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拉夫列茨基說，「不過只是我們自家人團聚，不是更好嗎？」

「我受不了啦，親愛的，」她說，「渾身老骨頭痛；你那兒大概沒有地方過夜，而且我也睡不慣別人的床。讓這班年輕人去蹦蹦跳跳去吧。」

「我不是對您說過，」拉夫列茨基反駁說，不由得煩躁起來，「您不知道她是個什麼玩意兒！」

麗莎的臉色蒼白了；她的全身微微顫抖起來，然而她並沒有緘默。

「那您當初為什麼要跟她結婚？」麗莎低聲說，低垂下眼睛。

在這一刻，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走了進來。麗莎站起身，想出去。

他來到卡利京家的時候，她們全都在家，但是他並沒有馬上說明來意。他想先跟麗莎單獨談一談。事有湊巧：正好只剩下他們倆留在客廳里。他們就談起來；她已經跟他熟了ｈttｐｓ://ｒead.99ｃsw.cｏｍ，——一般地說，她並不怕見陌生人。他聽她說著，望著她的臉，心裏重複著萊姆的話，暗暗同意他的說法。有時候有這樣的情形：兩個彼此已經認識然而並不接近的人，會突然之間，在幾分鐘內很快地親近起來，——而且這種親近的感覺會立刻在他們的眼神里，在他們的親切的、靜靜的微笑中，甚至在他們的一舉一動之中，都表現出來。拉夫列茨基和麗莎的情形正是如此。「他原來是這樣的，」她溫柔地望著他，心裏想道；「你原來是這樣的，」他也這樣想道。因此，當她有些欲言又止地對他說，她心裏早有話想對他說，又怕他見怪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到十分驚訝。

麗莎望了望母親，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卻做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但九*九*藏*書是拉夫列茨基不等她開口，馬上就上去吻了她的雙手。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一向容易被柔情所打動，而且萬萬沒有料到這個「海豹」居然會這樣溫柔，不禁心軟下來，答應了。她正在考慮哪一天去好，拉夫列茨基趁機走到麗莎跟前，仍然很激動，悄悄地對她說：「謝謝您，您是個好姑娘，是我不好……」這時她的蒼白的臉變得緋紅，露出快樂的、羞怯的微笑；她的眼睛也笑了。直到此刻，她一直在擔心，她是不是傷害了他。

決定了帶連諾奇卡和舒羅奇卡同去。馬爾法·季莫費耶夫娜謝辭了這次出遊。

「為什麼要侮辱她！」麗莎用力地說。可以看得出她的手在明顯地發抖。「是您自己不要她的呀，費奧多爾·伊萬內奇。」

拉夫列茨基緊握雙手，把腳一跺。

拉夫列茨基已經九_九_藏_書不再有機會和麗莎單獨在一塊；但是他那樣望著她，使她感到又是愉快，又有些害羞，同時又可憐他。和她告辭的時候，他緊緊地握了她的手；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不禁沉思起來。

「不要怕，您說吧，」他說了，就在她面前站住。

「我知道，」麗莎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似的，繼續說。「她做的事是對不起您，我並不想為她辯護。但是，上帝結合在一起的，怎麼可以拆開呢？」

「您應該饒恕別人，」她低低地說，「如果您也希望得到別人的饒恕。」

麗莎抬起她的明亮的眼睛望著他。

「我的孩子，」他開始說，「請不要觸碰那傷口；您的手是溫柔的，可是仍然觸痛了我。」

「這麼說，我也會同樣的不幸，」麗莎說（她的聲音開始發顫），「到那時候只好聽天由命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https://read.99csw.com，可是如果我們不聽天……」

「請不要生氣，原諒我，」麗莎急忙說。

「弗拉基米爾·尼古拉伊奇可以跟我們同去嗎？」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問。

「不過，似乎……」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開始說。「不過，隨您的便，」她又加上一句。

拉夫列茨基很快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為什麼要跟她結婚？當時我年輕，又沒有經驗；我受騙了，我被美麗的外表給迷住了。我不了解女人，我什麼都不懂。願上帝保佑您締結更幸福的婚姻！但是請相信，什麼事都不能十拿九穩的。」

「請等一會兒，」拉夫列茨基突然在後面叫她。「我想請您母親跟您光臨我的新居。您知道，我弄了一架鋼琴；萊姆正在我家作客；丁香花正在盛開，你們可以呼吸呼吸鄉村的空氣，當天就可以回來，——你們同意嗎？九九藏書」

「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看法是太不相同了，麗莎維塔·米哈伊洛夫娜，」拉夫列茨基相當不客氣地說，「我們彼此是不會了解的。」

「饒恕！」拉夫列茨基接過來說。「您先應該知道，您是否應該先打聽一下，您是在替什麼人說情？饒恕這個女人，再把這個無聊的、沒有心肝的東西，接到我家裡來！有誰告訴您，她想回到我這裏來的呢？得啦吧，她對自己的處境正非常滿意呢……這件事不值一談！她的名字不應該從您的嘴裏說出來。您是太純潔了，您甚至沒法了解她是個什麼東西。」

「您是那麼善良，」她開始說，一面心裏在想：「是啊，他真是善良的……」「您要原諒我，否則我是不敢跟您提這件事的……可是，您怎麼能……您為什麼要和您的妻子分開呢？」

拉夫列茨基顫抖了一下，望了望麗莎，在她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