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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4

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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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比利說。划火柴的聲音;魏恩看見火柴被丟到車道上,接著又聞到煙味。「你還吐了呢。」
「噢,閉上你的嘴,走吧!」
那天早上,魏恩正在走廊前的地上挖著。
「可是他昨天不在。」
兩個人的腳步聲沿著門廊傳來,緊接著查理以顫抖的快哭的聲音說道:「老天!比利,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總得做點事啊!」查理說著,他們便坐在門廊上,與魏恩蹲的地方離得很近。「你沒看到他嗎?」
魏恩說他一聽見查理說話的口氣,立即豎起耳朵,因為查理是鎮上孩子中數一數二的狠角色,畢竟想跟馬瑞爾與凸眼蛇在一起混的話,還真需要狠一點。
沒有人接腔,但魏恩感覺得到查理的羞愧。
看著兩雙腿緊裹著褪色牛仔褲、套著黑皮靴走下階梯,魏恩的手跟膝蓋完全不敢動,(他告訴我們:「我嚇得蛋蛋都縮進去了。」)他實在很怕他們發現他躲在門廊下,而把他拖出來修理,把他的腦袋瓜打扁,並用靴子猛踢他。但他們一直朝前走去。魏恩確定他們確實離去之後,立刻從門廊下爬出來飛奔至此。
四年前,魏恩八歲的時候,他把一個裝了一https://read.99csw•com分錢銅板的罐子埋在門廊的地下。魏恩總把門廊下面那片黑麻麻的空間喚做他的「洞穴」,他在那兒玩海盜之類的遊戲,那一罐銅板就是埋藏在地下的寶藏——不過如果你跟魏恩玩起海盜遊戲的話,就不能稱之為寶藏,而要說那是「戰利品」。他把罐子埋得深深的,洞口封好,再覆上泥土跟枯葉。他還繪製了藏寶圖,和房間里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在一起。接下來一個月,他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不久,等他想看電影或幹什麼需要錢的事情時,才想起這罐銅板,於是衝進房間里找藏寶圖。但這時他母親已替他清過兩三次房間,把所有的舊作業本、糖果紙、漫畫書與笑話都收了起來,然後有一天拿來當生火的材料給燒了,魏恩的藏寶圖於是成了廚房煙囪里的煙灰。
「不會,」查理說,「反正瑪麗本來就不喜歡走赫婁路穿過公墓,她怕鬼。」之後他的聲音又變得怕兮兮的。「老天,真希望我們昨天晚上沒有偷車!應該照原定計劃去看戲才是!」
「收音機上講的就是那個孩子,」查理說,「一定是他,那個布洛克、https://read•99csw•com布若爾、還是富洛?管他叫什麼名字!一定是那列該死的火車撞了他。」
查理與比利跟叫瑪麗與貝薇的兩個女孩出去玩(除了在嘉年華會的表演場子,難得看到這麼粗俗放蕩的女人);有時候他們四個——如果加上迷糊蛋伯考維和馬瑞爾兩對的話,人數就增加到六個、八個——他們就從路易斯登的停車場偷一輛車去鄉下兜風,帶幾瓶酒助興。柯里有時候會說,這是野孩子的廉價刺|激。他們帶著女孩子找個僻靜的地方停下,然後飲酒作樂,再把車子丟在家附近。他們這麼做從來沒被逮到,但魏恩一直希望能有這麼一天,這樣他才有機會上感化院去看比利。
「也對。」查理可憐兮兮地說著,「上帝!真希望昨天馬瑞爾跟我們在一起,那樣我們就可以告訴警察說,我們是坐他的車。」
「是啊,」查理說著嘆口氣,「我想你說得對。」他把煙屁股丟到車道上。「我們一定得走到前面的路邊去撒尿,對不對?又不能走另外一邊,是不是?還把我一身新衣服吐得臟髒的。」他的聲音降低了些,「你知不知道那小孩就那樣平平躺著?比利,你有九_九_藏_書沒有看到那個渾蛋的死相?」
「我們可以打匿名電話。」查理說。
他絞盡腦汁,想記起埋罐子的地方,挖下去,什麼都沒有。他再往左邊挖,往右邊挖,還是沒有。他放棄了,不過每回一想起來總會去挖挖看,如今已四年了。老天!四年了,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們大家立刻明白他在說什麼,但也許我應該對你們解釋一下。泰迪不太聰明,不過魏恩也絕不會把閑暇時間用來準備大學生知識問答比賽,他的哥哥比利比他還要蠢,待會兒你就會知道。不過我還是先說為什麼魏恩要在門口挖土。
「這件事跟我們無關,」比利說,「那孩子已經死了,所以對他來說,也無關緊要了。誰會在乎他什麼時候被發現的呢?我可不在乎。」
「查理,我們不要告訴任何人,永遠也不能提,你懂嗎?」
「好在女孩子沒瞧見,」過了一會兒,比利說道,「幸好。」說完他拍拍查理的背,為他打氣。「要是給她們瞧見,一定會從這兒一直宣揚到波特蘭去;我們還算溜得快。你想她們會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我懂,」查理說,「老天,真希望我們沒有偷那輛道奇車。」
九-九-藏-書「看到了。」比利說著,又一個煙屁股被丟到車道上。「我們去看看馬瑞爾起來沒?我想喝點果汁。」
那天早上他起得比誰都早,吃了玉米片便到外面車庫的籃球架那兒投籃,沒有什麼事好做,也沒有人扮鬼玩遊戲,於是他決定再挖一次錢。他鑽進門廊下時,聽到紗門砰的一聲,他靜止不動,不敢弄出任何聲響。如果是爸爸,他就爬出來;如果是比利,他就等比利跟他的朋友查理走了再動。
他已經變得走火入魔。魏家的門廊與房子等長,少說有四十英尺長、七英尺寬,幾乎每一寸土都被他挖過兩三次,結果毫無所獲,於是罐子里裝的銅板數目開始在他心中滋長。事情剛發生時,他告訴柯里和我裏面大概有三塊錢,一年之後,變成五塊,最近居然膨脹成十塊左右,至於是左或是右,完全取決於他當時有多窮。
「如果我們報警,他們一定會問我們為什麼跑到那麼遠的赫婁去,」比利說,「我們兩人都沒有車,最好還是把嘴巴閉得緊緊的,這樣他們就抓不到我們。」
魏恩冒險朝階梯爬近了一些,他以為或許比利跟查理昨晚喝了個大醉,把什麼人撞倒了。他移動的時候萬分小心,以免九-九-藏-書把堆積在地上的枯葉弄得沙沙作響;如果他們發現他在門廊下偷聽的話,一定會把他剁成肉醬喂狗吃。
他猜是這樣。
「我們要不要告訴他?」
我們心裏都很明白,也不止一次想告訴他——比利知道他把錢埋在哪裡,於是偷偷把罐子挖出來了,魏恩卻死也不信,儘管他恨比利的程度就跟阿拉伯人恨猶太人一樣,如果有機會的話,他說不定會投票贊同親哥哥因行竊而被判死刑。但他仍然不願直截了當地問比利,也許是怕比利會笑著說:當然是我拿了,你這笨小孩,裡頭有二十塊,全被我花光了。於是乎,魏恩一想起來(或比利不在家時),就在地上挖著,爬起來時,褲子也髒了,頭髮上滿是樹葉,手上仍然空無一物。就因為這樣,我們常取笑他,給他取了一個綽號——便士魏恩。我想,他一得到消息就這麼快跑來樹屋,也許不只是為了報告這個消息,而是要讓我們知道他四年來辛勤挖掘銅板,終於好運臨頭了。
「他們還是會追蹤你的電話,」比利預言,「我在《公路巡警》、《警網》這些劇集上看過。」
「什麼都不做,」比利說,「我們什麼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