這個小娘兒們實在不錯,聰明伶俐,小巧玲瓏,脫了衣服一定很迷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請你告訴我,杜·洛華已經公開離了婚,為什麼還能在教堂里舉行婚禮呢?」
宗教儀式結束了。他站起來,挽著妻子走進了聖器室,於是,參加婚禮的人排成長長的隊列,魚貫地走進來。喬治欣喜若狂,覺得自己儼然成了萬民朝賀的國君。他和客人們逐一握手,一面低聲說幾句不痛不癢的應酬話,不住地鞠躬,向祝賀他的人說:「感謝您光臨。」
她款款而行,頭低垂著,但毫無忸怩之態。神情微微有點激動,但舉止大方,體態迷人。好一個俊俏的小新娘。女賓們看著她走過,不禁微笑著低聲談論,男賓們輕輕地誇讚:「真美。真可愛。」瓦爾特先生莊嚴地走著,但卻顯得過分造作。他臉色有點蒼白,眼鏡直挺挺地架在鼻樑上。
「住口……你小心點……住口……」並使勁地搖晃她,彷彿她是樹枝,如果不搖,上面的果子是不會落下來的。
她不吭聲。杜·洛華站在房子中央,對著躺在他面前的這個身體,感到有些發窘,也有點慚愧。
忽然,傳來了一陣哭聲,有幾個人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原來是瓦爾特夫人,她雙手捂著臉,正在啜泣。
不少女賓都同情地悄悄說:「可憐的母親,瞧她多麼激動!」
她依然像個玩具娃娃,一個頭插橙花、白玉般可人的洋娃娃。
「再見了。你走的時候把鑰匙交給門房吧。我不奉陪了。」
「你和她睡覺了,我知道。」
說完,他大踏步走了,因為他有急事要辦,要把給新娘的禮物準備齊全。
其他人還一個勁兒地湧來,像長河在他面前流過。好容易人稀了。最後一批客人也走了。喬治又挽起蘇姍的胳臂,再次穿過教堂向門口走去。
接著走過來的是親屬,蘿絲和參議員黎梭蘭。她剛結婚六個星期。拉圖爾·伊夫林伯爵則陪伴著佩爾斯繆子爵夫人。
他快活地回答道:「回頭見,夫人。」
杜·洛華冷笑著,但心裏也多少有點惶恐。他把帽子往壁爐角上一放,坐到一把扶手椅上。克洛蒂爾德面對面地注視著他,低聲憤怒地對他說:
客人不斷增加,嗡嗡的談話聲在教堂的拱頂下也變得越來越響。有的人甚至高聲說話,彼此指指點點,告訴對方哪幾位是社會名流。而這些有名的人物則故意裝腔作勢,知道自己受人注目,心裏美滋滋的,小心翼翼地擺出平時在大庭廣眾中的那種姿勢。他們已經習慣於這樣造作,因為他們自以為是各種喜慶場面必不可少的藝術品和裝飾品。
「什麼!現在你想要我客客氣氣地對你https://read.99csw.com說話?自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對我的態度就像一個無賴,你倒想我不當著你的面說?所有的人都被你騙了,被你利用了。你到處尋歡作樂,騙取錢財,還想我把你當正人君子看待?」
她在門口停了一下,然後邁步走進大殿。頓時,風琴齊奏,響亮的樂聲宣布新娘來了。
里瓦爾說道:
「這麼說,你要娶蘇姍·瓦爾特嘍?」
「你不知道嗎?」
教堂里又是高朋滿座,因為大家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好看他們雙雙從身旁走過。杜·洛華邁著安詳的步伐,緩緩前進。他高抬著頭,眼睛凝視著陽光燦爛的門口,覺得皮膚上掠過一陣輕微的戰慄。一個人在極度幸福的時刻,常常會感到身上發冷,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他誰也看不見,一心只想到自己。
十一點,來了幾隊警察,他們一到便命令人群散開。因為圍觀的人不斷增加而且越聚越多。
他忽然又看見那個高踞山頂,俯瞰盧昂大峽谷的小酒店。他的父母正在店裡伺候當地的老鄉喝酒。杜·洛華繼承了沃德雷克伯爵的遺產以後,曾經給父母寄過五千法郎。他們可以用這筆錢置一份薄產,老兩口一定會感到幸福和快樂。
最後是一隊雜牌軍,都是杜·洛華給他的新家庭介紹過的親友。這些人,見面便成莫逆,是巴黎下層社會中的知名人物。其中有暴發戶的遠房親戚,家產盪盡而素有劣行的沒落貴族,其中有的還結過婚,那就更糟糕了。他們是德·貝爾維涅先生、邦若林侯爵、德·拉沃耐爾伯爵和夫人、德·拉莫拉諾公爵、克拉瓦洛親王、瓦爾萊阿里騎士,還有瓦爾特請來的客人蓋爾什親王、費拉辛納公爵和夫人、美麗的黛·迪納侯爵夫人。在這一干人中,有幾個是瓦爾特夫人的親戚,還保留著外省人那種規規矩矩的神態。
「你幹嗎這樣?我有妻子,但她欺騙我,被我當場抓住,我被批准離婚。現在我再娶一個,難道不是最最簡單的事?」
他抬起眼睛,看見協和廣場後面的眾議院,覺得似乎自己即將從瑪德萊娜教堂的門口,一躍跳到波旁宮的大門。
於是,開始招兵買馬,用金錢從各個歷史悠久、實力雄厚的大報館奪走了大批有名的專欄編輯、本地新聞編輯、政治編輯、藝術評論員和戲劇評論員。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突然,怒火像沖開了閘門,一下子炸開了:
「我們的漂亮朋友,不知是因為不在乎還是出於節約,認為娶瑪德萊娜只需到市政府登記一下就夠了,所以省掉了接受神甫祝福的手續。對咱們神聖的教會來說,這隻能算是同居。因此,今天,他仍然能以未婚男子的身份到教堂里來,而教堂也給他大事鋪張,反正不管費用多大,都是瓦爾特老頭掏腰包。」
婚禮在一個晴朗的秋日舉行。
現在,那些嚴肅而受人尊敬的老報人談起《法蘭西生活報》時再也不聳肩膀瞧不起了。這家報紙在各方面迅速取得的成就使當初對它嗤之以鼻的正派作家不得不對其刮目相看。
他撲上前來,騎在她身上,像揍男人一樣使勁地揍她。
「自從你離開妻子以後,你就開始準備這一手。你假情假義地繼續要我做你的情婦,好拿我暫時補補缺,對不對?你真是個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