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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沉淪 納粹高徒 29

夏日沉淪 納粹高徒

29

「天哪!出去!」值班的警衛叫道,「何朴!我發誓沒有人逮捕你!快出去!我還想呼吸。」
「我要見波茲曼組長。」
正在這時候,一輛黃色紳寶汽車開了過來,一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人走出車外。等到他把車門關上開始朝著托德走來,托德看到他腳上穿的淡藍色凱茲運動鞋時,才想到來人是橡皮愛德華。
「托德,」橡皮愛德華睜大眼睛,往後退,「托德,你不能……求求你,我們好好談談,我們可以——」
「昨晚我躺在公園裡時,」何朴說,「正好有人丟了一卷舊報紙在我身上——」
「是的。」托德說,臉上一片茫然空洞,像是百貨公司陳列的假人,原本健康的活力都消失了,只剩下虛無和恐懼。
托德父母都想取消下午的約會,蒙妮卡本來打算去超級市場,狄克則是跟幾個朋友約好去打高爾夫球,他們都願意留在家裡陪托德,但托德說他寧可獨自一人留在家裡。他想要清一清來複槍,同時把整件事情好好想一想。
就一個輔導老師而言,他還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托德笑了幾聲,同時感到頭痛欲裂,他只好閉上眼。
「報紙上的那個人在你讀九年級的時候來過我辦公室,」愛德華突然轉過身來對托德說,「他說是你的祖父,結果卻是一個遭通緝的戰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愛德華說,也許他原本是想來大聲興師問罪的,但結果語氣卻平鋪直敘,帶著點茫然和受騙的味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死了,昨天死的,你快滾出去,好讓我們在這兒安安靜靜地哀悼。」
「我只是在收集舊報紙,我實在看不過很多人這樣亂丟垃圾。我是在做公共服務。有些報紙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前的報紙了。」
他們走了以後,托德拿出破布和一瓶擦槍油,放在院子里玫瑰花旁的長板凳上,然後到車房去拿他的來複槍。他把槍拿到院子里,把槍拆解開來,院子里玫瑰花香味撲九*九*藏*書鼻。他把槍徹底清了一遍,嘴裏哼著歌,有時候還吹吹口哨,然後他又把槍組合起來;他即使摸黑都可以輕易把槍組裝起來。他腦子裡胡思亂想,五分鐘后,發現自己已經給槍膛上了子彈。他今天並不想去打靶,但還是裝了子彈。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裝上子彈。
托德把槍擱在椅子邊,親切地在臉上堆起笑容,「嗨!富蘭契先生,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的?」
「何朴,在本市像這樣到處遊盪是違法的。」
「諾瑪。」他低呼。
「是呀。」波茲曼說。他模糊地記得剛才肚子很餓,等不及要去吃中飯,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然後呢?然後就是法庭見了。
「天哪!」他急忙起身跑出去。
「你還在調查那些謀殺案嗎?」
波茲曼的目光由相片轉到何朴身上,他在想何朴的腦細胞到底還有多少是管用的,在他沉浸醉鄉二十年後。
而這種證據正是橡皮愛德華可以提供的。
「我要見波茲曼組長,沒見到前,我絕不離開。」
然後是那封信。他不小心告訴萊克勒,沒有小偷闖進杜山德的房子偷東西,萊克勒離開的時候一定會想到,托德之所以知道這件事,唯一的可能是他回去過……他不但回去,而且回去過三次,除了第一次把那封信燒掉外,後來兩次都是為了查看有沒有留下什麼可能陷他入罪的痕迹。他沒有任何發現,甚至那套納粹黨衛軍制服都不見了,很可能是在過去四年中被杜山德丟掉了。
最初托德心想,這樣很好,讓他們先白忙一陣子,他得好好想一想。他並不害怕他們檢查出來他在掩埋屍體時衣服上沾了土。他早在當天晚上就把衣服洗乾淨了,他是自己把衣服丟進洗衣機,並且烘乾的。他很清楚杜山德可能會死掉,然後所有的事情會被揭露出來。正如杜山德常常說的,孩子,再小心也不為過。
「他笑的樣子,」何朴說,「這是他的笑容。他對保力這麼笑過,當他們一起走開時,他就是露出read.99csw.com這種『人生真美好』的燦爛笑容,我絕不會看走眼的,就是這傢伙。」
波茲曼沒聽見他的最後一句話,他拚命想著,想著。托德·鮑登,這名字聽起來好熟,這件事帶給他的困擾比知道一個本地高中的明星學生可能到處殺害酒鬼還要大。他想起來,今天早上在談話中似乎才聽過這個名字,他皺著眉,努力回想究竟是在哪兒聽到的。
他掏出一張縐得發黃、有水漬的報紙,把報紙攤開來放在桌上。波茲曼現在稍微有一點興趣了,報上的大標題是:四位聖土多奈多高中生當選明星球員。標題下面有四張照片。
「嗨!托德,好久沒見了。」
你當然曉得為什麼。托德寶貝,也就是說,該是時候了。
五個小時后,天快黑時,他們將他拿下。
子彈的聲音劃破了午後灼|熱和無風的寂靜。富蘭契向後倒在車身上,他的手把擋風玻璃上的雨刷扯了下來。他獃獃看著,鮮血從藍色套頭毛衣里冒出來,他把雨刷丟掉,然後看著托德。
「是哪一個?」
「來吧!何朴。」波茲曼說。一分鐘后,他們坐在波茲曼的辦公室中,坐下來以前,波茲曼把辦公室里唯一的窗子打開,並且打開電扇。「有什麼事嗎?」
「你父母在家嗎?」
他父親會替他請一堆律師,律師們會想盡辦法為他脫罪,太多間接證據了,他也會想辦法讓陪審團留下良好的印象,但這時候,他的人生早已毀了,正如杜山德說的。報紙上會大肆報道,所有事情都好像埋在杜山德地窖中半腐爛的屍體一樣,會被挖掘出來攤在陽光下。
沒錯,橡皮愛德華手中正掌握了警方現在缺少的線索。警方不能證明托德和杜山德同謀殺人,但橡皮愛德華的證詞卻可以證實一切。然後事情就此結束嗎?喔,不會。他們會把他的高中畢業照片到處拿給酒鬼看。雖然只是碰碰運氣,但萊克勒不能不試九*九*藏*書試看。如果我們不能因為這樁酒鬼謀殺案將他定罪,或許另一樁酒鬼謀殺案可以逮著他。
何朴用臟手指最右邊的,「就是他,報上說他叫托德·鮑登。」
「我知道是誰乾的。」
「托德,」狄克說,一時又發現自己沒什麼話好說了。換做是托德的祖父,可能就會在這時候提議大家一起禱告。但是時代不同了。「有時候就是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別老是去想它。」他無力地說著。
電話是最大的破綻。萊克勒狡猾地誘他入彀,而他則迫不及待地跳入陷阱,他說,他每個星期都會接到一兩通電話,以為可以讓他們查遍南加州,尋找一個老邁的前納粹戰犯。很好,只不過電話公司給他們的說法可能完全不同。托德不知道電話公司會不會告訴你電話使用次數……但是當時萊克勒眼中出現了詭異的眼神。
「你記得我告訴過你,在他們發現保力被刺死在陰溝的前一天,保力跟一個傢伙講過話嗎?」何朴說。
接近中午時,一個矮個子走進偵緝組,走過之處都留下一陣惡臭,身上散發著像腐爛的香蕉、蟑螂屎和垃圾車的味道。他穿著舊褲子、灰襯衫和褪色的藍外套,拉鏈大半都已脫落了,開了口的鞋子勉強用膠黏住,頭上還戴了頂難看的帽子。
「帶他到你辦公室可以嗎?」值班警衛問道。
「是嗎?」波茲曼正忙著點煙,他甚少抽煙,但打開的窗子和電扇都無法驅散這人身上的味道。波茲曼心想,待會兒大概連油漆都要開始剝落了,他嘆口氣。
富蘭契踉蹌往後倒,開始摸索著車門,嘴裏悶聲一遍又一遍喊著女兒的名字。托德又在他的尾椎處補上一槍,他的腿抖動一下,便躺在地上不動了。
「好吧,」托德說,「不管你說什麼,你這個倒霉鬼。」他又朝富蘭契開了一槍,他的半個頭已血肉模糊了。
「我要見波茲曼組長。」何朴把聲音提高。他一張開嘴,味道更難聞。
當他再張開眼時,他感九九藏書到好多了,也許是他這幾個月來感覺最好的時候,也許是幾年來感覺最好的時刻。一切都很好,他臉上茫然空洞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狂野的美。
一個可笑的人穿了一雙可笑的球鞋,像這種可笑的人幾乎不配活下去。托德的手碰到了來複槍的槍身。
「那些流浪漢的案子?是的。」
值班的警衛飛奔出去,五分鐘后,他和波茲曼一起回來,波茲曼身材瘦長微駝,年約五十歲。
「反正就是一件事情又帶到另外一件事情,」托德邊說著,邊拿起槍來。「真的就是這麼一回事,一件事情……又帶到另外一件事情。」他端起槍來瞄準愛德華。「雖然聽起來很笨,但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怎麼能確定?照片上他戴了一頂棒球帽,你怎麼能看出他是不是金髮?」
警方一定會感興趣,不過當然,他們早已在著手調查了。當萊克勒走了半小時后,托德的心便開始下沉,就像灌飽了氣的氣球原本快樂地越飛越高,突然被鋼箭刺破,筆直落下來。
「你和那個該死的德國人去地獄里好好談談吧!」托德扣下扳機。
「放心好了,我很好。」托德說。
「總之,當我醒來時,一張報紙正好落在我臉上,我一看差點跳起來,就是那傢伙,看!就是這個傢伙。」
除非他找到真憑實據,證明托德和老人的關係。
「記得。」有幾個酒鬼常在救世軍的救濟站附近遊盪,他們也說過同樣的話。森尼和保力都是在附近被害的流浪漢。那些酒鬼說曾經看見一個年輕人在附近晃來晃去,跟森尼和保力說過話,雖然沒有人百分之百確定,何朴和另外兩個人宣稱保力和這個年輕人一起走了,他們認為這傢伙還未成年,卻想買點酒喝,所以找上他們幫忙。其他幾個酒鬼也都聲稱在附近見過這樣一個「傢伙」,他們一致形容那「傢伙」很年輕、金髮、白人,這描述還真棒,在法庭上站得住腳,而且消息來源還這麼「可靠」呢!
還有那些屍體,萊克勒竟然提都沒提那九_九_藏_書些屍體。
「不在,你找他們有事嗎?」
「也不是,」橡皮愛德華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想還是我們先談談比較好,你也許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明,雖然天知道我還真懷疑這點。」
他把手伸進褲袋中掏出一份剪報。橡皮愛德華還沒有把報紙遞給托德看,托德立刻知道報上的內容是什麼。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到杜山德的照片,那張街頭攝影師拍的照片用黑筆圈了起來。托德很清楚,愛德華已經認出托德的「祖父」了,他會把這件事告訴所有的人,到處散播這個好消息。好一個橡皮愛德華,這下可以大大嘲弄他了。
「他去暹羅辦案了,你快滾吧!」
托德從剪報上抬起頭來時,橡皮愛德華正轉過身去看著街上,雖然街上沒有什麼好看的。萊克勒可以懷疑,但他頂多也只是懷疑而已。
然後他逐漸意識到,這不是個好現象。天氣這麼暖和,而天氣暖和的時候,杜山德的地窖發出的臭味總是更嚴重,他最後一次去杜山德家的時候,就聞到惡臭。警察一定會注意到這種味道,而且一定會追蹤下去,以找到惡臭的根源。為什麼萊克勒提都不提?他是保留不說,還是等以後再製造驚人的效果呢?如果他真有此意,表示他已經起疑了。
「我是世界的主宰!」他對著藍天大叫,把來複槍高舉過頭,然後右手拿著槍,朝著俯瞰高速公路的斜坡有一棵枯樹遮蔽的地方跑去。
何朴走了以後,他還繼續想,這時萊克勒和威斯考福走進來,他們說話的聲音和沖咖啡的聲音總算讓他想起來了。
他回到車房,把架上所有的子彈拿下來,約有四百多發。他把子彈放在背包里,扛在肩上。當他走出家門時,陽光普照,他興奮地微笑著,眼光在閃爍,就像孩子過生日或在聖誕節、國慶日時發出的那種燦爛笑容,這也是孩子們放煙火、爬上樹屋秘密集會和每次贏得重要球賽后、興奮的球迷把球員一路從體育館扛到街上時所流露的笑容。這也是毛頭小子戴著頭盔上戰場時忘形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