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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二十六

整整八天,英沙羅夫掙扎于生與死的界點。醫生,作為一個青年人,對於重病人很關心,不斷前來診視。舒賓聽到英沙羅夫的危險情況,來探望過幾次;他的同胞——保加利亞人——也來過;就中,別爾謝涅夫認出了那兩位曾以自己不意的別墅拜訪使他迷惘過的奇怪人物;他們全都表示著真摯的同情,有幾個還自願代替別爾謝涅夫看護病人,可是他卻記著他對葉連娜的諾言,一概謝絕了。他每天去看她,並且給她偷偷地報告病情的每一細節——有時是口頭的,有時,用一封短簡。她是以怎樣懸慮的心情期待著他的啊!她是怎樣地聽著他,詢問著他的啊!她總想親自來探望英沙羅夫;可是別爾謝涅夫卻懇求她不要這樣做:英沙羅夫是很少一人獨在的。在知道英沙羅夫病倒的第一天,她自己也幾乎病倒了;一回家來,她就把自己關在自己的房間里;可是,別人卻請她下來用午餐,當她出現在餐室里的時候,她的臉色使安娜·瓦西里耶夫娜大大地吃了一驚,硬要送她到床上去。然而,葉連娜卻終於能夠控制自己了。「如果他死了,」她再三思忖著,「我也就完了。」這一思想使她平靜下來,也給了她力量,使她可以裝作冷靜。也沒有人來怎麼麻煩她:安娜·瓦西里耶夫娜為著自己的牙痛忙個不了;舒賓在發狂地工作;卓婭也變得憂鬱起來了,正在熱心地讀著維特;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對於「學者」的頻頻訪問深為不滿,尤其因為他關於庫爾納托夫斯基的「預定計劃」簡直毫無進展:那位講求實際的主任秘書於是也摸不著頭腦,只有等待機會了。葉連娜對別爾謝涅夫甚至連一句感謝的話也沒有說過:對於有些幫助,感謝不獨令人羞愧,而且令人感覺可怕。只有一次,當她和他第四次會晤的時候(前一晚,英沙羅夫的情況十分惡化,醫生已經暗示該來一次會診)——只在那時,她才向他提到了他的諾言。「好吧,那麼,我們一道兒走吧,」他對她說。她站起來,正預備整裝。可是他又說:「不,我們且等明天再看。」在傍晚的時候,英沙羅夫的病勢竟減輕下來。九-九-藏-書九_九_藏_書九*九*藏*書
葉連娜伸出手來,像是防備挨打似的,但她什麼也沒有說https://read•99csw.com,只是她的嘴唇顫慄了,一陣紅暈籠罩了她的整個面龐。別爾謝涅夫和安娜·瓦西里耶夫娜談起話來,葉連娜則回到了自己的私室,跪下來,祈禱著,感謝上帝……輕鬆的、歡快的淚珠從她的眼裡流出來。她突然感到極度疲勞,把頭偎到枕上,喃喃地說:「可憐的安德烈·彼得羅維奇!」她的睫毛和頰上還濡漬著淚花,她就沉沉睡去了。這是許久以來她第一次的睡眠,也是第一次的眼淚。
終於,在第九天上,危機大致過去了。葉連娜正在客廳里,坐在安娜·瓦西里耶夫娜身旁,給母親念《莫斯科新聞》;她自己也九_九_藏_書不知道在做什麼,別爾謝涅夫進來了。葉連娜望了他一眼,(每一次,她投給他的那最初的一瞥,都是多麼迅速、多麼膽怯、多麼深沉而又多麼不安啊!)於是馬上猜到他是帶著好消息來了。他在微笑呢;他微微向她點了點頭;她站起來,迎接他。
「他清醒了,他得救了,一星期以後他就會完全好了,」他對她低聲說。
這樣的苦難延長了八天。葉連娜表面是平靜的,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吃,夜晚也不能睡。她全身感到一種隱隱的酸痛;在她的頭腦里,似乎充滿了乾燥的、燃燒著的青煙。「我們小姐蠟燭似地消瘦了呢,」她的婢女這樣說她。