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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綠卡人 第三十一章

第六部 綠卡人

第三十一章

我到底幹了什麼?
「傑克·埃平。我想這個名字不會讓你想起什麼,對吧?」
「吉姆拉!回來!」
「我們先喝一杯吧。我想喝一杯。」
「其中三個是小島,但是北海道也消失了。四年前像電梯一樣沉入該死的海洋。科學家預測這跟地殼運動有關,」他繼續道,「他們說這一過程如果不停止,到二〇八〇年前後,地球會被撕成兩半。然後太陽系就會出現兩個小行星帶。」
「肯尼迪連任了嗎?」
「輻射湧向新英格蘭全境及魁北克南部。」
他沉思片刻,然後搖搖頭。「我應該想起什麼嗎?」
「胡扯。」
我在泰特斯雪佛龍前停下來,急促地喘氣。街對面,快樂白象的業主,垮掉的一代,一邊吸著煙斗一邊看著我。赭卡人站在肯納貝克果品公司巷子口。顯然,他朝那個方向只能走到那裡。
沒過多久,美國中西部大規模縱火事件頻發。
「不記得了。」我讓他再往我的酒杯里倒一點威士忌——僅僅蓋住杯底——然後說:「我知道肯尼迪總統在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差點被人暗殺。我把之後的歷史幾乎全忘了。」

4

「小心點兒,」哈里急躁地說,「這是我的家人。」
「沒有電嗎?」我看著周圍的油燈問道。他把燈的亮度都調到最低,可能是為了省油。
「什麼時候的事?」
「我知道。」我說。
我想離開。我想,反正我經歷過下次重置后,生活會變得簡單。但是,因為這位善良的人在三次生命中都遭受巨大折磨,我首先再次走近壁爐架,取下一幅裝了框的照片。
「對陣戈德華特嗎?當然了。」
我從此刻開始走神。「我得糾正這一切,糾正這一切,糾正這一切」的想法像銅鑼一樣敲打我的腦袋。
「哈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轉動插銷,聽到咔嗒一聲。與此同時,哈里在客廳里轉了一圈,點亮高燈罩煤油燈,我隱約記得自己在祖母薩莉的房子里見過這種燈。這種燈比科勒曼燈好些。我關掉熾熱的科勒曼燈時,哈里·鄧寧同意地點點頭。
「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3

「——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我想到薩迪,高挑、優秀而美麗,繼續往前跑。容易出事的薩迪會絆倒在名叫約翰·克萊頓的惡棍身上。在他身上,薩迪將受到的傷害遠勝脛骨之痛。「為愛而迷失的世界」,這是德萊頓說的還是蒲柏說的?
「——但是他有足夠的不在現場證據,警方不得不放走他。兇手一直沒有被抓住。」他捧起我的雙手。「先生……年輕人……傑克……我的話有點瘋狂,但是……你是不是殺害我爸爸的人?」
我三四歲時,一位喝醉的叔叔對我講述了小紅帽的故事。不是童話書里的標準版本,而是R級的,充滿尖叫、血腥以及伐木工斧頭單調的砰響。我直到今天依然清晰記得聽故事時的情景,但是只記得故事的幾個細節:比方說,狼咧嘴大笑時的牙齒,渾身是血的祖母從狼裂開豁口的肚子里爬出來。我說這件事是為了告訴你:你如果你想聽哈里·鄧寧向傑克·埃平講述簡明平行世界史,趁早打消這個主意。這不僅是因為糟糕的真相會讓你恐懼。還因為我得趕緊回到過去糾正這些事情。
我知道,但是繼續前行。交叉路口旁聖約瑟夫教堂前有座電話亭。我把自己關進電話亭,翻看電話簿,投進一角硬幣。
「別胡說,」我拿過照片,掛回牆上,「我一九七一年才出生,記得嗎?」
「把鎖定插銷也插上吧,你如果不介意的話。」
「你說佛蒙特州的反應堆爆炸了?」
「四十。」但我敢肯定自己看起來顯得更蒼老些。
「說實話,是的。」我走到他的輪椅旁,用仍然靈活且並不疼痛的膝蓋支撐身體,蹲下去,給他看我腦袋後面頭髮還沒有長出來的地方。「幾個月前,被人痛毆——」
「你親身經歷過,哈里。講給我聽吧。」
「很好。叫我傑克吧。」
「我……你……」
「比爾·柯林頓當了總統?」
「不錯啊。」他之前https://read.99csw.com是租房子住。
「是吧,我看到你跑向孩子們時瘸著腿。」

2

「嗯。那一張是我們在結婚二十五周年紀念日拍的。她兩年後去世了。這種情況很多。政客們會告訴你,這是原子彈造成的——自從一九六九年河內地獄之後,已經炸了二十八或者二十九顆了。他們會發誓,直到累得說不出話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潰爛症和癌症直到佛蒙特州揚基核電站發生中國綜合征之後才真正開始流行。『噢,』他們說,『佛蒙特州不會有大地震,在這上帝的王國里,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只有普通的小規模搖晃和砰響。』是的。看看已經發生的情況吧。」
「當然不是。他是二〇〇四年必贏的提名人,但是他在會上死於心臟病。他的妻子插|進來。她是總統。」
「我們這兒的人都瘋了。」柴郡貓這樣告訴愛麗絲。然後它就消失了。但笑聲還沒消失。我記得大笑聲停留了一會兒。
門打開,客廳佔據房子的前半部分。他像吆喝馬匹一樣讓我停下來,點亮科勒曼燈。我藉助燈光,看到傢具屬於那種「陳舊但仍可以使用」類型。地上鋪著編織精美的地毯。牆上沒有普通教育發展證書文憑——當然也沒有裝裱起來的作文《改變我人生的一天》——但是有很多天主教聖像和大量照片。我認出照片中的一些人。這毫不奇怪,畢竟,我見過他們。
「什麼聲音?」我問。
我在想他說的女鄰居,是不是我看見的一邊叼著煙、一邊拿水龍頭洗私家車並噴狗的那個女人。不知怎麼,我確定就是她。一個聲音從我的腦海深處傳來,就像從深井中傳來。我聽到跳繩女孩們的歌聲:「我老子開潛水艇。」
我在二〇一一年待了一個鐘頭。或許更久。對他來說是多久呢?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他好奇地看著我,然後看著照片。「不是,」他說,「這張是一位女士在一九五八年夏天幫忙照的。那時我的爸爸媽媽已經分居了。」
他走進廚房。很快,更多的燈亮起來。舒適的橙黃色燈光。在這裏,一切都顯得很舒適。但是在外面……在這個世界上……
「年輕人,」他說,「沒人知道。科學家們爭執不下,但我想牧師可能說得在理。他們說上帝準備毀掉他的所有傑作,就像參孫摧毀大袞廟那樣。」他喝光剩下的威士忌,臉頰上泛起紅暈……據我的觀察,他的臉上沒有輻射造成的傷口。「我想,他們這次可能說對了。」
有些團體——可能是來自蘇聯的極端流亡分子——開始向恐怖組織,包括基地組織出售核武器。
「你的妻子嗎?」
卡拉奇也是一樣。蘇聯、中國和美國聲稱要將兩個國家炸回石器時代,這兩個國家才結束敵對狀態。
蓋亞那的瓊斯鎮,兩千人集體自殺。
「我得走了,」我說,「你沒問題吧?」
「他有酗酒的毛病。在那時候,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很多男人爛醉如泥,但還跟妻子住在一起,但是我爸爸喝了酒就會撒酒瘋。」
又一步。再一步。我的雙腿感到溫暖。我又走兩步,陽光將我眼皮底下的黑色照成紅色。我再走一步,聽到腦袋裡的爆裂聲。爆裂聲消失時,我聽見織機發出的「沙——呼——沙——呼」的聲音。
「你爸爸被人謀殺了,對吧?」
「我知道。」我把照片放到他粗糙而蒼老的手上。一張黑白照片,從模糊的圖像可以看出,相片是用柯達相機拍出來的。「是你的爸爸照的嗎?我這麼問,是因為只有他不在照片里。」
的士司機趕來,正吸著好彩牌香煙,聽著WJAB電台。
他看了我一眼,表情似乎在說「你怎麼這麼傻」,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很享受現在的感覺。那種陌生又真實的感覺。我在想他上次跟人暢快地聊天是在什麼時候。「從二〇〇五年以後。有人撞到你的頭,或者說你出了別的什麼岔子?」
「現在沒問題,跟別人一樣,」他仔細看著我,「傑克,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怎麼感覺跟你很熟?」
我以前也被問到過這個問題,果品公司的弗蘭九九藏書克·阿尼塞問過。在我第一次造訪過去時。那時,我撒了個謊。現在,我不想撒謊。
「當然。肯尼迪需要得克薩斯,也得到了得克薩斯。康納利州長在那一輪競選中像個奴隸一樣為他奔波,儘管他非常厭惡肯尼迪的新邊疆方針。他們管這叫尷尬的支持。因為肯尼迪差點死在達拉斯。你真的不知道這些?學校沒教過嗎?」
一九七二年,休伯特·漢弗萊當選總統。地震愈發嚴重。全世界自殺率飆升。各種形式的原教旨主義遍地開花。更多的蘑菇雲升起。印度和巴基斯坦發生戰爭。孟買的名字沒來得及從「Bombay」改成「Mumbai」。孟買在癌症風暴中成為輻射灰燼。
「我想是點三八左輪手槍。」
「萬能的耶穌啊。」我說。
我走到鐵鏈前,鑽過去。我在鐵鏈另一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排練下一個動作。然後我對著烘乾房盡頭說話。在拐角處,綠卡人靠在牆上。不過扎克·朗的卡片已不再是綠色。卡片已經染上渾濁陰暗的赭色,介於綠色與黃色之間。他不合時宜的外套灰塵撲撲,之前神采奕奕的氈帽變得破敗。他的臉頰,之前颳得十分整潔,現在長滿胡楂……部分鬍鬚已經發白。眼睛布滿血絲。他沒有喝酒——至少我沒有聞出酒味——但我想他很快就會去喝上一杯。畢竟,綠色前線位於他狹小的活動範圍之內。在腦海里緊握所有時間絲弦肯定痛苦不堪。多重過去已經很糟,再加上多重未來呢?任何人都會借酒澆愁,如果有酒的話。
「真是奇怪,」他說,「但是這年頭,什麼不奇怪呢?」
我鑽過鎖鏈時,遠方響起爆炸聲。我並不驚訝。我想現在有很多爆炸。人類失去希望時,肯定會有很多爆炸。
我挪開足夠的空間,進入角落,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身後的箱子重新碼好。我邁著細小的步子往前走,再次想起人在黑暗之中試探樓梯頂端的情形。但是這一次沒有台階,只有雙重影像。我往前挪動,看著自己的下半身閃閃發光。然後我閉上眼睛。
我一口喝掉剩餘的威士忌。在酒精的刺|激下,眼淚霎時間模糊我的視線。房間再次變得清晰時,我指著哈里五十歲左右時的一張照片。照片里,他仍然坐在輪椅里,但是看起來很強健,至少腰部以上是這樣。西裝褲腿在萎縮的腿上翻騰。他的旁邊是位身著粉色裙子的女士,這裙子讓我想起傑基·肯尼迪在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穿著的那條。我記得媽媽告誡我,千萬別說相貌不佳的女人「相貌醜陋」。她們應該算是,她說,「相貌不賴」。這個女人就相貌不賴。
噢。我沒看到這一幕。
「為了比現在更好的時代吧。埃平先生,你覺得這個祝酒詞怎麼樣?」
「一九六七年春季,」我說,「不是一九六八年。」
他搖搖頭。「這可是我聽過的最荒誕的健忘症。」
我高興地跟他握手。你好,新朋友。你好,老朋友。
我敲敲埃倫,她站在她媽媽的左邊。我想起跟我在電話上聊過天的成年版埃倫——把那一位稱作埃倫2.0吧。我還想起——當然了——埃倫·多克蒂,我在約迪認識的回聲版。
該死的和諧。
「現在人們能把船停在愛達荷州,對吧?」我還站在壁爐架前,看著裝了框的照片。
一九七六年,漢弗萊在東海岸對西海岸的選舉中慘敗於羅納德·里根。漢弗萊都沒有保住老巢明尼蘇達州。
路易斯頓快線公共汽車抵達。我蹣跚著走過交叉路口,司機朝我按響喇叭。我想起另一輛公共汽車,裝滿前去觀看肯尼迪群眾的汽車。當然,他們也是去看肯尼迪夫人,肯尼迪夫人穿著粉色套裝。玫瑰花擺在座位上,在兩個人中間。不是黃色,而是紅色。
「謝謝你,年輕人。她是個好妻子。很可愛。她不應該遭受這樣的事,」他緩慢地用胳膊擦拭眼睛,「我很久沒有談過她了,因為我很久沒有遇到能聊天的人了。我再給你倒點酒怎麼樣?」
「對。你可能還沒有出生,但是肯定在歷史課本里讀到過。」
歷史重複自身。
「好吧,現在這一點清楚了,我們可以放心地喝酒。我去拿那瓶純麥芽威士忌。」他朝廚房走去,用胳膊滾動輪椅,胳膊有些顫抖,但依然健壯。輪椅上有個小馬達,但小馬達要麼是壞了,要麼是他想節省電池。他扭過頭看看我。「你不危險吧?我是說,對我而言。」
西貢淪陷一個月之後,馬丁·路德·金在芝加哥被人暗殺。刺客是聯邦調查局read.99csw.com的無賴特工德懷特·霍利。他自己被殺之前,聲稱他是受胡佛的指使。芝加哥發生大規模縱火事件。美國其他十幾座城市的人接連效仿。
我跑過火車軌道,擔心受傷的腿會在石塊上背叛我,但是朗絆了一跤,跌倒。我聽到他喊叫——絕望而孤獨的叫聲——立即感到一陣同情。那傢伙責任重大且艱難。但是我沒有讓同情減慢我的腳步。愛情的力量是殘酷的。
「謝謝。有一半信徒的石膏像都從卧室的架子上掉落摔碎了,我哀悼每一位信徒。這些石膏像是我媽媽的。砰響就是地震。地震頻繁發生,大地震主要發生在中西部和加利福尼亞。當然,歐洲和中國也有。」
「到了一九九四年,」哈里不動聲色地說,「那裡的很多油田變成漆黑一片,偶爾閃光。恐怖分子已經精疲力竭。有人兩年前在邁阿密引爆手提箱核武器,但是後果不嚴重。我的意思是,六十或者八十年之後,人們就能再次在南海灘上開派對了——當然,墨西哥灣基本變成了一片死海——但是只有一萬人死於輻射中毒。這算不上什麼大事。緬因州通過公投,成為加拿大的一部分。柯林頓總統認為這是一大解脫。」
「可能不應該。」
我將漆黑而令人煩擾的里斯本福爾斯鎖在外面,上了兩道門閂。
我現在對時空穿越的理解更加深刻。不是說明白其所有方面。我懷疑,就連卡片人也未必完全明白(他們在履職一段時間之後,幾乎仍然什麼都不明白),但是這一點對我必須做的決定並無幫助。
「感謝上帝。」他說……他之前也這樣說過。但是他再次伸手捧起我的手時,我把手縮回來。他的指甲很長,又臟又黑。手指顫抖。這雙手,連同外套、帽子,以及帽圈上的卡片,都屬於酒鬼。
「噢,是我自己的,」他說,「不過不怎麼樣。」
他仍然住在高德街。我將他推上坡道和門廊,他掏出一大串鑰匙。他需要這麼多鑰匙。前門至少上了四把鎖。
他聳聳肩。「我們一個星期有三天能用電,今天是三天中的一天,但是晚上六點左右就停電了。我對州電力公司的信任度和我對聖誕老人的信任度一樣。」
一開始,他一臉茫然,但稍後臉上煙消雲散。「我想了想,覺得的確春季攻勢。我們稱之為西貢一九六七年玩完戰。我乘坐的直升機墜落了。我很幸運。那架飛機上的多數人都死了。有些是外交官,有些只是孩子。」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我。「年輕人,聽夠歷史了吧?」
「這是特洛伊……和阿瑟,也叫圖加……這是你,你媽媽用胳膊抱著你,」我笑了,「就像是上帝的安排。」上帝如果能一直這樣安排就好了。如果。
他愁眉不展。「你不是這裏人,對吧?」
「我們為什麼乾杯?」我們端起酒杯時,我問道。
「是的。」鼻子里的套管歪了,他將它推正,手緩慢地移動,像是在睜著眼睛做夢。「他在朗維尤墓地為祖父母獻花時被人槍殺。在這張照片拍攝後幾個月里。警察逮捕了一個叫比爾·圖爾考特的男子——」
肯尼迪原本應該在一九六四年的競選中以壓倒性優勢戰勝巴里·戈德華特。然而,他只以不足四十張選舉人票的優勢勝出,共和黨的支持者們都有點覺得丟臉。他在第二任期開始時,宣稱北越「對於我們民主的威脅,還不如我們自己的學校和城市中種族不平等的威脅大」,激怒右翼選民和軍火公司。他沒有全面撤出美國軍隊,但僅在西貢及其周邊地區保留軍隊,這片地區有個奇怪的稱呼:綠色|區域。肯尼迪在第二任期內沒有投入大規模部隊,但投入了大量金錢。這就是美國的辦事方式。
「先生,你叫什麼名字?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
我們碰杯,喝酒。我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喝比孤星啤酒更烈的酒是什麼時候。威士忌嘗起來像是加熱過的蜂蜜。
「也就是說,你是一九七一年出生的。」

5

但是我繼續往前跑。
然而,有些事情沒變。比方說,全世界範圍內對喬治·安伯森的搜尋。搜尋活動是沒有什麼趣事可講——安伯森像克拉特法官一樣失蹤了,在達拉斯刺殺未遂事件發生后的四十八年裡,他幾乎成了神秘人物。救星,或者陰謀的一部分?人們像往常一樣,還是這樣討論這件事。我聽哈里說到這裏,不可能不想到李成功暗殺肯尼迪那個版本世界里的所有陰謀理論。朋友們,我們知道,過去很和諧。read.99csw.com
「幹得怎麼樣?」
「絕對不是。」
接下來發生了種族騷亂。肯尼迪忙於應付種族騷亂時,北越軍隊擊敗西貢政府——將我牽涉進這一切的哈里在美國航空母艦甲板墜機事故中癱瘓。輿論開始反對肯尼迪。
「你知道你該做什麼。」
哈里擺擺手。「不錯……但是你無法通過立法制止地震。這就是我們到最後可能面臨的結局。」
「用的是什麼槍?」
「那個混蛋擅長無休止地演講,但對伊斯蘭世界一竅不通。」哈里說。
我思考這句話,想起汽車上的廣告。「緬因州什麼時候變成了加拿大的領土?」
「這跟想不想沒關係。你得最後一次回去。如果一切順利,你會從餐館出去。餐館很快就會被拉走,屆時,引起這一切瘋狂事件的氣泡就會爆裂。泡沫存在了這麼久,真是個奇迹。你得結束這個輪迴。」
「目前還不至於那麼糟糕,但是……你知道日本有四個島消失了,對吧?」
他又把手伸過來。這一次,我不僅把手縮回來,還轉身跑向停車場。他跑著追我。我膝蓋受傷,跑不快,他離我非常近。我能聽到他就在我身後,我跑過有天晚上在坎德爾伍德小屋院子里看到的但未予理睬的普利茅斯復讎女神汽車。然後我就到了美茵大街和老路易斯頓路的交叉口。在另一邊,永恆的鄉村搖滾樂叛逆少年站在果品公司前面,一隻穿著靴子的腳靠在牆上。
我們腳下的地板突然搖晃起來。煤油燈的火焰在顫抖。牆上的照片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一幅兩英尺高、攤開胳膊的耶穌石膏像朝壁爐架的邊緣抖動。石膏像好像打算自殺。我基於自己觀察到的情況,不責備石膏像。
「把前門反鎖起來,好嗎?」
他說:「我不介意重提往事,年輕人。別看那些照片了。你如果不知道肯尼迪在一九六四年連任了,肯定也不知道我們家的故事。」
「他有沒有讓約翰遜做自己的競選夥伴?」
「我對你妻子的遭遇感到很遺憾。」
這就對了。我就是吉姆拉,羅塞特·坦普爾頓噩夢裡的怪物。我瘸著腿經過肯納貝克果品公司,已經甩開赭卡人。我會贏得這場比賽。我是傑克·埃平,高中教師;我是喬治·安伯森,有抱負的小說家;我是吉姆拉,每走一步都威脅整個世界。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伊朗學生衝擊位於德黑蘭的美國大使館,劫持的不是六十六名人質,而是二百名。伊朗電視台上人頭攢動。里根從河內地獄中學會乖乖地讓核武器待在炸彈艙,讓導彈待在發射井裡,但是他派出大量軍隊。然後人質當然被屠殺,一群自稱為基地組織——的恐怖分子開始在這裏、那裡、到處埋置路邊炸彈。
「不記得。」我站起身,走到壁爐架前,把耶穌推回聖母身邊。

1

「或許是因為我們總是跟自己的善良天使很熟吧?」
六十年代的大規模民權改革並未發生。肯尼迪之後不是林登·貝恩斯·約翰遜,而作為副總統的約翰遜無力幫肯尼迪。共和黨人和美國南部民主黨人阻撓議案通過長達一百一十天。一位黨員還倒地身亡,成為右翼英雄。肯尼迪最後放棄,做了一場即興演講,這場演講將一直縈繞他的腦海里,直到他1983年去世:「白人美國已經往議院里填滿引火物,議院即將燃燒。」
他伸出手,手略微顫抖。「我還是會跟你握手。這件事有點不可思議。」
喬治·華萊士當選總統。但地震那時已經開始頻發。華萊士對此無能為力,於是滿足於用燃燒彈讓芝加哥屈服。據哈里所說,這一節發生在一九六九年六月。一年之後,總統華萊士給胡志明下了最後通牒:把西貢變成一座像柏林一樣的自由之城,或者一座死亡之城,像廣島一樣。胡大叔拒絕了。他如果以為華萊士是在虛張聲勢,那他就錯了。一九六九年八月九日,河內變成一朵蘑菇雲,就像二十四年前,哈里·杜魯門在長崎扔下代號「胖男孩」的原子彈那樣。副總統柯蒂斯·李梅親自負責這一任務。在一次全九_九_藏_書國演講中,華萊士將這一行動稱為上帝的意願。多數美國人同意這一觀點。華萊士的支持率很高,但是至少有一個人不認可他。這個人叫亞瑟·布萊默。一九七二年五月十五日,華萊士在馬里蘭州勞雷爾市的一家購物中心參加競選活動、謀求連任時,被其射殺。
「一九九九年六月十九日。」
「你是在春節攻勢期間癱瘓的嗎?」我心想,肯定是的,但是情況原本會更糟。在上一回合中,你犧牲了。
「她在緬因州加拿大廣播公司做DJ秀,」他無力地說,「不過你怎麼……」
披頭士樂隊再度複合,舉辦和平音樂會。一名自殺式襲擊者在人群中引爆炸彈,炸死三百名觀眾。保羅·麥卡特尼在爆炸中失明。
他再次看著我,目光更加犀利,然後笑了。他的多數牙齒已經脫落,但是笑容依然可愛。「我懷疑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多大了,傑克?」
「她演喜劇了嗎?或者別的什麼?在廣播或者電視上?」
我睜開眼睛。骯髒的廢棄公廁的臭味已經變成紡織廠滿負荷運行的氣味,現在,環保署還不存在。我的腳下是開裂的水泥,而不是剝落的漆布。我的左邊是巨大的金屬容器,裏面裝滿邊角布料,上面蓋著粗麻布。我的右邊是烘乾房。時間是一九五八年九月九日上午十一點五十八分。哈里·鄧寧再次變成小男孩。卡羅琳·波林在里斯本高中上第五學期,可能正聽著老師講課,也可能在做白日夢,夢見某個男孩,或者夢見幾個月之後怎麼跟爸爸去打獵。薩迪·鄧希爾還沒有嫁給掃帚先生,住在喬治亞州。李·哈維·奧斯瓦爾德跟海軍陸戰隊一起在南中國海。約翰·菲茨傑拉德·肯尼迪還是馬薩諸塞州的年輕議員,做著總統夢。
「我知道你想讓我怎麼做。」
蘇聯解體。
我又回來了。
夠用一生。
當然了。可能是警用手槍,也可能是勝利型,跟在另一根時間絲弦上奪去提彼得警官性命的手槍一樣。
「傑克,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用手指示意他只倒一點點。我不想在這裏待很久。我得迅速理解這個偽造版的歷史,這種黑暗。我有很多事要做,尤其是要讓我心愛的女人重獲新生。這意味著我得再跟綠卡人聊聊。我不想喝醉,但是再喝一點也無妨。我需要酒精。我的情感彷彿被凍結,這可能很好,因為我的意識正在眩暈。
「砰響,」石膏像不再顫抖后,哈里說道,「你記得這個,對吧?」
「租的還是自己買的?」
我沮喪地看著他。「不知道。」
啊,哈里,我想。
他朝我伸出雙手,這很糟糕。然後他雙膝跪地,雙手緊抱在胸前,這更加糟糕。「請不要這麼做!你知道這麼做的代價!
在我的頭頂上,那種冰塊撕裂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抬起頭。哈里沒有抬頭。
哈里無言以對,瞠目結舌。
我沿著美茵大街往前走,回到破敗的毛紡廠以及廢棄的快閃便利店。我低頭前行,沒有看「塌鼻子」和「屁股孩」以及他們的同夥是否還在附近。我想他們如果還在附近哪個地方,會跟我保持安全距離。他們以為我瘋了。我可能真的瘋了。
「對你不危險,哈里,」我笑了,「我是你的善良天使。」
「從照片上看不出來,但她是紅頭髮,對吧?縮微版的露西爾·鮑爾。」
我走進便利商店背後的浴室,差點絆倒在羊皮夾克上。我把夾克踢到一邊——我到了新地方后不會需要它——緩慢地跨過成堆的箱子,箱子看起來酷似李堆出來的狙擊掩體。
實際上是一九七六年,但是我如果想跟他說明白,就必須談起自己鑽進兔子洞里,像愛麗絲在鏡中世界一般度過五年。「差不多吧,」我說,「照片是在科蘇特街拍的。」我用德里的腔調說科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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